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 有所伤一
这一次的路途，总算不再那样沉闷。
密琪丽亚一路上心情都很好，即使晚上进了帐篷也不感到累，还是对碧姬公主说个不停。她说她要给女儿起她的姐姐的名字，要告诉她，所有有关于她姐姐的事情，她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有像她的姐姐那样甜美的嗓音，她还要教她唱所有她姐姐曾经唱过的歌……她的话那样多，让雪儿和碧姬公主惊讶不已。碧姬公主不时冲着雪儿叹气，雪儿知道她在担忧，怕密琪丽亚有朝一日发现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后难以承受，可是她的谎言已经说出口，她只能说抱歉……
莱克罗斯依然和萨弗德、勒费尔呆在另一顶帐篷里，而沃什、杰恩、欧利、科姆还有马尔，则轮流负责守夜。
荒山的月夜，格外肃杀，岩缝里难得探出的一棵小草，萧瑟风过，就枯萎了。
“殿下，快进去吧，天凉了……”值勤的欧利凑了过来，关切地说。
“谢谢，我只是睡不着，想出来看看月亮……”雪儿微笑地看着他。欧利是个单纯的人，和他说话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说起来，这个星球上的月亮是有点大……”杰恩嘻皮笑脸地晃了过来，插嘴道。
“有格罗他们的消息么？”
“他们还在赶路。”杰恩敛了笑意正经地说。“说是都好……”
“都好就好……”雪儿点头。“你们保重，我回去了……”
“殿下，我们送您……”杰恩和欧利自然而然地护在她左右。
“……马尔，你怎么看？这事越想越可怕……那舰船……利得克港的防御系统……被那么轻易的就……行星破坏炮，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能量……我真的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够逃得掉，现在想起来，浑身还会发冷……”
经过杰恩他们的帐篷时，她看见帐篷上映出沃什和马尔面对面坐着的影子，沃什心有余悸的声音正断断续续地传进风里，也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我也后怕过，不过现在这事就别提了……说起来，我一直觉得有件事很古怪……我们这次的任务够机秘了，怎么还是会遇上敌袭？”
“说来我也觉得奇怪……你说会不会是紫国那边自己泄露了消息？要不你看连艾克蒙国王也……”
“……未必是紫国，也许是总指挥部，毕竟国内的间谍那么多……”
“可是这个任务只有琳肯公主一个人知道，她总不会要害自己的侄女吧……”
“不，沃什，还有一种可能……你忘了还有‘金色闪电’了……”
“什么意思？！”沃什投映在帐篷上的背脊明显地一僵，声音里含着掩饰不住的吃惊。“你是说……我们飞船上……有？这不可能！”
“我只是说还有这一种可能，并不是说一定就是……”马尔的口气带着叹息。
“得了吧，你太多疑了……吓我一跳……”
“呃，嗯。”杰恩实在听不下去，不得不在外面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掀开帐篷探进头。“还不睡啊？那我们换换，我可困死了……”
“好啦，别闹了，我们就是随便聊聊，这就睡……”沃什无奈地打发他。
“哎，科姆呢？他怎么不在？”
“不知道，刚才出去就一直没回来，怎么你没看见他么？”
“看见我还问？”杰恩没好气地耸耸肩。“快睡觉，不要换班的时候起不来！”他转身，望着不远处的欧利空荡荡的左边。“公主呢？”
“回帐篷了……”
“哦。”杰恩点点头，经过欧利身边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转身对他道：“走吧，一起去找找科姆，这家伙，上哪去了……”
雪儿没有回自己的帐篷，她拐了个弯去了莱克罗斯那里。
“殿下……”三个人都在，围在一起像在商议什么，看见她也并不感到太意外。
“有华尔芙特的消息么？”雪儿开门见山地问。
“……呵……”莱克罗斯微微苦笑了一下。
“殿下，我们刚刚就在说，今晚上您怎么还不来问……”萨弗德一脸无奈地表情。“您放心，只要一有消息，我们保证会在第一时间告诉您。”
“我不是担心诸位隐瞒，只是说这句话现在就像是习惯一样……”她淡淡地解释。“而且我今天晚上，也有其它的事情想问……”
“什么事？”勒费尔认真地看着她。弥漫的光线下，他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清。
“关于卡塔古拉德。”
“……”帐篷内瞬间陷入静默。
“殿下……这件事情白天不是已经……”沉寂半晌，萨弗德终于忍不住说道。
“我要说的是别的……”
“那您请说。”莱克罗斯调整了一下情绪道。
“我只是说出我的疑问，并不是想置疑什么……”她诚恳地望着他们。“卡塔古拉德用行星破坏炮毁了利得克港，可是它为什么不用它来攻击我们？我肯定当时击中‘金色闪电‘的不是行星破坏炮……”
“是加强型鱼雷……”勒费尔轻轻说。
“为什么？”
“……也许他太狂妄，认为只要用鱼雷就能够打下我们……”萨弗德想了想，自我解嘲地耸耸肩。
“也许他本来就是故意的？或者他根本就不想打下我们，一开始就是要逼我们降落，就像现在……”
“殿下？！”
“莱克！您早就想到了是吗？还有你们……其实你们心里都有数的对么……”
“殿下……”勒费尔的脸色愈发苍白，他无奈地望着她。“我们也只是猜测……”
“不，不用猜测，这就是事实。都记得那个时候那个人说的话吧：‘不知道我想不想救你们……’他在问我，问我愿不愿意救大家……他是冲着我来的，他要我……所以才没有毁掉‘金色闪电’……”
