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廿二集仰慕翠鸟归山林
第廿二集仰慕翠鸟归山林
说书人:人们常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叫门心不惊’。王勃之流行侠仗义干了好事,时时也担心鬼敲门。人在明处,鬼在暗处,好人难做就因为恶鬼难防。尤其是对心怀鬼胎,人模人样,权高势大的贪官污吏,好人们更是防不胜防啊!”
说书人话内画映出:
县衙内,阴深幽暗,秋虫悲鸣,竹叶飒飒随秋风,秋叶飞落似黑雪。长廊下,厅门前戒备森严,家奴、差役如鬼魅散布,花厅烛光映窗棂,花厅内灯火照在高履行高大的背影上。
“嘭嘭”两声,高履行拍案转过身来,向着跪在地上的亲随怒吼:“讲!你们与我照实讲!”
一个亲随战惊惊说:“我们原打算将那姑娘扔到山沟里去喂狼的。”
另一个接着道:“是他说王勃的蠢书童来了,我就将那女尸扔到护城河里去了!”
“女尸女尸,你们才是活死尸,滚!”
两个亲随吓得连爬带退起身就走,正好与进来的差役头目撞撞个满怀,踉跄退了出去。差役头只膝下跪:“高大人传小人何事?”
“你亲眼看见王勃抱着一个裸体女人回衙的?”
“我是去巡夜察岗哨碰上的。那女人光着肩,露着腿,他们溜进了县衙后门。一准是雷暴雨冲着了野鸳鸯……”
薛仁忙问:“你看见他抱上鸣翠阁?没有看走了眼?”
“电光一闪比白天还亮,我在衙门口避雨,我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是从我眼前过的。老爷们干这类事,带个把女人,小人向来不盯稍。可这次不同……”
高履行:“有什么不同?”
“我们老爷吩咐过小人,特别注意王少府与那些人来往。这深夜,王少府脱了长袍,那书童儿光着脊梁,主仆两个一伙……嗨,小人怎敢不报!”
“为什么已经布下岗哨,又连夜搜查鸣翠阁,竟没有民女?”高履行怒问。
“这……”差役心虚话拮据:“这这……他们也许通奸偷情,也许是强暴犯奸……哪能有了动静,还一直私藏卧房里,又不是藏死尸……!”
高履行:“你是说民女还在县衙?”
差役头:“可衙内都查得翻了过个……”
“滚滚,滚出去!”高履行怒吼。
差役头目迅速退出花厅,不防绊了一跤,仰天滚到门外。
高履行快速徘徊口中怒骂:“废物!苯蛋!都是一群窝囊废!”
薛仁窘迫狼狈地畏缩一角。
刘氏强着笑容:“幸亏今夜没有搜出那山里姑娘,要不反让王勃得了理,叫我们下不了台。”
高履行懊恼地:“这个乡下丫头还在王勃手中,这是个活口!”
薛仁担忧地:“如今已难灭口,可我们的细底,可能都让王勃知道了……。”
“知道了又能能怎样?”高履行胸有成竹,武断地说:“这是通天大案,量他王勃那伙小子,没有胆量往外捅!”
刘氏机灵地说:“可不是,这密谋公主的事,是武皇后安排高大人执行的嘛!”
高履行调笑:“你这臭婆娘比鬼还机灵,这天大的冤案,王勃和那乡下丫头,向哪个衙门去告哪个原凶!”
“这事真要让武皇后知道了……”薛仁还不放心。
“她只能替我们遮遮盖盖,不让露出她的尾巴!”
刘氏:“她要怪我们办事不卖力呢?”
高履行稳住同伙又道:“我早就散布了王勃与新城公主巫山云雨的传奇,真真假假一切罪过都推到王勃这替死鬼的身上了。”
刘氏又问:“武皇后是九尾狐狸,她要不相信呢?”
“她是用人必疑,只要与她有利,明知是恶鬼也当神差谴,更何况她猜疑先王太宗留下的丹书遗诏,已经落在了我们手中。”
“对呀”刘氏悟道:“为了这黄绫诏书,她连新城公主也不肯下毒手。更何况高大人和我们早是她的心腹死党了。
高履行笑道:“你们就等着我一人得道,带着你们成神成仙吧!”
薛仁夫妇随之而笑,笑声扬溢飘到厅外。
卢照邻卧室内。
王勃为卢照邻拔出银针,略加推拿。又从桌上倒出汤药,侍候卢照邻饮下。卢照邻握着王勃的手苦笑幽默地说:“子安,你当我真醉了?我是酒醉心明,醉眼看世界;世人皆醉唯我独醒啊!”
王勃叹道:“我早已看出了,你未穿袈裟已出家。真寡妇明明动了真情,你竟将她认了个干妹子……”
卢照邻感叹道:“嗨,我岂能不知她人似羊脂玉,心似卓文君,可我早已不是年轻体壮的司马相如。瞧我这花白了的胡子,这风吹就摇的身子骨,她年轻貌美,我只能扶她一把,托不起她可怜的终身了……咳,咳咳咳……”他咳嗽起来。
王勃为他抚胸埋怨地:“你这样机智……难道没看出那是盅毒茶?……”
“纵有毒,也不是倾刻丧命的鹤顶红。”
“对对,茶中可能是麻痹神经,使人痴呆的醉仙草!”
“你若从此不单能辨别,毒物不比人心毒;更知道了毒药易防,奸人难防,我误饮毒茶死也无怨了……。”
“卢兄……”王勃强忍热泪:“稍时再吐出点毒茶就无妨了。只是你双腿暂时还不能行走……。”
“……药能治病,治不了命!”卢照邻气喘吁吁,王勃又为他把脉,他又说:“在京都我也是疾恶如仇,难与奸佞为伍。等我贬谪蛮荒山城,冷静下来看透了这些皇室争斗,宦海风波。醒悟了,达观了,死期也快到了,哈哈哈……”
邵大震已悄悄进来,满面羞愧。
王勃略有抱怨:“这阵子你躲到哪里了?”
