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0005 地狱
“不过，”佐藤的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了一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蓝烨。“不过，我喜欢你的冷静。那差一点儿就救了你一命，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曾经想过让夏美送你走，以免我们会遭遇两败俱伤的尴尬。不过，你失去了那个机会。”他伸出右手的食指，“我在那杯红酒里加了几滴我的血，如果你是真正的银翼天使，你一定会拒绝喝下去。因为如果你是上帝的使者，你喝了吸血鬼的血就将受到最恶毒的诅咒。”他微微一笑，“可惜你不是，你只不过是一个渺小的人类，所以为了表现你的镇定，你只能选择喝掉它。你很聪明，懂得在不动声色中寻找一线生机，可惜你还是没有成功。”
佐藤急促的咳了几声，“我会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选择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也许蜕变的过程会很痛苦，但是和可以永生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我看得出夏美很喜欢你，我可以安排她来做你的‘改造者’。那么，你们就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当然，你还有另外一条路，这些人已经很久没有撕碎一个活人了，我猜他们很愿意做这种事情，这会让他们非常兴奋的。”
蓝烨看了看身边的夏美，她没有抬头，但是他能感觉到她的眼睛里那种既期待又不安的神情。“我不会成为你们的一员，我有自己的生活。”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到她的肩膀抖了一下。
“从现在开始，你不会再有了。”佐藤的笑越来越冷。
几个离蓝烨最近的吸血鬼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扑了过来，与此同时，夏美手里的枪也响了。几个飞在空中的吸血鬼身体还完全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威力强大的爆破弹炸得血肉模糊。子弹横飞，血肉飞溅，但似乎并没有动摇这些吸血鬼要宰了他的决心。她一边射击一边拉着他撞开那扇会议室的大门冲了出去。
夏美甩掉高跟鞋赤着脚拉着他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上狂奔，这里就像是恐怖电影里的走廊，除了远远的尽头那一点点亮光，周围竟然一个出口都没有。她的衣裙好像挣扎着要摆脱身体的束缚，拼命的狂摆起来。她的身体似乎也被这种力量拉扯得踉踉跄跄飘忽不定。她只是拼命的想抓住他的手，她只是想让他活下去。
身后的脚步声，咒骂声，诡异的笑声，和吸血鬼们的高速运动的身体撕破空气的嗖嗖响声和这个小小空间里的回音交织在一起，仿佛从四面八方一起向他们扑了过来，拼命要把他们压扁、压扁。
走廊尽头直播间的大门顶上那盏红灯在面前也似乎剧烈的摇晃起来。“onair”几个字母更是好像颤抖着各自抛开，远远的缩在天空中某个角落。
蓝烨的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的眼前是一片因为速度太快而变得模糊的破碎影像。那是一种超自然的体验，但却让他有一种如晕船一般的恶心感。
夏美的子弹很快就打光了，而且因为顾及他的安危，她那可怜的命中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不管怎么说，这些此起彼伏的爆炸还是为他们赢得了一点点宝贵的时间。他们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撞进了直播间的大门，不大的直播间里没有人，虽然亮着正在播出的监控灯，但是却是在放着事先准备好的录音。他们拼命的用身体顶住大门，但谁都知道这样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喘着粗气问她。
“我不知道。”夏美仔细的看了看他，至少他暂时还是热的，这让她感觉稍稍好受一点儿。
四周又是一片死寂，这种情况通常是对方发起总攻的前兆。可是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竟然不合时宜的响了，而他竟然匪夷所思的接通了电话。那是理惠的电话，意思大概是说他走了以后她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你现在在哪里？”理惠的声音很像妻子对晚归的丈夫说话的口气。
“NKC电台的大厦里，有很多吸血鬼和我在一起。”
