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 有所伤八
这是哪儿?
满世界的白,无边无际……
“孩子……你醒了,孩子,看着我,看着我,对,就是这样,用你的意识看着我,我就在你的灵魂里……”
“谁?”
白雾散去了一些,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走到她面前。“我是你外公……”
“外公?”
“你不知道么?就是你母亲的父亲……”他抻手掀开帽兜,一张雍容尊贵的长者的面庞显露在她眼前。肤色是标准的贵族的苍白,随着青春的逝去不再光洁,却依然细腻,连同上面柔软的细小纹路,无一不在显示着,风华正茂的年代,曾绽放过的动人光泽。
“我母亲?……我母亲是谁?”所有的记忆都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一片空旷干涸的沙滩,在灼热的阳光下被晒得片片龟裂,不留一丝往昔的痕迹……
他金玉似的瞳仁里骤然寒星一闪。“……你连自己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了么?”
“……我、我不知道……”低下眼帘,思索着,记忆和这个世界一样虚幻得空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谁?是谁……”
“……怎么会……”他狐疑地皱眉,不去理会眼前惊慌失措的灵魂,猛然喝道:“看住我的眼睛!”
“什么?”怔楞地抬起头,恰好让他攫住迷惘的眼,刹那间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灵魂都要被他血红的眸子吸进去。
“啊……”
他金玉似的瞳色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充满邪气的酒红,像被砍断的头颅半张着嘴唇似的滟然欲滴!从中激射出两道电光,残暴的射入她的灵魂最深处,像要将其劈开似的,椿子一样重而锐利。
意识都涣散,疼痛撕扯着灵魂,在最深的深处割出无数尖锐而深刻的伤痕,看不见的鲜血一缕一缕地渗出来……就在她的魂魄开始焕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竟然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是灵石的反噬还是……”肆意地逡巡了一番之后,他无动于衷地收回视线。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悻悻然地说:“……既然这样,那就无须再使用灵魂禁锢……只是可惜了灵石的下落……”
“啊……”四分五裂的疼痛并不随着他的停止而结束,凄微的叫声依然断断续续地持续着,却一点也激不起他的怜悯。
他冷冷地注视着她,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什么都忘记了,那么,以后就跟我好好生活吧,我的好孙女!”手一扬,刚刚凝聚的记忆又被打成碎片。毛骨悚然的狂笑声在她的灵魂深处回荡——“忘了吧,等你的身体苏醒过来,我们再重新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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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小殿下醒了……”一个温柔而富有知性味道的女子声音在耳边悠悠地响起。羽扇般纤长绵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张开,挑花的轻纱幔帐便映入眼帘。
“孩子。你醒了。”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掌轻轻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毫不吝惜地将全部窝心地暖意绵绵不断地传送给她。“觉得哪里不舒服么?体温怎么还是这么低呢……”
“……你。”怔忡地转头望向手的主人,眼底是一片懵懂的迷惘。“你是谁?”
“亲爱的,我是你外公。”金玉瞳里一片怜惜,近乎银白的微卷金发闪闪发光,鼻梁英挺而不失精致,嘴唇柔薄而不失坚定,唇角眉梢细小的纹路是岁月在一个人的生命中沉淀下的最美丽的痕迹,
“外公?”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为什么这么眼熟?
“就是你母亲的父亲……”他慢悠悠地说,不露痕迹地观察她的反应。
“我母亲的父亲?我母亲……我母亲是谁?”她思索着,蓦地坐起身,下一刻,惶惑不知所措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情绪,从那双与夜同色的眼眸中骤然射出。“我母亲是谁?为什么我想不起来?”把手狠狠地插进头发,揪住发根,然而疼痛却只是让身体愈加颤抖,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她怆然惊叫,满面凄惶:“我……我是谁?……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为什么?”
