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第二十四章

类别：其他类别　作者：陆仁甲乙　书名：高三往事　更新时间：2012-10-22 09:09:39　本章字数：3849

相信每个人都有过换上刚洗过的衣服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人民币的经历，那种失而复得的快感远远超过在马路上捡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皮夹子。生活中总有一些人，我们彼此熟悉然后又渐渐陌生，失去后便再也回不来。生活看似给我们很多选择，其实却只留给我们一条路，这也解释了《大话西游》里的那段台词为什么被奉为经典——如果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早上六点四十，我准时到达教室，迈着迈不开的腿，睁着睁不开的眼。趁着还算清醒背几个化学方程式，可能是缘分不够，背了半天还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突然一个久违的声音从头顶砸下，背不下来就别背了，烧坏了脑子可不值啊。

我抬头一看，用帕瓦罗蒂的调子喊了一句，剩饭！

周围同学纷纷投来嫌弃的目光，剩饭说，咱俩出去聊。

早上的男厕所空气还算清新，一日之计在于晨，没有人无聊到起个大早跑学校来方便。剩饭胖了一圈，胸部下垂得厉害，依旧是浓眉大眼搭配寸头，裹条头巾蓄个络腮胡就是基地组织头头。剩饭说，你的脸怎么回事？

我开玩笑说，被个娘们儿抓的。

接下来我跟剩饭大概说了他不在的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泡刘亭亭，写零分作文，跟陈数理打架。剩饭评价，你这人就是闲不住。

我说，现在好了，什么多余的念头也不想了，老老实实挨到高考，我这十几年就算功德圆满。

剩饭说，原先我也常有这种想法。学生不就是要读书吗？读书不就为了高考考个好大学吗？很多事情可以留到以后做嘛，大学的英文怎么说的，university，由你玩四年啊。但经过这次眼疾之后，我发现自己错了。

我心里有点堵，下意识的想摸烟，剩饭递来一根玉溪，说，在找这个？

我说，你怎么也抽了？

他说，我看你老抽这种，所以我也抽这种咯。

我说，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也开始抽烟了。

他说，在家无聊自学的。你不知道我经历的那些日子，刚做完手术的一个星期，眼睛上还敷着药缠着纱布，可以说一点光感也没有，眼前就是彻彻底底的黑暗。这不像晚上睡觉时的那种黑，你清楚的知道太阳不是不见了，它只是在地球的另一边，过几个小时你一睁开眼，眼前又是一片光亮。我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我方便一下都要靠我妈把我送到男厕所里面，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吞吐着香烟，沉默不语。

剩饭接着说，有时候我会想，万一我这次真瞎了怎么办？我第一次开始认真的审视自己，我除了成绩比一般人好一些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好在我还是能看见的。在拆下纱布的那天，我试着慢慢睁开眼睛，世界一点一点由模糊到清晰，那是我从未有过的欣喜。怎么说呢，就像是……

我说，失而复得。

剩饭说，对了，就像又从娘胎里爬出来一回。

我们俩哈哈大笑。

我说，那既然你能看见了怎么到现在才来学校。

剩饭说，你以为视网膜脱落真的只要黏回去就行啦，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过分用眼的。我在家不能看书，不能看电视，不能看电脑看手机，每天就是看看天看看地看看风景看看墙壁。不过我还能听收音机，听各种笑话歌曲还有鬼故事。有时候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开始自学抽烟，开始想问题。原先我想，真的就只是想想而已，现在我却越想越有行动的冲动。很多事情想做就去做，不要等到真的无能为力的时候才开始后悔，那是一种旁人都无法体会的失落。

我说，是啊，我们不该只是想想而已。

剩饭说，所以这次回来我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收拾东西办休学手续，另一个是搭讪程可可。

我说，等等等等，你要休学？

剩饭说，是啊，我都小半年没看书了，成绩肯定跟不上。而且眼睛也是问题，医生说我现在的状态连续用眼一个小时就必须休息，你想，哪场考试不得考那么两三个小时的？今天过后我就不来学校了，明年再考吧。

生活总是那么黑色幽默，几个月前我还拿着问题去请教的好学生现在反倒因为图书刻苦遭受病痛，不得不放弃高考。我突然想起刘亭亭原先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有钱，就有关系。

我看着眼前一脸平静抽着烟的剩饭，想，不公平，太他妈的不公平。

大课间，男厕所。

我盖子剩饭三兄弟再聚首，几句闲谈之后切入正题，如何搭讪程可可。

说实话，我们三个搭讪经验其实并不丰富，盖子直截了当的否定了这一想法，他以为，搭讪是很不靠谱的行为，学校就这么大，想追哪个自己打听呗，她肯定是你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本人以为，通过搭讪建立关系并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时机要选择恰当，最好是在一个下雪天，你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一个骑着粉色自行车的姑娘摔倒在你面前，于是你上前把她扶起，由此展开一段孽缘。盖子说，不要把小概率事件当成典型案例来分析，你那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