“瞧,我的影子还是离不开我。”卢照邻接着又调笑道:“人正不怕影子斜嘛。不管在日光中,灯光下,我看着我的影子,忽长忽短,忽隐忽现,我才能知道是什么光景,什么气候。这么多年,你我知音,怎能不知心。我心正,我的影子再歪也没有那坏心肠。哈哈哈……”
邵大震捶胸嚎啕:“啊——!我今后在衙内衙外,怎么见人那!”
卢照邻抬起身劝慰地指责:“瞧瞧,这哪象个男子汉大丈夫,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人都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人就绝了七情六欲,世上也就用不着什么王法道德。天下太平了;人也就要绝种了。”
王勃指正:“偷情总不道德,更非好事!”
卢照邻感叹:“有着三千宫女嫔妃的帝王立的王法,和那死了还怕老婆改嫁,还要试妻是否大劈棺取他脑子救情人的庄子,他们立下了这个万恶淫为首的头一条道德,就是授给那些帝王富豪们一条,最便于毁人声誉的毒剑。”
王勃又于以指正:“不论怎样,既有了这圣贤制定,世代相传,王法不充的道德准则,我们文人知书达理,就该明媒正娶,邵仁兄何苦明知故犯,去偷情呢?”
“哪个少女不怀春?”卢照邻辩道:“再说十六七岁的兰娘嫁了个七老八十岁棺材店的老板当第五房小老婆。她勾引上了我这年过三十的老光棍,干柴烈火,烧不着那才不合乎天理人情了。”
王勃顶牛了:“人无自知之明,授人有隙可乘,有把柄可抓,这也有自毁声誉之嫌。”
卢照邻幽默默的说:“人要喝水就得井边站,河边走。你王勃不去河边走,照样能湿鞋!”
王勃认真地:“你这是歪理!”
“邪人才讲歪理。”卢照邻这才幽默的揭前言说后语:“你王勃不是浪子,不会风流。你何时何地与新城公主幽会过了?可现在人传人,越传越神。等传到你重孙娃子,你还没死,你也辩不清有没有这段千真万确的风流佳话。这就叫避开河边走,有人向你鞋上泼脏水,你能不湿鞋!”
王勃有理难言:“这,这……风流鬼话只有鬼相信!”
“不不不。”卢照邻也指正道:“明明圣人说过:‘食色性也。’是人就有食欲,不吃得饿死。是人就有性欲,没有阴阳交合,就得断子绝孙。男女老少都贪色爱色,都有性欲,偏偏不敢谈,谈也是谈性色变。可都爱听,更爱谈别人偷婆娘,养汉子。谈时随心所欲,添枝添叶,加油加醋。再传回到他耳朵里时,初次偷情的少男少女,早已成为奸夫淫妇不齿于人类的臭狗屎了。”
王勃无言相驳:“真理只一点,歪理千万条,我不同你浪费口舌。”
“嘿嘿,”卢照邻继续调侃:“子安贤弟,你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勃正色地求道:“你不要拿我寻开心了。”
“你是该开心,该特别的开心。泼在你身上的不是脏水是香水,这当然会香飘万里。你的香艳传奇名扬天下,你就成了个风流才子,偷情种子,八美九美夺夫的浪荡公子了。哎唷,咳咳咳!”
王勃与邵大震扶他靠下。王勃劝说:“你病体沉重,何必说这些废话。”
邵大震:“你们别宽我的心了。我与兰娘的瓜葛私情,高履行也知道,他曾先后几次以这事,要挟我在你们中间来当他的眼线……”
王勃气恼地:“我们没有结党营私违犯王法!”
邵大震:“我是人怎肯受鬼来调谴。他识破我对他是勉强应付。后来他逼着那老头子,将兰娘送给他当了侍妾。我也是有气难解恨,又旧情难忘,才留下了兰娘私赠给我的那些东西……。”
王勃制止:“不要说了,我们知道你和他们不是一丘之貉。”
“子安,子安……”杜微喊着进来,焦急说道:“快快回去,你那憨儿不行了!”
王勃如雷击顶,猛地冲了出去。
邵大震难为情地向杜微:“杜仁兄,我对不起你,可我……。”
“得得得,我杜微胆子虽小,眼睛不瞎,我们是知己知心的朋友,谁也不会出卖谁。”杜微也感叹道:“我有妻儿老小,我也是怕……”
“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金寡妇走了进来:“谁要胆小怕事;可怕的事,才会吓着胆小的。我的哥子啊,你怎么啦,有谁敢欺负你们呀!”
“是你那个老恩公……”邵大震又多嘴了。
“别胡说,”卢照邻忙制止而笑道:“天雷也能吓着雌老虎的!”
金寡妇来劲了:“你把我当成雌老虎啊,好吧,我就从此天天叼只鸡来炖川贝,照料着你调养身子骨。”
邵大震!“你那茶馆呢?”
“给官家封门啦!”她见大家惊疑:“瞧你们仨胆小鬼,我可是竹筒倒豆子,口径不变,向你们有多少倒多少。看看,这是二百两官银。是我老恩公送来的。说这是京城那两位画师留下的。说我冰玉洁是个真寡妇,不让我再抛头露面开茶馆了。”
卢照邻疑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这个高履行又安下什么心了?”
金寡妇:“你说谁是黄鼠狼?我是雌老虎不是鸡,谁要在我嘴上拔毛,我先把他吃了!”她说罢大笑,大家也随之大笑。
虎娃子跑进来,换了新服:“大胡子舅舅,你看你看新衣裳!”
