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 苏芷醒来
第二十章苏芷醒来
清晨，第一缕阳光徐徐地透过医院高级病房高高的落地窗，在病床上洒下光斑，床上的女子睡得很安稳，淡淡的笑意在嘴角化开，原本平凡的脸显得那样让人移不开眼眸。一双清亮的眸子渐渐打开，环视着这个病房，最后视线落在了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入眠的男子身上，她想起了自己昏倒前的情景，爸爸拿瓷器砸向他，而自己还来不及细想，便扑了上去，为他挡下那个瓷器，“哗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伴着他忧心的呼喊，她闭上了眼，再之后的事她就不知道了。想来这里应该是医院了，而他一直陪着自己。她伸出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还好他没事，只要他没事就什么都好。
兴许是头上的动静惊醒了他，又或者说他一直只是浅眠，他不敢睡沉，生怕她醒来，自己不知道。他抬起头，对上她澄亮的眸子，覆上她慢慢收回的手。“小芷，你醒啦，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担忧的心境不言而喻，可是她却没有应声，只是淡淡地笑着看着他。可是那笑在他看来是那样的不真实，心里的恐惧微微生起，他怕了，是的，他怕他的担心会成真。“小芷，你怎么了？你……你不记得我了吗”压着心里的焦虑和不安，他艰难地缓缓说出自己的推测。千万不要啊，他不由得这样想着。
她轻轻把她的手从他手里挣出，他的眸里隐隐有着丝绝望。可是她却把手覆上了他的脸，轻轻摩搓，“怎么会呢？”他悬着的心顿时随着这句话沉了下来。“那我是谁，我是你的什么人？”可是他还是不放心，他怕，是的，他输不起，他输不起苏芷对他的爱。
“你是蒲恒，我的亲哥哥，”蒲恒的心跌入谷底，悲伤在他的脸上化开。“也是我最爱的人，我孩子的父亲。”轻启红唇，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把蒲恒所有的悲伤赶走了。蒲恒激动地抱住苏芷，“你记得，你记得，你居然什么都记得。你知道吗？我好怕，好怕，怕你会忘了我，哪怕只是骗局，我也怕。”
“骗局？”苏芷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蒲恒轻轻松开苏芷，“医生说你有可能会失忆的时候，我怕你真的会忘记，我怕你会把所有的回忆，所有的欢乐和悲伤留给我一个人，我怕我的怀里再也没有你，我怕……”苏芷轻轻用手掩住蒲恒的唇，“我不会，你的未来里有我，我的未来也有你。”蒲恒轻轻拉下她的手，“我知道你不会忘了我，可是我更怕你既便没有忘了我，也会因为不想我和爸妈起冲突而选择假装忘了我，然后堂而皇之地叫我哥哥，违心地祝福我，希望我给你找个嫂子。就像我当初骗你说我不爱你了一样，以为只要离开对方，对方就可以很幸福了。”
一双眸子里满溢着惊讶，蒲恒是多么地了解她啊，一个眼神就把她所有的心事都看透了。是的，她会那样做的，如果……“是的，我会那样做的，如果我没有在睡梦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叨叨地说着我们曾经的过往，如果我没有在那个熟悉的声音里听到满满的爱恋和不舍，如果我没有听到那首属于你我的《童话》，如果我没有听到说一个属于你我的孩子已经悄悄地在我肚里安了家，我会那样做的，我会因为不想爸爸妈妈和你起冲突，而选择假装遗忘，然后在茫茫的人群里独自看着你的身影，祝福你，希望你幸福，可是我听到了，我不舍得，我怎么舍得让你伤心，更不舍得让我们的孩子没出生就没了爸爸，和我一样被人叫做野孩子。”听着苏芷的话，蒲恒的眼角滑下了晶莹的泪珠，一双纤细的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畔，“这么骄傲的你，竟然为了我落泪，恒，我不值得的，不值得的，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蒲恒轻轻地用手抚去苏芷脸上不可抑止的泪水，轻轻地吻了上去，吻轻轻地落下，密密地落在了脸畔上，最后落在了她娇红的唇上。温柔地吻着，吻里满满的爱怜，不舍得伤她半分。
“咳咳，”一个不应景的声音响起，惊扰了沉浸在吻里的两人。苏芷慌乱地从蒲恒的怀里移出，而蒲恒却不紧不慢的把苏芷轻轻地扶回床上，帮她把被子盖好，低声询问她饿不饿，全然无视后面的来人，最后还是在苏芷不断的眼神暗示下才缓缓地看向来人。“爸爸妈妈，你们来了，”蒲正华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不发一语，反倒是易倩云，急忙走到苏芷的身边，询问她身体怎么样。片刻之后才想起她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
