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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第十九集人言可畏是非多

类别:都市异能 作者:孙梦甦 书名:逼上滕王阁---女皇与王勃的传奇 更新时间:2014-03-20 00:19:07 本章字数:16150

第十九集人言可畏是非多

说书人抒发感叹:“‘祸兮福所倚’,王勃自以为因祸得福,远离了京都贬山城,他想大隐隐于闹市,眼不见、心不烦。他想在世俗中,作个清高客,写写文章,读读书。内心保持他的冷峻高远,独立旷达。学卢照邻那样,饮酒不浇愁,在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境界里,闹中取静,置身世外俯视苍生,与世俗同流而不合污,发点牢骚寻开心,来一个‘外曲内直’,超脱纷争。

他能办得到吗?他呀虽然遇着知音畅所欲言,碰上小人话无半句,尤其读史书评古人的是非,写文章斥当今的弊端。他这个正义文人心中秉仁义,事事处处还是离不了政治。王勃呀,他忘了‘福兮祸所伏’。”他不能小隐于山林,妄想大隐于世俗,这是将祸当了福。他想只交君子,不近小人。可是奸佞偏要找着他,他呀想不糊涂,真糊涂啊!

说书人的音外画:

金鸡啼明,王勃迎旭日,在花丛中,池塘畔,如白鹤遨翔腾飞挥舞长剑,薛华在古树荫下窥望,惊奇、崇敬、仰慕,情不自禁一声喝彩:“好!”

王勃收剑回眸,二人目光相触,王勃冷冷地持剑转身,阔步登上阁去。

薛华尴尬无趣,怏怏不乐踱向宿舍。

阵阵嘻笑欢闹声,随之卢照邻、邵大震领着几个年青文人登上阁去。薛华掩上了房门。

稍时,薛华闻声从门缝中窥视,只见卢照邻与邵大震指挥着青年文人,前拖后搡将王勃拥向园外走去。

薛华又开门跟了出来。笑声远了,鸟声喧哗,他更感到孤身只影,寂寞空虚伫立在梧桐树下唉声叹气。

刘氏扶着小丫环肩头过来:“华儿,王勃还在阁上吗?”

“不知道。”薛华生硬地回了一句,扭头就走。

刘氏一把拖住:“这么久了,听说你连他阁上也没有去过?”

“人家闭门著书写文章,我去做什么?”薛华甩开刘氏走了。

“华儿!”刘氏呼喊不住火了,泼妇骂街:“绣花枕头,一肚子烂草包!”她一步不稳,丫头急忙掺扶住了,反而挨了她一巴掌。

薛华匆匆避开,迎面又被薛仁拦住:“华儿,你为什么不和王勃那伙人同去?”

薛华还是任性使气:“人家以文会友,我去凑什么热闹!”

“你也是名扬剑川的诗文雅士,人人夸赞的才子,你去吟诗作赋,只能给他们增光添彩,这种热闹,你一定要凑上去。”

“我没有那个雅兴!”薛华顶撞欲走。

薛仁拦住:“你呀,当初你兴高采烈答应,要与王勃莫逆相交做好朋友,现在你义父要从益州来查问了,我看你怎么向他交待?”

薛华愁上心头,难以对答!“我……”他忧郁地低下了头。

邵大震扶着已带醉意的卢照邻前面行走,王勃、杜微随在其后,来到胭脂河畔川味很浓的茶馆。只见门上一块牌匾,上写着“真寡妇茶馆”,门外又斜插着一个丁字吊的大布幌,上面几行字。

王勃颇有兴趣地念:“真寡妇茶馆。怎么这里真是个寡妇开的茶馆。”

邵大震再次玩笑:“是不是真寡妇,我们卢大胡子最清楚。”

杜微指了指说:“他在这茶幌子上,已写得明明白白了。”

“哦!”王勃朗读酒幌:“真寡妇不是卓文君,凰不求凤莫弹琴。品茶豪客请上坐,风流司马莫进门。哈哈哈。还有落款,甘于为邻俗人,大胡子敬题。”

邵大震玩笑道:“瞧,这是我们的大胡子,恭恭敬敬题写的,认真得很呢!”

一个五六岁的儿童出来,看见卢照邻向内高声喊:“妈,卢大胡子来了。”他奔向卢照邻,猴到了他背上。”

隔着房门帘一个清脆的四川话回话:“来了就来了,毛猴子上树,又不是什么特客。大胡子啊,你那孔圣人教书的席位,只有你独占。哪里风凉,你就自己搬到哪里去暇意,总不会等我来侍候你吧!”

