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 一语成谶 九
“公爵阁下,您的脸色不大好呢……”在临时为比奥尼准备的办公室里,一个头发杂乱无章,眼神阴惨的男子,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办公桌后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已经喝了一半。腿高高翘在桌子上,身下椅子的前边两条腿悬空着,全身重量压在后面的椅子腿上,正在那里很悠然自得地象摇椅一样晃悠着,一付喧宾夺主的架势。
“下去!谁给你的权利让你坐在我的位子上的?”比奥尼一肚子火气正没地方发泄,看到他放肆的样子,亟不可待地骂了起来。“我不想看到你,给我出去!”
“消消气,公爵阁下,您的座位不在这里,而是在王宫,是那把无可比拟的王座。”男子诡秘地对他摇摇食指,气定神闲地说。“我的主人命令我,无论如何都要帮助您坐上它。所以,您根本不必介意我现在屁股下边的东西。将来您要坐的那把椅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碰触的。”
“话说得倒好听,那你现在不行动,呆在这里干什么?”比奥尼咕哝着,仍然忿忿不平。但是还是将自己肥硕的身躯投进了身边的旁座上。显然男子的话说服了他。
“时机未到,公爵阁下。”男子显然不想和他多说。“要不要来一杯?”他朝他晃着手里的酒杯。
比奥尼没好气地摆摆手。“你还是收敛一点,被人看见了怎么解释?”他是以他的车夫的身份进的指挥所。
“没有人会来这里,当然,如果他们走近我也知道了……”比奥尼被安排在指挥所最偏僻的一隅,显然所有人都不想理会这位公爵阁下。
他戏谑的神情令比奥尼再度冷哼。“真不知道你的主人是怎么想的,竟然只派出你一个人就妄言能够让我登位……”眼前这个人活像天生隔绝于阳世,该被锁链铐在冥府的鬼魂,除了浑身诡谲渗人的阴气之外,看不出还有什么特别的能耐。
“稍安勿燥,公爵阁下。”男子微微冷笑,竟然一点也不恼。“主人派遣的人很多,只是,用在您这里太浪费了。所以,只我一个就够了……”
“浪费?你在取笑我?”比奥尼恼羞成怒地吼。他今天已经够丢人了,眼前这个小喽罗竟然还敢取笑他。“别忘了,是你的主人主动来请我跟他合作的,他可是有求于我。你最好对我尊重点!”
“我这人不会说话,公爵阁下,您请息怒。”男子不咸不淡地耸耸肩。“不过有句话我要更正您,我的主人是个很坤士的人,他不劳您动一兵一卒,也不用您操心,只要您安安稳稳地坐着就能拥有一个国家。不管他有求您什么,似乎吃亏得都不是您。所以,请您务必保持一颗感激的心——”
“这是我和你主人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过问。你只要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比奥尼摸摸鼻尖傲慢地问。
“洛肯国王还没回来,我们只有等待。”男子往自己的杯子里斟上酒,鲜艳如红宝石的醉人液体荡漾在水晶杯中,晕着一圈金黄色的光轮。他慵懒地舐舐嘴角,漫不经心地说:“华尔芙特的红酒味道还不错……”
“你不要光顾着喝酒误了正事——”比奥尼白他一眼,满腹牢骚。
“公爵阁下,您没得选择,所以,您最好选择信任我。”他呷了口酒,不无得意地说。
“哼。”比奥尼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等事情完了,他说什么都要把这个人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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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色缓缓抹白天际。
外太空里,像是事先说好了一样,交战双方突然不约而同地停了火力。但这并不是停战的表示,恰恰是更猛烈攻击的前兆。只不过持续了几个小时的轰击,双方都需要稍息休整。
华尔芙特借机发过去质问电讯,可丝毫不被灵国理睬。事实上直到现在华尔芙特国仍然搞不清楚灵国究竟为何对其开战,并且还采用近于偷袭的方式。毕竟从名份上讲,这是丈人在向女婿出兵,尽管洛肯的身份从来不被承认过,但是托尔不顾洛肯也该想想爱西。应战至此,洛肯还是没能想明白。