金寡妇:’好了好了,绣花枕头外面光,不要吵舅舅了。骚公鸡,我的虎娃子交给你了,你教他多读些三字经,四字经,让他也像你们能断文识字。别像我,除了扁担倒下来认得是个一字,连自己姓的是真金,假金,由着人家写个石头,我还当个金元宝呢!”
邵大震道:“只要你不再喊我骚公鸡,我就给他开蒙读百家姓。”
金寡妇笑道:“行,不叫你骚公鸡,喊你骚老师,你得让他多读点百家姓千家姓,将来当个清官,真正懂得老百姓的苦处,关心咱老百姓。”
卢照邻道:“十个清官九个贫,还有一个就怕人敲门。”
金寡妇不懂了:“为什么?”
“那是粮食店上门讨债。”卢照邻说得众人笑了。
金寡妇笑道:“你也不要吃衙门里饭了。有了这二百两银。你跟着我娘儿俩过日子。”
卢照邻:“这是要坐吃山空的呀!”
金寡妇给他理着衣被道:“你不是爱喝酒吗,我不开茶馆开酒个酒馆。”
邵大震道:“原来你也要当卓文君。”
金寡妇嘴不饶人:“骚老师啊,你原本是个骚公鸡,不管怎么吼怎么啼也是一股骚气。
众人又大笑了。
王勃匆匆登上阁,猛力推开书斋的门。
室内静悄悄,抱琴守在床前啜泣。王勃冲到床前,憨儿已昏迷不醒,他激动地摇着憨儿喊:“憨儿!憨儿!”颤抖着为憨儿把脉。
憨儿迷蒙地谵语:“我要回去……回去家去……”
王勃热泪盈眶。
憨儿微微睁开眼,强作笑容:“公子……”他手指楼下:“薛公子他,他是……。”他言还未尽就与世长辞了。
“憨儿——!”王勃惨呼一声伏倒在憨儿身上。
抱琴也跪下扒在床边伤心地哭:“憨儿哥……”
“憨儿哥——”一声嚎哭发至肺腑。
王勃抬头看去,门外站着个和抱琴一样打扮的僮儿。她闯进来,伏在憨儿身边悲啼——她就是苦妹子。
薛华随后跟来了:“不要哭了!这里并不安全。”他向抱琴:“你去阁下看着。”抱琴应声去了。
王勃走到薛华前拱手单膝跪下,激情难语,薛华也忙跪下双手扶住王勃,二人四手相握,四目相视潸然泪下,举目凝视憨儿,憨儿面带微笑象睡熟了。
(说书人感叹道:“人与人之间最幸福的欢乐是什么?是长时误解到一时理解,谅解后的信任。泪水是苦难中情谊渗透,升华的结晶。)
剑阁县衙的后门。
抱琴引着抱着琴具,歌僮打扮的苦妹子走了出来,刚走不远,被一个略带醉意的捕快迎面拦住。
抱琴稍有慌张:“你做什么??
苦妹子心神不安,避到抱琴身后,露出几分女态。捕快怀疑盯视着问:“他是谁?”
邵大震迎面过来,见状冒认:“他是我的僮儿,来邀薛主簿去饮酒的。”
“嘻嘻,邵县尉哪来这么个俊俏的童儿?”他挤眉弄眼:“分明是个漂亮的小妞儿!”
“是,又怎么样?”薛华从远处赶过来呵责道:“这是什么新鲜事?你在衙门里混,还是头一回撞着?滚开!”捕快头堆着笑脸要走,又被喊住:“回来,你要给我们露一点风声,我砸了你家的灶王爷!”
“薛衙内,小人哪有那狗胆哪!”
邵大震拿出块银子:“得了,一个衙门里混日子,晚上不见早上见,谁不知道谁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老弟,你也另找个地方快活吧!”
捕快接过银子:“这,这可真不好意思!”
薛华斥道:“别装正经了,快找你相好的去吧!”
捕快:“多谢二位少府!”转身就走。
邵大震故意:“快走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薛华有意大声地:“你这个相好的唱得真妙,我真想留下来再听几个曲子。”
“走吧走吧,去我那里让你听个够!”
邵大震携着薛华扬长而去。
捕快拈拈手中的银块,见牙不见眼笑着:“嗨,由着他们痛快。我也落个痛快,痛快。”
武后后宫御书房的悬挂着金寡妇正面和半侧面的画相。
武后斜靠在雕凤长榻上。宫庭画师阎立本端座在平台下的团凳上,他的两个年青弟子躬立在身后。
太平公主正领着她的几个随身宫女,她们在画相前忽近忽远,又不断回首端祥武后的相貌,作仔细地对比。太平公主亲切地问:“你们说画得像我母后吗?”
宫娥们纷纷回答:“像,太像了。”
“简直一模一样,太美了。”
“好像皇后娘娘走到画上去了。”
“我看有点像公主。”
“比公主还……一样美。”
太平公主:“不,女儿虽像娘,那哪有画上这样美。画是画得太妙了……”
“是画得太妙了。”武后坐起身来:“该赐赏了!”
“慢!”太平公主制止道:“画得太妙,不是画得极像。”
“公主说得极是。”阎立本起立向武后:“皇后娘娘且慢赏赐。”
“阎立本你是本朝丹青大师,名扬天下的国手。公主年青无知,让她欣赏欣赏大师大作,岂能容她信口雌黄的评论。”武后谦恭地评说。
“母后,是你特地召女儿进宫来看画得像不像你。又不让女儿说像不像。”公主边说边到武后面前撒娇。
阎立本恭敬地说:“是微臣请皇后召公主来评画相像不像娘娘千岁的。”
“像,大家都说像,我看真是像。不过又不像。婉儿,你说呢?”
