正文 -- 第二十一章 飞升
林凌雪凝视着缓缓升起的晶体版半晌没有说话，晶莹的晶体版犹如一面巨大的晶墙。硕大的晶墙在发光，这浮动着的雪白荧光一漾漾映在林凌雪青白的脸上。随着她的呼吸，这白色的荧光也在晃动，微微凝眉的林凌雪收拢自己的翅膀小心依在台子上。
她看着一个个跳动的按钮似乎在想什么，短暂的欢悦、天真已经从她脸上消逝，那丝凝而不去的忧愁再次爬上她的眉梢，难道这一生她就不能摆脱这挥之不去的烦恼？或者说——
林凌雪轻咳一声，跟着撕心裂肺的喘咳牵动她全身颤动，她紧紧扶着那冰冷的水井台，双眼注视着一个跳动红光的按钮，她的身体在颤动，她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移开那点红光。
“你怎么了？”
“咳咳。”林凌雪张口想要回答，不过冲涌出喉间的却不是清晰的说话声，咳嗽声犹如闷雷一般，这撕裂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沉闷尖利地传递出去，强硬生生再反射回来，这交替激荡的声音很快把我的问话淹没，只留下那回荡在空寂中的咳嗽，与她那双执拗的眼睛。
她注视着那跳动着红光的按钮，她的目光似乎一直落那个跳动的红点，那个红色的点一闪一闪映红她那张脸。这跳动的红光一闪一闪炫红林凌雪素白的脸，短暂的红光无法褪去凄冷的白色，她冰清的脸庞变得更叫憔悴。
“咳咳，我没事，没事。”林凌雪嘴上这样说着，同时她已经将整个身体靠在那冰冷的水晶台子上，她腾出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嘴唇，她全身剧烈的扯动让她不得不弯曲自己的身体，她只能将整个身体靠在台子上。
“你……”
“我没事，我没事，知道么？咳咳，唱歌能让咳嗽平缓写，你想听我唱歌吗？”
“想——”
一缕樱红的鲜血从她嘴角滑落，这缕新鲜的血迹盖过了原本的红印子，微微冒着热气的血流从林凌雪指尖渗出，直到她哼出第一首完整的歌词，这嘴角的鲜血才再次凝在她的嘴边：
“流星坠落，
绚丽的陨落，
划破天际的弧光，
就像炫闪的梦一般飞落。
光芒的最后，
将是飞升的允诺。
万年的重复，
一遍遍的折磨，
天使的血脉只为了点亮最后的希望，
传承的遗志，
在泪水中洗过……”
“咳咳，我怎么连一首完整的歌也唱不完了呢？”林凌雪的歌还没有唱完，冰冷的冰墙已经完整地升了出来，死气沉沉的立在房屋中央。
“今天你太累了，我们回去吧？”这显然是一句无法实现的话，至少我们来的路已经被断了，但我不想停留在这里，哪怕这里的确是我命运召唤的地方。命运——这去死的命运！
“不用了，时间快到了，我还是……”
“不要胡说，你时间还很长，我们走！”我想拖着她离开，她侧身避闪，我没抓住她，她像雪片一般滑到在地上。
她疲惫地坐在地上，她依在冰冷的晶台边上，她用手捂着嘴，小心喘着气，小心地在轻咳中搜罗着间歇的空气：“我原本以为，原以为我的恢复气导术能应付，看来是我错了。呵，那原来是回光返照呀，我真想好好的骗一下自己，可为什么总不给我机会——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你是为我受得伤，我……”
林凌雪抬头笑着：“不，不呀，难道你就没有感觉，这本该如此……”
“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都说我冷静，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坚强。我不喜欢感情的宣泄，每当自己宣泄感情的时候，我总是能发现自己的脆弱，但我今天一次次的脆弱，脆弱震得无法逃避？我伸出手，我曲下身体：“我扶你起起来，来！”
林凌雪这次没有拒绝我，她的身体犹如絮柳一般轻垂无力，只有那一对翅膀，那对新生的翅膀跃跃欲试般微微震动着，这翅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属于她的时光？
