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新的一学年开始了。
昨晚胡思乱想了一晚上,本想早自习翘掉小睡上一会儿,忽然想到今早开学典礼要升旗,赶忙爬起来换衣服化妆。我一面盘头一面匆匆忙忙往升旗台赶,国旗班其他七个人早都到了,我赶紧过去站好。
……
升旗仪式结束三分钟小型例会,我被书记狠狠地批了一顿,说没有组织纪律性缺乏责任感云云,这么久了还不如人家新同学!我听到这儿才想起刚才似乎是有个生面孔,不过时间紧没仔细看,现在有时间了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惊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天哪!居然是汪洋,那家伙阴魂不散的居然找到这儿来了。
一散会,那家伙就贴了过来,嘿嘿地傻笑:“没想到吧,我说过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跟着你。”说完,只见他“得意的笑,得意的笑……”。我当时就口吐白沫狠不能当场背过气去,被汪洋一个爆栗子敲过来:“少装死!中午放学在这儿等我,带我参观校园呢!”
说完又露出他的招牌笑容,我忽然感到身上一阵凉意,才发现周围已经有不少女生妒忌的目光抛向了我。这个烦人精,我这辈子算是栽他手里了。
中学开始汪洋就一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一米八几的个子留着一头看似散乱却乱的恰到好处的碎发,漂成淡淡的酒红色衬出白皙的皮肤,搭配一身看似随意却都价格不菲的休闲服,一笑露出颗小虎牙两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窝,看起来特别心疼人。再加上篮球打得好,英语学得棒,人又没有架子对谁都一脸阳光灿烂的,俨然一副白马王子的姿态。小女生就迷这个,追他的足足有一支加强连。每逢他生日或情人节什么的,那蛋糕巧克力之类的礼物就像小山一样堆在他桌子上,放学还得我帮他才能搬的回去。最后,呵呵,都帮忙到我胃里了。只有我知道汪洋讨厌吃甜食,所以那些巧克力最后都是我报销的。本来吧,这样也就算了,反正我从小体质就长不胖,也就是辛苦辛苦嘴巴帮他吃掉免得浪费,大家知道,这个浪费是可耻的!
问题坏就坏在又有一年情人节前夕,我路过学校门口一家“可可屋”时看到几个小女生在挑巧克力,就忍不住多嘴说了声:“别买葡萄干的,我不喜欢吃葡萄干。”
刚说完我就反应过来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几个小女生恰恰就是汪洋的FANS,早看我不爽,一听这话什么都明白了。我被三个女生围住了,另外一个还再打电话叫人,我心说犯不着吧,就对付个我这么瘦码精杆的用得着叫那么多人么?我已经盘算好了,一会儿就模仿周星驰的动作就地蹲下抱头说声:“各路英雄,大家都是出来混的,给个面子好不好?鄙人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要打脸!”
当我说完这些话后就蹲下准备挨打了,我低着头数着周围越来越多只脚围过来,心想这回栽了,这些个丫头子也忒狠了点吧,至于叫这么多人嘛,看来这一时半会是打不完了,我还等着回去看今天的创世纪大结局呢这下算是泡汤了。我盘算着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回去让家里给我录下来,忽然好大一块的阴影覆盖在了我面前,我被一只大手给拎了起来。是汪洋,他把我往背后一搁很温柔的对我笑笑,那笑容仿佛是说:别怕,有我呢!我当时眼泪就不争气地直往下淌,原先的那些故作镇静那些若无其事再也伪装不下去了。其实我就是挺委屈看不成电视剧了,别的也没什么。真的,不是撒娇!
汪洋转过身去,下巴一昂脸色骤然就变了:“我告诉你们!艾小米是我的人。有本事你们冲我来!谁敢动她一下试试,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女孩,别怪我不客气!”