上官婉儿笑道:“刚展开画轴,我一眼看去真像娘娘,仔细一看奴婢说的和公主说的一样。像,又不像。”
公主跑近画再看,再对照肯定地说:“对对,画得像我母后一样美,可是母后没有这样年青;还有,我母后怎么会穿上这种老百姓素净的衣裳……婉儿你说呢?”
婉儿慎重猜详道:“阎大师,过去画神能驾云,画仙能飞天,画的帝王将相无不气势威武,神态儒雅。而这画行笔润色画得再美,也只画了一个百姓中的小家碧玉的外貌。”
“像个年青寡妇。”公主肯定地说:“你过去画的禽鸟能飞,画的走兽能跑,这张画,你可照着老虎画成了死猫。这一定不是出自你大师的手笔!”
婉儿向武后道:“瞧,娘娘,怎么样?公主也有娘娘一样独具的慧眼啊!”
阎立本也笑道:“公主,这两幅画都是我这两个初入此门道徒儿,依样画葫芦的拙作。”
公主故作气恼:“好呀,母后你和他们联手来捉弄我啊!”
“对!”武后搂过爱女:“特地召你来,为娘就是让最亲近我的女儿,能不能一眼看出这画上美人,与娘有何不同?阎大画师,刚才你说得准确。你这二位高徒与大师相比,他们对照这位少妇,画得有形似,无神似。”
公主:“什么形似,神似,我不懂。”
阎立本道:“龙有龙气势,凤有凤神韵。若只画出龙凤的外貌形状,这样龙无气势,则如同蟒蛇,凤无神韵,则像雉鸡。画人若无神韵,则无灵气。因之画画要写神为主,以形托神,意到笔不到,也能传神而感人……。”
公主:“得得得,我不学画,你说的精髓我不懂。母后,这画上的美人不是你?”
武后笑道:“为娘年青时比她还美。”
公主调皮地:“如此说来,母后那时美得快赶上我了。”她摆出比画上美人还美的姿态。
武后笑道:“你是丑人多作怪。”
公主:“母后,你快将她召进宫来和我比上一比。”
阎立本:“娘娘若让臣亲临对照着描绘,定能神形交融,画得更加生动。”
武后思忖道:“若命你再去剑阁,颇有小题大做大有扰民安闲之嫌。”
婉儿道:“那,娘娘降道密旨,让剑川派人悄悄送这女子进京来。”
武后决断:“好吧,天下竟有如此貌似哀家的女子,到要看上一看。也让阎画师你们师徒再画个尽情尽意。”
阎立本:“谢娘娘恩德,臣等告退。”
阎立本师徒躬身施礼,退出宫去。
公主:“母后,你下密旨啊!”
“婉儿,你去将怀义法师召进宫来。”。
婉儿答应。公主追问:“且慢,母后你又召这个年青和尚进宫何事。”
武后笑道:“我若悄悄召那个俏寡妇进京,定要激起种种流言蜚语。不如大张旗鼓,大动干戈来个兴师动众。让举国上下欢欣鼓舞,顶礼膜拜,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去议论纷纷吧。”
公主:“母后,这是个什么丈八金刚,叫人摸不着头脑。”
婉儿也笑道:“娘娘这哑迷,是人,都猜不到。”
“哀家就是要让神鬼也难猜我心怀!”武后起身傲立抿嘴略透笑意,美貌万方。
李弘宫中内室。裴炎,周正良和曹达围在李弘身边。曹达肯定地说:“娘娘就是要将那剑阁的小寡妇,热热闹闹地召进京来。”
李弘问:“你们说说,我母后又在使什么阴谋诡计?”
周正良:“我看是这个骚寡妇长相太像皇后娘娘。如果她这淫妇闹出些风流艳闻,就可能给人以话柄,指着和尚骂如来了。”
李弘又问:“为什么她竟差遣最贴心的死党怀义和尚去呢?”
曹达猜道:“这个花和尚最会装神弄鬼搞得善男信女晕头转向。若耍阴谋他也最能遮人耳目。”
裴炎指正:“是阴谋,是诡计都要看其所作所为,再作干扰。”
“不能让她诡计得逞!”李弘下定决心。
裴炎又指正:“更不能螳臂挡车,盲目上阵。”
周正良:“一定不能让这骚寡妇进京亮相。只有让她偷人养汉的丑闻越多,传到京城来时,这个真寡妇一定成了个‘人皆可夫’的淫妇暗娼。”
裴炎再指正:“庙门外的茅坑,臭不倒大殿的菩萨。我认为暂且听之任之。她是个九尾狐,迷人精来到京城,有骚气也让她由京都,再臭扬京外去……
“不不,不能坐等我母后施阴谋,耍诡计,就是要以攻为守,阻止,再阻止。”
周正良胸有成竹似地说:“行行,儿是娘的心头肉。寡妇守寡,守的是孤儿。是儿她的命根子,我看得在她的孤儿身上打主意。”
李弘:“就这么干,先在她的命根子身上下手,搞得这寡妇心神不安,求死不能。”
裴炎:“殿下更要预防,皇后娘娘可能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李弘:“你这是何意?”
裴炎:“为臣估计,皇后是明召俏寡妇,暗渡那狂生王勃回京师。”
李弘:“这也许是个机会。本王只要有机会,我就先除了这个狂生,消消我的心头之恨!”
