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章：童年噩梦 （一）
童年的许多往事，都在岁月中流逝；童年的许多记忆，都在遗忘中丢弃，只有那恐惧的噩梦，却铭刻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似烙印烙在骨骼上，如尖刀扎在心脏里，难以摆脱，难以忘记，疼痛她一生一世……
这年她五岁，是一个普通的、瘦弱的女童，她乖巧伶俐，娇小玲珑，是集众多宠爱于一身的幸福精灵。可这年她总是做着同样的噩梦：梦中的她是一个会飞的孩子，那时的她可不懂得什么叫天使。她身穿雪白的纱衣，光着白净的小脚丫，背后有一双白色的羽翼，展翅飞翔在蔚蓝的天空里。她喜欢那微风拂面的感觉，那风儿轻轻地、柔柔地、暖暖地吹拂着她雪白的羽翼与纱衣，还有那黄色的、柔软的长发，飘荡荡遨游在万里碧空下。她与风儿嬉戏，与白云玩耍；她飞过高山湖泊，飞过高楼大厦，飞过森林旷野，飞过田园农家；她抵挡不住那美景的引诱，悄悄地降落，笑嘻嘻奔向那一丛丛鲜丽的野花，一会便摘了满抱满把；蝴蝶飞来，她去追逐；鸟儿歌唱，她拍着小手和鸣；野兔跑来，她抱着兔宝宝与它轻轻说话。
突然，一声炸雷劈天开地，乌云随之滚滚而至。天空变暗，鲜花不见了，蝴蝶飞走了，小鸟归巢了，兔子回窝了。举目四顾，空寂的旷野，冷风凄凄，荒草萋萋，有浓重的雨幕从远处弥漫而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笼罩了她……
她想展翅飞去，可总飞不起，屡屡失败，心中暗急：“这是怎么啦？”
仔细检查，她那双雪白的、美丽的羽翼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哇……”她大哭了，她那童稚的响亮的哭声，在空寂的旷野中和着雷鸣回荡……
又一声炸雷，闪电如同把天空扯了个巨大的口子，暴雨倾泻如注；狂风四起，飞石走沙，她缱绻在狂风暴雨中，瑟瑟发抖，寒冷和恐惧包围着她，她惊恐地大喊：“爸爸、妈妈、哥哥，快来救丫丫！”
恍惚迷离中，一个温柔而熟息的声音，远远传来；一双温暖的手在轻轻地抚慰她：“宝贝儿，做梦了？我们宝贝儿不怕，有妈妈在呢。”她睁开泪水迷离的双眼，看到一家人都在关切地凝视她，妈妈边为她擦去满头满身的冷汗，边轻轻地安抚她。哥哥伸出双手：“宝宝不怕，哥哥抱你去玩吧。”
她一边娇横地捶打着哥哥，一边扑向妈妈，抽抽咽咽地诉说梦中的情景，一边抱怨大家不去救她。
这噩梦，久久、久久地缠绕她，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加恐怖可怕……
这年冬天，爷爷去世了，爸爸妈妈顾不上带他们，就匆匆地奔赴河南老家，在回来的路上遇到车祸，丢下他兄妹二人，双双地走了。那天她和哥哥被老家来的人带回去，她看见爸爸妈妈在床上静静地躺着，就跑过去掀开被子叫：“爸爸，妈妈，怎么还睡呢？丫丫来看你们了。咋不理宝宝呢。”她回头看见哥哥已哭得直喘气，她也吓哭了，拉着哥哥问“哥哥，爸爸妈妈不要丫丫了吗？咋不理我呢？”
哥哥听此话，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哭着断断续续地：“爸爸妈妈不要我们了”她一听就大哭起来。全家里里外外哭声一片，哥哥突然觉得她伏在怀里不动，低头一看，只见她闭着双眼，脸色青紫，浑身软绵绵的，就惊恐地大喊：“丫丫，宝贝儿，你可不能丢下哥哥啊！”有人一边给她掐人中，一边有人跑去找医生。医生看了说：“这孩子体弱，不能再让她哭了，打针安定让她睡会吧。”打完针把她抱床上盖好。伯父道：“萧，你也别哭了乖，以后你还要带妹妹呢，别把自己哭坏了，丫丫咋办呢？”