汪洋当时的语气生硬的吓人,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那些女生显然也吓坏了,三三两两的都溜掉了,有的还哭了。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絮絮叨叨地责备他:“干嘛那么凶人家又没把我怎么样,你这么一胡说人家还以为我真是你女朋友呢。”
“什么没怎么样,我再晚来一步你看看!”汪洋斜着眼睛瞪我一下,“总之,我不能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我当时听的就好窝心,嘴上耍贫说,“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心里却不得不感动的一塌糊涂,鼻涕眼泪顺势就蹭了汪洋一肩膀。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早跑进自家楼栋,冲他嘿嘿贼笑两声,“有本事咬我啊?!你咬我啊?!哈哈!”然后转身跑进家门,把他气急败坏的声音关在了门后心里想着:汪洋真是我的好哥们,我一定要和他作一辈子的朋友!
上午的课我都没怎么听进去,心里老想着汪洋那小子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好不容易捱到中午放学把书一捡就往操场跑。老远就看一电线杆子杵在那儿,周围还有些女生在指指戳戳。不就一傻大个嘛,有什么好看的?我没好气地想,上帝保佑,这回别再使我成为众矢之的了。一面想着一面过去绕到背后敲了他一记,“嘿!别摆POSE了!”汪洋转过身回了我一记,我也没躲,他敲我从来都很轻,一点都不疼。
我们走在校园里,谁都没有讲话,一年真的不算短,足以时光更迭、物去人非。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该用那句话才足够漂亮妥帖又能够表达此刻的心情。
“我们去吃饭吧,呵呵,该你尽尽地主之谊了,怎么说也比我早来一年啊。”
“好啊,没问题!就学校食堂还怕吃穷我不成?”
我俩来到食堂,我豪迈地点了一大堆菜转身就找个桌子坐下了,敲着两支筷子等汪洋端菜过来。还像以前一样他哪会让我请啊!以前我每次嘴馋了就找汪洋,说“我请你吃饭。”然后什么香辣蟹啊、谭鱼头啊的海吃一顿。最后结账的时候都是他买的单,因为我总会“碰巧”丢了钱包,忘带钱或者月末财政紧张刚买了LANE睫毛膏什么的,后来汪洋都习惯了,我也懒得找什么借口了,每次就在班上冲他大喊一声“放学等我,请你吃饭!”他就明白了。搞得班上人总以为我大方的不得了三天两头请汪洋吃饭,眼神里对他羡慕的不行,他也不解释只是看着我笑。那笑容特温柔,每次我看他那样笑都会感叹造物主的不公,给一个男孩那么甜的酒窝怎么就不肯把我造得细致一点!
汪洋端着菜饭过来了,又回头拿了个空饭盒,问我:“还是一两吧?”我愣了愣,忙点头。汪洋分出四分之一的米到空饭盒里连着掰好的筷子一起递给我,接着又小心翼翼的把鸡丁从一大堆辣子花椒中拣出来、把鱼肉剥皮去骨一块块送到我碗里。望着眼前熟悉的人这些熟悉的动作我忽然就鼻子发酸,以前总觉得别人对自己好都是天经地义的,从来不懂得珍惜和感恩,自从上了大学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排队打饭时被人加塞还被骂:汉狗吃什么清真!打开水被烫了也没有关心只有后面排队的人在催促,还有各种各样不怀好意的妒忌和流言……诸如此类都好像家常便饭。
大学校园里满是一张张冷漠的脸孔,除了现实还是现实,我曾经一度带着对所谓象牙塔的失望颓唐不已,终于把自己封闭了个严严实实,把过去那个善良热情的小女孩埋藏到很深很深,深到快要看不见了,然后就真的看不见了。
原来我高兴了就笑,伤心了就哭,可现在,我知道自己在笑却不知道心里是否有喜悦,我在明明伤心的时候却没有眼泪。
记得有小时侯有年十五放焰火,有一颗像孔雀羽毛一般铺散开来光彩夺目,绚烂的色彩充斥了整个我头顶的天空,在快要燃尽的时候吊出一串同样美丽的灯笼。我那时很小还是骑在爸爸肩头的小孩子,我看到了那串灯笼觉得那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
我指挥着爸爸带我奔向灯笼落下的方向,当那串灯笼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时,有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把夺走了我的灯笼。是的,我已经称它为我的灯笼了,然而却有人夺走了它。我含着泪水看着爸爸,他却只是对着我微笑,并不想帮我抢回那灯笼。他当然是不会那么做的,可我却是那么的难过,我觉得一直以来在我心中伟岸无比的爸爸居然保护不了属于我的一只灯笼。