剑门山上,秋风萧瑟,枫叶泛红,枯叶随风漫天纷飞,衰草染黄了的山岗上,王勃立于一株虬劲弯曲的变形苍松下,悲怆沉吟:
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
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
王勃身后一堆新坟前,招魂纸幡随风飘曳,薛华、邵大震和抱琴在坟前肃默哀伤。苦妹子还是僮儿模样伏在坟上痛哭。
天似苍穹,阴云暗渡变幻莫测,一行大雁南归,飘来几声零落的悲鸣,王勃拳击树干悲伤地向天告慰:“憨儿啊,那边就是我们的家乡,你魂随大雁同归故土吧!”他潸然泪下自叹:“王勃我,……我只怕也要作飘零异乡的孤魂野鬼了。”
薛华过来劝慰王勃,以手相握相对无语。
秋风飘来阵阵苦妹子由衷悲啼:“我苦命的么娃子啊,我的憨儿哥啊,我们是有冤难伸啊!”
王勃闻听如利刃刺心:“天啊,天!百姓有冤状告无门,这是个什么世道?”
薛华叹道:“唉!王法王法,是维护王家江山社稷的律法。刑不上大夫虽已过时,公主太子,驸马功臣,被活活含冤屈死,有谁能明知其冤敢告帝王,指控苍天的?……”
邵大震也过来了:“天子天子,帝王是替天牧民的上天之子,从古至今哪朝哪代,有过哪个衙门,百姓能状告皇上,让他也按王法,依法治罪的。”
王勃愤怒地:“难道就没有帝王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邵大震:“有,古有替天伐纣,今有唐高祖李渊义灭隋炀帝。这就是谏臣魏征说的,民是水,王是舟,水能载舟,也能复舟。”
王勃追问:“你是说……”
薛华忙制止:“那是魏征说的。你我之流都是文人。纵然子安兄有白鹤剑,也难上天折孽龙。”
王勃泄气了:“难道我等只能听天由命,逆来顺受!”
薛华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若不报,是时辰未到。”
王勃不服:“我们难道就罢了不成?”
薛华再劝导:“惩处君王有春秋,他们的善恶都有历史记载和口碑传说,逃是逃不了的。”
王勃还要争辩:“太史令持的是皇家的御笔,拿的是当朝俸禄,有几个持的是司马迁公正无私,敢触君王的史笔。”
邵大震:“对对对,朝野上下,举国百姓,忠臣良民,首先要忠于君王,哪怕他是焚书坑儒的暴君秦始皇,还是荒淫无道的夏桀商纣,也都得等改朝换代,历史上才有个盖棺定论。”
王勃仍就顶牛:“皇家的史记浩如烟海,有多少是正确无误,有多少没有偏爱私情,有多少是真正史实毫无廖传虚言的。”
三人相对长叹。邵大震道:“子安贤弟,我等书生意气,只能指点朝政,激昂文字。小小官吏能有何作为?”
王勃叹道:“手中无权,坏事干不了,好事也干不了呀……”
邵大震实言相告:“我已听卢大胡子劝告,远离官场隐退山林,学那陶渊明悠悠对南山了。”
王勃招来苦妹子:“邵仁兄,苦妹子就托付你了。”
邵大震:“邵某决不负二位贤弟所托。苦妹子,走,回山去吧!”
苦妹子向王勃薛华深深拜别。
王勃扶起苦妹子沉重地说:“你们哪……宁可被逼山中作野鬼,切莫再来闹市沦为人了……。”
薛华:“抱琴,你去送他们下山吧!”
他们目送邵大震和苦妹子走入苍茫的山峦草莽之中。
薛华叹道:“唉,俯妒麋鹿享清静。”
王勃也沉吟:“仰慕翠鸟归山林。”
薛华:“空读经典怀壮志。”
王勃唉道:“浮生皆是梦中人,唉!”
薛华与王勃踏着衰草,迎着落叶并肩走下山道,薛华忧郁地说:“子安兄,你要多加小心,高履行知道你了解他的罪恶,不会轻易让你安生的。”
王勃反而安慰他:“为兄无德无能与世无争。但也从不为非作歹。我堂堂正正做人,不怕那些妖魔鬼怪的鬼域伎俩。”
薛华只得实言相告:“仁兄……你那首乐府临高台的诗稿,高履行已交给皇太子李弘差来的密史,带回京都去了。”
王勃苦笑了一下:“苦妹子能平安转回山乡去受苦,我这早已是个不怕死的小吏,那篇诗稿就由他们断章取义,改头换面引用做文章吧!”
东宫长春殿的深宫阁内。李弘正向跪在地上的曹达发火,他扔了诗稿:“我要的不是王勃的诗稿,要的是他的性命!”
曹达跪伏向前:“高履行说武后娘娘有密旨,责令他务必保护王勃的人身安全。”
李弘一脚蹬开曹达:“本王传的也是密旨。”
曹达耐性地说:“他让奴才转奏殿下,那王勃不过是块砧板上的肴肉,早晚都得挨刀子。”
李弘还是执傲:“我堂堂的东宫太子,多次被他羞辱。本王不尽早宰了这个狂生,就难解心头之恨!”
曹达顺其意而劝导:“奴才也恨不得杀了这狂生替殿下解恨。可是那个高履行一句话也有道理。”
李弘顶了过去:“这老狗能有什么歪理。”
“他说武后娘娘不久就要亲自灭了王勃,劝殿下不要急于一时愤恨,替娘娘拔去一个眼中钉,反落个不忠不孝,妒贤嫉能的恶名。”
李弘站了走来愤愤地说:“呸!本王一旦继位,先斩了这卖身投靠,妄想脚踏两条船的狗奸贼!”
拾起了诗稿一直细看着的裴炎,抬头笑道:“这样殿下就错斩忠良了!”
李弘鄙视地斥道:“你这狗头军师,长了双什么狗眼。我母后忠实的走狗,也能算本王驾前的忠良!”
裴炎惯受谩骂,不以为然,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诗稿:“哪,这就是他向殿下的表忠书。”
“他用王勃的诗稿,向我表的什么忠?”