“欣欣啊，妈妈带来了一些粥，妈妈亲手煮的，你饿了吧，你喝点吧。”苏芷不可置信地看向易倩云，亲手煮的粥，蒲恒曾经跟她说过，易倩云是从不下厨的，因为易倩云要保护手，那也是，钢琴老师肯定是很宝贝手的，可是现在却为了她亲自下厨，一股温暖轻轻地在心里无声地滑过，让苏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一双清亮的眸子却温热起来。
“欣欣，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易倩云手忙脚乱地拿起纸巾帮她抹泪，可是手却被她轻轻地按住，“妈妈，没事，只是从来没有喝过妈妈煮的粥，所以心里……心里特别的感动。”是啊，妈妈从来就没有煮过粥给她喝，眼前的妈妈是这样，以前那个妈妈也是，更别说在她病了的时候这样关心她了，所以让她如何能不动容，母爱，不是一直以来她所期待的吗？可是以前的妈妈吝啬的不肯给予，而眼前的妈妈却满足了她。
“傻瓜，你要是想喝，以后妈妈天天煮给你喝。”易倩云心里满是愧疚，自己的女儿二十年来活得那样卑微，她却从来不知道，蒲恒曾经隐隐约约地告诉过她，苏芷受过很多苦，她知道那个女人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善待过自己的女儿，甚至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女儿相爱，易倩云的心里突然有着满满的怨恨，她恨那个女人把她的女儿伤得这么深，可是她更恨她自己，为什么这样无能，让自己的女儿受这么多苦？
“嗯，好。”苏芷伸手想要拿过易倩云手里的粥，却被易倩云挡回，“妈妈喂你喝。”易倩云用勺子轻轻拨弄着粥，缓缓地吹着，想让粥冷却下来，怕待会会烫到苏芷。
“阿恒，你跟我出来下。”一直没有说话的蒲正华看着病前上的两母女，心里百感交集，走到蒲恒的身边，在蒲恒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下。
苏芷看向正在向外走去的蒲恒和蒲正华，突然对上回眸的蒲恒，别担心，蒲恒用唇语传达着自己的按抚。
“来，欣欣再喝一口，”易倩云把一汤匙粥送到苏芷唇边，唤回了苏芷的注意力，她轻轻地启唇，听话地喝下粥。一勺一勺地喂着，每一勺里满溢的是易倩云对苏芷的爱和苏芷心里深深的感动。
“妈妈，我饱了。”再也喝不下了，苏芷便不让易倩云再喂她了。
“好。”易倩云便不再用勺子去盛粥了，其实本来也是带了两个人的份来的，所以苏芷能够把粥吃了大半，她已经很满意了。
苏芷凝神看着收拾着碗和汤匙的易倩云，易倩云很美，蒲恒刚好继承了她的美，可是似乎自己却没有继续到她的美，如果真的要说什么地方和她很像的话，那就应该是眼睛了吧。易倩云的眼睛很妩媚，而自己的眼睛也特别有神，以前陈冉就说过她，虽然她长得比较平凡，可是却有着一双和狐狸一样美的眼睛。也许她的眼睛就是从妈妈那里继承来的。那她以后的孩子又会和她有多像呢？是像恒多一点，还是像她多一点呢？她开始期待孩子的降临了。
“妈妈，我要留下这个孩子。”不用逃避的，这个问题逃不了的，所以还是直接提出来吧，既然选择和蒲恒一起面对，那么她不该退缩的。
闻言，易倩云动作明显地顿了下，她没想到苏芷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欣欣，……”易倩云不知道说什么好，昨天医生的话犹如警钟一样在她心里呜响，如果拿掉这个孩子，那欣欣可能就再也不能受孕，如果不拿，这个孩子……
“妈妈，要是再回到当初，你会任别人抱走我吗？”苏芷的神情有些忧伤。
“不，不会，”易倩云激动地不加思索，这个问题犹如铁鞭一样鞭打着她的心，女儿被抱走，是她心里最大的痛。“妈妈只恨当初没有看好你，让别人有了机会把你抱走。”声音顿了下，“欣欣，你很恨妈妈吗？恨妈妈当初没有照顾好你，让你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的伤。”易倩云很缓慢，很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凝神看着苏芷，不想错过苏芷的每个表情。
“那不是你的错。”苏芷抬头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妈妈，现在我的心和你一样，我要保护好我的孩子，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受到一点伤害。”思绪飘飞到那个灰暗的时候，她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角落，强忍着肚里翻滚的饥饿感，无助而又害怕的情绪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欣欣。”易倩云看到她那无助而害怕的眼神，好心疼，她的女儿，为什么要这样对她的女儿。
