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等死的人 -- 一群等死的人
操场上凌乱地摆着各个单位的招聘桌子和一些争先恐后拿着简历往前冲的同学们,看到这一幕我就想起了我军炸碉堡时的情形。招聘单位的桌子好像碉堡,而我们这些面临着即将实习的大四学生就如誓要把碉堡炸掉的我军战士,一批倒下光荣了;一批又冲了上去,结果可想而知。而我们204的几人却坐在宿舍阳台上漫不经心地观看着人潮表演。潘祥说:“真怀念打倒资本主义的日子。”
再过一个多月大学就要毕业了,工作依然没有着落,但是生活还得继续,日子总得先过着。总得郁闷地过着这了无生趣的日子。
寝室里弥漫着香烟味,啤酒味,臭袜子等等乱七八糟的味道,地上随意扔着可乐瓶,烟屁股,废弃的纸张,和大概这辈子不会再看的教科书,没人整理,也懒得整理,都快走的人了,还在乎这点细枝末叶?用王磊的话说就是学校都不在乎,我们还在乎他妈个逼。
电脑桌的架子上也没有多少东西了,六月初的时候,大伙早已经将沉积了四年的家当处理了七不离八了。在学校食堂前的林荫小道上,咱们继承历届的光荣传统,搬上自己不要的家当,临时做上了小贩生意。那几天,林荫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一番热闹。其实卖东西是假,看姑娘是真。大四学生作为老板,在和学妹们讨价还价中忙得不亦乐乎。而低年级的学生则作为顾客,挑三捡四,极低地压低价格,为这事我们还差点跟人动起手来。那日子,知道老板原来也不好当,曾有几人发誓再也不当老板,说这他不是人过的日子。学妹们那稚嫩的脸蛋在这种时候总是显现出难以置信的专业还价技巧,而作为业余的小贩,我们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货物进入别人的手中,而自己口袋只是进了可怜地几块钱,真是奇货不可居。
小贩的日子,我们寝室的哥们没有一个坚持多久。作为业余的我们,虽然时间多得自己不知道怎么打发,但是六月的太阳高悬在头顶,在柏油路上摆摊的日子不好过,谁都不愿意呆着那种十分钟就可以把边上兄弟吃了的地方。哥们一商量,索性将几个人的书汇集在一起,搬到了临时驻扎在学生宿舍楼下的废品收购站,换回了仅有的七十三块钱。
买书的时候我特别郁闷,我的书那么新竟然没有买过邵国亮的垃圾。老板说是按照重量,再新的书买到这也是垃圾!我说妈了个比的,要知道邵国亮那书都是笔油、汗渍、头皮屑和擦鼻孔的纸。
钱,六个人不好分配。再说分了,一个人也占不到多少钱,还不如哥几个去饭店吃一顿,多退少补。
提到吃饭,毕业前的日子,酒席如流水。一会儿是学院聚会,一会儿是系里组织活动,那边班级说自己班应该聚聚,隔壁寝室的哥们跑过来说,兄弟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一起搓一顿吧;省老乡会那里,学妹们说,师哥师姐要走了,我们应该欢送一下吧;市老乡会新一任会长说,虽然都是一个市,以后工作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不能不聚啊……天天醉生梦死的,搞得比某些贪官还忙。
只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官是多么的难当,当中国的官更难。
哥儿几个虽然同在一个寝室,除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可能人会全一点儿,平时还真很少有聚在一起的时候,没办法应酬太多,谁让咱是大四呢。老婆怀孕的该想想要不要把娃留下,没老婆的想想能不能在这几天找个婆姨、处男的在想能不能在离开这个再也不想回来的地方搞个一夜情……我们楼下的草坪曾见证了多届学生毕业时留下的各种味道、颜色的避孕套和卫生巾家族。
我也曾想过回校,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功成名就,学生和校长高举祝贺语夹道欢迎,还有某些老师因为当年考试不让我及格而躲在办公室里自责……
正当幻想的时候,后脑被拍了一巴掌,我站起来刚要开口骂妈了个逼的时候,这人竟然是校长。看到他,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因为每当看到他的时候,他身边总有一个姑娘,原来我们都以为是他闺女而导致以王磊为首的我们组团狂追猛打两个月后弄得王磊和他上床后才知道她原来是校长的情人!王磊后来被记大过一次,校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训王磊的那句话也让我们至死难忘:不以为荣,反以为耻。而校长老婆却送来了鲜花和奖学金。此女自从王磊被罚后便再未露过面,如同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只到此书结稿时也未见过此人。
校长说:“全校就你们几个小子还窝在宿舍里,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好好把握,看看多少家招聘单位,这……”
校长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潘祥打断:“校长,自生自灭,您就随了我们吧。”
校长尴尬地笑了笑说:“你们要是不去投简历我就不发你们毕业证。”
潘祥说:“你丫要是敢不发我们毕业证我就敢让我爸不发你工资你信不信?”