“你忙,你忙。”卢照邻笑了答讪。

邵大震制止大家出声,他招呼着大家在一宽畅处坐下,卢照邻将孩子抱在膝上。

“大胡子,你的糊子酒……”门帘一掀,一个素服带孝,三十来岁的一位清秀的俏寡妇,用托盘端了碗汤圆出来。

“汤圆来了!”邵大震高声接口调笑:“这个汤圆是大胡子独自享受,加料的。”他以手又指汤圆又指人。

金寡妇大方地嗔道:“你这只骚公鸡见不得雌鸡婆,乱扑腾,瞎叫唤什么,待一会嫂子给你多加几个蛋,撑死你。”

茶馆里顾客一阵哄笑。卢照邻解围地道:“你别与他这个混混儿扯蛋了。我给你带来了位新客人。”

金寡妇立刻笑脸张罗,放下汤圆边抹桌子边客气地说:“看这位公子爷,玮陀身膀斯文相,这样一身打扮,准定是京城来的豪放客。”

卢照邻关照:“他是我们的自家哥儿们,你以后也给他专设一个细磁盖碗。”

金寡妇恭敬地笑道:“敬么事菩萨上么事供,用不着你大胡子在我小店充阔佬!公子爷,你尊驾是用桂花炒米糖开水,还是吃糊子酒汤圆。”

邵大震调笑道:“得了,你一口一声公子爷,将我们的兄弟都叫老了,他还是个没娶过亲的童子大官人呢!”

金寡妇横了邵大震一眼:“大胡子,你们这位年青客人,我该怎么称呼?”

邵大震不在意抢着答话:“你就像喊大胡子一样,亲热地喊小哥子好了。”

“去你的,别忘了你嫂子是个真寡妇!”她转脸笑向王勃:“这位公子哥,嫂子给你端糊子酒汤圆去。”

王勃有礼地答道:“不用了,请来碗茶吧!”

金寡妇习惯地报茶名:“小店有太湖碧螺春,祁门女儿红,福建铁观音,黄山白毛尖,还有西湖明前的真龙井,你……?”

王勃颇有兴致地答道:“有劳来盏绿茶龙井。”

“请稍待。”金寡妇临去回头:“虎娃子,不要猴在大胡子身上,出去玩去!”她见虎娃出去后:“你二位哥子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吧!”

邵大震又玩笑道:“唉!什么时候真寡妇你这铁观音,才能泡成喜酒女儿红啊!”

“你什么时候教会大胡子弹那‘凤求凰’,我这个啊真寡妇也不当那月夜私奔去改嫁的卓文君,哈哈哈”金寡妇一路笑声走向了茶水房去。

王勃认真地问:“当着这么多茶客,你们大庭广众这样嘻皮笑脸,一口一声真寡妇,这可是揭人家隐私,欺负孤儿寡妇啊?”

邵大震也认真造悬念:“真寡妇确实有隐私,欺负孤儿寡妇的也确确实实有其人?”

王勃追问:“什么人这样不讲道德!”

邵大震危言耸听地:“就是这个坐怀不乱的骚大胡子。这种道德,又不道德的事,只有他一本全知,说得清楚,讲得明白。”他用手指在吃汤圆的卢照邻鼻子上。

王勃疑惑地盯着大胡子将问难问:“你……。”

“这个屎克郎子不吃大蒜嘴也臭,贤弟你不要听他要嘴皮子。”卢照邻接着吃酒酿圆子。

邵大震以贬代褒道:“你这个正人君子,干事从来不怕天打五雷轰,你是个大丈夫敢做敢为,就敢讲!有什么亏心事见不人啊,你不讲我就都给你掀出来了。”

“你敢!”卢照邻笑着斥道:“我那鸡毛蒜皮的事,用不着你添油加醋丑表功。子安啊,这位金大嫂,可怜哪,她确确实实是位守身似玉的真正寡妇。”

王勃被吸引地问:“寡妇守寡还有真有假?”

邵大震插嘴:“有啊!卓文君是饱读道德经的大家闺秀。年轻没过门就死了男人,守的是望门寡。不管她豪门家教多严,不论她才女多懂礼教,她呀,经不住司马相如弹上一曲‘凤求凰’,就夤夜跟着风流才子私奔了。卓文君胆大妄为,不遵礼教,是有名的假寡妇!”

