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 有所伤十
清冷的夜,乌云如丝缕般消散,月光白得骇人。
“嗨!嗨!月!快点过来!迁好像醒了,我看见她睫毛动了……”黑暗像茫茫的大雾,一点一点散开,小半马人喜形于色的脸,高高地悬现在眼前。“嗨,你感觉怎么样?你可真能睡啊,睡了……喂,你怎么不说话呀?”
“……”
迁没反应,只是睁着痴惘的大眼,直愣愣地盯着头顶上的纱幔,仿佛忘记了哭泣的本能,只是睁着眼睛。比夜更浓的黑色瞳眸——里面没有焦距。
“喂!你傻了啊?有没听见我说话啊?喂!说话啊……”他索性趴到她耳边,一迭声地嚷嚷。
“别喊了。”随着身后一个永远清冷淡漠的声音,后颈猛在被捏住,身体一下子就被提拎了开去。“嗨,别那么粗暴,我有脚!”他揉搓着发疼的后颈,不满地抗议。
“殿下……”月凝神望着她,深邃幽洌的眸中波澜微动。迁绝色的眉宇间,是像暮霭一般深沉的,浓得化也化不开的绝望与哀伤。
“……”
“怎么样?她也不理你吧……”小半马人皱皱鼻子,悻悻然地说。
“殿下,别这样……”
“走开,走开,还是我来劝,瞧你什么都不会说……”他不耐地挤开他。“嗨!迁!呃,其实我都不能肯定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叫做迁!我不是和你说了嘛,那个卡古娅可能才是你真正的名字!你想想,如果连你的名字都不是真的,那么你那个外公和你说的那些事情,也就未必是真的啊!”
……!
……?!
迁的眼睛动了一下。
“嗨!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听我的……”他欢快地蹦了一下,神情振奋。“所以说嘛,在真相没有确认以前,你一定不能够灰心,还有啊,我一直觉得不对劲,这世上哪里会有自己的亲亲外公跟失去记忆的孙女说这些伤痕累累的往事呢?巴不得她忘记了才好呢!我真是无法理解这位陛下的思维方式。反正换成是我,是决对不会告诉你这些的。就算要说,也会编一些不会伤害你的故事……”
“……真的么……”迁终于动了动唇瓣,气息微弱。
“当然真的啦!我跟你是同甘苦共流浪,一起到这儿来的,你最应该相信的是我,而不是那个刚见面的外公!”他言之凿凿地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外公,他骗我?”她迷惘地转过眼睑,凄迷的咛咛如破碎的叹息一般逸出没有任何血色的嘴唇。
“说骗嘛,我还不能肯定,但是我总觉得,这里头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那我该怎么办?”她无助地望着他。“……要是我能够想起来就好了……”
“……这个你也别太焦急了,慢慢来,也许过一阵子你就会想起来了……”
迁孱弱地点点头,转睑望着月。“月,你觉得呢……”
“问他干什么?他和咱俩不是一国的……”小半马人不忿地叫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一双乌黑有神的眼睛戒备地瞪着他。“糟了糟了!我们刚才说的他全都听见了,怎么办,要是他去和你外公说……喂!月,你可不能出卖我们啊!”
“月不会的,他从来没有将我们的事和外公说过一句,否则你现在早就不在这儿了。”迁闭了闭眼,神智逐渐清明过来,抓着月云白的衣袖说:“谢谢你。”
“不必客气,殿下。”月低垂着眼,语气淡然无波。
“月,你觉得我外公说的是不是真的?”她爬起来,抖擞精神望着他问。
“殿下,是真是假等您恢复记忆便能确知,您的记忆不会欺骗您。”月缄默了一会,淡淡地回答。
“嗨,你这么说不是等于没说嘛!谁不知道等到迁恢复记忆就可以真相大白,问题是她现在还没有想起来嘛!所以才要问你呀!你这不是说废话么?”小半马人不忿地嗤他。这家伙,他怎么看怎么不对眼。
“不,你不明白,月已经回答我了。”迁扬起一抹微笑,空蒙深邃的瞳眸中雾雨散尽,从未有过的清晰和明朗。望着月的目光,她的思想毫无阻碍地和他穿流:月,我明白你的意思,除了自己。任何人都有可能欺骗我,包括我的外公,所以,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我不能够为其所困扰,因为那可能并非真相……是这意思么。
月,我知道其实你了解很多事情,甚至你什么都清楚……不过现在我不会再追问,因为我相信,你对我好——
“殿下很聪明。”
“嗨!你的意思是说我很笨罗?”小半马人双手叉腰忿然叫了起来。
“我没这意思。”
“你就是这意思!”
迁忍不住蹙眉。“别吵了。是你过敏。”
“你!我……”
“晚安吧。被你嚷嚷得头疼……”
“睡觉就睡觉,不过我才不要再睡床底下!”
“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