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章
“她到底会去哪里？！”俊美的男子嘶吼，疯狂地在一望无际的沙地上寻找根本早已不存在的脚印。
“总会留下痕迹的，对不对？”他喃喃自语，眼神炽热而忙乱。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回答，他正深陷在难以自拔的情绪里，对身旁的一切都视若无物。
楚云书眼中的担忧之色越来越浓：“千辰，你这样找根本不行，你应该安静下来听听段兄弟的意见，毕竟他是唯一来过这里的人。”
“我没有时间听，没有！”宁千辰怒吼着，“我没办法安静！”
三天了，根本没有慕无颜的踪迹，他已经快疯了，她掏空了他的心和身体，然后又在这个空洞的躯壳里燃了一把火，烘烤蒸腾他仅剩的理智。
他不眠不休地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相思的煎熬。
“宁千辰，你给我停下来。”楚云书猛地抱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继续匍匐在地上疯狂地寻找。
“宁大哥，你可愿听槐烟说一句话？”赫连槐烟早已泪流满面。
宁千辰痛苦地闭上眼：“对不起槐烟，我……我已经没办法控制我自己。”
赫连槐烟掏出手绢，轻轻擦去他脸上的黄沙和汗水，柔声道：“宁大哥，你这样找实在是于事无补。云书说得没错，你应该听听段公子的意见，因为只有他对这里最熟悉。”
她的声音轻柔，有着春风般的温煦柔和，让宁千辰渐渐平静了下来。
“从慕姑娘离开时留下的几行脚印看来，她确实是朝着无虚峰的方向去了，”段笔儒审慎地开口，“我们也正是朝着这个方向在寻找，但是……”
“但是什么？”宁千辰抬起头，一双令无数少女为之痴狂的迷人双眼里竟然有一丝恐惧。
“但是她中途有没有改过方向我就不知道了。”
宁千辰的头又颓然垂下，良久，他轻轻地笑了笑：“她恨我，不愿我追随她的脚步。只可惜她不知道，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找到她！”
他咬了咬牙站起来：“段兄弟，有劳。”
段笔儒躬了躬身：“一定竭尽全力。”
他弯着身子等他们从自己身旁走过去，象个卑微的奴才。
叶君怜刚走到他的身旁，他却忽然挺立起身子，隔着她斗笠上的纱幔吹了口气：“你居然赶走了她，这是在我计划之外的事情，但无论如何我也会把他们引到无虚峰去，对擅自违抗我命令的人，我会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对付她！”
他声音很轻，却象一把又快又薄的利刃，轻而易举地将叶君怜的血肉和骨骼分离。
她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被肢解的惨状。
“我……我不过是想帮你扰乱他的心神而已。”她强笑着，躲避他透过纱幔射来的毒蛇般的眼光。
他轻蔑地笑了：“别忘了，我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只老狐狸。”
他说完就快步从她身边走开，微微佝偻着身子去追赶宁千辰他们的脚步。
叶君怜一双美目在阳光下眯得越来越厉害：“你的存在对我而言，也是种阻碍。”她轻声说出这样一句话，又忽然用手掩住嘴，似乎连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坏。
起雾了。
在这炼狱一般的大漠上会起雾本来就是件怪事，更何况雾气还越来越大。
浓密的白气充斥在天地间，让人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是谁说只有黑夜才会蒙蔽人的眼睛？在这雪白的雾气里，同样伸手不见五指。
“是这里了！”段笔儒欣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只要穿过这片大雾……”
不等他说完，宁千辰已经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这里真是个奇异的地方，仿佛超脱在整个大漠之外，尽管沙漠上的风暴可以卷走人畜和房子，却吹不散这一片雾气。
这里的雾气仿佛是一缕缕的，彼此间紧紧缠绕，有着奇异的韧性与质感一般。
一走进这里，似乎走进了另一个季节，刚才还是炎夏，此刻已是凉秋。
楚云书抓住匆匆前行的宁千辰：“慢一点，还是让段兄弟来带路。”
段笔儒也赶了上来：“不错，各位跟着我的步伐，因为这附近有很多流沙。”
在雾气中行进了一个时辰左右，白雾渐渐淡了。
“还有多久？”宁千辰低声道。
“就快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了大雾，眼前豁然开朗。
