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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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排除城市也有木屋的存在，但木屋的世界是在农村。
农村人生生世世在木屋檐下，进进出出。日出而出，日落而归。
罗秀蓝在离家七里远的山中砍柴。幽静的山涧里传出沉闷的砍柴声。辫子随着她的挥刀而在空气中恣意的摇晃。
一棵樟树倒下后，罗秀蓝放下柴刀，拿起竹筒水壶咕噜咕噜的喝水。
抬头看看天空，估计有十二点了。
“该回去了。”
她默念了一句。
给樟树去枝完后，她就扛着它往回走。下了山，走在田埂上，一些被水浸得发软的田埂留下罗秀蓝深深的大脚印。
“该回去了，都大中午了。”
在路上，碰到同村的人在给水稻打虫，她笑笑的说。
“你可真能干，一个女人家扛那么大个的木头。”
“没办法……男人不在了，孩子又不会干这些活，也只能自己了。”
“我的老婆如果能像你这样，我就享福了。”
“别笑话我了。不说了，我得回去了，家里的孩子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小心点儿，路不好走。”
“好嘞。”
村里，木屋的烟囱飘着深浅不一的烟。有的烟一离开囱就自个儿散了，有的则升了十几米才散开的。
听见木材的撞地声，罗笔耕就从就餐间跑出屋外。
“妈，您回来了。”
“饭煮好没。”
“煮好了，妈。”
“儿子乖。”
“妈，我给您打水去。”
上三年级的罗笔耕总是这样：放学后，跑五里路回家做饭，然后等罗秀蓝回来吃饭。
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一年了。
一年前，他父亲去了趟城里就没回来了。罗秀蓝听到的是，他在城市过马路时被机动车撞死了。罗秀蓝没有去找他，因为她不识字，不懂得路怎么走。再说家里还有农活要做，所以她只能怀着美好的期望等罗余生回来。
虽然已经一年了，罗秀蓝是流过不计其数的眼泪，但她还是坚信：罗余生没有死，终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上一年级的罗笔耕问她。
“妈，我们的爸爸去哪了？怎么都不回来？”
“爸爸在城市里挣钱，等他钱挣多了，就会回来把我们接到城市里。”
“哦……那爸爸为什么不现在就带我们去啊。”
“我们在他身边，爸爸的钱会挣得更少的。”
“为什么呀。”
“妈妈也不知道，就是会挣少。”
“哦……那……”
“好了，不问了，反正爸爸会回来的。”
“爸爸会回来的。”罗笔耕坚定的对自己说一句。
而罗笔耕离去之后，罗秀蓝总是在偷偷的流泪。对于孩子她也只能这么说了，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罗余生到底有没有死去。
一大早，五十岁的罗善山在开牛棚的门。他养了十几头的牛。
把牛赶到对面的山。那里有葱郁的草和高过人的芦苇。
“爷爷……吃饭了。”罗笔耕站在木屋前向对面喊。
“知道了，爷爷马上就回来，你们先吃吧。”
“那您快点了。”
“好嘞。”
几只鸡听到筷子敲碗的声音跳进门槛，唧唧的叫着，鸡嘴指指天又啄啄地面。罗秀蓝见了就骂。
“这些鸡，我们人吃你也要吃，又不是没拿东西给你们吃，出去出去，不要在这里下大便。”
说罢端着碗，把鸡赶出去，关上门。
“爷爷，今天要去哪里放牛啊。”
“去后山。”
“我要跟您去。”
“你不要做功课了？”
“我做好了，今天是星期六没上课。”
“问问你妈妈肯不肯。”
“跟爷爷去吧。妈妈今天没什么事，就在家里种些菜。”
“好好好哦，谢谢妈妈。”
“要小心。”
“我会照顾孙子的。”
“不要乱跑，跟着爷爷。”
“知道了。”
牛排成队走在一条通往村外的石经上，原本完好的石经被牛的多次滥踩，显得十分坎坷凹凸，路面上也零零落落的有些牛粪，太阳照射下，发出刺鼻的味道。不过村里人闻惯，就不觉得怎么样了。依然走着这条路，去乡上赶圩，说说笑笑，怡然自得。
要说农村是富裕，的确没有错，因为这里有云团般的茂密的树林。到处都是鸟语花香，四季都可见绿色。在树枝遮掩下的石经，显得处处是影子，处处是凉处。
山头上都是芦苇。放牛是轻松的。只要把牛赶上山，晚上赶回家就可以了。放牛人剩下的就是找一块阴凉，躺着，拿出烟斗，看着高高的天空。生活节奏这样慢的农村，他们有理由这么享乐。这一刻他们一定忘记了，他们是农民，这一刻他们是自然里的天生的一份子，这一刻他们一定不会去想城市在哪里。