王勃问道:“这位茶馆娘子,她怎么肯让你们称她真寡妇呢?”

卢照邻叹道:“他幼年丧母,随父亲流浪在县城叫卖炒米糖开水,招了个流浪娃子当上门女婿,一家三口开家小茶馆。不料朝庭东征要造飘洋过海的大战船。她恩爱的丈夫被强迫抓去砍伐古木大树,被活活累死了。她怀着遗腹子去深山老林,找回来丈夫的尸骨,和她被气死的老父亲埋在后山。就剩下她孤儿寡妇,靠着茶馆求活命!”

邵大震接着说:“小寡妇人俊俏,牵线说媒的跑断门槛,说破了嘴,可是这位娘子忘不了少年夫妻恩爱情,一口咬定要为金家养大遗腹子,不让儿子当拖油瓶。”

“唉!”卢照邻感叹道:“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寡妇门前是非多,再加上她又是开茶馆的,她是难上加难,更加难了。”

王勃也同情道:“按礼教,男女手授还嫌不清。她端茶送水都是给老少爷儿们。不能避免会有闲言蜚语呀!”

卢照邻:“嗨,师爷的刀笔,抵不上媒婆的嘴,亲事做不成就编瞎话,将一个遵从礼教,冰清玉洁守寡抚养孤儿的好女子,说她开茶馆是为了招蜂引蝶偷人养汉子,逼得她走投无路难做人,硬是拉着那毁她名誉,造谣生事的媒婆投了这条胭脂河。”

邵大震这下来了劲,像说大书:“无巧不成书,正碰上侠义肝胆的卢大胡子,他舍死忘生跳入河中救起了这两个女人。从此那些保媒拉线的媒婆们吓得不敢上门了。”

杜微接着说:“我们卢仁兄敬重这位烈女子,在她投河的地方,出钱替她开了这家茶馆。”

邵大震:“没有想到,茶馆开了张,生意越来越兴旺,先是些正仁君子,争着来瞻仰这一位,为保名节敢于投河的烈女子;后来是人抬人高,都说这寡妇人好嘴也甜,泡的茶,香味能传千里远。其实啊,老少爷儿们,不只是争着来品茶,是品人,这秀色可餐啊!”

金寡妇端了一茶盘糕点和香茶:“邵大官人你又在编排嫂子什么坏话!”

邵大震:“编你的坏话我不敢。”

“你这张报丧不报喜的乌鸦嘴,有什么不敢说的。”金寡妇边说边布茶点。

“我怕你拉上我去跳胭脂河!”邵大震引起一阵哄笑。

金寡妇笑道:“你这个烂舌根子的。嫂子从小开茶馆,三教九流都见过,就少见你这刮刮叫的鸭子,就只硬了一张嘴。那像个衙门里知书达礼的刀笔先生。讨人嫌!”

邵大震玩笑地打开嘴官司:“算我讨你嫌,我们这里还有三个衙门里的刀笔先生,哪一位是讨你喜欢的心上人?”

金寡妇机灵地笑道:“五六年了,全县城打这门前走过的都看得清清楚楚,寡妇嫂子我心尖上最最喜欢,最敬重,最看得起的是你的这仁兄大胡子!”

卢照邻尴尬地制止:“看你们玩笑开得不着边,扯到那里去了。”

金寡妇谈笑依旧生风:“大胡子,你我是小葱拌豆腐青青白白,茶馆里人来客往也都看得清楚。我对你是大恩不言报,我也报不了。你对我孤儿寡妇有情是同情,有心没邪心。讲义气,你是活关公,义薄云天!”

卢照邻:“别别,别说了,别让新来的客人听了笑话。”

金寡妇向王勃:“这位公子哥,嫂子我就是要说给你这样新来的客人听。寡妇开茶馆,不得不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今朝我不光说的是人话,还是心坎坎里的心里话。”

卢照邻还想制止:“看看,你这个张飞脾气!”

“对,我是张飞脾气,刘备的仁义心。”金寡妇又向王勃解释:“我不敞开大门说明白,人家会将我们俩从门缝里看扁了。尤其这个骚公鸡,乱叫乱啼,叫得人家都以为大胡子对我有情,我对他有意。这个骚公鸡还一个劲的明里拉线,暗中保媒。可我俩这么多年就是装糊涂,其实他和我是点着了的牛皮灯笼,心里亮堂着呢。”

邵大震一下糊涂了:“你俩心里亮堂装糊涂,这么说我这聪明透了顶的人,竟被你们当猴耍了!”