所有人的衣衫都已湿透，脸上凝结着一层水珠。
有谁会相信在这里阳光居然是柔和的，脚下也不再是柔软的沙地。
一片沉寂，没有人为了终于到达目的地而欢呼，因为他们都已被震撼。
火红的，是它的颜色；飞扬的，是它的瓣与蕊。
满目的鲜红，竟然比太阳的色彩更加热烈。
“曼珠沙华！”赫连槐烟再也压抑不住喉咙深处的惊叫。
楚云书满眼的惊艳，头也不回地问：“是什么？”
“是这花，”赫连槐烟也舍不得把目光移开，“是传说中盛开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香据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回忆。”
她说完这句话，望了望宁千辰，这火红的花朵实在太妖异，仿佛来自幽冥的使者，正无声地传达着某种讯息。
“太奇怪了，”赫连槐烟讶异地自语，“曼珠沙华本该在秋季绽放的。”
周围一片死寂，它们纤细的花瓣卷曲，在风中跳跃，象一蔟蔟从地底钻出的火焰。
开始只是小小的火苗，后来慢慢连成一片，除了红还是红，没有别的颜色，甚至连花蕊也如花瓣一般火红如血。
“这花为什么没有叶子？”楚云书终于发现。
“彼岸花，花开彼岸时，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赫连槐烟的声音充满了忧伤，一生相错，这是怎样的悲哀。
“彼岸花……”宁千辰低吟，脚步已缓缓走进了花丛中，“是它的另一个名字么？真是令人伤感……”
没有人注意到，段笔儒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伤痛之色。
虽然成片地开着，却是寂寞的花朵。
“真是……不祥之美。”楚云书喃喃着，跟上宁千辰的步伐。
走过花海，每个人都舒了口气。这些奇异的花朵散发出来的气息，热烈浓艳得令人害怕。它们仿佛有一种魅惑的能力，强要把人拉进无底的深渊。
宁千辰停下脚步，眼前是一座雄伟迤俪的山脉，林木葱茏，远远望去，象一块巨大的翡翠。
当中有一座山峰，绮丽非凡，象纵横天地的骄子般巍巍屹立。
无虚峰，他们终于站在它脚下。
赫连槐烟黯然道：“我们已经走到这里，还是没有看到颜儿。”
“我有种预感，”宁千辰忽然出奇地冷静，仰望着山峰，“那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我们。”
“自然是雪蟒。”楚云书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
“好象是，又好象不是。”宁千辰疑惑地眯起双眼，“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感觉……”
“千辰……”楚云书向宁千辰投去征询的目光，却发现他一双灿若朗星的眸子正望向山顶，脸上是奇异的渴望。
“那里真的有东西在等我们，”他急切地说，“我的感觉不会错。”
“那好吧，”楚云书叹了口气，“我们先上山顶。”
段笔儒点点头：“跟我来吧，我知道一条捷径。”
纵然有捷径，攀爬的过程也十分艰辛，登上山顶时，夜幕已悄然降临，满天星辉闪耀，仿佛就在不远的头顶。
“找个平坦些的地方扎营吧。”楚云书抹去额头的汗水，放开一直紧握着的赫连槐烟的玉手。
篝火燃起来，空气中充满了烤肉的香气。
纤长柔软的绿草在风中摇摆，草丛中间或飞出几点萤火，让人疑心又回到了江南。
然而除了一两声昆虫的鸣叫，这里没有其他动物的声音，在夜里显得黑黝黝的山林间，是死一般的沉寂。
“千辰，吃这个。”楚云书递过一块烤肉，有些担忧地看着在火光中出神的宁千辰。
“宁大哥，你总要吃些东西才好。”赫连槐烟望着楚云书，做了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楚云书沉默了半晌，忽然大笑着拍宁千辰的肩膀：“我们明天就要进圣雪域，你若是饿着肚子，被我抢了你的风头，颜儿一定会羞死你！”
宁千辰却好象丝毫也没有听到他的话，深远悠长的目光一直投向密林深处。
楚云书愣了愣，正想再说些什么，宁千辰忽然长身而起，向前奔去。
“千辰！你干什么？”楚云书显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骇了一跳，但他反应十分敏锐，几乎是下意识地，已经紧跟上宁千辰的脚步。
“你……”就在楚云书要大发雷霆时，宁千辰忽然停了下来，害得楚云书差点撞上他的背。
楚云书刚要出声抱怨，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立刻闭上了自己的嘴。
一个白衣少女斜靠在一棵古松下，正紧闭着双眼。
她的面纱已经除去，在透过树枝间微弱的星光下仍可看到她脸上班驳的伤痕。
她的唇苍白皴裂，满脸风尘，显然吃了不少的苦。但即使这样，也难以掩饰她绝世的风姿。
