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十一章 往事怎能忘(十九)
沈郁忽然觉得很烦躁不安,为什么呢?因为明天的考试答案吗?因为在这奢侈之时对自己未来的不确定吗?她站起身,说:“我想出去。”
“我陪你。”
沈郁并不想要他陪,只想一个人静静,她的心啊,为什么又说不出的难受?但是她没有拒绝。刚出了舞厅,沈郁就一把脱掉鞋子,提在手中。
“你那么讨厌高跟鞋?它不是女人的最爱吗?”
“真搞不懂女人为什么会爱它?穿久了,脚都会变形,这与古时候的缠脚没有两样嘛!女人偏爱自虐。”沈郁抱怨连连。
园中真的很符合“葱郁”二字。树木繁多,葱葱郁郁,路径曲曲折折,远离了灯光闪耀的大厅,颇有“禅房花木深”的意境。晚风习习,沈郁又恢复了平静,她拔下发簪,面纱缓缓落下,她没有注意到亦翔惊艳的神情,索性坐在草地上。亦翔坐在她的旁边,放下她的头发,长发随风飞舞。
“你在想什么?”沈郁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想你为什么改变了原来的模样。”
“既然有人免费为我服务,我有无事可做,就接受了。”
“你心情不好?”
“太平静了,我不知道。”
亦翔忽然扳正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妈妈爸爸今天上午说要去拜访你的父母。明天你会回家吗?我们一起回去,行吗?”
“什么!?什么!?”沈郁的精神一下上来了,“为什么要去?”
“我们不能地下恋爱吧?农村不是有下礼定亲这个礼节吗?我爸说了,一切都按你们家里的风俗来办。”
“我们才十八。”
“农村十八岁订婚不是很常见吗?”
“那是辍学的,我—我有学业。”
“这不是理由吧?订婚并不影响你什么。明天,行吗?”
沈郁的心忽然乱了。明天自己考得怎么样也知道个大概了,如果很糟糕的话,她根本无法面对父母,他们一生的希望、期待都押在了自己身上,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尽自己的能力而已。可是现在,她恋爱了,她怎么能说为了恋爱她竟然赌上了自己的前途?顺便赌上了父母的颜面?而且她无意中钓了个金龟婿,是农村女孩都梦寐以求的。可是啊,自己的心为什么……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如果考试不算糟,一切也许还好说;如果—
“你在犹豫什么?”亦翔看不懂沈郁变幻的表情。
“明天,明天答案下来,我估完分后再告诉你决定。”沈郁的内心悄悄做了决定,把他们的未来押在了估分上。
“你没有陪小郁啊?”张倩看着走进房间的儿子问。亦翔没有说话,走到母亲面前坐下。一看见满桌子的酸梅、葡萄等,差点跳起来(可惜身体不允许),“你—该不会我要当哥哥了吧?”看着母亲不可置否的笑,亦翔开始朝房间四处瞄。
“找什么?”
“我老爸。他怎么能放下你这个熊猫级保护动物一人在家?”
“别大惊小怪了,你爸爸还不知道。别那副表情了,我已经做过妈妈了,很有经验的,不会有什么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你吃药了吗?”
“小郁盯着我吃的。”说起沈郁,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小郁呢?”
“她回房间了。她说想一个人呆着。”
“一个人呆着?高考刚结束,不是高三学生的解放日吗?我以为她会狂欢一夜呢。”
“可能—因为我。我告诉她我们会跟她一起回家……”
“她怎么说?”
“她说等估完分后,这事情跟估分有关系吗?她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估分后?”亦翔不解。
“对呀,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很聪明吗?快想快想。那天她打电话几乎要哭了,想必不会抛弃你的。”
“你胡说什么抛弃?对了,你似乎说过那天晚上她打了电话才救了我一命。后来,她又打电话了吗?”
“你爸爸关机了,她根本打不通。第二天碰到你爸爸,还说她担心了一夜。她……”
“你是说她一夜都没有睡好?而且进了考场还不知道到我的状况?”他想他知道,知道为什么她一定要等到估完分后。
“是啊,她下午考完才到医院。喂,你怎么了?干嘛走啊?真是的!”