裴炎更作危言来耸听:“这诗稿,也是献给殿下处置王勃的催命符!”
李弘疑惑得急了:“怎么表忠书又成了催命符了?”
“殿下请听王勃这诗稿的命题小序。”裴炎主观臆断,断章取义,截句引伸,信口渲染地曲解:“王勃诬篾皇上与皇后是日月轮换,阴阳更替。但是兴衰有律,终久会天网不漏的。”他与李弘同看诗稿,接着以手指点:“瞧,这里王勃他更狂妄自傲说,如今他虽遭贬谪,反而彻底醒悟;独有他登得高才望得远,而且拭目以待,冷眼相观;并要捉笔来歌唱,来嘲笑!”
李弘略略相信:“看来王勃也不满我母后专政独裁。他也反对我母后阴阳颠倒,扰乱了纲纪朝政?”
“是与不是,殿下请再看他‘临高台’诗稿最后几律。”裴炎更绘声绘色地解剖诗句:“他写道:‘物色正如此,佳期那不顾。’
“他公然说皇后已识良机,不肯失时机。却又说:‘银鞍绣毂盛繁华,可怜当今宿娼家。’
“殿下您看看,他竟敢嘲笑当今皇上以娼妓伴宿,分明咀咒皇后娘娘贱若娼妇……”
“对对!”李弘颇有同感,臭味相投地嘻笑怒骂地吟念诗文:“
娼家少妇不须频,东园桃李片时春。
君看旧日高台处,柏梁铜雀生黄尘……。
“哈哈哈,骂得解恨,骂得痛快。他笑那娼妇,也像那逼宫篡位的曹操,高居铜雀台上,频频欢笑,不过是桃李花开片时春,天网恢恢好景不长,必定与铜雀共化黄土灰尘!”
裴炎似衷告相问:“高履行向殿下献这诗稿宣岂非表忠?”
“嗯,是表忠书!”
“这诗若让武皇后见了,她岂能饶了王勃?”
“对,这催命符。”
曹达跪坐腿肚子上媚笑:“高履行还要我禀告殿下,这诗稿是王勃私下赠送给新城公主的。”
“新城公主,她是我最小的姑母呀。她早已病死在京都了啊?”
裴炎指出疑点:“人死无尸体,便立衣冠冢。活人并没死,为何不可虚设个裙钗墓?”
李弘一点就通:“假造个坟墓是遮人耳目,我那小姑母,一定幽禁在剑川了。”
“她的公爹不也贬谪到云贵川那一方去了吗?”
“嗯嗯”李弘沉思道:“眼皮底下难行事,贬到云贵川,山高皇帝远,翻云复雨,偷天换日,为非作歹王法也难管。”
裴炎阐明观点:“山中无老虎,高履行就敢充大王。”
“这么说,高履行那毛猴子,将王勃的诗稿呈给本王,是要我们在诗稿后面的续文章,接着做篇大文章。”
“殿下不愧是真命天子,有个灵珑心哪!”裴炎先奉承又自显才能:“这诗稿分明又是高履行向殿下不便明奏,而又奏明了的献策书。”
“对,是献策书。”李弘兴致更高:“他这是暗说新城公主还活在世上,王勃已经是个见证人了。”
裴炎又提示启发:“皇后娘娘将公主远远幽禁到剑南,这个她有心腹人的地方,一定有所索求……。”
李弘顿时猜疑:“久有传说:‘唐朝三世之后女主武王当有天下’真有此事?”
裴炎断言:“为此太宗驾崩前,给你舅公长孙无忌,留下了一片黄绫密旨……”
“……可以诛杀阴谋篡位的武氏……她,她可是我的亲娘啊!”
“是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十指尖尖有长短。”裴炎略一停顿:“你母后最疼的是殿下你呀!”
“不不,”李弘愤恨地咬牙:“母随子贵,她最疼爱我,是我未立太子之前,她也未曾册立皇后之前。”
裴炎反话正面说:“这之后,名份已定,你父王更比母后疼爱你了。”
“若真有这道密旨我定要尽快掌握手中。”
裴炎平静地断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弘在阁内徘徊推测:“是啊,当年我母后为册立自己为皇后,阴谋废除王皇后和萧淑妃。我外祖父长无忌极端反对。而后母后嫉恨父王宠爱我,老舅父又一再暗中庇护本王。我母后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到如今长孙家族贬的贬,杀的杀。反而我这老迈的外祖父虽贬离京都,还命人护卫软禁着,十有八九,他手中定掌握了先王留下,可以致我母后死命的密旨。”
裴炎肯定论断进而补充:“皇后娘娘对这公媳二人下了手,都未最后下毒手。那个两面看风向的高履行,不但知道这密旨的重要,也一定晓得其中隐密。”
李弘更决断了:“难怪这个该属于长孙无忌死党的高履行,独有他流放到西蜀,反而在剑南有职有权,独霸了一方越活越自在。”
裴炎补充论断:“所以他不得不在明处遵从皇后的旨意,暗向殿下献策表忠。”
“好!”李弘果断地说:“我立刻派人去见小姑母新城公主。”
曹达奉迎道:“奴才愿意翻山越岭去剑南!”
“不!”裴炎阻止:“任何人却都不可能见着新城公主。若是人人能见,高履行也不会谣传王勃与公主赠诗赋的香艳传奇了。其实见不着公主不要紧,只要王勃向殿下承认了赠诗的……来往。”
“嗯!”李弘立刻同意:“该将王勃召回京来!”
曹达:“他是个人证,活口供。”
裴炎:“若是王勃确是与新城公主有过往来,再向高履行重金贿赂,许愿封爵,他定会竭尽忠心辅保殿下执掌江山。”
“好好,裴老头,你真是小王我的股肱之臣那!哈哈哈!”他捉杯饮酒,又掷下金杯:“不行,你这是纸上谈兵。本王我无权召回王勃啊!”