她的秀发有些凌乱，垂落在脸颊上的一缕还犹自在风中摆动，却正象多情温柔的春柳，在人心湖轻轻一点便荡起了涟漪。她沉睡的样子那么安详静谧，仿佛初坠凡尘的婴孩，只要一闭上眼，就忘却了人世的苦难。
宁千辰已经热泪盈眶，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在唇边跳动。
他轻轻走到她身边，微微颤抖的手想要抚上她的面颊。
一道银光忽然闪过，他正诧异是哪一颗不安分的星射出这样耀眼的光芒，肩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千辰！”楚云书大叫一声，其余的三个人也循声赶来。
“啊——！”
叶君怜的呼声划破了寂静的长空，赫连槐烟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慕无颜手中的匕首已经深深刺入宁千辰左肩头。
“你……是你！”她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美丽的唇微微颤抖，“宁哥哥！”
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拼命搂住了他的脖颈。
宁千辰一咬牙，自己拔出了匕首，滚烫的鲜血流出来，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他虽然痛得浑身发抖，脸上却挂着一抹迷人的微笑，低声安慰她：“不要哭，乖，不要哭。”
“宁大哥，我为你包扎！”赫连槐烟急切道。
“不，”宁千辰转过脸来望着他们，星光照亮了他的眼睛，“让我单独和颜儿待一会儿，我保证，我不会有事。”
他的脸虽然苍白，却依然在微笑，楚云书终于点了点头。
“真好，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他把唇贴上慕无颜的额头，满足地叹息，“颜儿，颜儿，颜儿……”
他低声叫着她的名字，象一个酒徒轻啜着杯中美酒，痴痴地，缠绵地，无限依恋。
“我伤了你！我伤了你！”她在他怀中哭喊，伸出小手想要掩住流血的伤口。
“别管它，”他低喃，握住她的手，贴在唇上亲吻，“你知道么？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我也是，”她泪留满面，“我原本要远远地躲开你，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我想要回去找你时才发现，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还恨我么？”他贪婪地含住她的唇，心疼它的干裂。
“不……”她喘息着睁大迷蒙的眼，“我从来就没有恨你，我说那些话，不过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理智，”她的泪又从眼角滚落下来，“我的心都碎了。”
他痛楚地锁紧双眉：“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伤心的。”
“可是你知道吗宁哥哥，”她仰脸看他，“我有种预感，你一定会找到我。”
他呻吟着将她揉进胸膛：“不错，我终于抓到了小纵火犯。”
“是谁？”她诧异地睁大含泪的眼。
“除了你还会有谁？”他吻着她的鼻尖，“你在我心里放了一把相思的火，然后逃之夭夭。现在，”他含笑宣布，“我终于将你‘缉拿归案’了。”
他的唇色越来越苍白，笑容也越来越慵懒。
慕无颜心痛如绞，终于忍不住用手压住他的伤口，听着他抑制不住的呻吟，她的泪越发汹涌。
“答应我，”她哭着哀求他，“让赫连姐姐为你包扎伤口。”
他握住她沾满鲜血的小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苍白的容颜突兀地添了几抹血痕：“除非你答应我，再也不会从我生命里逃开。”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她几乎叫喊着，“慕无颜今生今世永不再离开宁千辰，就算你不要我，就算你要赶我走，我也会缠着你，反正我这辈子是赖定你了！”
他满是笑意的眼深深望进她心底：“我们一言为定。”
塔是青灰色的，不高，塔脚云雾弥漫，远远望去象玲珑的盆景上的摆设。
宁千辰和楚云书此刻就站在塔顶那面巨大的“镜子”面前。
一面相当大的“镜子”，其实它里面根本映不出人的影子，因为它几乎是全透明的。
“这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楚云书充满了好奇。
“不知道，很象水晶一类的东西。”
“我们在等什么？”
