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 4、分班（下）

教务处里灯火通明。李志明领着教务处一班人，正在紧张地进行摸底考试成绩汇总。照预先的分班方案，他们首先要从本届招收的一千三百名新生中，按成绩的排序情况，抽出前一百名，编在两个实验班里。这一百名学生的分配，又依据摸底考试的成绩排序，奇数、偶数，偶数、奇数轮流抽取。实验班分好后，接着是八个快班。快班由于班级多，不能像实验班那样抽取，就采用划分数段的方式进行。在同一个分数段中，如果不足八人，就抽取下一分数段中排名在前的学生。抽取学生名单时，又分轮次进行。第一轮从快一班开始，依次抽到快八班。第二轮倒过来，快八班打头，快一班居末。第三轮由快二班先抽，第四轮首抽的则是快七班。这样，八个班级都有首抽的机会。剩下的十个慢班和六个艺体班，抽取方法跟快班相同。学生名单抽取完后，交李志明审查，确定无误，再送打字室照单一个班一个班地打印。这是分班的第一个环节。第二个环节，是把打印好的名单装进信封，进行密封。密封签是教务处仿照高考试卷的保密方式统一印制的，要求一律贴在信封口，再在密封签上加盖教务处的印章。最后一个环节，就是班主任抽签，确定所带的班级。

看着密封摆在办公桌上的二十六个信封，李志明心中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他不能肯定，在班主任未抽签之前，那二十六个信封中的某几个，会不会被启开。事前密封的信封被启的事情，每学期他都要遇到。从内心来讲，他是极不情愿那样做的。在分班这个问题上，他宁愿被亲戚指责，被朋友责骂，也不肯应承。因为这个原因，他在亲戚中很没地位。朋友也常拿他开涮，说他无能，是个软蛋。

李志明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信封上的印章刚盖完，教务处的人还未散去，王大鹏就来了。

各位老师辛苦！王大鹏边说，边撕开一包熊猫烟，逐一递给正往外走的老师。

王校，这可是邓伯伯抽的专用烟啊！微机操作员曾忠明打趣道。

领袖抽的咱老百姓就不能享受了？王大鹏笑眯眯地说。

王校，你偏心。打字员胡晓琳说。

我还真忽略了半边天的存在。说，想要什么？王大鹏大度地问。

燕窝熊掌不现实，卖个冰西瓜就行。胡晓琳笑着说。

王校，你老实说，这是不是腐败烟？曾忠明举着点燃的香烟，似笑非笑地望着王大鹏。

嗨嗨，这个——怎么说呢——一个朋友送的，我想这跟腐败恐怕不靠边吧。王大鹏遮掩着说。

行了，曾忠明，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李志明知道王大鹏此时来肯定有事，敲击曾忠明后，转对其他加班的老师说，累了一天了，都早点回家休息。明天早点到校张贴分班公告，分发班级名册。

加班的老师们闹嚷嚷地往外走时，王大鹏说，不能这样就走了。

等等，王校有事交待。李志明赶紧把老师们叫住。

也没什么事，王大鹏说着，从身上掏出两张百元的钞票，大家辛苦了，去宵个夜。

曾忠明等人一阵欢呼，说着笑着离开了教务处。

王校，你坐。李志明拉过一把椅子，放在了王大鹏面前。

王大鹏坐下后，抽出一支烟点燃，悠悠地吸着。

对王大鹏的到来，李志明心知肚明，嘴上却只字不提。

都分好了？王大鹏盯着桌上密封好的信封问。

分好了。但愿不要有反复。这些年我是被分班搞怕了。明里看李志明是在叫苦，实则是给王大鹏递暗信，希望当领导的不要给分班增加麻烦。

分班不光你这里压力大，童校压力更大。方方面面的他哪儿都不能得罪。王大鹏取巧地说。

王校，你是知道的，家长们对分班非常看重，稍有不慎，就会出乱子。去年不是有家长到市纪委去告状吗？李志明端出去年的事情，是想借此堵王大鹏的嘴。

听话听音。李志明说的话，王大鹏怎会不明白呢？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催的紧，他是不会这时到教务处来的。分班的名单是密封了，但电脑里是看得见的，只要打开电脑，敲几下键盘，女人孩子分没分在实验班就一目了然。既然李志明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他就得考虑开口的方式。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李志明极不情愿地开了门，见是蒋晓丹，心里就发怵。蒋晓丹跟他是师大同学，遇事特能磨。