“陛下,我是不是先送您回去?”洛肯身处的重型星体炮击舰的舰长莱克罗斯担忧地问。前线凶险叵测,虽然华尔芙特的飞船防御盾力场超前,可是国王毕竟不是一般人,呆在他的船上,他打起来实在有些畏首畏尾。
“也好,那就拜托了——”洛肯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不再坚持。他凝视着他如新月光辉般的白发,低低叹息着道:“您为父王披荆斩棘,一路出生入死,本来应该怡然舒适,安度晚年,都是我的过错,还要让您一把年纪重新回来指挥舰队,为国征战……”
“保家卫国本就是做为军人的职责,我一日是军人,就终身是军人……”莱克罗斯沉稳的嗓音有岁月沉淀后的厚重,身形一点不似同年龄老人的枯竭瘦削,而是保持着军人特有的高大健硕,虽然脸上有深刻纵横的皱纹,可是眼光却还是锐利得惊人。“陛下放心,华尔芙特没有胆怯的士兵,我们一定能够将侵略者赶出华尔芙特国!并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炮击舰放下洛肯之后就重新回到自己的舰队中去。米赫斯率领所有高阶官员将国王迎进总指挥室。“……陛下,地面情况就是这样……”在洛肯坐下短暂的休息之后,米赫斯向他禀报了地面上的所有情况。
“谢谢,辛苦了……”米赫斯身上有硝烟的气息,洛肯望着他因疲乏和操劳而稍显黯淡的脸色,诚挚地说。招手示意他在自己的对面坐下。“我刚刚收到艾克蒙的电讯,他想要派舰队增援,不过我还没有答复……”
“陛下,我知道您是不愿意让艾克蒙国王牵扯进来,我知道您的担忧,如果他参战,那就是在公开表明与灵国对立的立场。而一直以来,紫国在星际纷争中都是保持中立的——”米赫斯思忖着说。“可是,陛下,我们目前的情势不容乐观。防御罩被关闭,对我们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他顿了一顿,清晰地道:“我们需要增援。”
“我了解。”洛肯疲惫地叹了口气,哪怕他并不愿意见到战争的范围继续扩大,可战争的局势已经由不得他再举棋不定。“我已经决定请他增援……不过拉密,我想这封电讯还是由您亲自来传——”
“是的,陛下,我这就去。”米赫斯转身疾步向主控室走去。谁都不知道,这一个平常的转身,却是两人永生的别离。
嘭!
炸弹爆炸的声音振聋发聩,响在米赫斯迈出总指挥室的刹那间。火光冲天,一幕凌厉的焰华奔涌而下,火舌一闪,分崩的白芒便噬上那酸凉的黑色,釉质黏稠地流淌。瓢泼光雨,肆无忌惮狂乱地绽放,没有一点犹豫和温情,挟着紫电,乱鞭般抽到他身上,噬进血肉里去……星星纷纷坠落,轰鸣的血液和错乱的感觉飙行在血管里,口中腥味蔓延,他听到从未听到过的惨叫,感到有人的肉身被炸裂成几块,抛向空中,又落到地上,鲜血慢慢扩散,开在沙漠的石楠格外治艳而短暂,眼前是阴郁块结地黑光。“陛下……”在意识陷入彻底的阍黑前,他只来得及喷出这带血的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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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没有出现太阳,阴沉得随时都会下雨。
雪儿从灵里回来的时候,王宫仍然很平静,灵国出人意料地保持了相当长的一段停火时间。而华尔芙特舰队,自然也不会在看似有可能谈和的情况下冒然开炮。双方就这样维持着微妙的,窒息的平静。
“雪儿,你看到爸爸了吗?你爸爸怎么样了?”爱西脸色苍白地伫立在门前,望眼欲穿。身后的守卫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我刚刚不是去指挥部……”雪儿轻声说,澄澈的眸子里浮着一层疲惫的倦怠。