亦翔走到沈郁的房门前,想要敲门,但是又放下拳头,悄悄打开房门,瞄见沈郁背身侧躺在床上。他脱下鞋子,赤脚走到她的跟前,蹲下,坐在地板上看着。她的眼角有泪珠、她哭了?她睡着了吗?是听到有人来来不及擦眼泪就闭上眼装睡还是?亦翔伸手想抚去她的泪珠,欲触之际,又颓然放下手,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拨电话。
沈郁把所有的估完的分加在一起,557分。她感到虚脱,整个人都彻底虚脱了。泪开始往上涌。她紧闭上眼,咬住下唇,不让眼泪流下。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沈郁,不许哭!无论结果怎样,你一定要坦然面对。”她努力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又开始重新估分。语文数学都错得离谱,也算是意料之中吧。再估分,554分。那么成绩也就是550分左右吧。沈郁觉得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她从未想过高考会是她考得最不堪的一次。既然现实如此,那么面对吧,沈郁,你不能成为懦夫!不能,绝不能!
沈郁站起身,犹豫着该怎样面对,该怎么说。亦翔就在门外。是他为自己打开电脑,找到公布的答案。他又一次给自己留空间,留时间,没有人比他跟自己更有默契了。面对吧,迟早要面对。她背上自己的包,走到门口深呼吸了两次,强迫自己笑出来,然后开门。亦翔朝她微笑,拉起她的手下楼。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背的包。楼下客厅坐着张倩、王中良,连余光竟然也在场。沈郁愣了下:他怎么会在这?也许是谈公事吧。
“考得还好吗?”待她坐下,张倩微笑着问。
“也许能上二本。”沈郁尽量微笑,说得很轻松,可是大家都看到她的手在发抖。
“多少分?”
“550分左右吧。”沈郁实在笑不出了。
“语文多少分?”亦翔忽然问。
“如果能够及格的话全是作文的功劳。”沈郁苦笑。
“数学?”
“90分吧。”如何能够释怀,在自己最拿手的两科上?
亦翔突然蹲在沈郁跟前,一只手拽着她的包帯,“你现在就回家是不是?我跟你一块儿。”沈郁也滑下沙发蹲在他的对面,看着他漂亮的黑眼睛问:“你是真的爱我吗?不是为了消遣或着玩玩?”
“你不该怀疑我的。”|
沈郁笑了,将自己的唇压在他的上面。欲望是人的本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亦翔化被动为主动。他们似乎忘了周围的人。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真正的吻,属于情人间的吻!
张倩、王中良、余光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猜不透沈郁要干什么。照理来说,她应该扑到亦翔怀中大哭才对,怎么能笑着拥吻呢?
沈郁喘着气靠在亦翔的肩头,声音有丝沙哑地说:“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全答应!”
沈郁笑了,怪不得小说上说,趁男人头脑发热、不能思考之际商量事,准成。余光三人这才知道她吻亦翔的目的。可怜的亦翔还傻着呢!
“不许耍赖。”
“我发誓。”根本容不得别人插嘴,怪不得别人说恋爱中的男人是白痴,女人是傻瓜。
沈郁缓缓推开他,很认真地说:“你听着,不许去我家,不许让我的父母知道你,不许……”
“你在说什么?”亦翔忙打断,其他人也惊愕不已。
沈郁脸上浮现一种别人看不懂的笑,她站起身,后退,背对着门。亦翔天才的脑子开始转动,他迅速跑到沈郁跟前吼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分手,以后不准骚扰我,不—”
“你说什么!”他的双手摇着沈郁,余光三人也跑上前,怪异地看着二人。
“你已经答应了。”
“我收回。”
“你发过誓。”
“那不算。”
“你无赖!“
“就是赖你!“
“你……”沈郁急了,挣脱不开他的潜质,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沈郁趁机推开他,心底有股想哭的冲动,她竭力忍住,艰涩地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的感受,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一点为我着想,你就该尊重我的决定。”说完转身跑走了。余光在身后喊:“你不是从来不放弃的吗?”沈郁的身影顿了一下,继续向前跑去。
“快追呀!”余光三人推着亦翔。亦翔苦笑着不动,他朝余光说:“记得我昨晚给你打得电话吗?她是位有理想的女孩,她更相信自己的作用。在某种时候她固执得不可理喻!可是她却要求我尊重!是我耽误了她,她不要我卷入她的家人对我的怀疑之中,她总想一个人面对,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这就是她—独一无二的沈郁!”
“可是她说的是分手,傻瓜!”张倩忍不住骂她这个笨儿子。
“人家是清华苗子,现在连二本都没有把握了,你真的要乖乖听话,去那个什么所谓的尊重她啊?”余光存心勾起他的愧疚,但是亦翔看着沈郁跑走的方向不说话。余光拍着他的肩问:“你不会也放弃了吧?”
“她没有放弃。”亦翔又加了一句,“我相信我的直觉,她—只是被荡晕了,她迷路了。”
“然后?”
亦翔答非所问,他抚着脸说:“这是她打我的第五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