为此我黯然神伤了很久,不得开怀。我想这充分说明了我小的时候是个多么好强的孩子,我固执地追求一切在我看来属于我的东西,事事争第一。说白了,就是那种吃屎都要吃屎尖的人。然而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一点一点直至完全地放弃那种执着了。我在不断地对这个世界妥协,对我的梦想妥协。从一开始的不甘愿到逐渐屈服再到自然而然的习惯,小时候是一只灯笼,现在却是我也不知道的说不清的东西,例如爱情例如理想例如一切的一切重要的东西。
我觉得我现在缺少了一种信念,一种为之不顾一切的信念。在我看来那是件很可怕的事情,生命像空壳一样任猎猎长风穿堂而去,每一秒的呼吸都没有意义。仿佛一个没有信仰没有梦想遗失了梦中那片樱桃林的孩子,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我一天天的在变得与这个现实的社会严丝合缝,从开始的彷徨不安到现在的心安理得。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再像过去一样说着“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成长我宁愿永远蜗居在我16岁的壳里不要长大”;因为我已经不是16岁了,我明白即使我哭着闹着说我不要长大不要长大终究也是于事无补的,时间不会等我。我悲哀的发现当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衰老了。
可今天,当以前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又一件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忽然有种错觉,我觉得恍惚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扎着两把小刷子倔强又任性的小女孩,每天跟着汪洋还有一大帮哥们打打闹闹,永远没有烦恼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日子又在我眼前闪耀起来,刺得我眼睛生疼,当我想去抓住什么的时候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汪洋拍了拍我的肩,“想什么呢?”忽然发现我眼圈红红的,忙不迭地问:“怎么了?”我摇了摇头,笑了一下说,“没事。”说着,又是一阵鼻子发紧,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汪洋,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好?”
“我也不知道,就是没办法不对你好,大概是上辈子欠你的吧!”汪洋还是那样温柔宠溺的目光,一点也没变。“快别胡思乱想了,饭都要凉了,赶紧多吃点。看你比以前还瘦了,你这样叫人怎么放心?”
听着这些话我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似乎要把一年多来压抑的情绪和着泪水一股脑地宣泄出来。我越哭越难过越哭越伤心,汪洋在一旁手足无措只得任由在他肩膀上哭得昏天暗地。
一直到晚上回到寝室躺在了床上我还觉得今天跟汪洋的重逢像场梦一样,结果是汪洋的又一件T恤被我的鼻涕眼泪糟蹋得一塌糊涂。我以前就特纳闷现在这年头还有男生这么钟爱纯白T恤的,而且永远一尘不染,后来我才知道他总会买很多款式相同的纯白T恤每天换着穿。一水儿的白色纯棉最普通的样式,总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开始我以为汪洋擦香水,后来才知道是一个牌子丝绵洗涤剂的味道。汪洋说他是个特别固执的人,对很多习惯了的事物都抱有一种情结,一辈子都没法改变。就像他爱穿纯白T恤用同一牌子洗发水喝同一牌子矿泉水。就像……他对我好。
我有时常想如果和汪洋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一直到老的头发白掉牙齿掉光还手拉手的去兜马路,去喝五毛钱一碗的糊辣汤,还像小孩子一样打打闹闹……我幻想这个场景的时候镜头总是骤然的定格,因为当镜头拉近的时候我总是看到一张韩奕的脸。我常问自己,如果我没有过那么一场刻骨铭心的初恋,我会不会爱上汪洋?但这个假设永远只是假设,我已经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不管我有多么不情愿,过去的已经永远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