“孩子,别害怕,孩子。你还有外公——外公会保护你的。”他适时出手搂住她,和煦温润的嗓音低低地形成漩涡,散发出一股催人镇定的力量。“别害怕,你只是不小心生了一场病,所以才会忘记以前的事情,你先别哭,让外公慢慢地把从前的事情都告诉你,好吗?”
“是啊,尊贵的殿下,国王陛下是您的外公,您应该相信他……”有着银青色长发的的待女恭敬地垂手立于一旁,忍不住说道。停驻在国王身上的明媚的瞳光有着毫不掩饰的仰慕。
“……我的外公,是……国王?”女孩从他的怀里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两倍于黯重的夜的黑色瞳眸迷惑又不能置信地望着他。“真的么?”
“……是的,您的外公,是灵国最杰出的国王——托尔国王。”待女忍不住又说。“陛下不仅为灵国人民所爱戴,在星际中也拥有极高的敬意和威信。陛下——是我们灵国的骄傲。”
“孩子,不论我是什么身份,在你的面前,我只是你的外公。”托尔谦逊地笑了笑,伸出温暖柔软的手,轻柔地擦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女孩有刹那间的恍惚,一股莫名的颤栗,直传到心底去……好像有谁,曾经也这样轻柔地拭过她的眼泪……那样轻轻柔柔,仿佛天鹅绒般舒适温暖从她心底轻轻滑过的声音……是谁的?谁的?
“孩子,你怎么了?不舒服么?”托尔的眼睛细了一下,察觉到什么似的紧盯着她。“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不。”女孩思忖了一下,摇摇头,再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那股如烟气般朦胧的感觉,连她自己都抓不住,说出来又能有什么作用。“怎么办,要是我一直都想不起来,那……”她泫然欲泣的抓着他的衣袖,脸上的神情再再都是无助。
“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过去的事情都是已经发生过的,我们不能够因为想不起来就让生活停滞不前,还是要接下去过好今后的每一天。所以,听外公的话,不要一直纠缠在这件事情上……”托尔的每一句话都具有不可抗拒的说服力。女孩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你刚刚说要告诉我,以前的事情呢。”
“是的,先别急,听外公一点一点地和你说。”他温柔的抚着她的发,轻声道:“你的名字……叫做:迁。”
“迁?”她重复,困惑地蹙着眉,原来她真的忘记得这样彻底,连自己的名字都感觉不到半分熟悉。
“是的,你的母亲,是我最心爱的女儿,爱西公主。”
“爱西公主?我的母亲叫爱西?”仿佛有些什么东西拨开迷雾,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婀娜的身影一闪而过,在她欲一穷究竟时,却谜一样地湮灭在雾气里……
“是的,你的母亲,是星际中最美的女子……”托尔的唇边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女孩眼中的失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看来她想恢复记忆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不过,他最不缺的,也正是时间,不是么。
“那,我的父亲呢?”她迟疑的问,不明白为什么在想到父亲这个名词时,心里会像被鞭打似的抽痛。
托尔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我们不提也罢。”
女孩不由胆怯,只得讪讪地住了口。“……是,外公。”
“亲爱的,别误会。外公不说是因为你才刚刚苏醒,还很疲惫。等过些天精神好了,外公再细细地和你说。好吗?”察觉出她的惧意,他将声音放软。
“嗯。谢谢外公。”
“好孩子。”他满意地点头,指着身边那个老是喜欢插嘴的待女道:“这是珀斯。以后就由她来照顾你。”
“以后?”女孩没有漏掉他话里不小心露出的破绽。“那以前是谁?”