“在等日出，等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据说它能令这‘镜子’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天边的云层慢慢变得瑰丽而壮观，在阳光穿透它们的一瞬间，它们快乐得通体金黄。那是种璀璨的颜色，仿佛帝王脸上的神情，骄傲而唯美。
一缕光线照到了“镜子”上，开始它还有些矜持，但渐渐地，那一片空灵的透明中开始有光芒流动，越来越快，等到流动的光影完全静止下来时，一幕场景清晰地出现在“镜子”里。
楚云书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真是鬼斧神工！”
宁千辰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中那片洁白天地。
玉树琼花也不过如此，但又怎么能形容得出那里的纯净无暇？满天的白雪缓缓飘落，轻柔得好象少女抚摩情人脸庞的手。
“看来距离我们所在的这里并不很远，但为什么平时都看不见？”楚云书围着“镜子”打转，眼中充满了好奇。
“这正是天地间的神奇之处，我们一介凡人又怎么能看透？”宁千辰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双眉紧锁。
楚云书看出了他的异样，挺直身子问道：“怎么了？”
“我有一个疑问，”宁千辰陷入沉思，“段笔儒在大沙漠上都能找到无虚峰，说明他对这里非常熟悉，对不对？”
“对，”楚云书耸耸肩，“这有什么问题？”
“那么他为什么执意要我们上来再确定一次圣雪域的方位？”
“也许是他谨慎。”
“他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上来？”
“他不是说他昨晚没睡好吗？不想浪费精神爬到塔顶。”
“一路颠簸，你什么时候看到他显出没精神的样子？”
楚云书忽然不再说话，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你是说，他是故意留在那里的？”
几乎是同时，两人一起往塔下冲去。
帐篷还在，但已空无一人，段笔儒和三个女孩子都不见了！
宁千辰只觉得心脏剧烈地跳动，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原本满怀失而复得的喜悦已经烟消云散，额头上已渐渐有冷汗渗了出来。
楚云书站到他身旁，一向爽朗的声音里居然有些颤抖：“他会把她们带到哪里去？槐烟她……她虽然有点功夫，但……但……”
他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只怕会疯掉。
“去圣雪域，”宁千辰忽然斩钉截铁道，“他引我们来此的目的无非是想要我们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几乎可以断定，他是冲着我来的。”
楚云书急道：“你究竟在哪里招惹了这么一个恶魔，亏得他如此隐忍，居然忍到这里才下手。”
“我不知道，”宁千辰的脚步已经开始向前奔去，“我一生树敌太多，想要我的命的人也太多，但若是颜儿她们出了什么事，我永远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楚云书咬牙跺跺脚，也立刻跟了上去。
他们脚下不停，已经竭尽全力，很快就到达了圣雪域的边缘。
眼前的情景真是奇特，一片苍翠中居然有着这样纯白的世界，雪花徐徐地飘落，一切看上去安详而静谧。
雪不大，因此在雪地上还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几行脚印。
“他们果然是往这里来了，云书，小心些。”宁千辰神情肃然，殷泪已经出鞘。
他们的脚刚踏进圣雪域，就感觉被一股奇异的气流吸了进来，周身立刻一片寒冷，与刚才在外面的温暖真有天壤之别。
周围一片死寂，这个与世隔绝的仙境里完全没有生灵的气息。
脚印到一个雪洞前就消失了，仿佛几个人在这里插翅飞了一般。
“段笔儒，你这混蛋，有本事就出来跟我单打独斗——！”楚云书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放声大呼。
“嘿嘿嘿嘿……”一阵阴冷的笑声响起，竟然比寒冷的空气更令人毛骨悚然。
段笔儒缓缓从一块洁白的巨石后走了出来，手中的长刀正抵在慕无颜和赫连槐烟的咽喉上，叶君怜垂首跟在他身后。
“宁千辰，还记不记得我？”他眼里闪着野兽嗜血的光芒，怨毒无比。
宁千辰皱了皱眉：“我们见过面？”
“你当然不会记得，”段笔儒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个躲在一堆强盗里的小子自然不会引起你的注意。”
“难道你……”宁千辰失声道，他开始有些印象了。
“我的名字，”段笔儒的声音低沉喑哑，“还不够勾起你的回忆么？‘段笔儒’，断——臂——辱！”