不出她所料,灵石并没有攻击她。当她拿开琅琊水晶罩时,她并没有被传说中的光所灼伤。她试着伸出一根手指碰触它,什么也没有发生。于是她放心大胆地将它拿起来放在手心里,凝视着,等待着,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身体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更加没有被摧毁成粉末。灵石在她的掌心里,就像个乖巧的宠物,温驯地淌着金色的光芒,柔软,婉转,一点也不刺眼。如果不是相信着洛肯,她真的会怀疑手里的东西不过是块名贵的宝石,也许珍稀,可绝对不特殊,更不可怕。它的块头不大,比王冠上的宝石大不了多少,形状也不规整,棱角丛生,像一块刚刚凿下来还未雕琢的玉钻原石。这就是灵石?她有些想笑。掏出手帕将它包起来,放进衣兜里,不知道为什么想将它带走,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像一种本能。
“那你去哪了?你不是去看你父亲,你跑哪里?你干什么去?”爱西闻言立即大动肝火,要不是琳肯带来的卫兵阻着她,她早就冲向指挥部了。
“妈妈,您别生气,我这就去——”雪儿不想再惹她动怒,什么都不解释,直接就往回走。
“快一点!”身后传来爱西不忿的催促。“舰队已经停火了,肯一定也回来了——”
“是的,妈妈。我很快就回来。”雪儿开始用跑的了。
不对,不对,有什么事情,很不对劲——骑在安托尼亚斯背上,越接近指挥部那股不安的感觉就越强烈——
那里喧嚣得厉害。乌云密布的低气压下,滞泄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什么人?不准进去!”门前站着荷枪实弹的士兵。这很正常,只是,那数量——里三层外三层,将指挥部围得水泄不通。而且个个神色严峻,如临大敌。
“我是卡古娅公主,这是我的通行证。”雪儿将证件递给他,目光极力地想要望进里面去。到处是嗡嗡的人声,热烘烘饧成一片,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了,带着肌肉烧焦的刺鼻糜味——肌肉?!“里面发生什么事了?”雪儿惊恐地问,脸霎时惨白了起来,为着心中的意念而强烈不安。
“抱歉,公主,我什么都不能说,这是上头的命令。而且您现在也不能进去。指挥所被封锁,里面的人不能出,外面的人也不能进。您请回吧。”士兵将证件还给她,冷峻而不失礼节地说。
“是谁的命令?米赫斯吗?”低沉的雷声在头顶的云幕上不住滚动,雪儿越发感到忐忑不安。她几乎就要在他的再次拒绝之后不顾一切硬闯。
“不是,是琳肯公主。”士兵这次倒回答得很干脆。
“姑姑?那米赫斯呢?国王陛下应该也回来了吧?”他的话像一把刀,冷冷地刺入雪儿的体内,贴着温热的肌骨滑到心脏,锋刃轻轻一触,碜人的寒冷扩扩散到全身,她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会由琳肯出面主持局势的唯一可能就是洛肯和米赫斯都出事了……
“抱歉,公主,我什么都不知道。”士兵口中吐出的依然是一句公式化的回答。
“ 我要见琳肯公主,请你去为我通报。”雪儿的目光冷了下去。
“抱歉,殿下,我的职责是站岗,除了这里我哪都不能去。”士兵的脸上依然是一付公事公办的表情。
“我有急事。难道你的长官没有告诉你,如果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必须通报吗?”
“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关于战争的——”
“战争的什么?”士兵有些动容。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请你通知你的长官。”
“那……”士兵显然没想到,自己拿出来堵人的话,这么快就将自己堵住了。“那您请稍等。”
“雪儿……”当脸色异常苍白疲惫的琳肯在士兵身后露面的时候,她的心开始下沉。“姑姑……是不是,出事了?”
“你怎么来了……”琳肯没有回答,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黑玉一样的眼睛蒙着一层死灰。“先回宫吧,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就过去。”
“姑姑,别瞒我了,我知道出事了。请你告诉我。”她的心不停地下坠,下坠,直到无底深渊,受尽冰寒之苦。“爸爸……爸爸他,是不是,出事了……?”
“你……”琳肯无言地瞪视着她,半响,溃败地叹了口气。“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