金寡妇为大家冲茶笑道:“我们没筛锣,是你这毛猴自作聪明爬上树梢,要充人样当月老嘛。”

邵大震:“难道说我真看走了眼。”

卢照邻这才坦诚的笑道:“这么多年你是睁眼瞎。寡妇戴孝只三年,你金大嫂重孝穿戴了五六年,你说这是为什么?”

邵大震自我讪笑道:“俗话说:要得俏须戴三分孝,我总认为她过了三年又三年,已经不是戴孝,而是梨花不以色争艳,敢将皎洁压群芳。”

杜微笑道:“你这风流浪子,以己之心度他人,竟以艳诗调戏寡妇,还用风流词句耍风流。”

卢照邻笑斥道:“你虽不风流,也和他是一对傻瓜蛋。金家大妹子戴孝不脱孝,实在是表明她誓作寡妇守贞节,决不反穿罗裙再嫁人。”

金寡妇给邵大震敬了块状元糕道:“嫂子不是泼妇也不骂街,实在是台下演戏扮钟魁,不会捉鬼,就是为吓那些心中有鬼的人。”

邵大震:“这,我再傻也看得出,我岂能不知道金大嫂的为人。”

金寡妇:“你傻就傻在只知我为人,不知我真心。我也问你,那年茶馆开张,我请你写个寡妇茶馆四个字,你为什么不肯写?”

邵大震如实回答:“一是怕开张不吉利,二是怕茶客为避寡妇不登门。三是……”

“三是怕标上寡妇这晦气名字,我难以再嫁人。”金寡妇毫不避嫌:“偏偏大胡子不管你一再劝阻,他夺过笔来,竟给我这寡妇前面,再加写了个真字,我真寡妇茶馆才名正能避邪,言顺揽客人,人也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守寡好做人。为表明他的心迹,他更替我写了这幅大茶幌子,说我是真寡妇开茶馆,不是那寡妇卓文君卖酒,我决不会为改嫁,夤夜去私奔。”她一口气的表白赢得茶馆店内所有的茶客们一阵喝彩一片掌声。

她更激动了:“大胡子深知我的真心,我领了大胡子的真情。我不是怕这怕那的黄花闺女,我是个知冷知热的守节寡妇。”她面向卢照邻:“你不肯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你,你我从此不要再演那织女盼牛郎的假戏文,今日挑明了,免得人家胡说乱猜,你是我认定了的亲哥哥,我是你的……”她热泪盈眶往下淌。

卢照邻也热泪难抑语不成声:“……我的亲妹子……我的亲妹子……”又是一阵掌声一片赞叹。有人高赞带头鼓掌,引得掌声满茶馆。

邵大震抹着眼泪:“怎么都哭了。”

金寡妇:“人逢喜事动真情,这是喜泪。”

王勃感动地赞道:“

茶幌是牌坊,刀笔镇鬼神。

喜泪胜涌泉,意切真情。

嗨,卢仁兄题的招牌和茶幌子,确确实实比道士画的符还神气。”

杜微肯定地赞扬:“可不是,从此顾客更兴旺,不光是我们衙门的同僚常来光顾,地方上的名人雅士也以在此清淡笔会为荣。”

邵大震更加吹捧:“可不是,连下九流袍哥的龙头老大,也夸真寡妇,不不不,我们大妹子是拳头上立得人,胳臂上跑得马的女中丈夫。”

“去你的,寡妇就是寡妇,婆娘就是婆娘,去年就是你当众夸我能干有胆识,比那个武则天娘娘还敢独断独行。由于你这句话,人家差一点扒了我家的坟头,要了我的性命!”

卢照邻等四人皆惊奇地问:“真有这样的事?”

这时虎娃子跑进来:“妈,我饿了!”

卢照邻拿糕点给孩子吃,金寡妇向虎娃子:“虎娃子,慢点吃,先喊人。”

“大胡子伯伯。”虎娃子喊了。

金寡妇关照:“从今天改口,喊大舅舅。喊哪!”

虎娃大楞了一下喊:“大胡子大舅舅……”

众人大笑,金寡妇向店堂大声宣布:“今朝我家虎娃子认了个亲舅舅,诸位茶客,你们今天的茶钱全免了!”

