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昆仑天机 -- 第一章 七夜雪（20）
“师兄，我有一事不明……”走在铁索寒桥上，江尚武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天上的黑夜。
“哦？”迦叶道人回转头来，平静地说道：“是什么？”
“师兄，或许你会觉得我很自私……“江尚武淡淡道，“但天心石既是武林异宝，师父当初命我们夺回来，我们耗费了那么大力气，为何如今又将它白白送给一个外人？难道只是为了让霜儿姑娘试上一试吗？倘若此法可行，救活了那个孩子，但天心石也从此消失；倘若此法欠妥，那不仅救不了那个孩子，还可惜了天心石，不是吗？”江尚武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很显然，这话他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
迦叶道人看着江尚武起伏不定的胸膛，微微笑了一下，回过头去，淡淡地道：“师弟，其实我也同你一样，有些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这样做……”
“是吗？”江尚武半信半疑地道，“那刚才在天道宫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说话劝阻师父？”
迦叶道人轻轻笑了笑，道：“师弟，刚才在天道宫，你不也一样没有开口说话吗？为什么当时你没有劝阻呢？”
“因为……”江尚武一时语塞，答不上来。早在陈霜儿提出用天心石救治晓风时，江尚武便已有阻止的想法了，只是在天道宫看着天机老人凝重的神色，始终没敢开口。如今想起，却是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没有出面拦阻。
“尚武，刚才你也有看到师父凝重的神色了吧？”前方，迦叶道人忽然开口说道。
江尚武点了点头，有些惊讶地问道：“师兄，你也看到了？”
“嗯。”迦叶道人点了点头，“那个孩子遭受雷击，师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这种凝重的神色……”迦叶道人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缓缓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可以猜到，那个孩子的身份应该比较特殊吧，说到这里，其实，尚武，有一件事不应该瞒着你……”
“瞒着我？！”江尚武愣了一下，脸上挂着几丝疑惑。
“你知道师父当年为什么要我们去夺天心石吗？”迦叶道人缓缓问道。
江尚武的脸上依旧挂着疑惑，他小心翼翼地答道：“天心石乃是武林异宝，据说服之可提高一甲子功力，江湖上人人都希望得到他……”
“不是这样的……”迦叶道人缓缓摇了摇头，“看样子师父说得对，你还是道心未稳。”
“师兄，我……”听到道心未稳四字，江尚武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我们天机阁讲求的是道剑合一，阁是弟子不仅修习剑法，也要修一颗道心，无所欲无所求方能成就道心……”迦叶道人缓缓说道，“师父修行高深，道心坚定，岂会单单为了增加一甲子功力而去争夺天心石？”
“那师父为什么一定要我们拿回天心石？”江尚武不解地问道。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迦叶道人缓缓说道，“我就长话短说吧……当年智圆大师离奇身死，乃是因为惊天剑中隐含着一个惊天的秘密，师父为了知晓这个秘密，使用了天机阁的禁术——天机算……”
“师父开启了天机算？”江尚武脸上努力保持着平静，口中缓缓念道：“天机算：天机阁历代掌门所传，以人心揣测天意，此乃逆天之举，非到紧急情况不得擅用，否则天机阁必遭大难！……当年师父真的用了？”
“是的。”迦叶道人点了点头，“师父在天道宫中看到了天机，还预测到了将要降临在天机阁上的灾难……”
“天机？什么天机？”江尚武认真地问道。
“本来师父是不打算告诉你的……”迦叶道人轻轻叹了口气，“但如今事态有变，我还是告诉你吧，也免得你到时候措手不及。那天，我在天道宫外护法，猛然发现天道宫上空一片明亮，以前那些被云雾挡住的星云都出现了，师父说他在星云图上看到了八个字……”
“八个字？哪八个字？”江尚武有些着急地道，“难道那八个字就是天机？”
“不错。”迦叶道人点了点头，口中轻轻念道：“‘天下不乱，魔道不倡！’那一天，师父念了很多遍……”
“天下不乱，魔道不倡！”江尚武轻轻念道，紧皱着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迦叶道人缓缓答道，“那天我也问了师父这八个字是何意思，但师父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那师父预测到将要降临在天机阁上的灾难又是什么？”