周围依然很静，好像这些吸血鬼也在倾听他们之间的对话，至少在这一刻，他们似乎并不那么急于解决掉他。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一下，仅仅是一下而已，随后传过来的声音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惊讶。
“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解释，你的电话屏幕上马上要出现一幅画面，盯住它看！”
蓝烨暗暗有些苦笑，难道这个时候还要搞什么心理暗示之类的东西？
夏美看着他盯着手机发愣不禁摇了摇头，这样的一个夜晚也许真的会把他逼疯吧。她隐隐有些自责，可是她又怎么能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带回了一个猎物而已，但竟然对这个猎物有了感情，甚至还为了他不惜和族人反目，这真是不可思议。
有几个吸血鬼已经开始敲打直播间那堵巨大的玻璃幕墙，但好在大门这里还算比较安静。其实以他们两个人那点微弱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那扇大门的。她凝望着窗外的夜色，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也许她可以带着他撞碎巨大的玻璃窗从这近百米的高空跳下去。她知道一旦被捉住那种难以名状的恐怖结局，而这样舍命一跳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别再看那个鬼东西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怜爱，“到我背上来！”她弯下腰，娇小的身躯躬成弧形，紧绷着，想要承载起他的重量。蓝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了电话，看到她的样子他微微一愣，不过，他还是按照她的话走了过去，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背上，然后她就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直播间的大门瞬间被击得粉碎，木屑、铁屑、玻璃碎片四散激射。成群的吸血鬼蜂拥而至，而他却迎着他们走了过去，一眨眼他就被这群嗜血狂魔彻底的湮没了。
可是他们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痛苦的哀号所取代了。一个人类的男子赤手空拳就把他们斩杀得血肉横飞。蓝烨的手指轻松的划过一个吸血鬼的脖子，他没有兴趣看着那个身体委顿下去，他继续以散步的姿态向前走去，任吸血鬼的鲜血在身后狂喷。他的双臂一绞，轻易的锁住一个吸血鬼猛砸下来的如重锤一般的铁臂，然后他只需要将双臂向相反的方向运动就可以了。咔嚓一声，吸血鬼的手臂被硬生生地卸了下来，随着声声凄厉的惨叫一条条鲜红的血箭从断裂的地方喷涌出来。
此刻，蓝烨眼中的景象和先前所见的完全不同，这里的走廊已经变成了一座炼狱。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如幽灵一般在无尽的黑暗里飘来荡去，散发着兴奋而贪婪的光。到处充满了浓郁的腐臭味道，有些绿色粘稠的东西爬得到处都是，让人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吸血鬼们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在他的身边疯狂的撞击着他的耳鼓。感觉他们正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拥过来。他能听清他们急促的呼吸声甚至还有他们那对长长的獠牙磨动时的诡异声响。
蓝烨以悠闲的姿态完成着杀戮。那些吸血鬼的身体在他的眼中变得透明起来，他能清晰地看见他们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情景。他突然感觉喉咙有一点痒，这种感觉让他大吃一惊，他竟然对吸血鬼的血感兴趣，这种嗜血的欲望让他莫名恐惧，但又有一种匪夷所思的兴奋。
那个被叫做屠夫的吸血鬼挡在蓝烨的面前，他显然不想放过复仇的机会。但现在他的表情有点儿迟疑，他对蓝烨的身手感到震惊，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在蓝烨没有行动之前就结果了他。屠夫准备躬起身子，大吼一声，然后直接扑过去咬断他的脖子。但是这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蓝烨微笑着穿过自己的身体，他那一声大吼也只发出了一半声音就连同一口气一并吞了下去。他的脸痛苦的抽搐着，他能看见自己散落一地的身体的碎块，他的眼睛拼命的睁着，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是他在一百五十多年的吸血鬼生涯里所见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根本还来不及觉得痛苦，他也没有任何恐惧的感觉，他的眼睛里剩下的只有惊讶。