“……真是聪明的孩子。”托尔一怔,旋即大笑。然而那笑声无端地让人感到冰凉,且空洞。“以前你并不在这里。好了,今天我们就先说到这儿,你也累了。外公明天再来看你。”
“外公再见。”女孩无奈地说,望着他不容分说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迈着大步离开。
“殿下,您请先休息,我去给您准备午餐。”托尔一走珀斯的态度立刻冷淡下来。她原本是国王内宫的女官,无端端地被派到别院来照顾这个没名没份的女孩,身份一落千丈,想不气忿都难。
“嗯……”迁轻轻应了一声,黑色的眸光闪了闪,什么都没说。
“公主殿下醒了么?”一个清冽而冷静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带着清冷的冰的味道突然流转过门边。
“月?”珀斯仓惶收住迈出门的脚步,有些惊异地瞪着来人。迁好奇地望着她的背影,珀斯纤巧的肩膀正在小幅度地抖动,是恐惧?还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是公主殿下的近身待卫,当然应该在这里。”月安静地说,越过珀斯径直走到迁的床前,低头行礼。“公主殿下,我是月。”
空气刹那间弹奏出整齐的音律,有一串奇妙的铃音从迁的心底滑过——她看到了什么?一轮存在于阳光下的月亮!
冰玉一样的容颜,冰玉一样的气质,罕见的紫罗兰混碧绿的瞳仁如同冻了千年的玄冰的心。银发在身后流泻出一泓清冷的弧,纯澈得如同月色下展开的冰清玉洁的丝绸。镶银边的月白色曳地长袍没有任何特殊的花色,也不来多余的饰物作无聊的点缀,自然犹如流云之映淡月,在溢满黄金丝般纤细透明阳光的房间里,轻柔地截出一片独属于月光的水色淡影,这名男子,分明就是从月心里走出来的世间最清澈的月光!
迁怔怔地盯着他,半晌移不开眼睛。“你叫月?”良久才恍惚地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脱口赞道:“——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完美的月!”
“殿下过奖。”然而月这缕月光是冷的。“如果殿下没什么吩咐我就告退了。”
“……等等。”迁不舍地叫住他。“既然来了,就留下来陪我吧。珀斯,我的午餐呢?”
“抱歉,殿下,我这就去。”珀斯偷偷瞅了月一眼,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月……那个,珀斯好像很怕你,为什么?”失去了记忆的迁如同所有同龄的孩子一样淘气而好奇,以前的她,从来不会打探这种事情。
“回殿下,我也不知道。”月简短的没有感情的说。
“是我的外公让你来做我的近身待卫的么?”迁并不气馁。
“不,是我请求的。”
“……哦?”迁兴味盎然地瞪大眼。“为什么?”
“我想这么做。”
——好随性的回答。
“为什么想这么做?有这种想法总是有原因的吧?”她引他。
“不知道。”
迁的额上瞬间流下一大滴冷汗。“那个月,你好像不太喜欢说话。”
他还是清寂如常。“也许吧。”
“……月,你以前见过我吗?”
“没有。”
“那你知道我以前在哪儿么?”
“不知道。”
迁无奈地向天翻白眼。“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二天前。”
“是谁带我来的?”
“国王陛下。”
“我母亲呢?”
“不知道。”
“外公说我是因为生病所以才忘记了以前的事,是这样么?”
“我不知道。”
“月!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啊?”她快抓狂了。
“不,我知道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所以不是三不知。”他一本正经地纠正。
“月!有没有人说你像机械人?”迁哀嚎。
“我不是机械人,殿下。”
“我明白了。”迁泄气地点点头。“你可以出去了。”
“是的。殿下。”
直到那抹月影流去迁还回不过神来。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她实在找不出词来形容……简直太……太……太岂有此理了!
‘咕嘟’!
——?什么声音?
‘咕嘟’!
在床底下?!
“啊!”掀开床沿的围幔,迁往里面一探头,吓得惊叫了一声。黑呼呼地一团那是什么东西?‘咕嘟’,又是一声。这声音是——打呼噜?那东西是活的?红棕色的毛绒绒的圆团是脑袋么?好像上面的绒毛还随着呼吸的起伏一晃一晃的……
“殿下。”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我刚刚听到您的叫声。”
“月?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看看,我床底下那个是什么东西。”迁喜出望外地望着他。
“是的。”月弯下腰,一把将床底下的东西提拎了出来。“是半马人,殿下。”
“半马人?”迁新奇地打量着他手上的小东西。果然是半人身半马身。“那他会说话么?他怎么会在我的床底下?”