“解铃还仗系铃人嘛!”
“你要我去让母后召王勃回来?嗨,这是白日做梦!”李弘瘫倒在躺椅上。
裴炎扬了扬诗稿:“这就是殿下召王勃回京的敕令!”
李弘疑惑道:“怎么,这表忠,献策的催命符,又成了敕令?”
裴炎轻松地反问:“高履行能用它表忠,殿下为什么不能用它去激将?”
李弘灰心了:“……你让我用它去激我母后,只怕王勃没召回京来,我早流放到边远蛮荒了。”
裴炎故作疑虑地试探:“这诗稿老臣可设法面呈,只是……。”
李弘急不可耐!“你肚肠怎么总比别人多几道弯,有什么可顾虑的?”
“老臣若和武后娘娘多有接近,恐怕殿下怀疑老臣卖身投靠,当了无耻佞臣。”
李弘无所谓地表态:“我正愁母后身边安不了耳目,她若将你当成心腹,那我可是福星高照了!”
裴炎非常诚挚地跪下:“为保李氏大唐正统传位,臣甘愿遭受骂名,誓死为殿下效忠!”
李弘深深感动,双手扶起这演技卓绝,老奸巨滑的政客。
武则天斜倚在唐宫御园凝碧池畔的白玉台上,她慵拥在舒适的锦绣枕垫中,漫不精心向池内扔撒鱼饵,观赏红色鱼群争食。宫娥们打羽扇,捧食盒,端茶具寂静地侍立在附近。只有委婉清脆的鸟鸣,伴着上官婉儿动听朗读着王勃“临高台”的标题小序。
武后静听着突然笑道:“嘿嘿嘿,裴炎这老儿,大概为了这‘临高台’诗赋前的小序,才把王勃的原稿呈上来的吧?婉儿,你说说这标题序言,是不是有所隐射?”
“隐射?”年青聪明极富文才的上官婉儿,瞪着她明亮清沏美丽的眼睛,坦率无邪说道:“因事怀古,有感而抒情。登高台坦率而赋诗,论及秦魏兴衰,难逃善恶因果规律,这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同日月行空,昼夜更替,是万古不变的呀!”
“这么说是常情,真情,不是恶意嘲讽?”
“哦!”婉儿恍然有悟:“娘娘认为王勃是借古讽今,说娘娘垂廉听政吗?真是这样,他也只能是最高雅的隔靴搔痒,还不如个粗蠢无知的泼妇骂街痛快。”
倚在武后身边漫撒鱼饵的太平公主笑道:“女人没有打虎的力气,也很有那敢骂倒山墙,吓得男人不敢露脸的泼妇斗胆!哈哈。”她畅怀大笑。
武后轻轻拍打了一下:“你这个泼妇别撒泼了。听婉儿的致理明言。”
“王勃生性狷介,执拗不阿。并非那心怀不轨的奸佞。他早晚也能看清,皇上多年龙体不爽,不能关心朝政。多亏娘娘深知天下安危挺身而出,沤心沥血,实施治国安邦的良策,不顾颠倒黑白的诽谤,机智地化惨败为凯旋,平息了多年的东征,又利用狠毒酷吏以毒攻毒,清除了贪官污吏,才确保实施了十二条新政,造福于民。”
“嗬嗬嗬”公主调笑的讽刺:“想不到年纪不大,迎合奉承的功夫不小。一张嘴就哗哗直流。”
“好话动人听,真话伤人心。我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见贴身的人,说的贴心的真话,这样动听,这样舒心。反正吹牛不完税,拍马不犯法。婉儿哀家今天让你张嘴吹破天吧!”武后笑了。
“不!”婉儿正而八经地说:“娘娘和公主若是认为奴婢拍马吹牛捡好听的说,那我从今后真话烂在心里也不讲了。”
“好了好了,是本公主一时失察冤枉了你这天大的好人。本宫为你平反昭雪,母后定给你官复原职,再进升三级,重赐十年俸禄,还要……”
“别闹了,一个小小公主又不是金口玉言,哪能由着你由着性子封赏。真要这样封赏权贵,只怕争多抢少,以强欺弱,又要重演春秋战国民不聊生,血肉狼藉的战乱了。婉儿,哀家的所作所为,你都一目了然,你不以为哀家是阴谋夺权,暗中篡位。”
婉儿笑道:“娘娘恕罪,婢就披肝露胆,倾吐衷肠说实话。”
“你这小妮子,”武后笑斥道:“什么时你说错一句话我就砸你一棒锤了?今朝你说哀家谋权篡位,哀家也恕你无罪。”
“娘娘的作为何需奴婢来说”婉儿故意来个先贬后褒:“娘娘早已是以阳谋夺了奸佞权贵密谋不轨,左右了朝政的大权;又公然篡改了皇上父子好战喜功,劳民丧财的谬误。若不是娘娘夜批奏章,日理万机,勇于垂廉听政,坚定地固守王位。这大权早已旁落于长孙无忌之手,让这奸贼像曹操一样挟天子而令诸侯。还能有贞观之治后李氏大唐这样清平的盛世吗?”
武后叹道:“只可惜李弘父子竟没有你这奴婢的妇人之见。而当今朝野像长孙无忌这样深藏狼子野心的奸佞,还未除尽啊!”
公主笑道:“瞧你们这样杞人忧天的样子。大权也还没旁落,母后你就是让父王禅了位于你,谁敢不向您山呼万岁,万万岁!”