校长一跺脚说:“好自为之!”
潘祥,我小学同到大学的同学。高中毕业那年,潘祥立志要找一个苏州姑娘。他说苏州的姑娘含蓄、温柔、体贴,反正是人间女子的美苏州姑娘全占了。而在北京你永远都别想看到见男人就害羞的姑娘,这些姑娘除了看见帅哥就上前抱住亲一下,住一夜完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外别无他用。而这边的姑娘只要你亲一下,就是铁心一辈子跟定你的主儿。当时他说得神采飞扬,就跟睡过这边的姑娘似的,弄的一宿舍八个男人全部梦遗。所以他在志愿上面写上了“苏州国际教育园”几个字,而我的志向书我根本就没看见,孙子就把我写成和他一样的了。其实这也只是原因之一,我仍然可以上清华,我属于保送的那一类。那个其二的原因下面再讲。
后来老师找我俩谈话,说以你们俩的成绩,又是北京人,家庭又那么有实力,清华一点问题也没有。后来老师指着我说:“韩明,你在北京只要不杀人大代表,以你爸爸的能力都能摆平,为什么要到苏州去?”我对老师说人得有个活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老师又说清华是名牌,毕业后好找工作,我说了八个字:“自生自灭,饿死活该。”老师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狠狠的卡上了印说:“随你去吧,好自为之。”
我就奇了怪了,清华北大就没有杀人犯和强奸犯了?就没有在别人不小心的时候把手伸进别人口袋的主儿了?杀人越货的事名校学生干得多了去了。
等通知书到我家的时候,我妈拿着遥控器整整追了我一星期。但是没有办法,我和潘祥连第二志愿都没填,更别说第三志愿了。我学着汉奸提审八路军的样子对我妈说:“现在你们生气也没用,目前只有两个字供你们选择,上学和失业。”我妈说这哪里是俩字啊,是四个字。我说妈您真有文化,她说少扯淡,党和国家白教育你了。我妈是典型的失败主义者,我真不知道她这医院院长这么多年是怎么当的,一有错误就推给党和国家。
后来我爸托关系给学校,要校方好好照顾我们俩,我俩一致拒绝,当时就看我爸眼睛直往上翻,头冒绿气,一咬牙一跺脚说了句你们俩赶紧去死吧后,就让司机开着奔驰从北京把我们俩专门送到国际教育园。
潘祥他爸和我爸在一个单位,我爸是一把手,他爸是二把手,我们俩属于那种三教九流,不知道生活艰辛的人。用我们高中老师所话说就是,他只要在北京不杀人,他爸都能摆平;而我在北京杀的只要不是人大代表,我爸就能摆平。所以我俩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更不知道穷人吃不起面为什么不吃肉的道理。
校长的话吓不倒我和潘祥,但是足以吓倒和我们一样正在等死的王磊、邵国亮、孙得胜和刘渐明。所以我们在他们四人的强迫下填写了个人简历。
简历好比广告,而我们自身就是商品。商品能否推销出去,广告起到一定的作用。说到没有工作,我们此刻的工作就是推销员,把自己推销出去让资本主义剥削我们的剩余价值。而且招工的条件特别的苛刻,说非得有在校务工的经历,没有干过活的边站着去,说话的态度也特别丫嚣张。我就想不通了,诸葛亮出山前不也没带过兵,只读了书吗?我书读的肯定比诸葛亮同志多,为啥非得要我有工作经历啊?我想我们肯定是生不逢时。
这天,寝室里哥们除了邵国亮,哥们都在。毕业论文刚答辩完,除了等待最后领取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学校里没别的正事了。
孙得胜身靠着椅子背,脚搭着电脑桌,手上燃着一只烟。若有所思后对我们说:“兄弟们啊,以后这日子怎过啊,你们有什么打算?”