“我不知道,您可以问他。”月拎着他的脖子晃了晃。‘啊哟’小东西惨叫了一声,睁开眼睛,错愕地盯着迁半秒钟,然后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妈妈!”
“你叫我什么?”迁感觉自己骤然石化。
“妈妈呀!”小半马人撒娇似的扯开嗓门又叫了一声,两只小手扑腾着,好像还想扑进她怀里。
“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妈妈!”迁后怕地倒退两步,挥挥手一迭声地说。就算失忆了她也猜得出来自己决对生不出这种半人半马的怪东西。
“哇……啊!妈妈不要我了!妈妈不要我了!”小东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咧了咧嘴大声地哭了起来,眼泪鼻涕浠浠哗啦大把的流,大有泛滥成灾的趋势。
“别哭了……”迁头疼地捂着耳朵。“你先别哭了,你仔细看看我真的不是你妈妈,我们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怎么可能会是母子呢……”
“真的吗?”小东西吸了吸鼻子,擦了擦水汪汪的大眼睛。抬头看看她,再低头瞧瞧自己……好像是不像……可是……“哇!我要妈妈啊!”
“闭嘴啦!”迁气得跳脚。“虽然我不是你妈妈,但是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找到你妈妈,好吗?不要再哭了!”
“真的吗?”小东西的眼泪和来时一样突然煞住。“你真的可以帮我找妈妈?”
“是啦、是啦!”
“太好了。”他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模样还挺可爱。“啊哟!放我下来!好痛!好痛!”
“殿下?”月毫不理会在他手上连蹄子带手一起乱扑腾的家伙,只是望着迁等待她下令。
“放他下来吧。”迁有些动容,这就是忠心么?可是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小女孩忠心,为什么?
“好痛!好痛!”小东西一落地,立刻跑上去一把搂住迁的腰,可怜巴巴地说:“他欺侮我……”
“谁让你要藏在我的床底下吓唬我的?”迁蹲下身,摸摸他毛绒绒的小脑袋好笑地说。
“我不是要吓唬你,我是害怕被人看见了……”他无辜地垂下眼睑嘟囔着。
“害怕被人看见?为什么……”
“迁殿下!您的午餐准备好了。”珀斯平淡地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迁怔忡之间,她已经端着托盘款款走到她跟前。“殿下?您怎么……地上有什么么?”
“……我……”迁哑然,尽管小东西在听见珀斯的声音后以比箭还快的速度飞快地钻回了床底下,可是自己现在这样子像在干什么?
“刚刚有一只猫跑进了殿下的房间里,殿下在逗它玩。”月突然开口,淡然的神情看不出半点说谎的痕迹。——这是月?!
“那现在那只猫呢?”珀斯狐疑的眼光四下逡巡。
“被你吓跑了。”迁悠悠然接口,心里笑翻了天。
“哦,那真是对不起了,殿下。”珀斯悻悻道。“您的午餐,请慢用。”
“放着吧,我一会再吃。”她随意扬扬手,四平八稳地躺回床上去。“我想再睡一会……”
“您请休息。殿下。”月平声说,干脆地转身离去。
“那……殿下,您可要记得吃午餐哦。”珀斯踌躇了一会,只好迈出房间关上门。
“快出来吧!”趴在床上倾耳听了一会,确定人都走远之后,迁迅速蹦下床,一把掀开围幔。“出来吧小东西……小东西?”床下空空如也。“嗨!小东西,你在哪?”
“……这里……”咀嚼食物的声音伴着他口齿不清的回答。
“你——?”迁定睛看去,忍不住笑起来,他将餐桌上的食物全部搬到桌底下,左手一根叉子,右手一支汤匙,正在那儿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坐到椅子上去吃吧……”
“……不行,等会要是有人来了,跑都跑不了……”他不肯答应,一颗小脑袋摇着像浪鼓。
“你为什么老是想躲呢?刚才你说害怕被人看见,为什么?”