“殿下——”
“莱克，结束任务。接下来的路，让我自己走。布斯莱特星并不安全，我们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人计算着，防御站是个陷阱，张着大嘴等着我们所有人自投罗网。我不能够让大家为我送死！”她定定地看着他们，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颤抖。
“放弃我。”她笃定而决然地将这个词含在舌上，再轻吐出唇，一霎时天空就变了，有星，无数，摇摇地欲坠下来……
“殿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您不愿论君臣，那我们就不论，华尔芙特王室对我有恩，就当是让我报恩——殿下，请别要求我放弃。”莱克罗斯凝重地说，脸上纵横交错的每一条纹理似乎都在庄严地显示着他决心以身殉职的决绝。
“殿下，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国王常常会跟我说起，他做为父亲的前所未有的惊喜与满足。我没有家庭也没有孩子，可是国王的讲述让我感同身爱。请允许我无礼，我内心里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女儿。所以，你怎么能够要求我放弃你呢……”勒费尔说得及为动容，镜片后有微几地泪光在闪烁。
“殿下，我也不会放弃，不论前方是陷阱还是死亡，都唬不倒玄学法师的脚步。”萨弗德的脸色一丝不苟。“这有关于我的尊严。”
“……为什么”雪儿的眼间开始泛红。“……为什么要这样执着，这关系到你们的生命啊，你们为什么都不在乎？就为了我一个孩子，值得么？真的值得么？”
“殿下，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比如荣誉、比如尊严，比如——爱。”莱克罗斯慈蔼的目光有着神一般悲天悯人的感情。
帐篷外，密琪丽亚的歌声缥缥缈缈地传来，像一曲挽歌。
冰冷祭台上庄严宏大的悲剧，他们都是悲剧的主角，并且已经逃不开这宿命。哪怕外面奏的是突兀的喜剧音，也不能改变整个基调。然而他们会尽心尽力地继续下去，为了荣誉、尊严还有——爱。
“那么其他人呢？沃什、杰恩、欧利、科姆、马尔、凯利、格罗以及碧姬公主，还有密琪丽亚，她就要做妈妈了……”雪儿低哑的声音含着模糊不清地哽咽，迷离而悲恸地望着他们，外面所有人的生命安全，紧紧揪着她的心。
“殿下，您认为他们会离去么？沃什他们，都是视荣誉为生命的孩子啊，密琪丽亚，她是死活都会跟着你的……就是碧姬公主……”
“她不能再和我们一起了。莱克！再和我们一起她也会有危险。她是为了回国看她病重的皇兄，她不应该被卷进来……”
“这样吧，我明天派两个人保护她，让他们走另一条路线。先分开，等我们到了防御站确认那里是安全的，再通知他们过来。”莱克罗斯想了个折衷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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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舰长？”杰恩困惑地望着他的头儿。“为什么啊……”
“不要问为什么，你只需要服从命令。”莱克罗斯正色道。“沃什，你和杰恩一起，照顾好碧姬公主。”
“可……是！”
“公主，委屈您了……”
“舰长阁下，虽然我不清楚您这样安排的意思，不过我尊从您的决定。”碧姬公主心平气和地说，对密琪丽亚和雪儿笑了笑，难掩失落。“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要分开……”
“很快就会再见的，路上保重。”雪儿动容地望着她。一旁的密琪丽亚闷闷不乐地蹙眉，不理解莱克罗斯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莱克，碧姬公主一个女孩子，你要让她在这荒原上就那样走着……”
“没有关系，密琪，我常常为了采草药而爬山涉水，走一片荒原对我并不困难。”碧姬公主轻柔的声音充满女子的温柔，可并不显懦弱，她是个柔中有刚的女子。
“公主，可以了。”沃什从科姆手里接过重新分配的后备，整理利索。科姆昨晚在营地边上踩塌了一个土包，扭伤了脚踝，现在走路有些跛。布斯莱特星的荒原上，干涸脆弱的土层下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眼，不知道是由于风化还是被驻土生物挖掘。
“舰长，走了……”
“杰恩，以后你会明白的……去吧，照顾好公主——”
他们的身影在绵延的丘陵上越行越远，碧姬公主浅青色的披纱在土色的旷野上像一抹虚渺的烟气。雪儿永远忘不了这一天，这一眼，命运在这里产生了分界线，碧姬公主一行终于逃过了死亡的阴影。
可是那些随她留下来的人……
“舰长，格罗说他们看到一些基础设施了……”马尔摘下耳上的通话器报告。
“有没发现什么异常？”
“毫无人烟。他们一路上一个人影都没看到。也没有发现周围有人活动的痕迹……”
“这星球上的气候很多变，在这个季节经常会发生风暴，就算有痕迹也被掩埋了……”
“咱们还算幸运，从降落到现上都没再碰上。”萨弗德抬头望了望天空。
他们正在赶路，太阳能动力车粗壮的轮子辗过坚硬的沙砾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四周都是清一色的荒原，他们仿佛被困其中，分不清哪个方向是命运的出口，可是还是要走下去，向着他们不可掌控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