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章 往事怎能忘(八)
模拟考试分数全部下来,第一次,沈郁被刷下第一名。无论她多么不在意名次,但与班里的第一名相差二十多分总是不争的事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沈郁握着不足200分的综合试卷,手抖了半个多小时。怎么可能?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将头发放了下来,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几乎一瞬间所有的悲切都涌上心头,称不上多愁善感吧,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晚自习铃一响,沈郁便走出教室。以往,她都是最后一个出教室的。刚拐到楼梯她几乎吓了一跳,竟然有人比她还快,横在她的面前。刚想说什么,手腕已被他扣住:“跟我走!”
是亦翔的声音,莫名其妙地,沈郁忽然想找个人聊聊,既然对他没有反感,就随他走吧。所以,她没有反感。
将沈郁环在花园的栅栏旁,王亦翔咄咄逼人:“你是怎么回事?综合竟然不足二百分?你的理想呢?你的抱负呢?……”
沈郁无力地蹲下,任他气势凌人。亦翔注意到她的反常,也蹲下,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轻柔地问:“是因为他吗?”
沈郁缓缓摇头:“不怪他,是我自己的心理素质不好,受他影响。”
“真的,我很想插手。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希望事情被我左右,对吗?”
沈郁有些震惊地看着王亦翔:他知道!他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么久来,沈郁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泪花在她眼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沈郁,需要我做点什么吗?有那么几瞬,我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替你解决问题,可是你要最起码的尊重,是吗?”
“王亦翔,”第一次这么直接认真地喊他的名字,泪终于流了下来,沈郁忙擦去,说:“谢谢你,我想自己解决。如果我能够真正处理好,也算我心理素质的提升。”
第一次听沈郁这么有感情地喊自己的名字,亦翔想起那个沈郁落荒而逃的情景,脑中灵光一闪,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莫来由地高兴:“讲讲你们之间的情形吧,下次我遇到情敌时好有心理准备。”其实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多的是三姑六婆的女生对他添油加醋。
“去你的,什么情敌?”
“喂,我追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能耍赖?”一副怨夫状,沈郁被逗笑了。“奴婢哪敢在你这个少爷头上动土啊。”
亦翔忽然拥住她,认真地说:“说真的,你到底当我是什么呢?”
沈郁看着他的眼睛回答:“我只知道我不排斥你的接触,而我不能接受别的男生的靠近。”沈郁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你的感觉,就像跟我哥哥一样。”
“停,我可不想当你的哥哥。”紧搂住她,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窜过,身体开始发热,亦翔顿住了。
沈郁不知所以,一把推开他,笑道:“你最好有这个准备。”
亦翔的脸有些发红,他真庆幸是晚上:他的身体竟然对她有了反应,现在他只想去吹冷风。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站起身,靠着栏杆问:“你准备往哪儿考?”
“上海,你呢?”
“当然是追兔子随兔子。”亦翔一语双关,让沈郁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之前你想考到哪儿?”
“哪儿都无所谓,只要掌握住专业知识,以后想到哪儿就可以到哪儿。不过,现在,你让我有了方向。”
“听起来好像你想上哪个学校哪个学校就会要你似的。会不会太自负了?”忽然想到惠迎怀的自负天才,连带觉得亦翔也让人反感了。
亦翔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望着天空淡笑道:“自负也需要资本的,对不对?如果我没有付出那么多,我自然不能够得到,能够经历些挫折也是好的。”
“你的心态比我好多了。”沈郁由衷地说,刚涌起的反感也随之消失。
“这是不是你对我表白的另一种说法?”亦翔笑问。
沈郁没有看他,像没有听见那句话般,她望着漆黑的天空:“我的未来是什么?为什么我总有不确定感?总觉得像有一个复杂的方程等着我去解。有解还是无解?实数解还是虚数解?一个解还是多个解?我无法看透的人生就像这难解的方程。中途我会不会在细节中出错?能得到正确答案吗?”