“能不能让我吃饱再说?我好饿……”
“那好吧,你要快一点哦。”
“是这样的啦……”他三下五除二将盘子里的东西扫下肚,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呵后兴高采烈地蹦上迁的床,在她对面坐稳了,擦了擦嘴道:“我是悄悄地跟你一块到这儿来的。如果被人发现了,我肯定会被赶走的。”
“你是跟我一道来的?”迁喜出望外地抓住他的胳膊。“那你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
“沙漠。”他闷闷地说。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遍地黄沙,一点情调都没有。
“沙漠?我为什么会在沙漠?”
“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你听我慢慢说……你当时好像是昏过去了,我怎么叫也叫不醒。肚子好饿,口也好渴,就一个人去找东西吃,可是我没走多远就看到有好多人往这边跑过来。我吓了一跳,急忙钻进沙里去。那一群人跑到你跟前,领头的那个套着乌龟壳的男人说什么:‘还有气,带走……’之类的,我那时当你是我妈妈,所以就偷偷地跟着他们。他们一路上都在咋咋呼呼地嚷嚷什么:‘卡古德竟然会被毁灭’‘那团白光究竟是什么’‘现在要被困在这个鸟不生蛋的星球上了,真是该死……’一类的话。我跟着他们到了营地,躲得远远得,天黑之后就溜出去偷东西吃,对了,我还悄悄地去看过你,不过你一直都没醒……”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说下去啊……”
“有水么?我口渴。”他滴溜溜的黑眼睛四下张望。
迁的下巴险些掉到地上去。“说完了再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个小鬼花样真多……等等!小鬼?为什么在她的潜意识里,他应该还只是个襁褓里的婴儿?
“你几岁了?”
“我……不知道。”他挠挠毛绒绒的的脑袋,一脸迷惘。
迁蹙了下眉“……那你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
他摊开双手摇摇头。“我不知道……”
“怎么会?”她郁闷地瞧着他,挫败地叹了口气。“那好吧,就捡你知道的事说。”
“嗯。”他点点头,接着说:“后来,大慨过了四五天吧,有一艘飞船降落到了那儿,你那个外公亲自下来接你……”
“真的?”
“是啊。我还听见他训那个穿龟壳的男人呢,很凶的口气问:‘灵石呢?灵石在哪?’‘你带走她的时候,没有好好地搜过周围么?’那个男人好像很委屈的语气说:‘都搜遍了,可是四面全是黄沙……’后来又说‘属下以为会不会是卡古娅公主将灵石藏起来了……’你外公……”
“等等!你刚刚说,那个男人说,他以为谁把灵石藏起来了?”迁抬手截住他的讲述,脑中风驰电掣地闪过一道光,刹那间一股电流震颤地游蹿过全身……卡古娅公主……卡古娅公主!她一定听过这个名字!她一定在哪里听到过!在哪儿?在哪儿……
“那个男人说,他以为是卡古娅公主将灵石藏起来了……嗨,醒醒!你没事吧!”他凑到她眼前,挥着手,想要招回她的魂。
“……没……”过了许久,迁失望地叹了口气抬起头,颓丧地看着他。“你继续……”为什么,这些灵光总是一闪便逝像个空泛的梦一般,短暂而无从琢磨……难道她真的永远都恢复不了记忆?
“哦,这,我刚说到哪了?呀……对了——你外公当时听了就笑起来,不过那笑声怎么听怎么恐怖。他笑完说:‘斯特星格,枉费你跟随我这么久,你不知道毁掉这一切的就是灵石么?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怎么能够控制灵石,但是我肯定,在灵石的能量爆发之前,一直都在她的身上。现在搜遍了她全身都找不到,你怎么和我解释?’那个斯特星格一听,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说:‘属下说的句句属实,决不敢有半句虚言。请主人明察。’后来你外公就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说:‘你跟随我这么久,我自然信得过你。不过灵石的下落不得就些搁浅,明天你带上所有人,我要亲自去那里再搜一遍。’”
“那他们第二天找到了没有?”