是啊,怎么过呢?寝室六个人,才三个人签了就业协议,其中一个还是靠家里的关系才成的。其他两个好不容易签到工作,工资也只是象征性的,能不能活下去,谁知道呢。我就知道反正我爸,有他我饿不着,这辈子不工作也饿不着,下辈子爱咋咋地。
寝室沉默了几十秒,静的让人发慌、压抑。突然声音从刘渐明口中传出,打破了沉静,同时也激起了波涛。
“我报名去甘肃了!”
“你脑袋坏了?”
“不会吧?”
“听说甘肃那边的女人床上功夫特别强悍。”
“其实不对,你应该去新疆,那边的女人才有味儿。”
“怎么之前一点我们都不知道呢?”
“咱为好兄弟,怎么也要和我们商量一下嘛”
……
不理解的话语此起彼伏。
“我决定了”,刘渐明的语气带点易水的寒风。
“壮士,哎,风萧萧兮易水寒啊。”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孙得胜就说:“韩明你不要摆弄你的文采,搞得跟还有谁不知道你是写小说的似的,操。”
对了,我是一写小说的,不知道是不是走了狗屎运歪打正着的出了两本书。从此我的生活再也离不开写作。而我写作的时候还有一个毛病,总喜欢把东西往窗户外扔。一次把潘祥的钱包给扔了出去,结果没了八百块,孙子硬是让我给他讲了一个月的荤笑话。
潘祥为了纠正我的错误没少动脑子支招儿,但是都不管用。最后他想出了一个断子绝孙的办法来,就是把烧红的玻璃球在我赚钱的时候放到我的手边。我半个月后从医院出来后写作再也没有扔过东西。我对他说这招真他管用。潘祥说这叫条件反射,狗不就是你唤唤它就摇头摆尾的吗?
“我们这代的人的悲哀啊。我们读小学的时候,大学免费,还每月发钱;我们读大学的时候,读小学不要钱;我们还没能力工作的时候,国家是分配工作的;等我们现在找工作了,国家根本不管我们死活的,还在拼命扩招,结果现在我们找了几个月了根本没有人愿意要。”刘渐明越发的感慨,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不应该呀!
“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兄弟们总会混出个人模鬼样的”
“去死吧!先找到工作养活自己再说。咦,邵国亮那贱人去哪了?”
“应该去找杨娜了吧?!最近他俩可是如胶似漆,整天粘在一起。”
“这臭娘们,整天粘粘糊糊的,也不知道国亮看上她哪里了”
“奶奶的,你没有听她叫床啊?简直可以拳打武藤兰,脚踢松岛枫(此二人为日本女优,AV明星)。”
“不对不对,应该是拳打小泽玛利亚,脚踢吉泽明步(此二人也为日本女优,AV明星)。”
潘祥的女朋友叫张梦芝,经贸系高才生,身高172cm,c罩杯,波涛汹涌。让潘祥对之爱不释手。曾经追求她的男生据说有上百来号人,还有外校的。他们俩的亲热程度紧紧拘泥于上半身;王磊的女朋友也是计算机系的,叫李娟,相貌和身材是学校里边算得上是校花级的,他俩的程度已经到了杀死了三个亲骨肉。为这事我们没少笑话他,为此,我还为他专门用毛笔写过一首诗贴在我们宿舍的墙上,叫《为了孩子》,其内容简单易懂,“中国有个人,人肚中有人。人还未成人,人便有了人”;邵国亮的则是管理系的,叫杨娜,娇滴滴的整天粘着他不放,这是我最讨厌的类型,但邵国亮喜欢。这孙子的最大能耐就是能把杨娜带进我们宿舍并且不惜花一顿酒肉钱请我们出去过一宿。于是我们几个就事与愿违的到旁边宿舍找个空床打坐,到半夜的时候集体跑到门口听杨娜叫床。我还是比较喜欢他的,如果他一点本事也没有的话也不可能让校花恋上他的床。
“操,谁再提这事儿老子给丫急呀!姥姥的!”潘祥一番抗议。
有一次邵国亮把我们赶出来和杨娜在里边搞情况,我们熄灯后集体到宿舍门口偷听。因为太晚我们几个就走了,潘祥说他再听会。我们想起第二天,潘祥黑着眼圈过来找我们吃早饭的时候说:“邵国亮个贱人昨天晚上肯定是用被子捂住杨娜的嘴了,一夜没动静!”的话的时候和他那黑黑的眼圈时,一阵大笑。
潘祥有点尴尬,转头对我说:“韩明啊,你他妈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女人啊,四年了女友换了一桩又一桩,害得老子现在到处遇到熟人。”
寝室的扯谈还在继续,只是话题从来没有一个结局,东扯扯,西拉拉。深吸了一口烟。哎,是得考虑明天的路该怎么走了!