说完这三个字，他身子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根本不给宁千辰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当年我看着你砍了乌云厉一只胳膊，我好恨，不过我不是恨你伤了他，而是恨他好没用！真是丢人！”
“你是他什么人？”宁千辰只觉得他象个疯子，已濒临癫狂。
“我是他儿子，”他眼里闪着异彩，嘿嘿怪笑着，“你说他是不是很没用？他死了不要紧，可是他不该找不到那颗紫玄珠！那原本……那原本……”他妖异的双瞳里也出现了痛苦的神情，“原本是要给我母亲的。结果她……”
他合上了双眼，显然往事令他的情绪起了剧烈的波动。
就在他闭上眼的一瞬间，宁千辰和楚云书几乎是同时冲上前去，段笔儒只觉得手腕一痛，再看时，慕无颜与赫连槐烟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颜儿，你有没有受伤？”宁千辰急切地问道。
慕无颜脸色虽然苍白，神情却很平静，她抬眸望着他：“我知道，你总是会来救我的。”
楚云书解开赫连槐烟手上的绳索，忍不住爱怜地抚摩她手腕上的伤痕，口中却冷冷道：“现在，你是选择自我了断，还是要我们动手？”
段笔儒怔了怔，却又立刻笑道：“你若是还有动手的力气，我到想阁下屈尊送我一程。”
楚云书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段笔儒望了身旁的叶君怜一眼，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还记得你们早起时慕无颜亲手捧给你们的那壶热茶么？我们这位叶姑娘不小心掉了点东西在里面。”
他话音刚落，慕无颜就尖叫起来：“宁哥哥！”
楚云书急切地看去，宁千辰脸色苍白，身子已经软下去。
他原本就受了伤，现在更是支持不住。
楚云书却忽然笑了：“你别忘了，我并没有喝茶。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不懂品茶也是件好事。”
段笔儒轻蔑地耸耸肩：“在这片冰天雪地里，你完全不熟悉路径，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楚云书缓缓拔出腰畔的长剑，扬眉道：“你不妨试试看！”
段笔儒看了看他，忽然一把抓住身旁的叶君怜转身奔去。
“混蛋，你这懦夫！”楚云书紧跟在他身后追去，他的心已被怒火填满，没有时间考虑别的事情。
“颜儿，照顾千辰！姐姐很快就回来。”赫连槐烟急切道，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有一种冲动，绝不能让楚云书从她的眼前消失。
在这陌生的地方，在重重危机里，她忽然明白，她是爱他的。这种爱，仿佛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点一点地沉淀在她心底，此刻掀起的巨浪，竟是如此汹涌澎湃。
慕无颜用力点头，紧紧搀住宁千辰的胳膊。茫茫雪原里，瞬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宁千辰已越来越承受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喘息着靠在慕无颜纤弱的肩头。
“颜儿，有没有压着你？”他低声道，心中充满对她的疼惜。
她晶莹的泪珠滚落到他脸庞上，瞬间就冻成了冰。
“宁哥哥，”她轻声唤他，“你已守护了我一生，现在，就让颜儿保护你。”
她解下肩头的披风紧紧裹住他，依偎在他胸前，满足地闭上眼。
“傻孩子，”宁千辰心里又感动又焦急，“你这样不行，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寒冷的风雪？”
“嘘……”，她温柔地望着他的眼睛，“现在一切都由颜儿做主。”
“可是有些事情却是你做不了主的。”
慕无颜身子一震，抬眼望去，叶君怜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她原本美丽无暇的脸上阴云密布，眼里是妒恨的光芒。
“但我却愿意试上一试，”慕无颜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只有愿意尝试，人生才有希望，不是么？”
她纯净如水的眸子无畏地直视叶君怜的双眼，令后者自惭形秽地躲避着她的目光。
叶君怜显然被自己所处的劣势激怒了，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她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剧烈地颤抖着：“我还从来没有杀过人，不知道刀插进人的身体的感觉是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慕无颜就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直直地望着她。