众茶客恭喜的恭喜,鼓掌的鼓掌。

金寡妇吩咐:“哥,你背着虎娃子领着他们三位兄弟,上楼占一间雅座。我去广寒楼叫一桌时新菜来,庆祝我的儿认亲舅舅。骚公鸡,你点吧,喝么子酒?”

邵大震调笑道:“客随主便,我们就投合你亲哥哥的口味,不爱女儿红,还是二锅头好!”

金寡妇以手中的长抹布打过去:“我斩了你这骚公鸡,清炖了给大家下酒。”

店堂内又是一阵哄笑。

薛华和抱琴进了茶馆,金寡妇迎了上去:“哟,薛公子我的小恩公,你有几位客人?”

“就我主仆二人。”薛华客气地:“老板娘子,你若再一口一声的喊恩公,我就从此不来你茶馆。”

金寡妇真诚的说:“观世音菩萨济世,救苦救难不要人上香,你是真神,我听你的。”

薛华又叮嘱:“去年那件事,你该没有向人提起我吧?”

金寡妇实话实说:“当时你一再吩咐过,我哪能当着耳边风。那件事我是刻在心上,从不露在脸上,哪肯挂在嘴上。薛公子,你们衙门内的卢大胡子,他们喝完酒正在品茶,你是不是去凑凑热闹?”

薛华皱了皱眉头说:“我要图个清静。”

“行!”金寡妇吩咐:“二小子,还是将薛公子请到小雅间去,给泡一壶公子最爱喝的婺源绿茶,给小哥子抱琴多拿些糕点。”

店小二伺候薛华上楼,金寡妇忙碌地又进入了茶水间。

酒楼的堂倌撤走了残席,店小二抹桌子又布瓜子花生糖果。金寡妇提长嘴开水壶进来,给桌上盖碗中冲新茶,长嘴壶冲茶,更显得她是个熟练麻利的女茶倌,一边向王勃问道:“这位小哥哥,酒菜可对口味!”

王勃客套地:“酒醇菜香,多谢了。”

邵大震又油嘴道:“多谢什么,我们大妹子设的不是鸿门宴,不吃白不吃。只可惜少了鱼翅和熊掌!”

“我给你单独加上一巴掌。”金寡妇扬起手来。

卢照邻一本正经地:“不愧是广寒楼名厨掌勺,色香味美都好,就是红烧鸡老了点。”

金寡妇笑道:“再老,也比不上这只骚公鸡皮厚。”她桌上抓了把花生给坐在卢照邻膝上的虎娃子:“虎娃子到店门口去玩去。”虎子听话地走出了雅座。

王勃关心地问:“去年谁扒你家坟头,敢要你的命?”

金寡妇笑道:“旧年的陈皇历本翻开来,与眼下过的日子对不上头。更何况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我早已扫出门去扬了灰,何苦再捡回来让你哥子们厌烦燥心。”

卢照邻认真的:“妹子,这扒坟头,要性命的事还小吗?”

金寡妇豪爽地说:“说实话,为了虎娃子和哥子你,杀头不过是碗大个疤;我也是个从小在鬼门关前混到如今的婆娘。想要我性命的人,除非他自己活得不耐烦,我敢同他拼个人头落地,我死他也活不成!”

卢照邻焦急:“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说这样的话?”

“谁叫我是女人呢,天老爷让我生下来就比男人低一头。我原只图嫁个好男人,给他生儿养女,平平安安过个安生日子。可家穷百事哀。官家欺百姓,富人欺穷人,男人欺女人,我看透了这人世间,女人是活在地狱十八层的最下层。”

卢照邻心疼地:“你,你这是扯到那里去了!”

“这是命啊,命里让我遇上了哥哥你,我这才醒悟过来。”

卢照邻不解地:“我?我使你醒悟了什么?”

金寡妇给卢照邻端过茶去笑了笑说:“我这才悟过来,百姓中有坏人,官府里也有好人。除了生娃子,男将能干的,我们女将也都干得了!对好人,我这辈子行不了你们那样的好事,对恶人,横下心来与他们拼,我这无依无靠孤苦的寡妇就得比他们凶!”

邵大震由衷地说:“我的大妹子,我们不都是你可依,可靠的人吗!”