武后忙制止:“以后不许这样公开胡言。王位只能是你父王的九龙宝座。可你们这样的言论落于叛逆之手,就可能……”
婉儿第一次制止武后言论:“可能怎么样?有皇后娘娘撑着,天塌不下来,娘娘也不肯让天塌下来了,再当女娲娘娘去补天上的大窟窿。”
武后一愣后似悟非悟:“……奴才你是说阴阳可以更替,日月可以轮换……?”
“对呀。”婉儿理直气壮地说:“日出而作。太阳普照万民畜牧耕作;日没而息。太阳不照江山时,月亮就该东升出来布施甘露。只有阳没有阴,只有昼没有夜,不光晒死禾苗,还要晒死人;光有男人没有女人,只怕人早就断子绝孙了……”她信口畅谈,说到此又一时羞涩,竟捂嘴而笑了。
太平公主嗔斥:“你,你这说到哪里去了!嗨,你这巧嘴鹦鹉,乱叫也叫得人爱听,你呀讨人喜欢的就是嘴巴巧。”
“不,她不是嘴巧,是眼睛尖;也不对,她嘴巧,眼尖是心机灵。”武后将婉儿拉到身边“你这机灵丫头真像那孤傲的狂生。”
公主笑问:“母后说婉儿像王勃?”
武后断言:“都是从小鬼机灵,年龄大了,心眼谁也不比谁的少。”
公主凑趣道:“女的本来不比男的差嘛!”
“是啊!”婉儿也调笑:“以后公主找了个文武双全的驸马,就是他才貌超群,可凡事都还得听公主拿主意!”
“你这贱婢,我撕破你这张巧嘴!”
公主追婉儿围着武后转,武后拦住公主,护住婉儿笑道:“好了好了。她心灵能悟天经地义,巧嘴讲的是至理真言;阴阳调和,男女等同,男人能干的雄伟大业,女子也能干得出类拔萃有声有色。”她又将公主拉近怀里:“女子不比男子差,更不比男子低,这高低的分野,是智慧和才能;这好孬的差别,是有权力处事公正,能不失时机。有宏才大略的女子,就该有立地顶天的豪情壮志。”
公主更任性撒娇了:“立地顶天的豪性,女儿有。我想当个女皇帝,能行吗?”
武后又一怔,收了笑容推开公主:“看你又说在嘴上了。光有野心永远不行!”略一停顿,又绽笑容,玩笑似地道:“不要胡思乱想,想入非非。可惜你只有豪情会享乐,更无壮志怀雄才。又无大略谋细节,焉能经天伟地指点江山。”说罢她站起身来哈哈大笑。
上官婉儿与武后四目相交,心领神会也随之大笑。”
武后有意试问:“婉儿,你笑什么?”
“我笑的,也就是娘娘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什么?”武后追问。
“——天机?”婉儿巧言补充。
“天机!嗯嗯,天机,是天机哈哈哈……”武后抓了一把鱼饵漫天撒去,池中四方红色鲫鱼族拥而来,相争鱼饵跃起水花,碧波四溢环环相逐的水纹中,盛开出一朵硕大耀眼的红牡丹。
太平公主拉过婉儿:“天机?什么天机?”
“天机就是天意;”婉儿故弄玄虚:“天意是不可泄露地。”
太平公主还围着婉儿胡扰蛮缠。
“婉儿,不要理她。”武后立于白玉台上观鱼:“你将王勃的乐府‘临高台’正文继续往下念。”
婉儿重新拿起诗稿,动情清亮地朗读:“
临高台,临高台。迢递绝浮埃。
瑶轩绮构何催嵬,鸾歌风吹清且哀。
俯瞰长安道,西指未央宫。
赤城映朝日,绿树摇春风。
旗亭百隧开新市,甲第千戚分田甍。
朱轮翠盖不胜春,绣户文窗雕绮栊。
叠榭层楹相对起,复有青楼大道中。
……………………
(婉儿朗读中,武后沉浸入乐府中的诗情画意中,如仰视高台,如临高台。如在台上俯视长安闹市,车水马龙,朱轮宝车,翠羽华辇,皇城中公候豪宅,贵胄府第……
御花园内,远离武后的一座亭榭里,裴炎如热锅上蚂蚁,不安地来回踱步,又不时向窗外远眺。三四个太监分立在亭榭外。
裴炎的心声:“这么久了,为什么武后还不召见我?……唉!当根墙头草,随着风势倒,容易。可我,形势所逼,不得不脚踏两条船,今后该上哪一条?难,难,难哪!”
池边,婉儿继续朗读:“
锦衣昼不襞,罗帷夕未空……
这,这不像话……”
“婉儿,你为什么不念下去?”武后面对池鱼。
“奴婢念不出口。不,奴婢不愿念下去!”
“嗯?”武后转身凝视:“拿来我看。”
武后接过诗稿,恍然一笑:“你呀还是个不解男女之情,情窦未开的少女,这是人之常情嘛!”她接着往下念:
歌屏朝掩翠,妆镜晚窥红。
为君安宝髻,娥眉罢花丛。
狭路尘间黯将暮,云开月色明如素。
(武后朗读中插映裴炎的焦燥不安神态。)
鸳鸯池上两两飞,凤凰楼下双双度。
物色正如此,佳期那,那不顾。”
武后朗读声,惭慢惭弱,两条刚劲的娥眉渐渐紧蹙,风眼中闪灼杀机。猝然,她又眉开眼笑,嘴角露出轻篾的笑意:“传裴炎!”
婉儿向内侍:“传裴炎!”
“传裴炎,传裴炎……”园中相距不远不近的太监相互传旨,由近而远说书人:“御园中太监相互传旨,如烽火快速传狼烟,似闪电般迅速,声音不大却比雷霆震耳,震得这上下观望,指望着能右左逢源的老政客,心跳加速,胆战心惊了,是祸是福,实实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