他早已经忘了死亡的滋味了，现在的感觉是什么？是痛苦，是恐惧，还是即将逃脱束缚的某种快感，他根本就无从知晓。他只能看到蓝烨拖着他的一只手臂将喷涌而出的鲜血涂满这条狭长的走廊，然后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他看到蓝烨从怀里掏出一个纯银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他能看见打火机上面精致的十字架，那后面好像还有一幅画，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烈火中挣扎的情景。他还没来得及让巨大的恐惧在他的眼睛里表现出来，蓝烨已经把那个打火机抛向了空中，它坠落翻滚的姿势非常优美，那一缕微微跳动的火苗，一嗅到吸血鬼血液的气息，立刻兴奋起来，转瞬之间就变成一团狂怒的烈火，眨眼就将这条到处散落着吸血鬼的血肉残肢，有些鲜活的脏器还在血泊中蠕动着的走廊吞噬殆尽。
也许只是经过了几分钟而已，在所有的鬼哭狼嚎都消失于无形之后，这个走廊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场大火只是将有关吸血鬼的一切消灭于无形。它甚至完全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烧灼的痕迹，相反这里像刚刚被打扫过一样清新而整洁。
蓝烨抬起手臂截住了在空中跳动着的打火机。随着他的动作，打火机轻巧的在他的手臂和肩膀上跳跃着，然后听话的钻进他的上衣口袋里。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推开会议室的那扇大门，里面一片狼藉，但却空无一人。这些吸血鬼的动作还真是快，尤其是当他们闻到真正的银翼天使的气息之后。
那部死亡电梯上方的液晶面板上的数字在急速的狂跳着，还有一些吸血鬼正在从那里逃走。他没有想追下去的意思，以他一己之力想要清理掉这么多吸血鬼还是有一些难度的，不过没有见到雅美的影子让他稍稍有一点遗憾。他想起还躺在直播间里的夏美，他犹豫了一下，虽然他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向她解释这一切，但他还是决定回去带她一起走。她在生死关头为了保护他的性命，背叛了自己的种族。他不能把她留在这里，因为她已经成为了吸血家族的异类，她的行为恐怕难逃那些吸血鬼的追杀。
她蜷缩在地上，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她的神志很清楚，但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他俯下身子把她抱在怀里，她的表情很复杂，不知道是惊喜还是后悔，不过她的脸上却的流下了真的眼泪。也许这样一个夜晚，他们根本就不应该相遇，那样他们现在都会好过些吧。他抱起她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回到那部电梯上。他能闻到那些吸血鬼拼命逃亡的气息，他按下下行的按钮，那上面有一种冰凉的触感无疑是哪个吸血鬼留下的。电梯在一片静寂中飞速降落，这一次没有摄人心魄的背景音乐，甚至连头顶的灯光都有些闪闪烁烁的。她把头紧紧地缩在他的怀里，她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会怎样。作为一个吸血猎人，没有比带回一个银翼天使更愚蠢的事了；作为一个吸血鬼，没有比为了保护人类而绞杀同类更不可原谅的事了。而不幸的是这些事情都是她做的，为了这个一面之缘的人类，她竟然不惜与自己的世界为敌。
他们穿过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那些原本拥挤在这里的那些什么东西，显然被惊吓着了，他们四散奔逃，只留下空荡荡的空气。蓝烨把那张ID卡扔给目瞪口呆的保安老爹，他应该是半人类半吸血鬼的异类吧。
“那是你刻意留下来的吧？”蓝烨指了指那辆落满灰尘的车窗上的那行字。那行写在车窗里面的字能在外面落满灰尘的情况下还能清晰地显现出来明显不合常理。
“Whatamodernpalaceinredearth！”
这不过是最直白的暗语，每个字头组合在一起无疑是在提醒有wampire（吸血鬼）而已。如果他早一点意识到这个老头冒险留下的提示，也许有很多事就不会发生了吧。
“你得换一个地方了。”蓝烨不想为难他，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够做的一切了。
蓝烨把夏美平放在车子的后座上，这样她也许会舒服一点儿。“粉红公主”从那栋大厦的阴影里逃了出来，后视镜里那支好象戴着白手套的手还在慢悠悠的摆来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