金寡妇笑了起来:“吓吓,我能靠着你这不敢杀鸡的文弱书生,你能替我去拼了性命去杀人吗?”她也给邵大震抓了把瓜子,狠狠在他面前一放说:“再说火烧眉毛的事,等我去找你赶到后山,我亲人的坟早给他们扒了,我的虎娃子也被他们当猪娃子卖了。”

王勃站起来问:“有这样丧天害理的事的!”

金寡妇平心静气将王勃摁坐原位道:“这位小兄弟,你年轻没有经历过穷百姓的苦难。你没见过那些衣冠禽兽的畜牲,他们怎样丧尽天理良心坑害穷苦人,你就很难想得到。去年我这心善面软的嫂子,被逼比泼妇还凶狠,路过隔壁卖肉铺,起了斩肉的大砍刀,就疯了一样奔到坟山上,和富豪家那帮的走狗们拼命!”

杜微胆寒:“你真的去杀人!”

金寡妇:“杀人就是去拼命,哪能来得半点假的。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

邵大震:“杀人要偿命,这是犯王法呀!”

“哈哈哈!”金寡妇大笑道:“官逼民反,不得不反,我火头上哪里想到这是犯法不犯法,不过我确实没敢想依仗你们的势力。”

卢照邻:“为什么?”

金寡妇吐出心肺话:“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都是官家人,我不能让你们再为救我,去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再说,你们在京城都是触犯了王法,才贬到剑阁来受罪的,我哪能让你们再罪上加罪。”

卢照邻叹道:“嗨,说了半天,全是空话,你还是没说与什么人拼命。”

金寡妇顶真地说:“空话!真寡妇二次拼命护坟头,不光这条街上无人不知,整个县城也吹得风风雨雨,只是没吹进你们县衙里。”

卢照邻抱怨地:“你也不该瞒我这么久。”

“龙困浅滩难斗地头蛇。我不能让你也与他们结下怨恨。”金寡妇叹了口气:“再者,这个畜牲是当地的一霸,他是袍哥龙头老大的关门么老弟,他族中有人在京都做高官,县太爷遇事也卖他三分账。”

邵大震颇有能耐地说:“一物克一物,大象怕老鼠,你说说是个什么流氓地头蛇,我们想个法来治他。”

金寡妇扑嗤一笑:“用不着你这事后诸葛亮。大妹子没死,坟头也没人敢扒,承你们帮衬我这寡妇在这一方,也算得上个头面人物了!”

杜微猜疑地问:“你有那么大的能耐?”

“我哪有什么能耐。”金寡妇乐道:“我这女流之辈,命虽不好,运气好。绝路上又碰着了救苦救难的大恩人。”

邵大震好奇地问:“和我们卢大胡子一个样?”

隔壁雅坐薛华被吸引,有意贴近墙壁听分明,只听见金寡妇笑道:“一样,一样一脸的兜腮胡子,比我哥子的还长。”她用双手比划。

邵大震的声音:“他又是谁?”

金寡妇调笑地:“你认识,他是剑阁全县胡子最大的。”

隔壁一阵哄笑。薛华给了点银子抱琴:“你给我买点好笔墨和萱纸,先送回衙去。”抱琴走了,薛华将坐椅搬到窗前靠近隔壁雅坐的一角。

王勃笑着说:“茶馆娘子,你像个说大书的先生,说得有声有色,故事耸人闻听,动人心弦,就是有了起承,没有转合,像这样显了龙头,现了龙尾,这中间究竟是怎么个情节,你就说个明白吧。”

“行行,反正是我已熬过了的九灾十八难,现在说得再凶险,也不会有真险情了。你们愿听的这一段,大妹子今日就给你们摆龙门阵,说个新鲜。”她给王勃捧了把花生后,正襟危坐慢慢道来:“去年那一天,我正在后面茶水炉子跟前加水添炭,只听见咯噔咯噔一阵急急风的脚步声,我起身一看,我店里的茶馆二娃子,慌里慌张冲到我面前,捂着左边脸哭丧着说:“不好了,周秃子来喝茶了。”

(随着金寡妇叙事再现昔日情景:

金寡妇随意吩咐:“又不是头回见到鬼上门,是鬼都当瘟神拜,烧高香。捡好茶给他泡,他要吃什么糕点,你就给他端吧。”她头也没回干着活。

二娃子着急的:“他领一位京都来的贵客,占了楼上大雅间。”

“占了就占,就当倒了大霉,今日没上正经客。他要怎么摆阔气耍威风,你就顺着鬼王爷的性子侍候。”金寡妇还是边做事边答话。

“他说,他要你亲自去伺候。”

“啥子?他该不是晕了头,正月十五当了七月半,搞错了节气,打错了鬼主意了噢!”