我说，盖子，你不是常去酒吧吗，怎么可能没搭讪过。

盖子说，那不一样，酒吧里的姑娘就盼着你上来搭讪呢，我只是投其所好。学校里的姑娘只会把突然窜出来问她要号码的男的当神经病。

我说，那剩饭岂不是彻底没戏？

剩饭终于耐不住了，他说，两位同志，麻烦你们认清一下本次会议的议题。我们在讨论如何搭讪程可可，不是在讨论怎么把程可可追到手。

我说，你搭讪她不就是为了追她？

剩饭说，错，我搭讪她是因为我想搭讪她想很久了。

想想也是，剩饭怂了这么久，用眼睛添了程可可那么多遍，其实追没追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追没追。搭讪，就是剩饭告别昨天的第一步。

我说，好样的剩饭。

盖子说，没什么帮得上忙的，我们精神上支持你。

剩饭任重道远的点点头。

我说，我们这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盖子说，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剩饭说，人死不过头点地，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我们一起说，走起！

午饭时间，我们三个一路小跑来到食堂三楼，埋伏在程可可常去的那个窗口附近。

盖子问，剩饭，你不就是用眼神舔过她而已吗，怎么她的行踪你都这么熟悉？

我说，当然要先遇见才能舔啦，但是哪有这么巧让你天天遇见，所以就跟踪跟踪，摸清路线，好保证每天都有得舔。

剩饭说，你们专业一点，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我说，有情况，十二点钟方向发现目标。

剩饭说，哪儿？哪儿？

盖子说，就是你正前方。

我们赶紧把剩饭往前推，剩饭众望所归的几乎是排在了程可可后面。

人类漫长而艰苦的发展历程告诉我们，在取得一些成绩之前，你势必会遇到阻力。之所以说剩饭几乎排在程可可后面，是因为程可可还带着一个女伴，她隔在剩饭和程可可之间。这个女伴的相貌我很难描述，因为她实在是太黑了，要是我们校服是黑色的，我很有可能把她当成是一团影子。总之，剩饭迟迟没有开始动作，我有点着急。盖子说，他不会是在想台词吧。

我说，不可能，他上午反正也没听课，我瞟他的时候他总在自言自语，估计已经想好一肚子词了。

盖子说，麻烦了，他又想怂了。

我说，你上去给他打打气。

盖子说，不行，程可可认识我，我一过去气氛会很紧张的。

我说，那我去。

我若无其事的走上前，若无其事的把嘴巴凑到剩饭耳边，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这种机会再不上，你就是个孬种。

说完之后，我若无其事的回到盖子身边。我说，等着吧。

终于，剩饭行动了。他绕过程可可黑得跟碳一样的女伴，向程可可开口了。

由于隔得很远，我们听不见说话的内容，不过很明显，他们说上话了，还是你一句我一句那种。确切的说，他们在交流。不久，剩饭回来了，还端着餐盘，里面有一份土豆丝一份回锅肉和一份米饭。

我和盖子说，怎么样？

剩饭说，砸了。

我说，怎么会砸了呢？你都说了什么？

剩饭说，我走上前，程可可正在看地板。我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说，程可可？程可可。她说，啊？我说，你好我是物化六班那个啊，朋友们都叫我剩饭。她说，啊？我说，你不认识我对吧？她说，不认识，你怎么知道我叫程可可。我说，因为我认识你啊，长得漂亮的我都认识。她说，啊？然后，我们就没说话了。

我皱眉分析道，也就是说，她只跟你说了四句话。

盖子说，其中还有三句是“啊”。

剩饭说，是啊。

盖子突然喊道，有情况，十点钟方向程可可正踌躇不前。

剩饭说，不会是在找我吧。

我说，估计是在找筷子。

每个打饭窗口旁都有一个筷子箱，万一你的那个窗口筷子被人拿完了你就得去别的窗口拿。但是中间隔着排队的长龙，你不能直捣黄龙，正确的方法应该是绕出自己这队，找到一个还有筷子的窗口，从两队的夹缝中挤进去，拿到筷子，再挤出来。如果不幸你挤的这个窗口还是没有筷子，你就只好再换一个窗口，重复上述步骤。长坂坡上赵子龙的七进七出不过是在我们学校混饭吃的必备素质。可程可可是一个女生，又端着盘子，这么挤进挤出难度颇大，所以，她在犹豫。

盖子掏出一把筷子说，幸好我有准备。

我望着剩饭决绝的背影问盖子，咱们这么哄着他上合适吗？

盖子说，反正他已经丢了一回人了，不在乎再丢一次。

剩饭无奈的摇摇头。

我此时关切的情绪大于看热闹，我说，这回什么情况。

剩饭说，我把筷子递给她和她的女伴，女伴没说话，斜了我一眼，程可可说，谢谢。

我说，那挺好啊。

盖子说，对啊，你提出要一起吃饭了吗？

剩饭说，我提了，我说，我没有什么方向感。她说，啊？我说，就是说我一个人找不到空位置，要和别人一起才行。她说，啊？你什么意思啊。我说，我的意思就是，咱们一起吃饭吧。她说，不行。然后，我们就没话说了。

我说，这些词都是你上午想的。

剩饭说，大部分是，但是我没想到她会说这么多“啊”，我设想中我们应该有对话的。

盖子说，女生反应本来就慢，程可可就比普通女生反应还慢。你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他肯定把你当神经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