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 星光灭绝九
荒原上静悄悄地，只有帐外干燥的风呼啸来去。帐篷里空气越发冷了起来，有一种名为悲凉的东西藤蔓般无声无息地长出来，逐渐发芽，然后蔓延。
“……大家都累了，休息吧。”沉默良久，密琪丽亚清清嗓子轻声说。
“嗯……”碧姬公主温顺地点头。
“你们先休息，我出去一下……”雪儿突然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补充：“去问问莱克明天的行程……”知道密琪会担心，于是她索性找个理由，虽然那也是她想问的内容。
“那，雪儿你小心……”密琪丽亚尾随到帐外。“早一点回来睡……”
“嗯，你进去吧，就算你不累你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休息啊……”
“呵……那我进去了……”
“嗯。”雪儿看着她重新回到帐篷里，这才朝莱克罗斯的帐篷走去。“殿下——”可是她要找的人已经站在那里等待着她了。“我知道您会来找我……”他向她走来，新月光辉般的发散在夜空里，画出流星般交错的光弧，驱散夜的漆黑。刀削似坚毅的面容不若寻常刚硬，甚至流露着温情的味道。“进来吧……”
他的帐篷里空荡荡的，萨弗德和勒费尔都走开了，想必是要给他们留出谈话的空间。“您有华尔芙特的消息对吗？”雪儿坐下便说，疑问句，肯定语气。不愿意浪费任何时间。
“……殿下，您是我见到过的这个年纪最聪明的孩子——不，您的智慧，甚至超过了您的年纪……”可是莱克罗斯却有他的感慨，只是口气没什么起伏。
雪儿却分明感到一阵无奈到悲恸的波动传到她心里去。“但您并不认为这是件好事……”她依然保持着她的聪慧不肯领情。
“……”莱克罗斯只得苦笑。“如果您已经成年，那么您的智慧将是华尔芙特的荣耀，可是现在您还只是个孩子，思考太多，会成为一种负担，甚至影响到您今后的人生……”
“莱克，我明白您突然对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为了即将要告诉我的关于华尔芙特的……坏消息。”雪儿直视着他，口气坚定不移。她不想再和他讨论关于年纪和智慧的问题，她记得她曾经于他表明过态度。
“……既然这样，那好吧。”莱克罗斯收到了她的讯息，深深吁了口气，下定决心似地开口：“是的，华尔芙特是不好，虽然战争已经结束……可是琳肯公主，下野了……现在掌握政权的是比奥尼公爵……”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会这样？”雪儿的心抽了一下，莱克罗斯想像中的悸动，并未出现在她脸上。
“自从离开母星，我们就再也没有和总部联系过，直到利得克港出事，我才下令开启通讯矩阵，后来才知道，琳肯公主的电讯，已经储存在虚拟矩阵里了——直到‘金色闪电’坠落，我去检查通讯矩阵的损毁程度时才知道……”他一脸遗憾地解释。
“姑姑……为什么会下野？”
“为了华尔芙特的和平。灵国指名要比奥尼公爵前去谈判才肯停火，可是比奥尼却以此要挟公主，除非她交出政权宣布下野，否则他决不去和谈。人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公主为保自己的权利和威信不肯派比奥尼前去，以为公主想用战争来巩固她的地位，很多不知情却冲动的人民冲到总指挥前示威，公主不愿事态持续恶化下去，被迫宣布下野……”
“那姑姑她现在有没有事？”雪儿交握着手，指节青白，声音里有一线临到绝境的暗哑，好像琴弦绷断的声音。
莱克罗斯轻轻摇了摇头。“不清楚……消息是公主临下野时发出的，她没有说比奥尼会怎样对待她，她只是提到您，她希望您能够原谅她，她是迫不得以。她说，战争必须停止，不能够再让无辜的士兵和平民牺牲，她知道那是灵国的阴谋，可是她无能为力，为了华尔芙特的和平，她不得不让步，但是她决对不会屈服！只是可能要让您在紫国呆长一些时间……不过她强调，她决对不会弃您不顾，希望您能够相信她，给她一点时间。”
“……我明白，姑姑一直都在为我考虑，却没有想过自己，她现在的处境一定很危险……能和母星联系么？应该不是所有人都背叛吧……”战争结束，可是她却回不去了……她思忖了下轻声问，心底一片欲哭无泪的凄凉。
“是的。的确还有很多人是站在国王和公主这边的，不过他们的活动并不自由，比奥尼派了重重眼线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很难给我们发送消息……”莱克罗斯没有说出来的是，几乎所有洛肯的内阁成员都被比奥尼替换掉，如今他们自身难保。“当然只要情况许可，我会尽量联系……”
“……为什么您不将这个变故告诉大家？”
“殿下——”
“您怕大家动摇了心思不愿再送我去紫国，可是……”雪儿很快地替他回答。她说：“我不能够要求大家为我牺牲，即使没有发生政变，即使现在还是由姑姑掌权……都不能。生命只有一次，就算王族也不能够要求别人将生命献给自己，所有人的生命都是同样的珍贵，决不能以身份来区分高下，他们和我是平等的……我不能够剥夺他们知道真相的权力，不论大家知道以后要走要留，都是他们的自由。我不会埋怨，也不会阻拦……”