“我没事，我没事，”林凌雪伸出冰冷的手握住我的手，“陨落不是消亡，那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而已。我嘴好咸，我有点渴了，临风你能帮我弄点水去吗？”
“好！好！”我马上答应了，不过我却不知道去哪，这里的晶体不是冰块，这里也没有缓缓飘落的素雪，对了那里有！“你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转身冲入光障，我再次没入黑暗，漫天飞舞的素雪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这飘落的飞雪越来越大，一片片鹅毛般的雪片落了下来，我努力用一切办法收藏，手心里，头盔里，一片片飘落，一片片收集，这慢慢的飘落似乎永远没有完结，这样什么时候能接满？我不能等了，那里有更多的雪，那里有更多的冰。
我顺着来的地方，我向那陈列冰棺的地方飘去，当我再次落到这些硕大的冰雪世界的时候，这里已经被飞雪覆盖，在白色的世界里，冰冷的水晶透过白色飞絮闪动着莹莹的光辉，这冰冷的光辉中似乎少了什么东西？这高台怎么空荡荡的？
冰棺！是冰棺，我忽然发现它们不见了，它们怎么在一瞬间都消失了？
在那里，在那原本陈放冰棺的地方，有一道光柱冉冉升起，这是一道金色的光。它犹如连接天堂的悬梯慢慢升起，直接接连高处无尽的虚空，难道——
我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我不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能找到如此可怕的灵感，难道，难道，她是有意支开我，她现在正在做什么？
点地腾空，我迎着漫天飞舞的雪片再次飞起，越来越大的雪片遮住了我的眼睛，模糊的路线耗干了我的耐心，我再次急迫起来，又是这种感觉，慌乱，一种奇怪的慌乱，这种莫名的慌乱就在这一瞬间涌出，扩大，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为什么？混杂着不安，恐惧，害怕，我眼前模糊了，我看不清前进的方向，只有一个模糊的映像依稀存在那里，她依在那冰冷的石台旁。
等我，等我，等我，水，水来了！
她依在冰台上，巨大的晶版上跳动着画面，她轻轻咳着，她伸手触摸着徐徐升起的金色华光。
我回来了，我向这样呼喊她，但我最后决定暂时不这样做，我默默无声的缓缓走进她。
她是那么的圣洁美丽——
林凌雪缓缓挪到金光之下，她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新生的翅膀，白色的翅膀翅膀上那一片片白色的羽毛泛着柔和金色的圣洁之光，这光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平静，这温和的光打在林凌雪的脸上，林凌雪沐浴着这金色的光芒显得是那么安详。
她慢慢坐下，坐在晶莹的地面上，她轻轻的捋动着自己的长发，她双眼盯着那巨大晶体版——
星空中涌现一艘满目仓夷的飞船，滚滚升起的火光推动着飞船冲入气层，划破天空的火球在天空中拖着长长的尾巴，闪亮的火球笔直撞向一片绿色的丛林。整个丛林燃烧起来了，滚滚的火焰伴随着巨大的震动扩散开来，河水沸腾了，丛林蒸发了，一圈圈巨大火圈快速冲击而出，一根根冲天的火柱在火焰中跳跃，燃烧——
歌声——
“千年的漂流，
寻找着自由的家园，
划落的流星，
陨落的母亲，
剩下来的依然是毁灭。
我们的命运，
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切，
最后的希望是属于我们？
还是属于那邪恶的存在？
飘逝的雪，
飞逝的花，
满天的美丽却是那么的短暂，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获得真正永恒的爱……”
跳动着影像上继续显示着沸腾的森林，轰轰烈烈的燃烧在林凌雪的歌声中却变得那么得软弱无力，一块块被挤压腾空的岩石窜上天空，在缓缓升腾的火焰、烟尘之中继续燃烧着，翻腾着，巨大的飞船一寸寸埋出地面，涌荡开来的火圈之后，留下一片沸腾的火海。
