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五章 对眠话雨
“想不到还能回来。”这是牧师回到营地第一句话，也是今晚最后一句话。浑身血污的牧师全身微微发抖，已经发紫的嘴唇凝着一溜已经凝滞的血块，单单从他的伤势我们就可以想象在我们离开后，他面临的是一场怎样的恶战。
“你们的通讯定位仪一直没有讯号，我还真担心你们……”林凌雪本想上前搀扶牧师，张杰用一种奇怪的笑容阻止了林凌雪进一步的行动。
“我来吧，这是男人干的事。”
“那我搭一把手。”
“不麻烦你！”张杰的口吻是那么生硬，他甚至不屑用眼睛看我一眼。
我微微一愣，看着张杰架着牧师走进一个湿地床，心口有一种憋闷异常的压抑，我难道成了罪人？
“他一直这样的吗？”林凌雪轻轻唤道。
我摇了摇头，说实在我是越来越无法了解这个曾经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为什么越走越远了？
搭在湿地上的草棚，这种悬空于地面的草棚可以隔离地面的湿气。在这被架空的支架下，一点点跳动的亮光舔噬着湿地床残余的水分。
我看着那张湿地床，看着从树叶间透出的模糊的微光，看着张杰的身影在湿地床里忙碌着——他在里面忙什么？
“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疑惑地看着林凌雪，“嗯？”
“没，没……我只是看你脸色不太好。”林凌雪脸颊泛起了两片红晕，“那刚好还有一张空床，你……”
“这草棚这不错，牧师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还有空位吗？”终于忙完的张杰插了进来。
“那！”我随手一指。
张杰瞄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似乎是表示谢意，或者是——
张杰的身影再次没入湿地床，林凌雪低声叹了一句，“那是最后一张床。”
“那不正好？”
“可，可，可是……”
可是什么？她不愿意说，我也不方便问。雨还在下，浇不灭的心事凝在心头挥而不去。
“我还以为他们会不来了。”这话是自责，或者是一种感慨，林凌雪靠在树边无神地注视着滴着雨点的树叶，细细的雨水刷洗着黑暗中的生气，慢慢凝成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只要回来了不就都好了吗？”
“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的——”林凌雪又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不明白？我们在这个大沼泽里转了那么多天，你该告诉是为什么了吧？”
林凌雪如释重负一般地笑道：“你终于问了。”
“你一直在等我问？”
她缓缓点了点头，柔指在乌发中轻轻的滑动，她的声音配合着慢慢地滑动，一字一句的吐了出来，“我们快到了，你也有这样的感觉了吧？是么？”
“快到了——”我一直有这感觉，这次野外行动不是单纯的生存训练，应该有着别的目的，应该是找某种东西，或者……“我一直觉得这里的生物有些奇怪。”
林凌雪没有回答，她抬起头默默地注视我。
“就说那个像鲶鱼一样的怪物，它能在钻到人体后一瞬间繁殖那么多，按照道理来说，这种生物早该成为沼泽的霸主，但偏偏我们只遇到一只，其他那些奇怪的生物我就不多说了，单说那个章鱼和树怪的融合体与那些狼，我总感觉他们不是自然进化的生物，我觉得……”
“是的，你没说错，他们的确不是自然进化的产物。它们都是领袖挑选的生物，我们也是，我们都是……”林凌雪伸手摘下一片树叶，将树叶搓在手中，凝在叶片的水露一点点被挤了出来，先是透明的液体，最后渗出绿色，“我们有点像这树叶，不是吗？”
树叶？被榨干的树叶？好奇怪的比喻，将自己比成被榨干的树叶，这女子心中究竟藏了一些怎样的心事？我摇了摇头，一把抓过林凌雪那只握着树叶的手，“不要那样想！我们不是这树叶！”
我蹲在林凌雪身边，小心地拨开林她冰冷的手指，将她手心的树叶拿了出来，“不要这样想，我们不时被揉干的树叶，永远不是！”
林凌雪微微笑了笑，疲惫地慢慢合上了眼，“我好累，能靠一下吗?”