“爷爷，我们养牛干么呢？”
“爷爷其他农活不会干，放牛是会的嘞，牛可以拿到农市场去卖啊，这就可换到钱。”
“您又不买什么东西，钱拿来干什么？”
“给你存着取媳妇啊。呵呵。”
“我以后要自己取媳妇，不用您的钱。”
“那我就给你做学费。”
“学费……我也会找妈妈拿呀。”
“那你就是不要爷爷的钱咯。”
“不是。”
“那为什么。”
“爷爷这么老了，挣钱不容易，我不能要，您要留着自己用。”
“我们是一家人，嘿嘿，爷爷的钱就是妈钱。”
“可妈妈没跟我说过呀。”
“妈妈跟你说这个干么。傻孙子。”
“爷爷。奶奶呢我怎么从来没看见啊。”
“你奶奶呀……”罗善山吸了口草烟说，“你奶奶呀，在你没出世就去世了，你当然看不到她了。”
“她是不是我们村的人啊。”
“是啊，你过年的时候不是有去罗笔梁家做客。”
“那我爸爸呢……他怎么去了城里就不要我们了。”
“小孩子不要问这个。你自己只要好好读书就可以了，你书读得大大的，我们家就幸福了。”
“知道了，爷爷。”
“你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呢？”
“我要当老师，这样就可以教许多学生了，做老师一定很幸福的。”
罗秀蓝在菜地里挥着锄头，汗齐齐的下，像洗了头似的。被她松过的土，散发着浓浓的土腥味。一些暴露在空气里的蚯蚓，被蓄谋已久的鸡叼走。吃得高兴的鸡一个劲的摆尾巴。
“表婶，笔耕在家么？”罗笔梁站在篱笆外说。
“他跟爷爷去放牛了……”
“哦，那到哪里放了。”
“在后山……”
“哦……”
“中午不要回去了，在这里吃，记得了。”
“我去找他。”
“小心点儿。”
“知道了。”
罗秀蓝是外村的，叫天盟堂村。这个村只有十几户人家，从山里出来只有一条一米多宽的山路，所以她觉得当年能嫁到这个有三十几户的山头村感到幸福。十八岁嫁给罗余生，虽然天天劳动，过着单调的日子，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慢慢长大，她觉得自己离幸福越来越近了。可惜的是，与她同床共枕十几年的罗余生突然消失。
“秀蓝，我觉的老是这样种粮食卖不是办法，这样没出头。”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城里看看有没有工做。”
“哦……那要什么时候去。”
“明天就去。”
“你去了……家里怎么办？”
“现在是农闲时候，你就在家里撑着点儿吧……秀蓝……为了生活只能累点了。”
“你可不可以不去，城市里也不好生活。我们从小到大就在农村里长大，又不懂字。”
“不行，我得出去，在这里一辈子都穷着。”
“那你跟公公说了没。”
“打算过了，他没反对。”
“那过年要回来。”
“我又不是孩子，过年不回来去哪里，再怎么样这个家还是我的。”
“既然你已经决定……就随你了……”罗秀蓝伤心的哭起来，好像是个永别似的。
“我又没有死去，你哭什么。”
“我哪能不哭……在一起十几年了，明天就要走了……舍不得……”
“我会回来的，你和孩子要等我。”
“知道了……我们等你回来。”
“睡吧……不要想太多，我是男人，我要担起这个家。”
罗秀蓝想着罗余生离去后的日子，一夜无眠。
第二天，罗余生走在通往乡里的石经上，走到半山腰，他回望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呼了一口气。站在半山腰上看，原来这个村是这么小，像一把汤勺放在一大堆的粮食堆里一样。平日里他从未有过这种怪怪的真实感，看见家前的妻子和儿子还看着自己。他有些对不起起来，不过为了更好的生活，他只能这样选择了。他总是这样坚信的认为。
罗余生渐行渐远于这个宁静的村，渐行渐小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山顶的路口，怀着对未知的迷糊憧憬，他毅然走向城市，追求他理想中的生活。
在乡里的长途汽车站，罗余生有些徘徊，他放不下这个家，他放不下这块土地。在他决定回家在考虑考虑时，车来了，于是他在徘徊中登上了车。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未知的生活即将扑面而来。望着车外一闪而过的事物，罗余生的眼睛潮湿了，一个男人的眼睛潮湿了。这种迷迷糊糊的感觉谁都无法介入，包括罗余生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