“哈哈哈……，”叶君怜狂妄地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象你口中说的那么勇敢。”
她说完这句话就再也笑不下去，因为她已发现慕无颜的眼光并没有望着她，而是望着她的身后。
她缓缓扭过头，却几乎立刻瘫倒在地上。
一双碧绿的眼正望着她，雪白的头颅前，红信吞吐。
它的身子也许算不上很粗，几乎完全是透明的，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它体内的脉络。
那些脉络的颜色是翠绿的，仿佛一蓬茂密的竹子，它身体扭动时，一丛“翠竹”便迎风而舞。
这上古神物终于出现了，它的眼神冷漠，仿佛蔑视一切的王者。
它静静地昂首挺立在雪地上，注视着它的猎物，却并不急着发动攻击。
宁千辰的瞳孔瞬间放大，他低吼：“颜儿，快走！”
他只盼望她能远远地逃开，永远也不要回头。
慕无颜果然动了，她站起身子，走到宁千辰身前，背对着他，慢慢张开了双臂。
那是个决绝的姿态——她已做好用自己柔弱的身体承担一切的准备！
叶君怜的脚步在向后移动，因为恐惧而筛糠般地颤抖，她也很想象慕无颜一样在宁千辰面前做出义无返顾的样子。
但可惜，与她对宁千辰的爱相比，她更爱自己的生命。
雪蟒的目光移动到慕无颜身上，它似乎有些诧异，这个小小的不知名的东西竟敢挑战它的威严。
它阴冷的目光闪烁，身体的肌肉却在绷紧，在寒风中飞舞的红信发出震慑般的嘶嘶声。
电光般一闪！它已发动了攻击！
“颜儿！”
慕无颜忽然摔倒在雪地上，激荡的冰雪腾起一阵白雾，遮住了她的视线。耳边响起叶君怜惊恐的尖叫和疯狂逃开的声音。
白雾渐渐散去，慕无颜抹去脸上的雪，却看见宁千辰挺立在风雪中的身影。
“宁哥哥？”她颤抖着声音叫他。
她忽然明白过来，是宁千辰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了他。
宁千辰已无法再回答她，雪蟒的红信尖锐而锋利，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他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仿佛掉进寒冷的冰窖。
在他的意识消失之前，他依稀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猛扑过来！他很想大声呼叫着让她离开，但已力不从心……
“我的颜儿，我最心爱的女子，让我们来世再见……”在这个念头闪过之后，他完全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一股热流在他的小腹间窜动，仿佛燎原的星火蔓延，融化他周身的寒冰，让他重回温暖的人间，也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细密的汗珠布满他赤裸的脊背，他的身体有着不可思议的强烈反应。
恍惚的神思中，他感觉到怀中的柔软。
温软滑腻的，凝脂般的躯体。
那毫无疑问是女人的躯体，是能挑逗出男人最原始最强烈欲望的女人的躯体。
她柔软高耸的胸紧贴在他胸膛上，几乎是处于本能，他狂乱不安的唇逐渐向下，吻过她同样被汗水濡湿的身体。
她在他身下战栗，喘息，微微地扭动。
情欲的火焰煎熬出他们身体里最后的理智与汗水，即使在冰天雪地里，周身依然有雾气蒸腾。
她的蓓蕾骄傲地挺立起来，小鸟的喙一般轻啄他的手心，柔情的，酥麻的，令人心摇意荡的。
他贪婪地衔住它，灵巧的舌尖缠绕，深情地吮吸。
她喉咙深处低旋的呻吟决堤而出，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娇柔婉转，动人心魄。
他终于进入她的身体，她抽搐着抱紧他，晶莹的泪水潺潺而下。
那是欣喜的哭泣。
一颗雪白的珠子忽然绽放出柔和明亮的紫色光芒，环绕在他们身畔。
从这一刻，他终于彻底进入她的生命，两道轨迹完美无暇地契合在一起。
狂风停息，骤雨初歇。
慕无颜慵懒地依偎在宁千辰怀里。
她的手指顽皮地从他坚实的胸膛上划过，慢慢抚上他沉睡中依然俊秀无匹的眉眼。
她忽然撑起身子，痴痴地望着宁千辰睡梦中安详的脸。柔滑的青丝从她赤裸的肩头滑落，仿佛漆黑的绸缎裹住她莹白如玉的胴体。
“好遗憾，本来说好要留到那个时候的。”她在他耳边轻轻说。
他睡得深沉，新伤旧伤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他终于完全卸下保护者的武装，在她身旁毫无顾虑地睡去。
慕无颜拿起披风盖在他修长的身体上，轻轻走出洞外。
