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 蕊寒香冷一
紫国
令人震惊的利得克港毁灭事件已经过去两个月，整个王都却还没恢复过来，淡淡的哀伤弥漫在生活中，渗进角角落落。特别是上个年纪的老人，像平常一样在家门口闲谈时，素日看来无忧无虑的他们也沉默不语，要不一袋一袋抽着烟，间或长吁一声，拭拭眼角。他们的国王，给了他们诸多福址，让他们安享晚年的艾克蒙国王，死了……连遗体都没有！他们的鲜花无处供奉，哀思无处倾诉……
“陛下，王太后请您回宫，她说，佐伊大人已经等待您多时了……”侍卫走进王家教堂，望着垂首伫立在圣坛前为父亲切切祷告的紫国新任国王亚尔弗特轻声说。自从艾克蒙国王的死讯传回国后，亚尔弗特王子每天都要到王家教堂来为父亲祈祷。
“回去做什么，母亲现在什么都听她兄长的，回去也不过是让我在他们决议好的文书上盖国王的印玺罢了……”亚尔弗特寒潭深水般的墨色双眸瞅着圣坛上密密麻麻燃着的许愿烛，口气不悦。
侍卫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陛下……”好在亚尔弗特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他抚住自己的额。“抱歉，我今天有点失常。”
“陛下，属下了解，属下永远忠于您……”
“我明白。”他点点头。“走吧。”
“亚尔，你可回来了，你舅父等你好久了。”紫国王太后索菲拉高坐在馑见厅的座椅上，微嗔地说。
“臣见过国王陛下。”佐伊从索菲拉身边让开，向亚尔弗特行礼。眼尖的侍卫发现，在他们迈进馑见厅的时候，佐伊正在给索菲拉按摩肩膀，状极亲昵。
亚尔弗特淡淡地说：“免礼。”
索菲拉慈爱地笑了笑，拉住他的手。“王儿……你今天为你父亲的祷告做完了吗？”
“是的，母亲。”亚尔弗特点点头，眼神温润地看着她，眸子里有一种沉静的颜色。“请问母亲着急叫我回来，有什么事情？”
“哦……是这样的，你看现在内阁混乱，你的诸位王叔又极为傲慢。你的政令都施展不开……我刚刚还在和你舅父商量这事……”索菲拉感激地望了兄长一眼，他们现在孤儿寡母的，不依靠自己的娘家人，还能依靠谁？
“那么母亲的意思是？”亚尔弗特平静地问。
“我希望你能够任命你舅父为宰相。”
亚尔弗特闻言黑眸浮起一抹阴影。母亲娘家人的能耐有几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倘若和平时期他决对不会考虑他们，不过现在……“请问舅父，宰相一职非比寻常，你认为自己能够胜任么？”
“臣自知才疏学浅，可是只要能为王太后和陛下分忧，臣情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亚尔弗特叹口气。“好吧，难得舅父一片心意。母亲，就按您的意思办……”
“太好了……王儿，这是任命书。”索菲拉笑靥如花地把文件递给他。“如果你看过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签字任命吧。”
亚尔弗特苦笑了一下。“我签字很容易，可是明日在朝会上宣布一定会引起喧然大波……我认为，现在先做内定，等明日内阁朝会再让王叔们也提个人选，然后我再来决定。这样会比较好些。”
“可是……”索菲拉闻言蹙起眉。“万一他们……”
“臣以为陛下言之有理。”佐伊忙说。“臣是为了给陛下分忧，倘若反而因此造成陛下的困扰，臣不如不当这宰相。”
“多谢舅父理解。”亚尔弗特淡淡地说。“放心，母亲，我答应了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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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国的天空总是一片苍郁的青蓝，明净得透亮。
可是这里，不是她的家国。
“我问过外公了，他说他是从华尔芙特国的王宫里将我带走的。我因为受了打击生了场重病，所以才失去记忆……他没有提沙漠，也……没有提灵石……”迁坐在阳光下白石栏杆砌成的露台上，温暖的光线却融化不了心底的寒冰。
她感到恐惧。那个人，和颜悦色的神情，温润慈爱的态度，无一不似一个亲切的祖父，可是却说着言不符实的虚假语言。他，究竟有着怎样可怕的阴谋？
“这就是了，怎么样，一试就试出来了吧。他说谎！”小半马人快乐地蹦到她跟前。“迁，这下你不用再伤心了！反正他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可是我爸爸妈妈呢？他们在哪儿？”迁抬起头，声音哽在了咽喉里。“他们……为什么不来救我？是不是，他们真的已经……死了……”
“……”半马人沮丧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月。“你倒是说句话啊。”
“殿下，过两天给您授课的老师就要到了，请您打起精神。”月的口气淡然无波。
“怎么说到那上面去了。好吧，迁，你就听月的，也是，不管你怎么难受白天黑夜还是一样轮流交替，半点也没变长，半点也没变短。所以啊，于其成天闷闷不乐，还不如想开点让自己过得快乐一些。”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戚戚哀哀，多愁善感，一点也不像从前的我……”迁抿着唇，低声说，神情恍惚。没有察觉半马人和月听到那句从前时，目光齐齐闪烁了一下。
“可是心底总有一种没法排遣的情绪，时不时地涌上来搅和，让我心情郁闷。”
“迁，你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半马人突然出其不意地问。
“我以前……”她垂着眼，几乎是下意识地接口。“我以前——啊！”思索着的神经如同触上尖锐的利刃，剧烈地疼痛起来。
她尖叫着捂住头，眼前是一大片一大片致命的惨白……
“殿下！”月带着微微焦虑气息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迁想回答却开不了口，脑中喧嚣的厉害，像是一个关闭的闸门被突然打开，再也合不上。无数的画面和声音，无规则地飞速挤进她的脑海，吱吱嗡嗡交错响成一片，混乱、疯狂地撕扯着她的意识。
“啊……”
“殿下！别再想了，快停下来。停下。”月搂住她，轻却坚定地在她耳边说道。
“啊……”迁痛苦地叫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在全身爆裂……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也赶不走那些在大脑里面毫无逻辑地跳跃着的画面和声音。
“迁！你不要和脑子里的东西对抗啊！你就放松身体任由它去，能想起多少就算多少，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别拿意志抵挡……”半马人在一旁飞快地支招。很奇怪，一个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的小鬼，却总是会时不时显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智慧。
“嗯……”迁虚脱地瘫倒在月的怀里，身由已地颤抖。无数的记忆海啸般冲进她的脑海，将那片干涸龟裂的沙滩彻底淹没，水晶破碎的声音从灵魂深处清晰地传来……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心底有个声音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