李大主任还在加班啊？蒋晓丹大大咧咧地说，进门后，见王大鹏在，尴尬地笑了笑，说，王校也在啊！

分班名单明天就公布了，我来看看。王大鹏说。

那——我就不打搅你们工作了。蒋晓丹说。

蒋老师，有事你跟李主任谈。王大鹏站起身就往外走。

王校，你慢走。李志明顺水推舟地把王大鹏送出了教务处。

蒋晓丹来教务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看分在实验班的学生名单。

老同学，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李志明来个先发制人。

还是老同学知道我的深浅。蒋晓丹朝李志明暧mei一笑。

蒋晓丹的话，李志明自是听明白了的，就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要真知道你的深浅，你老公不拿菜刀砍我才怪了。

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蒋晓丹说。

算了吧蒋晓丹，你那点招，我还不清楚？李志明说。

我的意思是说作为老同学，你很了解我。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意思。蒋晓丹辩解道。

蒋晓丹，你的前奏曲该结束了吧？李志明不想跟蒋晓丹啰嗦，就把话挑明了来说。

还是老同学了解我。蒋晓丹说，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来就是想看一下实验班的名单。

李志明指着桌上的信封说，全密封好了，怎么看？

蒋晓丹说，办法是人想的，就看你给不给老同学面子了。

李志明警惕地说，歪主意你不要打。

你也太武断了。我话还没说，你怎么就断言是歪主意？蒋晓丹反问李志明。

违反分班纪律的一切行为，都是歪主意。李志明突然提高声音说。

也就是借你的贵手把电脑打开一下而已。这对你来说，算回事吗？蒋晓丹说。

没有密码我怎么打得开？退一步说，就算我知道密码，也不能破这个例。李志明的话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我不相信就没人叫你打开过电脑。蒋晓丹的话显然是有所指的。

你的意思是我打开电脑给王校看了？李志明不悦地说。

我实在是托不住情，要不，也不会麻烦你。蒋晓丹告饶地说。

那我只有得罪你了。李志明说。

硬是不行？蒋晓丹问。

还请老同学谅解。李志明歉意地说。

李志明，你再公正无私，也爬不到校长的位置上去。我等着，如果有人在分班中搞了小动作，我跟你没完！蒋晓丹气咻咻地走了。

李志明的情绪被蒋晓丹搞得糟糕到了极点，以致手机响了几遍都没听见，直到锁好分班名单，出门时才发现有个未接电话，一看号码，是王大鹏副校长的，就回拨了过去。

王校啊，对不起，没听见。李志明压低声音说。

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王大鹏客气地说。

马上。李志明口头爽快地应下了，却没有动步。默默地在树影中站了一会后，才向王大鹏办公室走去。

志明啊，我就直话直说了，王大鹏给李志明倒了杯水，开门见山地说，市里有个领导的孩子成绩不怎么理想，但要求一定要读实验班。办吧，违反学校规定；不办吧，以后学校的工作还希望领导支持。你帮我出出主意，怎么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比较好？

王校，不是我不理解领导的苦衷，每年分班带来的矛盾你最清楚。我没办法帮领导排忧解难。李志明心里清楚得很，王大鹏的那番话，并不是真正要他帮着出主意，而是告诉他，有这么个事要他去办理。

我就是跟你倒倒苦水。真把那孩子硬性分到实验班，还不等于拿着绳子往自己脖子上套。你也不必多想。累了一天，该休息了。

王大鹏这番话，大出李志明意外。原本他以为王大鹏会拿从大局出发之类的帽子来压自己的。尽管他没强求，但李志明知道，事情不会就此了结。

分班名单是在次日早上七点半左右张贴出来的。那时，操场上早站满了等待分班结果的家长和学生。分班名单张贴出来不到两分钟，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大鹏、蒋晓丹要帮忙分到实验班的学生以及吃了童洪波校长闭门羹的那位中年妇女的孩子，都不在实验班的名单上。

中年妇女从人群里挤出来，拽起儿子就走。

我分到实验班了没？儿子不走。

走。回家。中年妇女恶煞煞地说。

从母亲反常的神情上，儿子明白自己没能进入实验班，就使劲挣脱中年妇女的手，跑了。

中年妇女愣过神，连忙朝儿子追去。

欧阳俊秀最后一个拿到分班名单。她所担任班主任的班级，不是高一（11）班，而是高一（23）班，是个慢班。赵锐是她唯一熟悉的一个学生。

王大鹏闷坐在办公室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他很担心女人找到学校里来，那样事情就更麻烦了。恰在这时，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女人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