毕业了,别说能干点什么,就是想干点什么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未来一片迷茫。
寝室门被每人一脚踹开,抬头一看,邵国亮回来了。
他的大嗓门立即响起:“,学校真他妈没人性,毕业证还没有发呢,就决定把踢我们出去了。”
“怎么回事?”王磊说出我们心中的疑问。
“哥几个还不知道呢,楼下门口通知:7月1日前所有大四学生搬出学生公寓。”邵国亮很喜欢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立马解释一番原委。
“操他妈,6月30号才发毕业证,1号就赶我们走,也太不算东西了吧?”
“走,下去看看!也到晚饭时间了,哥几个全在,一起吃饭吧!”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出了寝室,带着怒骂声,奔下楼下。
端起酒杯,我和孙子干了一杯,孙子原名叫孙得胜,是因为这家伙老是追学校里边有主儿的女生,说跟人家谈了恋爱后的女生特别有味道。为这事,我和王磊为他没少和人家动手。故名为孙子。孙子为这事跟同学没少翻脸,我说你这人真他妈孙子,谁让你泡有主儿的女孩,你就是孙子。
孙子接过王磊的烟,挤下两滴口水抽了一口说:“大家以后都有什么打算。”
孙子的话提醒了我:我他真的马上就要离开学校了,跟做梦似的还。
小学的时候,我担心考不上重点中学,我考上了;中学的时候,我担心考不上重点高中,又考上了;高中的时候,我又开始担心考不上大学,结果还是考上了;大学的时候,我担心毕不了业,过几天就要毕业了。
人家都说大学是个象牙塔,而大学生都是生活在象牙塔里边的宝贝,我一直认为是。其实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大学更像个农村的厕所。这个厕所在刚建好的时候,粪池里边是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后来就人来这蹲会,蹲的人就好比一届一届的大学生。蹲的人多了,粪池里边的人屎人尿也就多了,这里边就不光有屎和尿之类的东西了,有卫生纸、卫生巾、痰、口水、喝多了的人吐的杂物等等。而这些乌七犸糟的东西就是大学生,大学生过多,就会产生蛆,而这些蛆又是越来越多,所以就满粪池都是。就这样,发展到最后,来到这个厕所里边蹲的人拉出来的都是蛆。所以中国教育发展到现在,无论小、中学怎么样,只要往大学里边一放,就都变成了蛆,现在的这些大学生,当然也包括我们在内,都是呆在那厕所里边已经吃了四年垃圾的蛆。
王磊接过话说:“我毕业就结婚。”
我们看着王磊,一言不发。他喝掉杯里的啤酒后又给自己倒满,接着喝掉瓶子里剩余的几滴后接着说:“兄弟们以后一定要常联系啊!”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凄凉,同时也代表了他及我们所有人心中的悲凉。
打破这一局面的是潘祥的手机,他接过来没几秒钟便把手机给了我,是张梦芝:“你死了啦,电话也不接。”
我一摸口袋,操,手机呢,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