“你想得太深奥也太远了。”
“真的远吗?”沈郁看着亦翔的眼睛忽然笑了,“也是,我想的是太远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我该怎样调整自己的心态,把成绩搞上去。哎呀,寝室熄灯了,我得走了。”说完就跑走了。
亦翔微笑着看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似乎每次都是这样,莫名地想要留住什么。
在沈郁拐入寝室楼梯的一刹那,她似乎感知到亦翔在目送她,转过头,她笑了一下,又折回来,跑到亦翔跟前。亦翔一把把她拥在怀里。沈郁没有反抗,也搂住他的腰,说:“谢谢你,我本来打算今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将自己的坏心情全发泄掉。谢谢你让我情绪高昂,恢复自我。”
“在你眼中惠迎怀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良久,亦翔温柔地问。
“他……文采飞扬,你知道吗?一次,我写了一篇作文《钗头凤》让老师看,老师几乎给了我满分,但是字体不过关。他当时很不服气,用了一节课的时间写出一篇《将军行》,完全模仿《琵琶行》的格式,写的是项羽的故事。且不论内容如何,但就四十五分钟写出这样一篇押韵的古诗文来已实属了不起,我哪能跟他的气势磅礴相比?可惜,他注意不到我对他的欣赏,只是盲目地较劲。”
亦翔像拥住珍宝般紧紧拥住沈郁,深情地说:“我真的很怀疑—以前真的没有人追过你吗?”
“拜托,谁会跟我这个—用姐姐的话说—穿得跟要饭似的人站在一起呀,很丢人的哦。”沈郁眨着慧黠的双眸看着亦翔。亦翔恍然大悟:“你是故意弄成这样的?”
“我说过,我不希望求学中途出现任何影响我的插曲。我宁愿在达到之前无人注视,尽管我没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
“不,你有。”亦翔激动地打断她。沈郁忽然难为情起来,她推开亦翔,结结巴巴地说:“有……有什么呀?”
“有很多美——”
“Stop!”沈郁忙打住,“我跟你实话实说,我这个人很劣质的。我会打人,很自私,很会耍脾气,还—喂,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所有女生的缺点我可是一件也没有落下。”
“完了?”
“什么意思?我要回去休息了。”这家伙真的很难搞,谁说他是白马王子的?
沈郁玩命似的学习令惠迎怀很震惊。她不仅不再碰闲书了,连下课十分钟她也不放过抓紧时间背英语。整天除了吃饭,她几乎不踏出教室的门。一整天,除非有人找她说话,她可以一整天不说话。早上不晓得她几点起床,晚上更不知道她几时休息,上课时的精力却旺盛得吓人。班里无论多噪杂,她似乎都不为所动,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别人看来的自虐,她却乐在其中。他惠迎怀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过是路人甲了吧?
沈郁的休息向来很规律,中午必睡半小时。惠迎怀看着背对着他睡觉的沈郁,不禁有感而发,在一张草稿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掬起沈郁的一撮长发抚弄。只有在这时他才不会被拒绝。他能感觉到沈郁对他的排斥,尽管沈郁什么都没有说。如果他要的只是个朋友,想必他与沈郁会相处得很愉快。可是……如果没有爱该有多好!相比王亦翔对沈郁的“不闻不问”,他可谓“煞费苦心”,为什么效果适得其反呢?最起码,沈郁与王亦翔可以轻松说笑!就像沈郁所说的,他自信自己的聪明不亚于任何人,他自语:“我是谁啊,我是天才!”
他注意到沈郁的头动了下,忙站起身,走了出去。沈郁眯着眼揉了下太阳穴,站起身,决定下楼洗把脸。不经意地—她实在不是有意的,因为她必须由惠迎怀座位旁出去—她瞥到几个字。蓦地,她停了下来,拿起惠迎怀的草纸,看:“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心为一个女孩子停留。多少次,只能在心中喊近在咫尺的她的名字。我知道当我能够得到名利、权力时,她也消失了。但是若要我重新选择的话,我还是会选她。”
选择?选择坐在她的旁边?
沈郁将稿纸放回原处,心情有丝沉重地下楼。她是第一次这样明了他的心意。他以为自己想要权力、金钱吗?自己也不是因为亦翔那几次金钱的浪漫才接受他,而是尊重自己的感觉。如果一定有感情,那也是慢慢培养出来的。一切顺其自然,如果一定有故事,她也挡不住。不想了,学习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