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 第三十二章仙门十宗赛事夺魁下(四)
时间是——距离人界(昌德十五年)五百年前的那场盛世的仙魔大战。
雨很大,倾盆而下,却不至于很冷。蜷缩在一方小小的山洞里,一个瘦弱的人影几乎一动不动地,安静的时空静得只能听见大雨哗啦的声音。那是砸在山石上特有的声响,清清脆脆,持续破碎的冲击,至死方休的执着——那人唇角弯了一点弧度,不咸不淡的,阖着双眼,静耳聆听这多么美妙又残酷的声音。
没想到有一天承受的是这样的现实。满目的残骸,红黑相间,杂污的视线。一片激烈的战场,狼烟硝迹。四肢七零八落,散发着阵阵恶臭,黑白交错的身影,万重术法在咆哮中,爆炸中盛放罪恶!
吾神!一切彰显的是世间无尽罪恶的本性啊!肮脏,不堪,同样地——不可饶恕!既脱离了约束,那就统统毁灭吧!
所有毁了吾之心血的暴动者啊,呵呵,以神之名,等待你们的将是永远的灭亡,去吧,既然那么爱斗争,便——去飞灰中搅乱自己乌黑纳垢的灵魂吧,永无生存!只有罪恶之源消失了这世间才能安宁,从而永久的永久无事,六界安宁!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当冷冷地神戮死命抵在恶魔的动脉上时,自己的手臂会瞬间失力,怎么挣扎也下不去手,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为什么?!!
神界之术威力无边,莫可估量,即使是尊为上神,即使拥有世间最强的法力,神也无法亲手结束任何生命,无法毁灭属于自己的子民啊。神创造六界,神也守护着六界但是却无法守护自己!
呵呵——哈哈——
央佑不禁苦笑起来。思此,然无奈未及,神法反噬再加上——呵呵,无数的术法攻击,瞧着那双双已然清醒的眼睛,已然燃起的罪恶,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呢?已经不重要了吧,何况即使将力量赐予他们,又有几人能受的起!这天下大担又有几人能复始的对待?!黑芒闪过,带着簌簌风声的是皮肉划过的动静,央佑狠狠抽了一下眉头,这些许的痛施加在身上如此刻苦——铭心,第一次有如此感觉!而她自己最终都忘了如何保护自身,带着一身伤痕跌进黑暗的山洞里,却无人再上前一步,一场斗争就此结束!
这样看,她算不算是开古以来最窝囊的一位上神呢——唔,或许真该听河申的话,少管闲事,避世算了。身为上神修炼那么多年,除了治愈的法力最好外,别的神力竟是想吸收再多也是妄想!活该这么失败,我真是不自量力啊——啊,鬼脸,你终于来啦——
希望澄澈的雨水能洗净尘世这万年的灰垢,将掩盖在暗黑中的可怕肮乱统统一洗而清——这抑或不是梦——
纯蓝的外衫无风自动,布满蓝色纯净的气息,一点一点驱逐、侵蚀着山洞那鬼魅的幽暗与不安。那是藏在鬼面下的一双湛蓝的眼眸,它冷冷清清,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山洞深处那一抹沾满污泥的隐隐可以辨出身着白衫的女子。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哀愁,纯黑的颜色,包含了世间太多的情感,像乐极生悲一样,已经反作用过了头到最后渐渐变得沉默。然此刻那双眼睛受了伤,微眨着泪茫,只看了他一眼只喃了一句便紧闭上。山洞的静谧中,他听到她说——啊,鬼脸,你来啦!——她竟然还笑着‘你来啦’,可恶!
河申蹲下身,面无表情地抱紧昏迷的央佑。湛蓝的眼睛闭了又睁开,慢慢地他的周围盛满蓝芒,明明净净,连带着他怀中的女子,那些渗血的伤痕在愈合,全身也渐渐恢复原貌,一派纯素安然。蓝色纱袖泄露了他玉瓷般的整片手背,像凝聚了无尽的控诉,正慢慢地慢慢地一点点揽紧——只有此刻最相偎。
对不起,我应该保护好你的!对不起,佑儿——这一切,该由我承担——
魔宫——万圣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与魔族大部分色彩相悖的地方,一间高调奢华,洋溢高贵的又格外令人敬畏的宫殿,充满了至高无上的威势,位及中,及高位。
金殿中无一丝烟缭,闪亮的耀眼。金榻两张,一大一小,相依相偎。稍大的金榻上,斜着一道金色人影,在金榻一边的栏杆上,镂空雕刻着一只只魔域上古魔兽,五只灵如巧蛇的指尖此时正一个接着一个弹跳过繁复魔兽的条纹,从怪异扭曲的梼杌到羚羊模样的饕餮再划过六足四翼肉猪模样的混沌——
金榻三米远处,低头跪着一个黑衣仆士,简单的衣饰,简单的束发,极其敬畏地匍匐在金殿地面:“禀,魔后!我方战败了!”
