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章 冤家路窄
罗靖早在府中乱轰轰的时候,逃亡出来,刚出大门,就见师叔杨瑾现出身形,等候在门外,身上装束也换成了一套普通清洁的布服,与街上行走的民女没有什么两样的,心中正佩服仙法神妙,上前两步,欲迎了上去,只见杨瑾突然给了他一个眼色,他也知机站在一边,只见大道上过来了一队人马,光是八抬大轿就有四顶之多,一望而知就是洛阳城中的大官到了,罗靖这才注意到府门上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镇北候府”,心头才明白过来,这么尊贵的一位大官,突然生病了,下面的大小官员自然也要前来大拍马屁,做尽礼数。
不过令罗靖吃惊的是,在这么多顶大小轿子中,其中一顶青衣小轿邪气隐隐,气息与赵世伯身中的咒符有七八分相似,光是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下手的一定何轿中人脱不了关系。
“靖儿,快随我来,你身上仙灵之气甚重,难免打草惊蛇,将这妖孽吓起跑了,到时可就看不成好戏了!”杨瑾从旁边转了过来,一拉他的手,就往街角处快步走去,两人高矮差距不大,年龄也相差无几,一位依然是十三四岁少女打扮,一位是个垂髫童子,看上去像两姐弟一般,穿插在人群中,倒没有引人外人注意。
罗靖本来以为师叔要在一边看过究竟,怎么知道师叔径直拉着他走出几条街道,也没有回头看一下,而且所去地方尽是热闹场所,看样子也不像准备隐身一旁,心头还真有点摸不清这位看上去和自家三姐一般年纪大小的大仙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又走了一段,只听杨瑾说道:“靖儿才入师门不久,想必尚未断绝人间烟火,不如陪师叔去前面的天香斋尝尝他们的素席,看看是否还是昔年滋味,顺道也在此守株待兔,看看那妖人耍什么名堂。”
罗靖奇道:“师叔怎么也要吃人间烟火?难道是被我师父带坏的不成?”话才出口,就知道糟糕,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岂不是讨打吗?
还没想完,头上果然被重重敲了一下,杨瑾笑骂道:“人小鬼大!就和你大师兄小时候一个模样,看来要不了几年,你也就变成了一个道学先生了。”
罗靖一听师叔说起大师兄岳雯的旧事,心中十分好奇,连忙道:“师叔现在没有事情,不如就给弟子讲讲岳师兄的事情吧。”
杨瑾道:“你师兄少时精灵,可惹下了不少祸事,被长眉师伯斥骂过一回后,就变得老成起来,成了一个道学先生,看来你也得吃点苦头,才会老实起来。”
罗靖做了一个鬼脸,道:“弟子本来就老实,师叔不信,师父可以作证!”话音一落,头上又挨了一下,杨瑾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将后面的话吞回肚子里了。
乖乖不得了!杨瑾师叔发起威来,一下冷若寒霜,光眼神就利若闪电,与妙一夫人的雍容高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这是什么回事情?刚才在候爷面前大耍嘴皮子,没有丝毫难度,可在师长面前,却成了老实人,看来真是一物降一物!
两人转眼就走到了天香斋,店小二见两人虽然装束平常,但举止神情清丽高华,倒像是贵家公子小姐乔装出游,连忙引了上楼去,带到单独的雅间中,罗靖先取出一锭银两递了过去,令他摆上最好的素席,剩下银亮算是赏钱,店小二见他出手如此大方,更是喜出望外,越发确定心头想法,也不说破,慌忙跑了下去。
“靖儿怎么只带了这么点银两就出门了?”杨瑾见他口袋中还剩下一锭五两的元宝,随口问道。
罗靖才将来此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刚一说完,素席就摆了上来,杨瑾见菜甚精洁,杯筷全是新的,心中一动,笑问:“这是店中规矩?”店小二望了罗靖一眼,恭声答道:“东家知道小道长爱干净,特意备办,全是未用过的东西。除这两样新出锅的蒸菜是用原物外,其他都是洗了又洗,算是小店的一点孝敬,望贵客多用一点。”说完还将银两退了回来。
罗靖心中更加奇怪,一把拉住店小二,将银两塞在他手中,道:“告诉我实话,银两就算你的。”
店小二望了那锭纹银一眼,口中吞了几口口水,最后将眼光转开,道:“是因为小道长今日早上在街头教训了那几个常年来这里吃白食的贼道,所以东家故令小的们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至于银两,小的可万万不敢收,那几个七星观的恶道,小的可没少受他的气,既然小道长教训了他们,也算是为我们出气了。”
