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章 往事怎能忘(二)
王亦翔双手环胸靠着栏杆站着,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坐在操场边看着别人打球的发呆的沈郁。他敢肯定她根本没有看别人在打球,只是她在想什么呢?她这种状态一连好几天了。他不否认自己很担心。
“嗨!”
沈郁抬起无神的双眼,见是王亦翔,脑中闪过什么,脱口而出:“白马王子,你—”猛地住口。沈郁忙站起身打哈哈。
王亦翔仅瞬间一怔,立刻回过神,调侃:“原来你刚才在想我啊。”
“才没有,我在想—”忽然又刹住车,沈郁眨了一下眼睛,笑道:“我的确在想啊—马上要月考了,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逛?”
“月考与休闲并不矛盾。你不也在这发呆吗?”
“我发呆?对,我是在发呆,感觉心里很乱。我的学习生活似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看到他眼中的难以置信,她又苦恼地加了一句:“说真的就是这样了,这次月考我有种不确定的感觉。你或许不知道,这段时期是我尝试改变学习方法的时期,所以,我—”
“你怕成绩会出意外?”亦翔接口,他很意外自己洞悉她的内心。
沈郁叹了口气,点点头,又坐在草地上,有丝惆怅地说:“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的女孩,教过我的老师都清楚,我只不过比别人多的是勤奋而已。而且我自己也不认为学习是什么吃苦的事情,只是想追随自己的感觉要获取知识的充实感。显然我的学习方法并没有超越自我的地方。因为这半年来,我始终在原地踏步。高三这一年是总复习,是要在原来的基础之上提高能力的。这需要技巧,或者说是聪明,而这恰好是我所欠缺的。所以这几次我的月考成绩几乎一样。我就想,自己可不可以活跃一点,以此打开自己脑中的死局。这段时间我的确做了自己之前未曾做过、未曾玩过的事情,每次运动后,记忆力似乎也好了些,但现在……周末就要月考了,我反而没有了以前的坦然和对名次的淡漠。或许这次是我刻意的,所以想要一个结果来正视现在的自己—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的同桌说我在堕落。天!我从来不曾想自己会与堕落结缘。”
亦翔像是重新认识了沈郁一番,他几乎难以压制地心颤:沈郁显然已经不只是个让他心动的女孩子了。是他接触的女孩太少了,还是女孩子的心里都有属于自己追寻的理想?
“让你看我的笑话了。”沈郁吐出心中的郁闷,忽然感觉无比畅快,嫣然一笑,“你恐怕早听烦了。”
“不,我觉得很幸运,我很幸运成为你的倾听者,因为我—”
“天哪,你果然符合她们口中白马王子的标准。”沈郁不待他说完就打断。
亦翔苦笑着摇了下头,心中暗说:因为我想了解你。口上却说:“你也对这个感兴趣?”
“我也是个女孩子啊。哦,对了,你没有女朋友吧?我告诉你,我们班有很多女生喜欢你。我来为你牵红线,好不好?”
她没有注意到,亦翔的脸已经随她的话渐渐变绿了。只是闭上口,不说话而已。
“……怪了,今天我的话怎么这么多?还专说这些?”
“你希望我当别人的男朋友?”
“嗯?这跟我有关吗?”
亦翔看着她有些茫然的脸,心里感叹她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呢!“说实话,之前我以为你相当严肃,没想到……”
“我这么混账?”沈郁截口。
“混账?不,活泼、可爱。”他是真的跌破眼了。
“可爱?我怎么觉得可爱等于幼稚,是个贬义词啊?”
“我的天!别的女孩子这个时候不都应该娇羞一番吗?”