雪已经停了，阳光温和地从天空中流泻。慕无颜走进阳光里，赤裸的身子在阳光下美丽而眩目。
雪洞前竟然有一眼温泉，雾气缭绕，恍如仙境。她微笑着走进水里，任温暖的水流淹没她的躯体。
她合上眼，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几个时辰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嘴里似乎还有血腥的味道，她轻轻地笑了，她竟是那样一个会玩命的女子。
在她疯狂地扑上去牢牢咬住雪蟒最脆弱的七寸时，那神物挣扎扭曲的身体铲起的冰雪抽打在她脸上，真是刺骨的疼痛。
它大约想不到，这个看似脆弱的小东西发起狠来竟要了它的命。
她恍惚记得她曾吞下什么东西，圆润的，入口即化。然后是炼狱火焰一般的煎熬，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被焚化。
宁千辰的身体在那一刻却比千年的冰更加寒冷。
宁哥哥！她大哭着拼力把他拖进雪洞，听着他牙齿打颤的声音，心如刀割。
缓缓地，她除去衣衫，最终完全与他融合在一起。
想起他刚才的激情，她的唇角浮现出一抹甜蜜羞涩的微笑。
宁千辰缓缓开眼，眼前是白玉雕琢般的雪洞。
很奇怪，身体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寒冷，身上的两处伤口也居然快要愈合了。
他坐起身子想要回忆发生的一切，却看见身下的披风上残梅一般的落红，凄艳而义无返顾。
颜儿！他脑中一闪念，已快步走出了洞穴。
烟笼芍药。宁千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水雾缭绕，看不清雾中人儿的脸庞，但那绝美的风姿，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人。
“颜……颜儿？”他迟疑地唤道。
水中的少女惊呼一声回转身来，雪藕似的双臂匆忙掩住莹白的胸膛。
她脸上满是晶莹的水珠，芙蓉初绽，犹带彤霞晓露痕。
其实世上又有哪一种花能比拟她清丽如仙的容颜？阳光照耀在她完美无暇的脸上，她的姿容却让阳光也失去了颜色。
有人美得惊世骇俗，有人美得艳绝尘寰。慕无颜却是天地间的精灵，她的美已超越了人间的极至，她的一颦一笑，足以让世人抛却眼中的万物，只把目光注视在她身上。
她湿漉漉的黑发散落在肩头，香腮凝雪，双瞳含烟，明眸皓齿，清雅脱俗。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几分娇羞几分埋怨，说不出的万种风情，令人倾倒。
宁千辰的呼吸都快要停顿，他就这么痴痴地望着她，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宁哥哥，你……你怎么……”她又羞又恼。怎么会有这样望着一个赤裸少女的男子？
他走到泉水边，蹲下来注视她的眼，目光中柔情缱绻：“我知道我失礼，但我却无法把我的眼光从世上最美的女人身上挪开。”
慕无颜脸上变了颜色：“最美……你……你可是在讽刺我么？”
“不！当然不！”他急切地捧着她的脸，“你看着我的眼睛，看仔细，看那里面姿容绝世的少女。”
她讶异地睁大眼，情不自禁注视他的双瞳。
“我终于明白你父母为什么为你取了这个名字。无颜，无与伦比的绝色容颜。”
他漆黑的眸子里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倾城绝世的影子。
虽小，但已足够。一瞬间，她已经泪流满面。
段笔儒的尸体已经被风雪掩盖，他绝想不到叶君怜在他的那杯茶里也多放了点东西。
叶君怜走了，走时耳边还回响着赫连槐烟的话：“你不爱千辰，你爱的只是你的占有欲。颜儿有多爱千辰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她为了他，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
一刹那她终于明白，她甚至没有资格做慕无颜的情敌，她们还未交锋，她已输得一败涂地。
又或者，她想象中的那场战役根本就不存在，由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演独角戏。
楚云书牵着赫连槐烟的手站在圣雪域的边缘，他们在风雪中迷失了来时的路，却彼此依偎着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来。
“别担心，”楚云书握紧赫连槐烟的手，“我知道他们一定能走出来。”
“有你在我身边，我总会充满信心。”她柔声道，微笑着看他的眼。
命运有时也会给予人很美丽的东西，关键是你是不是一直满怀着信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