罗靖见师叔在旁边也给了一个眼色,才收起银两,放开店小二,转头向师叔望来。杨瑾道:“我本来以为这次化鹤归来,城郭已非,民情风土定有所改,想不到这洛阳城依然还是昔年旧样,民风淳朴,不似江南烟柳之地,一切都以名利为先。他们既然不收,等下我们走时,放在桌上即可。”店小二才转身出去,顺手拉上了房门。
说完取著略吃了几样,就停了下来,罗靖倒是不怕师叔笑话,放开肚皮,一顿大吃,转眼就将素席消灭小半,这才摸摸肚皮,发现平日干瘪的肚子今日倒鼓了起来。在九华山学道,样样都好,唯一只有一样不好,天天就是青菜加米饭,或者就是野菜黄精,嘴巴早就淡出鸟来,这才知道鲁智深的苦处,虽然说峨眉教规不禁油荤,不禁婚嫁,但人家早就能够辟谷不吃东西了,山中就只有他们姐弟二人和金蝉还不能辟谷,不过金蝉入山日久,已经快到辟谷之境,平日吃得甚少。后来三人又得芝仙之助,也渐渐断了烟火,不过隔几日,还是需要进点饮食,这几日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倒让罗靖忘记吃东西了,这时闻道饭菜香气,自然大吃特吃。
等罗靖填饱肚皮后,才发现华灯初上,满街的灯火亮了起来,比起家乡又是另外一翻景象,这才想起师叔手中的泥人和方才守株待兔之言,正要求教,只见杨瑾师叔站起身来,笑道:“妖人来了,我们也跟上去看看究竟,顺道除此一害。”
说罢衣袖一扬,一团淡淡祥光涌起,隐去两人身形,罗靖连忙将银两放在桌上,杨瑾祥光卷过,裹着两人身影朝窗中飞出,只见街道上过来一队人马,前后皆有衙役开道,看派头官阶还不小。两人慢慢跟在后面,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府第,几顶轿子停了下来,走出两位官员,最后一顶小轿中也跟着出来一位面色略为白皙的中年文士,一道走进府内,与那两名官员略说两句,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往地上一撒,化为一团浓雾,裹住全身,往上飞起,朝西北方向投去。
罗靖见这道浓雾若沉若浮,飞得十分缓慢,而且飞得也不甚高,只距离地面百丈高下,和自家不成气候的遁光相比,都差了许多,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叔,他施展的是什么法术,怎么这样慢吞吞的?”
杨瑾道:“这只是旁门下三门中最粗浅的腾云之术,比起佛道两家正宗嫡传的遁光飞行之术,当然差距甚远。”不一会,这个中年文士就来到城外一座幽静的小山上,往一座道观落了下去,只见观后的高台上摆了一座香案,周围立着无数各式各样的长幡,两旁点着八支粗如儿臂的大蜡,当中炉内香火缭绕,香案上摆满了各种法器朱砂,正中还放着一个三寸高下的木偶,绘满血迹符咒,胸口写着赵泽姓名,全身钉有细似牛毛的刺,头上前胸后背,四肢上都齐齐写着一个血红的“杀”字,香案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道人,全身上下黑烟隐隐,相貌狰狞,一眼望去就是专门干伤天害理之事的主。
罗靖见妖道所设的香案上也有一个木偶,忍不住叫道:“师叔,你看!”刚一开口,就知道糟糕了,这不是不打自招,摆明告诉妖道们旁边有人吗?连忙伸手捂住嘴巴,不过知道这时补救已经晚了。
令他意外的是只见就在身边尺许远的两个妖道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声音一样,继续说着事情,这才反应过来,师叔的隐身法是连声音都一同隐去了的,这两个凡尘中下九流的妖人哪里有能力看破?
“师叔,这是什么害人的法术,难道也是白骨锁心环那样的邪法?”罗靖见两个妖道说了两句,就各站一边,足踏禹步,口中念念有词,行起法来,心中越发好奇,向师叔讨教道。
“这只是披麻教下害人的旁门法术,哪里能和白骨锁心环这类厉害无比的妖法相比?这两名妖道作法十分熟练,想必用此法害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靖儿,你拿这个泥人到观外去,亲自叫门,看看他们是何反应?如果他们依然要对你下手,那你只管出手,取了他们性命,要是见机求饶,那我自有处分。”杨瑾两生修行,功力甚高,已经无心再看这两名妖道继续作法下去,冷笑一声,吩咐道。罗靖连忙领命而去,杨瑾足下祥光一闪,就没有了踪迹。
罗靖驾御剑光来到山门前,将紧闭的朱漆大门敲得震天价一般,在寂静的夜空里,应门声传出几里外,即使是佛祖听到这个声音,恐怕也要激起三分火性,更不用说一直横行霸道惯了的牛鼻子们。
