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梦 -- 第四章 李太爷

扁蛋病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发高烧，躺在床上也起不来，这和他那结实的身体相比，简直有些让我不能相信，而村里的周医生看了，也只是开了一点感冒和降烧的药，但扁蛋还是可怜的躺在床上，好像永远起不来了。

扁蛋的父亲来我家了，站在院子里把我们三代人骂了个遍。说是我在生孝的时候去了他们家，把阴气带到了天扁的身上，三爷的鬼魂缠上了天扁，这才得了这怪病。

扁蛋的父亲去请阴阳贾三了，或许贾三会有更好的办法。

一脸的小肉洞，斜着三角眼的贾三来了，在看了扁蛋的病情后，又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他说了一句话。

“这高老三死得不甘心啊，看来只能请师父出马了。”

……

做为一个学生，每天早上我都起的很早。在中国的西部，都是早上太阳出来的迟，晚上也落下去的很迟。

早晨五点多钟，我就被奶奶叫了起来，往书包里塞了一个干硬的馒头，我就往五里多路外的学校赶。

去往学校的路，离开村子后，先要经过村口的一条河，而河的对面则是一大片农田，在农田的前边是一道深沟，翻过那道深沟，再走不了多远的路，就可以望见学校了。

趟过那条河，天还是黑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蒙蒙亮，而我本来就是个屁胆子，每天早晨走这条路就有些害怕，偏偏这个早晨把我又吓个半死。

经过农田的时候，只听一声“咕咕”的声音，不知道哪里藏着一只夜猫子，偏偏在我内心脆弱的时候发出这样的叫声。

想到扁蛋上次说起夜猫子的叫声，我害怕极了。天还这么黑，路上也看不到其他的同学，我开始发狂般地向学校跑，我要离这夜猫子越远越好。

一路狂奔到农田的尽头，看到了那道深沟，我的心在狂跑之后也狂跳不止。我要赶紧翻过这道沟，那样就离学校不远了。

刚准备下到沟里去，老远就看见一个火星在沟里慢慢地移动，似乎是在向我这边挪过来。

我瞪大了眼睛，幼小的心灵有些承受不起这样的考验。难道我碰见鬼了吗，那是不是三爷，还是老寿星。

三爷那碗口大的脑袋和老寿星那枯木般的脸一下子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吓得大哭。转过身，眼泪鼻涕热乎乎的顺着我的脸往下直流。

我不能死，我才十几岁，我还远远没有活够，我连媳妇都还没有找到，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我不能像李晶晶那样最后被烧成一堆灰。

擦了下眼泪，鼻涕也被我摸得满脸都是，我茫无目的地开始乱跑，我想天马上就要亮了，只要我多跑一会，那鬼就不会再追上来了。

一直跑到河边，天色终于放亮了。在这初秋的早晨，草叶上满是露水，而我也像这草叶一样，满头满脸的汗。与草叶不同的是，我的汗水里夹杂着鼻涕和一块脏兮兮的鼻屎。

坐在河边，我向身后的方向望去，哪有什么鬼啊，看来是我看花眼了。不过，刚才真得是把我吓的差点死掉。

喘了几口粗气，我想还是要到学校去。要知道这些乡村的老师和父亲一样，他们崇尚的是棍棒教学，只要是迟到或者学习成绩不好，都要被狠狠地抽上几棍子。

农田的另一边，一个看似很老的老头拄着一根拐棍慢慢地走了过来，他的手里还端着一杆烟锅，丝丝的烟雾向上冒着。

这大早晨的，这个老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真是有些奇怪。不过，天已经亮了，我得赶紧往学校赶。

和那老头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向他看了看，而他也正在看我。

这老头佝偻着背，胡子和头发都已经花白，看样子一定七老八十了，但他的脸看起来却是那么的慈祥。

“孩子，刚才吓坏了吧。”老头嘣出了一句话，没有几颗牙齿的嘴吐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我没有理那老头，我得赶紧往学校赶，我可不想被老师抽上几棍子。

边走我边想，这老头不是刚从路的那一头过来的吗，他的手里还端着个烟锅，难道。

我恨死这个老头了，那个点燃的烟锅在黑黑的夜里当然看起来是个火星。

我把这老头的祖宗三代在肚子里骂了个底朝天，你说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在我这上学的美好早晨把我吓个半死。

趁着夕阳的余辉，上完一天学的我，踏着乡间的小路，趟过那条村口的河回到了家里。

一进门，就看见那老头坐在我家的门台上，嘴里还吧嗒吧嗒地抽着那杆烟锅。

这不是早晨碰见的那个把我吓得半死的老头吗，他怎么到我家里来了。

爷爷说，这老头是贾三的师父，已经八十多岁了，我得叫人家李太爷。

虽然在心里十分地讨厌这老头，即使他有一副慈祥的面孔，而我也得叫他太爷。但我在长辈们的面前，只能表现得像个乖孩子，规规矩矩地叫这老头太爷。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给李太爷舀了一大碗，还是在李太爷叮嘱过后，煮得绵绵的洋芋面。这在我吃来，真是一点味道都没有，就像和的稀泥一样。但李太爷却吃得很是满意，因为他那没几颗牙齿的嘴，不需要怎么咀嚼就可以直接咽下去。

李太爷这次是专门为了扁蛋的事来的，他那三角眼的徒弟本事不济，李太爷只能拖着年迈的身子骨，来这里驱散三爷那作怪的鬼魂。

李太爷说，他已经去扁蛋家看过了，确实是三爷的鬼魂在作怪。而这一切都怪我，是我在生孝期间，身上的阴气把三爷的鬼魂带进了扁蛋的家，这才让三爷缠住了我看到的第一个人，扁蛋。

三爷这一生从没做过亏心事，也没有什么人对不起三爷，只不过最后得了个胃癌，死得有些不甘心而已，但这个原因不足以让三爷发怒，毕竟，胃癌是他嗜酒的结果。

李太爷说晚上要到三爷的坟头去看看，可为什么非要在晚上去看呢。李太爷又说了，白天去看，只能看到一些表象，并不能了解死人的心理。只有在晚上去看，才能和死人对话，那样才能真正的了解死人的鬼魂缠住扁蛋的原因。

说是晚上去平上，但李太爷却是有条件的，就是必须带上我，因为是我把三爷的鬼魂带进了扁蛋的家，而我又是高家的大孙子，三爷生前又很喜欢我，只有我去了，三爷才能出来相见。

父亲是个教师，对这些阴阳的话根本就不相信，他一直觉得应该带扁蛋去城里的大医院去看，怎么能这么迷信呢。但对于晚上李太爷要带我去平上，父亲也有些不放心，就要陪着我们去。

李太爷拒绝了，说父亲是个无神论者，去了会冲散坟头的阴气，只能我陪着他去。

没有办法，但父亲坚信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顶多几个小时，我就会和李太爷一起回来。

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对我的关心，一直以为父亲除了会用手狠拍我的屁股外，就是用棍子敲我的腿。但这次，我朦朦胧胧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