还没等我回答，林凌雪已经缓缓滑到我的怀里，嘴里囔囔着：“马上就要到龙巢了，我们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马上就要到了，到了。”
“龙巢？那是哪里？”我还想问，但怀里的林凌雪却已经睡着了，柔和的鼻息轻轻吐着淡淡的香气，微微合闭的眼睛是那么的安详平静，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她嘴角挂上恬静的微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笑。
她睡着了，我却还没法睡。夜雨未停，那快要到的龙巢会有什么呢？跳动的火光似乎赶走了狼群夜袭的念头，我注视着丛林灰蒙蒙的深处，想起了很多事情，一些属于我自己，一些原本不属于我自己。进入这个空间我一直在找寻答案，有时觉得我已经找到了，有时却感觉很远。
这一夜，我没有睡，林凌雪靠在我的怀里，她睡着了，我不想惊醒她，也不想唤醒疲惫的同伴。细雨，蒙蒙的细雨，它在静静的倾诉，这一夜很平静，狼群没有来，我看了一夜的雨。
队伍继续在沼泽里前进，虽然没有明说，大家似乎都感觉我们离目标越来越近了。沼泽的细雨终于在临晨停了，不过在这样的地方停与不停似乎都没有分别。周围依然是一片灰蒙蒙的，还是那么让人窒息。
我觉得很疲惫，当林凌雪发觉自己在我怀里靠了一夜之后，脸上浮现了那一片令人回味的红晕。我回忆着那一片红晕，那种含苞未放的羞涩很提神，我心口一热，似乎也不是那么疲惫了。
“李临风淫笑什么？”一个不算太大的声音。
“淫笑？马尔蒙！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只不过兄弟们昨晚不知道该不该出来换岗，所以忙了一夜。”
“你们这些家伙！”我的怒气还没宣泄，林中却腾起一阵强烈的杀气。
远处的丛林在晃动.灰蒙蒙的雾气从地面喷薄而出.紧紧压低著林中的地面.慢慢流动著.逐渐地，雾越来越浓，越来越厚，漫出了丛林，涌向高地，没入水中突然，一股更厚重的浓雾从丛林涌出，一个个巨大的影子缓缓地在雾中走出——沼泽狼——沼泽不散的幽灵——战斗开始。
沼泽狼群，他们一只只涌出丛林，它们停在沼泽边不再前进，巨大的野兽他们站在这里唯一干燥的高地上。它们占据着有利地形，它们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我们。
湿热的空气让人窒息，虽然隔着空气过滤器，但我依然有这样的感觉，我抬起手：“大家小心！”
看了看慢慢集中起来的队员们，我端起了手中的武器。
“狗娘养的，终于来了！”队伍中有人骂了一句，推动枪械的声音一阵阵响起，沉闷的金属碰撞声显得有些僵硬，大家都有些紧张。
“不要着急，冷静，冷静。”
“我们都很冷静。”迪特冷哼一声冲出队伍，整个身体笔直向狼群撞去。
“迪特！”我想喝止他，虽然我知道这孤傲的外星人不会听我的，但我还是想劝止他。
“不用管他！”林德踩着水面缓缓腾起身体，他嘴上虽然说不管，但其实自己已经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其他人都不要动。”牧师一步步在水中淌行，他今天的动作显得十分的疲惫，虽然他努力显得从容，不过他已经很难自如驾御自己的身体。
“教官，你还是到后面休息去吧。”我伸手想去扶，不过一个人影很快挡在我的面前。
张杰架住了牧师，挡在我的面前。“不用你操心！”
“那就交给你了。”我本想拍拍张杰的肩膀，不过他却闪开了。
张杰架着牧师转身向队伍后面走去——
“牧师表情有些奇怪。”赵凌虹低声嘀咕着。
“奇怪？”
“开始了！那里开始了！”呼叫声将我们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前面的陆地，迪特就要踏上那片高地。
狼群在向后退，它们让出了一片空地，迪特的着陆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本想强攻冲上陆地的迪特似乎并没有感到轻松，狼跳起来了，后退的狼群不是畏惧，它们又一次选择了最佳的攻击时间。
“狙击手火力掩护！”
“我要你们管！”