苏芷的思绪被易倩云的低呼拉回。“妈妈，我五岁那年，那个妈妈发了很大的火，那次她足足饿了我一个月，把我一个人关在了黑暗的屋子里，那时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拼命地喊着妈妈，她却一点也不理会我的哭喊，转身就走了，足足消失了一个月。后来还是我在家里找了好半天，才从一个隐蔽的角落，找到了几个红薯，那时我不会做饭，我生生地把那几个红薯咬了下来，吃了下去。可是啊，只有几个，我不敢多吃，生怕吃了上顿没了下顿，所以一次只敢咬一口。“曾经悲凉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眼里却含着泪，嘴边却带着笑地说着。
易倩云听到这些话，心如刀割。紧紧地抱住了苏芷，”对不起，对不起，欣欣，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她却没有理会易倩云的话，“小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冲着我喊，说我是野孩子，那群同龄的人拿着石子往我身上砸，我伤心地想要拉住身边妈手，可是她却冷漠地把我推开，指着我说，你就是个野孩子。没有人会帮我，没有爱我，没有人。”苏芷的眼泪止不住，“后来，我学会了保护自己，我慢慢地用冷漠保护我自己，不让别人走进我的心，我没有朋友，也没有所谓亲人。我独自一人在世上活着。可是我遇上了陈冉，她让我明白这世上还有友情，她会真心关心我。我也遇上了恒，他把我捧在手心里，抱在怀里呵护，一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有人爱的，我才知道原来被爱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可是恒的妈妈你却不喜欢我，我拼命想改变自己，想迎和你，想让你接受我，因为我真的不想离开恒，可是当你开始接受我的时候，上帝却又开了我一次玩笑，还是一个很大的玩笑，恒病了，和我分手，我能救他，却因为我是他的亲妹妹。”断断续的话，透着心里无限的伤痛，苏芷蜷缩着自己的身子，似乎只有这样子，她才能感觉自己是真实的。
“妈妈，为什么，上天要给我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易倩云张了张口，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我也尝试过离开恒的，可是离开他的日子，每晚要么睁着眼，想着他到天亮，要么就是在梦中因为他而惊醒，白天，我无神地飘荡在美国的每个角落，却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吸引不了我，我的生命从此失去了意义，我以为我就要这样结束我的生命了。”易倩云听得一惊一乍的，“欣欣，不要这样想。”“可是我却又遇上了他，我再也不想离开他，我想每天在他怀里安睡，每天看着他回来，每天能陪着他。可是为什么这也成了奢望。”豆大的泪珠滴落在易倩云的手上。心却揪成一团。
“欣欣，妈妈懂你的心，可是阿恒他毕竟是你的哥哥啊。”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的心又如何不痛。
“妈妈，不管恒他是谁，我爱他的心不改，谁也阻止不了我爱他。我答应过恒的，我们要一起走下去。我还要等老了，和他一起找个近海的地方住下，每天和他一起看日出的样子呢。我不离开他，绝不。我也要保住我们的孩子，妈妈，当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妈妈始终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曾对自己说过，我要是有孩子，我定要倾尽所有，给孩子满满的爱，绝不让我受过的伤再在孩子身上发生。我要用心去疼他，爱他，让他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他。妈妈，我绝不让我的孩子受一点的伤。所以我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让我留下这个孩子。”苏芷突然看向易倩云。“妈妈，求你。”悲伤的话语让易倩云的身体为之一振。
“我……”易倩云不忍拒绝，可是却不能答应，她为难了。
“欣欣，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了。”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屋内的两人都吃了一惊，却只见蒲正华淡定地从门外走了进来。而蒲恒则紧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微低的头，让人看不清此时蒲恒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