才几个呼吸间,山门突然打开,闪出几个人来,为首一个道人一见罗靖,眼睛立刻红了起来,手一挥,身边几人立刻扑了上来,罗靖也是微微一楞,心头苦笑不止,那道人正是他清晨遇到的那个,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那矮胖道人轰的一声暴噪,各将手一翻,数十道黑光乌星,夹着几股漆黑的烟光,如雨点一般打来。烟光过处,罗靖只闻一股腥味扑鼻而来,一嗅立时头脑微微有些昏晕,不过比起庐山白骨神君的妖法,却差了许多,忙运玄功,真气往外一宣,心神立定,双手各画出一个半圆,两道凌厉的先天真气发将出去,迎着那那些暗器一卷一裹,全数向圈中投来,齐齐收去,再将真气一收,暗器纷纷坠地,一枝也未射到身上。众牛鼻子立时一阵大乱,全都加了畏心,面面相觑,不敢再进。
罗靖装摸作样地在身前摆出一式太极云手,冒充武林高手,倒也有几分模样。
“小狗找死!”矮胖道人怒骂一声,拔出肩头利剑,痴心还想以邪法取胜,口里念念有词,将手中剑往外一掷,再用手一指,那剑居然也化成一道灰白色数尺长的光华,朝当面飞去。
罗靖见他不知轻重,又好气又好笑,知他无甚能为,下三门用邪术催动的飞剑,嘻嘻笑道:“你有飞剑,我也有飞刀,不如我们比比,看谁厉害!”左肩一摇,背上涵光仙刃化为一道蓝巍巍的光华,照得整个山门蓝荧荧一片,疾如闪电,飞将过去,照着那道灰白色的光华一击,只听锵地一声脆响,灰烟立消,满空残铁飞舞,矮胖道人邪法一破,元气大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就朝地上倒下,昏死过去。
“何方小狗,敢来我七星观撒野!”,一声长喝,从观中传了出来,一道黑光从里直泻而来,还没等落地,就见蓝光满天,全场立刻被森森刀气笼罩,才知道遇到剑仙,根本不是自家所能招惹的,才骂了半句,就停了口,黑影收去,现出后院香案法台上所见那个容貌狰狞的道人,脸上更挤出一丝笑意,见来人年幼,准备马上改口讨好,靠口头三寸不烂之舌免掉眼前祸害。
“原来是上仙光临!”那道人马屁才开始,就见罗靖将手中泥人一扬,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那道人这才知道是东窗事发,面色不由得大变,突然将手一扬,发出一片彩烟,裹着万千根红色光针,朝罗靖当头打来,人也一晃,化成一股黑烟,朝观中来路逃去。罗靖仙刀本未收去,这时随心意化为一道丈许宽的蓝色匹练,当下烟光红针,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蓝光一盛一裹,就将红针彩烟消灭干净!然后本着搏狮用全力,搏兔亦用全力的想法,身刀合一,朝黑烟追了过去,至于那几个牛鼻子,早就吓得瘫了过去,哪里还动得了分毫。
罗靖见妖道朝观后法台逃了过去,刚一落地,青灰色光华一闪,人就没有了踪影,而靠近法台最近的两根长幡下各站着一个淡淡的人影,正口中乱动,拿手不停朝自己比画,心头一笑,故意装成不没有发现的样子,径直从长幡中穿了进去,刚一靠近法台,猛觉眼前一暗。抬头一看,只见那两名妖道各咬破舌尖,喷出一团血光,投到长幡上,再扬手一摇,一片暗赤色的妖光从长幡下潮涌而至,疾如奔马,晃眼就化为一片血云,当头压到。罗靖惟恐妖法厉害,连人带刀朝血云迎去。
突然金光百丈,如长虹飞泻,只一闪,就化成数十百丈长一道金光,将整个法台一齐圈住,略一擎动,就将四周的大小长幡全数削去,两条淡灰色的身影也现了出来,跪在地上,面如土灰,吓得嗦嗦直抖,根本没有了一丝方才的气焰。
而那文士打扮的那妖人更是紧紧将那木偶抓在手中,颤声连连道:“上仙饶命,要是小道不测,那镇北候也要随小道同归于尽,还请上仙开恩,放小道一马!”
罗靖见这妖道到这个地步,还想靠卑鄙手段,乞求活路,心头越发气愤。
“区区拘魂咒加反七煞法术,就想卖弄?死到临头还不忘害人!看来容你不得,靖儿,将泥人打碎,让他死了这条心。”金光一闪,杨瑾现出身形,手中还握着一个朱红色的小葫芦。
罗靖手中真劲过处,泥人顿时化为漫天飞灰,而就在同一时间,妖道手中的木偶也同时化为灰烬。两个妖道对望一眼,突然齐齐张口,喷出一口血箭,朝罗靖杨瑾两人射来,还不等杨瑾动手,罗靖抢先一步,身中蓝光大盛,涵光仙刀电卷而出,对着血光迎上,电转虹飞,刀光微微擎动,就将血光化为乌有,电射到两人身上,一绞一绕,就尸横就地,遭了恶报。
杨瑾望着四周围上的数十名道士,除了几人看上老诚忠厚外,余者皆生就凶煞奸狡狠毒之相,面色一沉,喝道:“你等平日作恶多端,本想一举了结了你们的性命,只是上天尚有好生之德,我也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只是你们平日持以为恶的武艺,却得留下!”
说完伸指虚点,破了他们的气海丹田要穴,废去他们一身武功,仅留下五人,令他们主持观中事物,若是再为非作歹,定立斩不饶,众道吓得战战兢兢,把头不住在地上连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瑾才一拉罗靖,化一道金虹,破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