“娇羞?”沈郁皱了下眉头,“那好恶心。”
亦翔感到一种温暖的情愫正在心底流淌开来。沈郁恰如自然的风拂过心田。为什么跟她在一起总像进入了大自然的怀抱?他解释不清,只想去拥有。
“你看什么?”沈郁见亦翔盯着自己不说一句话,一种女孩子的本能发挥作用了—白皙的脸颊渐渐呈现粉红色。亦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朝她脸上抚摸过去……
“砰!”亦翔的手停在半空中。两人转过身,见是一只篮球砸落在地上,一瞬间,彼此都红了脸。
月考过后,沈郁第一次为等分数而内心忐忑不安,当知道自己比靖宇多十分,比亦翔少十多分时,内心竟然又恢复了坦然。倒是水贤说了一句:“我真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别班的竟有比你考得还高的人。”
沈郁心中有些震撼,但口中仍说:“我觉得他比我有潜力,理应比我考得好。”看到水贤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沈郁摇头笑道:“我并非不争,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只有了解自己的能力,正确看待成败,才能保持最好的心态学习,才能取得真正意义上的成绩。”
“那你甘居他之下?”
“不,”沈郁忽然叹了口气,说:“我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我不会让自己停滞不前。至于能不能超越他无所谓,重要的是能不能超越我自己。我始终觉得学习的三境界中,我只在第一境界‘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和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中间挣扎,走不出那道弯,跨不进‘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第三境界。所以,我的成绩总是徘徊不前,这段时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刻意的,因为我只想走出这个怪圈。”
水贤看着她的眼神怪怪的,忽然话锋一转,笑道:“周末就是元旦了,有没有想过要表演什么节目?”
“非得报节目不可吗?”沈郁想了一下说:“就《上错花轿嫁对郎》主题曲吧。”
接下来的几天班里一直为元旦的节目而忙碌,沈郁看着节目表,心中涌过很多诧异,发现自己几乎半年了,却对班中的同学都不了解。节目单上的名字她能与人对号大概十五个左右。她注意着班中出出进进人,心中惊叹:这是我们班的人吗?为什么之前没有注意呢?
“嗨,同桌。王牧天的字写得真好啊。“水贤拿着节目表赞叹。
“王牧天?“
“就是写节目表的那个男主持啊。“
“哦,是。看见他写的字,真让人嫉妒地想踹两脚。”沈郁突然指着一个笛子奏曲喊:“王牧天,他竟然会吹笛子!《你是风儿我是沙》《渡情》两首曲子。喂,王牧天到底是那个家伙啊?”
“就是那个穿戴总是很整齐、干净,很能给人稳定感的男生。喏,看见没,就那个戴眼镜留平头的。”沈郁顺着水贤的手指望过去,心中豁然明朗,便笑道:“原来是他。上次有他介绍学习经验吧?不必做题—当时我听了,感觉他真像个天才。”
“是啊,他应该属于白马王子型的。”
“你喜欢他?”沈郁记得水贤说过有个高二就开始拍拖的男朋友。
“不讨厌,他是个让人喜欢的男孩子。”
沈郁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亦翔的影子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
元旦节目的气氛一直都很热烈,沈郁似乎只想让自己沉沦其中,而不愿想学习中的事情,玩就玩个痛快吧。有个男生一直在唱伍佰的歌,一首刚唱完,大家就在下面喊“再来一首伍佰”,他一气唱了五首,说:“让我缓口气吧。”轮到沈郁的时候,王牧天在台上看着沈郁说:“下面就有请咱们班第一名为我们……”
沈郁忽然觉得有丝难以抑制的反感:她就不能是她吗?一定要用第一名的光环吗?但是这丝反感在她上台后消失不见。
晚会接近尾声的时候,主持人说:“下面有请陆川为大家‘说句心里话’。”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跨上讲台,神态自若地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我要为大家献上特别的祝福……”
大家随着他的话语而欢呼、起哄。沈郁自他一上台,就突然安静下来,她一瞬也不离地注视着他—她不能确定为什么,因为她的心在狂跳。沈郁注视着在台上滔滔不绝、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无限风采、双目炯炯发亮的陆川,她突然作出冲动的决定,然后立马行动起来。她拔出笔筒里10朵纸玫瑰(马欣甜为她折叠的),转身问马欣甜:“我可以把花送给他吗?”