“殿下！”莱克罗斯神色大动，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可是——”
“莱克……已经牺牲了一个瑞蒙了……”雪儿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几乎低到了尘埃里，有稀薄的悲哀，残存在她颤抖的躯体中。“……艾克蒙叔叔也……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人因为我……因为我而死去了……”
“殿下……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莱克罗斯悸动地注视她半晌，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会按照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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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我们这些背后的小人物，跟名声一点都无缘，我们只要全力以赴，执行任务就行了……”
在莱克罗斯当众宣布战争结束，华尔芙特政权易主之后，能源师凯利脸色平静地说。
“是啊，任务还没有完成呢，半途而废可不是我的作风……”格罗微笑着耸耸肩膀碰碰身边的搭档。“是吧——伙计。”
“当然，咱们是一起的。”欧利很快地回答。
“舰长，您是我们的头，我们就只跟着您，别想赶我们走……”马尔、沃什、科姆和杰恩不约而同地说。政权易主又怎样，他们从来就不是畏惧权贵的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并且完成使命！
萨弗德和勒费尔是早就知道变故的，密琪丽亚满脸怒容，碧姬公主吃惊地瞪大眼睛。
“那么，接着上路吧……”莱克罗斯按捺着感动一一看着他忠诚勇敢的手下，心里充满愧疚。“谢谢，我的孩子们……”
“碧姬公主……”雪儿迟疑地望着她。华尔芙特政权改变，做为邦交国使臣的碧姬和她在一起对她的国家无疑是不利的。
“雪儿，我不懂政治，我前来只是学医。我只知道就算如今华尔芙特的王不是你姑姑那又如何，你仍然是卡古娅公主。我不认为和你在一起会有什么问题。你是个可爱的孩子，我很喜欢你，也许到了紫国我们就要分开，不过现在，我还要跟你在一起……”碧姬不疾不徐地说。她并不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为难，因为她知道她骄傲的王兄决不会和一个靠阴谋登上王位的人交往。
“谢谢——”雪儿动容地握住她的手。
“走吧……我们还得走很远的路……”萨弗德打开车门招呼道。
天空灰蒙蒙的，不见阳光，太阳能动力车行驶得比昨天还要缓慢，高空上望下去，仿佛一只青色的甲虫在一望无垠的丘陵上蠕动。
“要照这速度，我们哪天才能到达防御站啊？”凯利抬头看了看天空，忍不住说道。
“我给防御站发了讯息，可是一直收不到回讯。也不知道是不是频率不对……”马尔看着手上的接收器，无奈地说。
“按理说防御站应该有配备空间雷达，‘金色闪电’那么一大块头降落到他们的地盘上，怎么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没有派侦察兵前来察看……”杰恩想想也觉得奇怪。
“说来也是，我们从降落到现在一点微波频率都没有收到，难道防御站都不跟自己的母星联系么？”沃什接着道。
“其实这一路上我都在考虑这些问题，我想抽调人员先赶往防御站附近侦察，确认情况。可是我们对布斯莱特星一点都不熟悉，分开行动如果需要援助怕接应不上……”莱克罗斯不无为难地说。
“莱克舰长，让我去吧，放心，我应付得了……在荒野无人区进行军事侦察是特种部队里的必修课，不是吹牛的说，我每次的成绩都不错……”车旁防卫的格罗自告奋勇地说。特种兵的单兵做战能力在这里完全被埋没，他都有点被屈材的感觉了。
“……好吧，沃什、马尔，拿两份地图再拿两个地波联络器，将频率校准，凯利，你同他一道，科姆，提供后备……”莱克罗斯思忖了下安排道。
“哎……莱克舰长，您怎么不派我呢？我是格罗的搭档……”欧利从车后快步赶上来不解地问。
“伙计，莱克舰长安排得没有错。从这里到防御站，我们日夜不停地赶路最少也要三天时间，你受了伤，体力不行。而且殿下这里，还需要人防卫。所以你得留下。”格罗一边利落地收拾装备，一边对欧利解释道，脸上充满跃跃欲试的兴奋。
“这样……那好吧，你们当心。”欧利无奈，只能挠挠脑袋，重新返回车后警戒。
“路上小心，每隔五小时记得要联络一次——”莱克罗斯给了他们每个人一个有力的拥抱。“一切顺利，孩子们。”
“保重——”车上的人都下来给他们送行。
车子重新行驶起来，没有人再说话，他们都在沉默着，各有各的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