“天机阁将毁于一旦！”迦叶道人缓缓答道。
“什么？！”江尚武吃了一惊，使劲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师父一定是搞错了……”念叨了一会儿，又问道：“什么时候？”
“二十年后的今天……”迦叶道人郑重地道，“也就是一个月后……”
“一个月后？”江尚武口中喃喃道，“那不是就快到了？不行，我一定要去阻止师父，在这紧要的关头，天心石一定要用的有价值……”
“还是我去和师父说吧……”迦叶道人淡淡道，“师父本就不打算将这些事告诉你，你去说，不大好，还是我去吧……”说罢，迦叶道人叹息了一声，转身往天道宫走去。江尚武看着迦叶道人远去的背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又有一些犹豫了。
“可怜的孩子！”江尚武在心中默念道，缓缓闭上了眼睛。
空寂的天道宫内，天机老人正静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屋外淡淡的雪光照了进来，在地上凝成一个长长的影子。
“迦叶，是你吗？”天机老人双眼未睁，缓缓开口道。
迦叶道人站在门口，本是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如今天机老人开口说话，只得答道：“是弟子……”
“你进来吧……”天机老人睁开眼睛，缓缓说道。
“是，师父……”迦叶道人轻轻道了一声，缓缓走进屋内，在天机老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心里有疑问，就问吧……”天机老人缓缓说道。
“是，师父……”迦叶道人恭敬地答道，“弟子心中确是有不明之处，还望师父指点……”
“说吧……”
“当日师父不惜元气大伤，开启天机算，算得天机——‘天下不乱，魔道不倡’，然而弟子始终不明白这八个字是何意思？”迦叶道人微微停了一下，见天机老人脸上并无变化，于是接着道，“后来，师父料到二十年后，天机阁上必降下天劫，天机阁将可能毁于一旦。日夜忧心忡忡，来这天道宫思忖解决之法，后听闻于忘忧村落下天心石，师父知天心石将有大用，故命我们竭力将之夺回，一来为了避免天心石引起江湖纷乱，二来也是希望天心石能帮助化解天机阁上这场天劫……”
看到天机老人脸上赞许的笑意，迦叶道人继续说道：“弟子们为了师父心愿，不惜造下杀孽，将那天心石夺回……第二日沧月岛主亲自上天机阁求药，为的便是救其病重之子，师父以大局为重，以天心石不在天机阁为由推之，致使两家从此留下隔阂，思及此，弟子虽每每内疚，但素无觉得师父有任何不对之处。而今晓风重伤昏迷，惟有天心石可以一试，救或不救，尚未可知。然天心石乃是极其重要之物，其事攸关师父生死和天机阁存亡，而今大难将至，天心石可留妙用，师父将天心石用于救治晓风，不知是为何？倘若只是为了救人，那当日沧月岛主之子不救而现在救晓风，是问师父，人命有无贵贱否？”
天机老人脸上始终带着笑意，静静地听着迦叶道人将话说完，才缓缓开口道：“迦叶，你是觉得，在天机阁大难将至时为师将天心石用于救治晓风似有不妥是吗？”
迦叶道人没有说话，却是缓缓点了点头。
“其实，当年没有出手救慕容公子，为师的心中一直都内疚不已……”天机老人缓缓说道，“为师那时的想法也是和你一般，比起整个天机阁，一个人的性命确实算不了什么……但这些年来，为师的心中一直在思考，天机阁的天劫都是为师一个人的错，天机阁弟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次，都是珍贵无比的，一个人的生命，和一群人的生命，它们是没有可比性的……既然是天劫，上天降下的劫难，岂是小小的一颗天心石就能化解的？与其留着天心石等待着未知的到来，还不如救眼前一个鲜活的生命……”
“可是……”迦叶道人想要说话，却突然忘了自己应该要说什么。
“你是怕天心石救不了晓风就白白浪费了，对吗？”天机老人缓缓说道，见迦叶道人轻轻点了点头，于是道，“没有什么浪不浪费，倘若天心石连一个孩子的命都救不了，又怎么能指望它可以救到天机阁上上下下这么多条人命呢？……”
“……”迦叶道人沉默了，天机老人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在理，那么无可辩驳，沉默了一会儿，迦叶道人缓缓站起身来，恭敬地道：“师父，弟子明白了。时间不早了，弟子先告辞了……”
天机老人没有看他，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到迦叶道走出了天道宫，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一些东西，他终是没有告诉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