同时,尖锐的指尖几乎是折断性地趋势磕在金纹上,狠狠地挎断一只只尖尖的指甲,一阵长而急促的刺耳声传出,地上的仆士是反射性地磕头:“魔后,息怒!”
“是谁伤了他?”柳眉平展,却在促动颤抖,平复得异常纠结。
“魔、魔后,具体的小的不知,听说这次是上神亲自下界,将魔主封印的——”
“呵呵,是吗?终于还是盯上了啊——”女子苦笑一声,薄唇一下抿得死紧,她低声喝退下面的仆士,全身陷进雪白的铺褥中,不久,很轻很低的呜泣声一点一点渗入,不断地放大。
第一次···觉得这宫殿好荒凉!
殿外,隐蔽的角落,习惯偷听的女孩,心中隐隐燃起对神之一族的仇恨。义父——神真就那么厉害吗?
她记得,义父能胜过师傅;他会教她师傅也不会的法术;他能带领一支魔军横扫妖仙两界,所向披靡——他一直是她心目中除了师傅以外最敬畏的男人,她的义父对她们姊妹很好,一直一直都是将她们捧在手心当做真正的公主一样对待的。所以她不能忍受,自己最爱的义父从此消失在魔宫中;她不能忍受,师傅那般内心脆弱的人,从此要独身一人;她更不能忍受,为什么经此大战后,义父会被封印,而仙界的人却一个没事,为什么!!
小小的身影飘进金色大殿,慢慢挨近床榻上显然没有恢复过来的女人。明镜挨上去,小心翼翼地探着魔后的情况:“师傅,师傅!”
女子沉重的眼皮似乎压得难受,不断在蠕动着却没睁开。她的气息不稳,气血不足,明显受了严重的精神创击。
义父的事情,师傅肯定是非常难受的,不能再去刺激她了。明镜试了一下女子的脉搏,替她拉好金衫,然后小心地看着她道:“师傅,你不必太过担心,只要我们能找到那个施印者,救师傅就有希望了!”
“师傅,一直以来明镜都是受到你和义父的关爱及教养才残存至今的。虽然魔宫象征邪恶,但能生活在魔宫里,我觉得很幸运,也很幸福。”明镜轻轻将魔后的双手执起,贴在脸颊,“师傅,虽然我和明月都不是您的亲生孩子,但是您知道吗,自从被您收养之后我就已经将您看成是我们姊妹的亲人了。义父很和蔼,很宽容,虽然您很凶,很严厉,但是你们已经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了。所以为了师傅,为了整个魔宫,明镜也要去把义父救回来。师傅请原谅,如果这次上神界明镜不幸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师傅也不必太过难过,妹妹她会替我好好的孝顺您的。”
“师傅,请放心吧!”明镜用手安抚女子那双一直不安的闭着的眼睛,嘴中轻喃,像承诺一样,全身盈满青碧色芒。明镜将额间的黑型多边花瓣抵在女子的右手上,轻轻地开口,“明镜永远效忠魔宫,绝不背叛!我会替魔宫,替你找义父回来的——”
然而——
“啊,师傅!!!”惊叫声自明镜口中发出,她惊讶地看着她的师傅霍得睁开了眼睛,以一种复杂莫辨的眼光看着她。明镜瞪圆了双眼,她很难想象受到自己催眠的师傅竟能这么快醒来。
“师傅,你在做什么??”诧异过后,明镜平视着榻上的师傅。醒来的女子此时将手插进明镜的后脑勺,摸索着什么,似乎觉得麻烦,又卸下明镜的发饰。立刻明镜背后像铺流开一汪潭水般,顺滑柔亮,色泽丰润。
“明镜,你长大了啊——”女子柳眉舒展,淡淡的欣慰,“我很开心能有你这样的女儿,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去冒险的啊,神界何其尊贵,怎会将你放在眼里的?你义父——那样也算报应!”
“师傅!你怎么?”
“明镜,乖孩子,有心就够了,”女子叹息,表情突然黯然神伤起来。明镜莫名,她披散着黑发撒娇似地摩挲着魔后的手掌,询问:“师傅,又怎么了?”
魔后执了女孩的一缕黑发,放在鼻下轻轻地嗅了嗅,然后看着明镜的双眼,那眼神很忧郁,很哀伤,还有不舍——
“静儿,你是我喜爱的孩子,但是对不起,有件事只能牺牲你。”女子摸索到女孩头骨的后方偏一点点处,竟拿出一根银白的细针狠狠刺入,再刺入——你看,下手多快,没流一滴鲜血,这样就不会痛了,明镜。
与此同时,明镜觉得一阵刺痛后,直接没任何过程的晕倒,她的眼神里是疑惑与不安,还有甘愿——
抱着昏迷的女孩,魔后似乎陷入更重一步的沉思,她喃喃地唤着:“明镜,静儿——黑壤——”
对不起,为了魔族,为了他,似乎只能牺牲你了,我的孩子!对不起!明天,你的一切都会重新改写,但是别忘了,你是属于哪儿,我的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