声音在空间中交错，攻势也在同步展开，三只恶狼腾起它们的身体扑向正在半空中的迪特。
迪特执拗的咆哮着，他不想要任何人帮忙，他手中再次亮起光球飞射而出，惨白的光芒将腾空的野兽完全笼罩。
“呜——”野狼的哀鸣还没有消去，地面再次跃起更多的恶狼，然而这时的迪特却也没有还击的可能，他的双手死死抱住一个巨大的脑袋，血腥的唾液一滴滴淋到他的脸上。
“射击！”
在命令的同时，我自己也抬起了枪，虽然不是一把专门的狙击武器，但我能把握这一瞬间的机会。
光弧跳跃，血沫飞舞，蓝色的光柱笔直撞向迪特的后脑。
迪特的身体正在远离那片陆地，迪特整个身体正被恶狼推离那块陆地，他身体在向后仰，他的身体在向水面砸去。
“啪！”声音虽然被湮没，但那激起的血花溅射开来，红色的血，不是的的斯人的鲜血，迪特惊恐的从水里爬起来，他的身边跳动着炙热的光线。
“嚎——”一声震动整个沼泽的叫声从炫光中背后跳了出来，银白的身影上透着更为浓厚的鲜红——银雪巨狼——这只巨大的动物冲出闪烁的能量，它的动作好快。
“迪特小心身——”
迪特他想转身，但他已经来不及了，白色的鬼魅叼住了他的身体，将他的身体临空抛起，一阵阵犀利的狼嚎伴着一个个腾起的灰影，蓝色的液体飞散开来，这是的的斯人蓝色的鲜血。
“好快——”林德嘴角蠕动着，落下了他悬浮的身体，虽然他不是第一次目睹这种沼泽野兽的凶悍，但这个毫无感情的仙女星人也有了胆怯。
“快看！狼王！”
狼王？
蓝色的液体溅满了水面，狼群再次回到了陆地，没有尸体，只有那冰冷的蓝色一点点渗入浑浊的水中，一点点扩散开来。
狼群分成两队，从队列当中走出一个小巧的狼，在这些庞然大物当中他显得那么的小巧，然而当它出现在群狼面前，这些凶猛的野兽都驯服地趴在了地上。
“狼王？”
“狼王。”林德缓缓的回答道。
它站在陆地上，接受着百狼的朝拜，它用那双高傲的眼睛扫视着一切，它最后将目光盯在我身上。
它看着我？我平静地回视着他，虽然我们彼此的距离还是那么的遥远，但我和这只狼似乎就在面对面地倾谈。
周围安静下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为我和那只狼所设的装饰。沼泽地上缓缓腾起缕缕白气，我和它之间升起一缕薄雾，我们之间变得有些模糊，越来越模糊。
“嚎——”处在群狼之中的狼王抬起了它的头，它发出的嚎叫激起群狼的响应，整个沼泽回荡着狼群的嚎叫，刚刚升起的迷雾在一瞬间被击散，荡然无存。
这是挑战？这只狼王正向我挑战？
我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
“李临风你想干什么？”赵凌虹冲到我面前抬起双手拦住我。
我看了看站在我面前的女子，我停住了脚步。
“嚎——”群狼的嚎叫停了下来，狼王再次抬起它的头，当它拉完最后一个尾音的时候，它开始向前移动，向着我缓缓走来。
这是宣战，我肯定了我的判断，我再次将目光落在面前的赵凌虹，“你让开。”
“不！”赵凌虹用力的晃动着脑袋。
我轻轻推开她，她的身体无助的晃动着，嘴里囔囔着：“不要，不要！不要！姐姐！”
我没有理她，狼王正向我一步步走来，我必须迎接它的挑战，这想法很可笑？也许，但我知道我无法回避，我继续向前走，无视赵凌虹哭泣的呼唤。
“临风——”
这是林凌雪的声音，我身体微微一振，停住了脚步，她也要劝我吗？
踏着水，这个能在水面飞行的女子今天居然踏着水浪冲到我的面前，她抬起头看着我，我却不敢看她。那只狼在等着我，奇怪的决斗，我不能回避。
“你一定要回来！”
我用力点点头，看着她那张白皙的脸庞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这算安慰她吗？我不知道，我轻轻推开她继续前进。
“队长没必要过去……”
林德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队员的呼喊，“让他去，这是王者之间的较量。”
王者之间的较量？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狼王比银雪巨狼还要强大的存在，我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