“好啊。”没有人会多想什么,因为大家不停地向表演者送花,只不过沈郁送的是纸叠的罢了。但是对沈郁来说,这意义截然不同,她是在心动的冲动之下送出去的。等她送完花回到座位上,陆川已经讲完话,似乎是为了顺应的需要,他将手中的玫瑰向前一抛……
沈郁看着下落的花朵,她感觉自己的心也在一点点下落,等她回过神,再去追寻时,已不见陆川的身影。莫名地,感到心不在焉,有丝懊恼。为什么呢?只因那深刻的惊鸿一瞥?自己之前为什么从来没有注意过他?这是心动抑或一见钟情?哦,天!一见钟情?!沈郁脑中激灵地闪过,随即她又摇头:怎么可能?自己只不过看见了一个让人舒服的男孩子而已,有什么呀?
但是她沉默了下来,身上所有的安静分子几乎都在那一刻起作用了。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有些空荡荡的了,似乎是一瞬间她要决定自己的心该为某个人而守候了。而这个人会是谁呢?会是陆川吗?恋爱不在她的计划之中。而且,高三就恋爱对于未来很渺茫,她向往的不是拍拖的感情—那是一件费时又费力的事情。她希望自己遇到命中之人时,能在短时间内就决定终身。拖泥带水、整天为爱情烦恼不是她的风格。她向往平淡稳定的爱情,轰轰烈烈一望无边的事业。只是……她陷入少女怀春的漩涡了吗?哦,这件事发生在她这个无所谓的人身上,不是太奇怪了吗?
晚上回到宿舍后,大家都在谈论元旦晚会的盛况,沈郁感觉自己的心仍是空荡荡的。但是陆川的影像已经不那么深刻了。沈郁暗笑:“男女之情果然奇怪!”
“……王亦翔唱了一首《偷偷喜欢你》,你们知道吗?他唱之前说,他现在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想为她唱首歌。你们猜会是谁?”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把与他接触过的班花校花都评头论足了一便,最后的结论:会是谁呢?
沈郁心中有些惊诧:原来像他那样的人也有喜欢的人啊!看来这种事情在人人身上都有可能发生。这样一想,她觉得舒服多了。她不禁想起班中的一对——钟云和吉帆。钟云不是漂亮的女孩子,甚至很中性。但她对每一个人都那么热忱,尤其她与吉帆之间的那份默契,总让人觉得他们真的应该在一起。尽管吉帆高大帅气,但是恋情并不影响他们在班中的人气。一对恋人能给别人那么自然的感觉—这种感觉正式沈郁向往的。她不渴望轰轰烈烈,因为过后会是更大的空虚与浮躁,而爱情不是要追求稳定感吗?
但是谁能够把握住这些呢?
干嘛要把时间花在这方面?真是自寻烦恼,如果一定有什么要发生,那就顺其自然吧。
“Ilookedyousomanytimestoseeyourhappysmile
I’vecometoyouforcompanytotalkalittlewhile
I’velaughedwithandsharedwithyouaworldofspecioulthings
I’velearnedfromyouthepreciousjoysthatonlylovebrings
Thereisnoonewhoisquitelikeyou,fornooneelsecouldbeasthoughtfulinmanywaysasyouhavebeentome……
Andnooneelsecoulddoandsaythespecialthingsyoudoorevermeanasmuchtome
There’snoonequitelikeyou.”
沈郁喜欢阅读这样的英语诗行,不只是易懂,而且韵律感极强,容易背诵。她始终认为背诵需要方法,而她的方法就是享受,把背诵当作全身心的享受。她喜欢这种既获得知识又得到享受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别人把背诵当作痛苦的事,为不能进步而苦恼时,沈郁这个并不能称之为聪明的人却能夺冠的原因。
“沈郁,你的英语是怎么学的啊?“水贤苦着一张脸问。
“投入啊。你读英语时一定要专心。”
“耶?”水贤像想起一件大事似的,“我很奇怪,你经常戴着耳机看书,你不走神吗?”