“没有。”他摇摇头,总觉得那群人都不是好人。他们要找的东西,肯定也不是好东西,找不到更好。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到这里来了。你外公把你抱到这里,一直到你醒过来……”
“他真的是我外公么?”她困惑地问,为什么他的笑容无端地让她觉到空洞,为什么他的态度一点也没有令她感得温情?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想了一下,迟疑地望着她。“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有什么事情都说出来,说得越多对我的帮助越大。”
“哦。我总觉得你外公对你的态度变化好大。在你没醒的时候,一直都是很冷很冷的,可是你今天一醒过来,他就马上对你笑,还叫你‘亲爱的’‘好孩子’什么的,听得我浑身疙瘩都起来了……”
“这样啊……”迁盘起腿,单手支着下腭沉呤:“从你说的他们关于我的谈话里,我也感觉到有点冷……对了,外公说我生病,你看我当时那样子,像是生病么?”
“生病?不像,倒像是受了什么伤晕过去……”
“真的?可是我身上不疼啊,也没有伤口……”
“受伤未必是在外面,也有可能是在里边,受伤的形式多了去了!”小东西撇撇嘴,甩给她一个‘你很傻’的眼神。
“你说的也有道理,也许我就是因为伤到了头,所以才会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掉……”迁黯然地垂下肩膀,心底充满无法遣去的苦闷。如果小东西说的是真的,那么外公究竟为什么要骗她?还有他对她那前后矛盾的态度……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哪些不对劲的事情?”
“……没有了,好像就这些了……”小东西双手折迭在胸前,蹙着眉歪着脑袋思忖了一下摇了摇头。
“……嗯,我懂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去喝水吧。我得把你说的这些事情好好琢磨一下。”迁和颜悦色地望着他。比起那个无端令她感到疏凉的外公,小东西反而带给她浓郁的亲切感,她更愿意选择相信他的说辞。
“好咧……”小东西拍拍屁股一把蹦下床。等等——这个家伙,他,他居然……“啊!”迁猛然发出一声惊叫,迅速捂住眼睛。
“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惨叫会吓死人的啊!”小东西一个踉跄差点坐到地上去。
“你没穿衣服!你!你光着屁股!”迁又羞又恼地捂着眼,气急败坏地吼他,肩膀抖动得如同秋风中得瑟的落叶,气得。
“我没穿衣服?”小东西低头瞧了瞧自己。“……还真是,难怪我总觉得浑身冷嗖嗖的……嗨,有没衣服,借一件来穿穿。”他大大咧咧地转身叉腰望着她,毫无羞赧之意。
“你!你真是不知羞……”迁气得大骂。
“嗨,你怎么骂人呢。我光着身子又不是我的错,没人给我衣服穿我有什么办法。”他不服气地反驳。
“给你!快包起来……”迁偏过头,扯过一条毯子扔过去。
“温柔一点啦,真凶……”他咕哝着将毯子往肩上一披,把全身裹严实了,对她叫道:“好啦,可以睁开眼睛了。”
迁放下手,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他。“……你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没好气地冲她翻白眼。“是呢,现在才发觉——迟钝。”
“你!”她瞪他一眼,随即泄气地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怎么自己对着他半天都没感觉。其实也是因为分心,另外,他作为人的上半身长满了细密的深褐色汗毛,不仔细看也感觉不到什么,而下半身,那和一只小马驹没什么两样,更加引不起她的异样感。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他咕噜吞下一大口水,没心没肺地说。
“怎么你对自己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
“是的,我的记忆是从见到你的时候开始的……”
“那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就是昏迷的么?”
“是啊,你就昏倒在沙漠里。”
“……”
“怎么了,干嘛那样看着我?”
“我在想,其实你也算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