第二天下葬，天气虽然晴朗，可河滩的北风，却刺骨寒冷。她看见大家把爸爸妈妈送入墓坑，就大哭着喊：“爸爸妈妈睡觉呢，干嘛要埋进土里啊？”哥哥紧紧抱着她不放，她急得又踢又蹬的。哭着喊着，直到精疲力竭，哥哥低声叫她，而她只微微睁眼看看，又闭眼不语。那年哥哥16岁，16岁的少年，看着那已哭得痴迷无力，软瘫在自己怀里的小妹妹，坚强地擦干了眼泪，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默默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葬礼结束回到家里，已是旁晚，大家都劝他们喝点热汤驱驱寒气，大家好哄歹哄喝了几口，却兜肠带肚地吐个干净，反弄得红头涨脸的。然后无力地闭眼伏在哥哥怀里。“宝贝儿，我们床上睡好不好，盖上被子。”她摇头不语。“哥哥和宝贝一起睡，好么？”她就点头，起身朝床走去。
姑姑道：“那就把衣服脱了，只剩秋衣秋裤，否则起来会感冒的，这比不得你们家里。”他们就依言而行。她就躺哥哥怀里，双手搂着哥哥脖子。姑姑边给他们盖被子，边把她的手放进被子：“手露出来会冷的。”她就紧紧抱着哥哥胳膊。
后半夜，他猛然惊醒，觉得丫丫像火炭一样在烤炙着他，呼吸粗重。他惊恐地喊“丫丫，怎么啦，醒醒啊宝贝儿。”
睡在旁边的伯父赶快起身过来问：“咋的啦？”
“丫丫烧的像火一样。”他带着哭声说。
伯父用手摸了摸丫丫额头道：“孩子，不要着急，我去叫医生，你再急病了就更了不得了。”说完穿上衣服，披件大衣就开门匆匆而去。他披上棉衣，坐在床上紧紧抱着丫丫，暗暗落泪
不大会医生来了，仔细检查，然后打了一针说：“这孩子几天连连遭受打击，又水土不服，本就体弱，并不只是受凉那么简单，咱这里条件太差，还是带她去县医院吧。”
伯父说：“那就起身走吧。萧，起来吧乖，你给妹妹穿好衣服，再裹上被子，我们就打车去，就要五点了，一会天就亮了。”
哥哥犹豫了一下边穿衣服边说：“大伯，如果这样，我们还不如回家呢。家里医院条件好，离家近，照顾方便，再说家里也暖和，以免再受凉了。不过爸妈做七的事”
他未说完伯父就挥手打断他：“这你就不要管了，你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还是顾活的吧。”又低头想了一下道：“这样也好，到家就安心了，她老不吃东西，大概是有些不习惯这里的饮食，也许到家就好了吧。那就赶快收拾吧，丫头她妈，起来给孩子们做饭，吃了路上不冷。”又拿出2000块钱给哥哥：“给拿着，回家住院也需要钱，不够了打个电话，我会想办法的。路上还要买车票，买吃的喝的，别委屈了孩子。火车上有医生，有事就赶快找列车员帮助。”
这时住前院的姑姑，听到喊她也来了：“咋了，丫丫不好吗？我们快去医院，我跟去吧。”
伯父道：“你快回去安排一下，就跟孩子们回家去吧，恐怕不能回来过年了，丢两个孩子在家，终归不放心。你陪他们一段时间，等他们习惯一下再回来。他姑父和孩子就来这里吃饭，家里你就放心吧。”
姑姑连连点头：“大哥，没关系，饭他们自己会做，儿子也大了，不用心的。那头急就先顾那头吧。啥也别说了，二哥就这点骨血了，我们不管谁管。”说着泪就下来了，随手抹了一把：“我回家给他们嘱咐一下，拿几件衣裳就走。”就快步走出去了。
伯父打了车，把他们姑侄三人送上火车，回到家已是傍晚，妻子和女儿怎么问，也不说话。一个人闷闷地，呆呆地，默默无语。女儿把饭端来催他吃，他无言地呆视着面前的饭菜，看着那袅袅的热气，一动不动，像一尊塑像。看此情景谁也不敢说话，母女俩只偷偷地抹眼泪。许久，也许坐的时间长了，腿有些麻木；也许冻得麻木了，他站起身稍微活动一下腿脚，便朝卧室走去。
母女俩就悄悄在后面跟着，看他脱鞋上床盖上被子，本想松口气，可突然觉得他整个身子在剧烈的抖动，且发出压抑的哭泣声。女儿想上前去劝解，被妈妈一把拉住，摆摆手轻轻地退出来了。来到厨房女儿收拾起饭菜，妈妈坐在旁边，低声哭泣：“也难怪呀，一下子去了三口人啊，都是心头肉啊！他也不爱说，又要面子忍着不哭，要憋出个啥好歹来，我们咋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