飞船终于停住了，升腾而起的烟尘火焰却久久没有散去，乌云遮蔽了天地，在漆黑中巨大的雨点一滴滴的砸了下来，火不会熄灭，森林却再次安静下来。
密密的雨丝连接着天地，倾泻而下的天水一遍遍冲洗着这片被燃尽的土地，在这一片黑色焦土当中，一个永久燃烧的火海向天地喷射自己的火焰，久久不能平息。
“临风，你回来了。”林凌雪坐在晶莹的地面上，她还在轻轻捋着自己的长发，那犹如水波一般的长发在她手指间一次次的滑落，涓涓流淌。
“我回来了，这是你要的水。”蹲在她的身边，我注视着她喝着还没有融化的冰水，水缓缓注入她的口中，同时在她嘴角那樱红的血迹慢慢渗入晶莹的水中，一圈圈扩散开来，水渐渐染成红色，血红的血水。
水变红了，林凌雪也不再喝了，她注视着慢慢变红的冰水，出神地沉思起来，凝结的眉头紧紧锁着，似乎在告诉我，她在回忆。
“你在想什么？”
“我？”林凌雪抬起头，那双莹莹的眼睛跳动着丝丝眷恋的光芒，她小心擦拭着自己的嘴角，“我刚才在喝我自己的血？”
“没有！没有！怎么会是你的血呢？我帮你换一些。”我伸手想去拿回我的头盔，不过林凌雪却将它收到怀里。
“用离子场隔离这些水，你真聪明。”林凌雪抬起我的头盔，一圈蓝色的力场膜承载着樱红的液体，液体慢慢晃动着，一块尚未融化的冰晶在红色的液体中轻轻摇摆。
血红中，这一块透明晃动着，轻轻撞击着蓝色的光膜，一次次沾染沾染红色的液体，一溜一溜红色的水痕从它身上滚落：鲜红、冰晶；鲜红，冰晶，反复交替着。
“我的血好红呀！”林凌雪轻轻叹道。
“没事了，没事了，不会再流了。”
林凌雪微笑着点了点头：“因为快流尽……”她的话还没说完，又一汪血水从她口中涌了出来，涌入她手中的头盔，“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弄脏了你的——咳咳咳。”林凌雪再次轻咳起来，她身体随着一起抖动，她无法抱住自己手中的头盔，她小心翼翼将头盔放在地上，她双手支撑着冰冷的地面，“时间，时间——时间不多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想安慰她，我还是想安慰自己，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小心扶住她的肩，我小心将她掬在怀里。
“我很难看吧？”林凌雪的气息开始缓慢，她那张脸变得更加白皙，挂着血迹的嘴唇显得是那么的苍白，她嘴唇微微抖动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是不是变得很难看了？”
“没有，没有，你一直都是那么的美，真的，你很漂亮，像水晶一样。”
“水晶……”林凌雪整个身体依在我的怀里，她默默重复着水晶这个词，她看着在她面前晃动的头盔，看着在血水中轻轻摇摆的晶体，“红色的水晶……”
“啊？”
“临风，你知道么？我们天使族失去自己的家，我们分散在广阔的宇宙中犹如浮萍一般——”
林凌雪摆动着白色的翅膀，这白羽的翅膀轻轻的摩擦着我的脸庞，好痒，好麻，我没有理会它，我现在的眼中塞满的只有她那张越来越憔悴的脸庞。
“我们守护着——一座座遗迹，守护着那些——我们自己也说不清的遗迹，它们和我们的命运有关，我们在等待着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临风知道么？没有家真得很孤单——真得很孤单——”
林凌雪伸手试图触摸我的脸庞，那只纤细的手指在我脸上轻轻点了一下，最后无力地垂下，伴着长长的尾音拖着最后一个字符，垂了下去。
“凌雪，凌雪！”
金色的光芒笼罩着林凌雪，林凌雪闭上了她的眼睛，她睡得是那么的安详。
歌声——
“像花一样凋谢，
像雪一般融化，
星空中的美丽永远是那么的短暂。
飘零的命运，
在风中轻晃，
天使的命运就和风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