“错。我从来不戴着耳机看书,我只戴着耳机做题。带着耳机我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但是戴着耳机做题,我的脑子反而很兴奋、活跃,而且不走神,我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
“说实话,我觉得你的化学都没学过,你怎么还考那么好?”
“我没有学过吗?你的资料没有做完时我的已经做完了,我什么时候落下过?即便是课本,你也没有我看得遍数多吧?”沈郁笑道。
水贤有些难堪地笑了。的确她不能否认沈郁比自己努力。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化学没有以前下的功夫大了。我好像一直在吃老本。”沈郁忽然叹口气,安静下来。“我一直的感觉就是自己在吃老本。真的很讨厌,我竟然没有改变的办法。不过做题还是有技巧的—化学老师出题有个特点,前后呼应。有些选择题中信息通常对应着后面的大题,也许有些题你不会做,但是联系前后,仔细想一下,问题或许就迎刃而解。当然,每个老师出题的思路不同,但是,细心总不会有错的。”
水贤以了悟的表情看着沈郁,周围一圈人,谁又不是呢?
沈郁忽然叹了口气,合上杂志,口中说着话,手中迅速掏出耳机带上。然后抽出物理资料打开做题。水贤看着她一气呵成的动作,忍不住笑了。
沈郁转过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笑什么?”
“笑你在学习上的时间总是安排地很紧凑。”
沈郁笑了一下,转而又有些深思地说:“其实大部分同学都犯了一个通病—总以为自己的学习时间比别人长,但是成绩总是不尽如意,认为这是上天的不公平。他似乎忘了,当他胡思乱想抱怨命运不公时,又保持低调的心低效率地做完题的时候,而他认为上天所偏爱的那个人不仅已经高效率地做完题,而且玩了个痛快地回来。当老师一提问、讲解他错误连连的时候,恐怕怒气更深,这就更影响学习了。何必呢?我想关键还是心理素质的问题吧?”
水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沈郁咬了下唇,还是决定说出来:“我觉得你很容易受周围环境的影响。只要周围有什么声响,你的心似乎很容易就倾向那里。我发现你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笑。”
“你一点都不走神吗?”
“我若说我视你们为透明,你相信吗?”沈郁脸上闪过一丝凝重,“当我不想让自己融入你们时,我就忘了自己周围还有别人。这或许是我的优点也是我的悲哀。因为我发现自己努力了那么久,从未真正融入你们。”
看着水贤怀疑的眼神,沈郁忽然叹了口气,苦笑道:“或许是我以前的性格所致吧。以前我只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学习是我的全部,我根本没有任何交际能力。当我发现单一的思维也制约了我的学习时,我就决定改变了。这也是我转入这个学校的原因。”
沈郁看着水贤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决定坦白:“没错,我跟任何人的接触全是刻意的。我刻意融入大家、刻意要自己多交际。一开始,我很排斥,排斥跟同学一起去吃饭,几个人一块儿洗衣服,总之我觉得无论干什么,一个人很轻松,两个人就是累赘,很不爽——”看着水贤受伤的表情,沈郁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我这样刻意地让自己活力四射,实质上却不是那么回事,你是不是觉得我心有城府?”
“我觉得如果让我刻意地做这些,我做不到。”水贤沉思了一会,又问:“那你觉得现在这样好吗?”
“或许吧。但我的成绩还是徘徊不前,不过,我的思维倒比以前活跃了,不再钻牛角尖了。如果再让我回到从前的模样,我想,不可能了。半年了,我已经习惯这样了。”
“沈郁,你让我觉得很意外。”
“意外的或许不只是你一个人。放到以前我绝对不可能跟你闲聊这么久。以前—只要跟别人说两句与学习无关的话,就觉得像浪费时间,心里会自责好久。但是现在,我总是任时间这样流淌反而不痛不痒。妈妈经常对我说:有时候废话是很必要的。现在想想真的挺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