“我回他说老板娘正忙烧茶水,没空。”

“话回得好,该给他碰个软钉子。”

“他给了一个硬巴掌。”二娃子露出打出了血的嘴角,打肿了的脸。

金寡妇这才正眼注视,火冒三丈地骂:“龟儿子的,平常给他白吃白喝得太多了,今天存心来找叉子了!”她将火钳猛一扔,拖下肩头长茶巾掸了脚上的灰,拔腿上楼,走了两步回头向二娃大声的吼:“你大小也算是个男子汉了,有泪不向鬼嚎丧。拿几块状元糕,带上虎娃子逛街,歇着去!”她将茶巾向肩头一搭,噔噔上楼走到雅间,猛一撩门帘进去,没打招呼就粗声大气地问:“是哪位天神下界啦?是雷公,有火气就劈我家主神灶王爷,猛雷炸了个堂倌小娃子,他胆小,还有我这个不怕死的呢!”

金寡妇当门站着,抽下肩头茶巾边说边轻松地擦擦手,眯眼四下一看,只见其貌不扬的周秃子正陪工部侍郎周正良,他穿着便服,像个富商端坐上席。两个便衣卫士立在身后。他被金寡妇凶神气势惊震了一下,又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周秃子面子下不来,也硬碰硬地说:“咋啦!你是吃了炸药啦,也不张眼看看爷们是谁!”

“谁?”金寡妇嘻皮笑脸从头打量到脚地嘲弄道:“唷,你不就是那个凭着京城做高官的亲戚,硬挤进龙头老大名下的关门么哥子,那个到处白吃白喝的白眼狼——周秃子吗!”

周秃子气得翻白眼:“你这恶婆娘……!”

金寡妇立刻堵上,不让他开口:“我这恶婆娘是恶得不怕捣蛋鬼!你那龙头老大也敬我三分。”她硬话软说轻蔑一笑。

周秃子:“你这个臭寡妇……”

“对!”金寡妇鄙视地轻声轻气;“我这寡妇臭名臭了满县城,是个八败扫帚星,你点名要我来伺候你周秃子,你就不怕我触光你秃子头上那点富贵气,倒大霉!”

“你……”周秃子气得七孔冒烟:“来人哪!……”

周正良拍了下桌子斥道:“你要干什么!没用的东西,好男不可与女斗。”他客气地拱了拱手:“久闻大嫂豪气胜过男子汉,贞节英名声震剑川地,今日一见,果真令人敬佩。”

金寡妇突然尴尬难以适应:“我……我是寡妇开茶馆,不得不带点霸道驱邪气。虽说有个老虎灶,没点虎威也不敢开茶馆,可我终究是女流之辈,又是个寡妇,向来是只敬八方客,不敢得罪过路鬼。周秃子你摸摸良心说实话,哪次你来,我真寡妇亏待你了。”

周正良道:“你在这方有口碑。有人说公开夸你比武则天娘娘还敢独断独行,气压群雄,势霸一方。”

金寡妇不知轻重:“哪里哪里,你过讲得我该遭天谴五雷轰了。”她撩起门帘向楼下喊:“三苕哇,泡两盏上品碧螺春,送四碟糕点上来。”

周正良摸着金寡妇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又奉承:“我一看老板娘就是个胸有城府,通情达理的女中豪杰。”

金寡妇抹桌子,帮着堂倌布置糕点边答应:“看你这位客官就是个见过大扬面的人物。”

周秃子心悦口服的接腔:“我叔比我小二十,在在皇城已经呆了二十年,上朝站班什么头面人物没往来,连皇帝老子也亲亲热热喊他爱‘妾’呢!”

“什么爱‘妾’,是爱卿。”周正良又向金寡妇:“我这老侄,少见世面老不懂事,已往若有得罪你多包涵。”

金寡妇谦虚地:“皇帝老子也有个把熊太子。我若要与泼皮争高下,我也就真正成了个泼妇了。”

周正良夸道:“你心直口快有高见,若不是你年纪轻,又带一身孝。我还以为又在朝堂朝见武后娘娘了。”

金寡妇扑嗤一笑道:“你这位贵人该不是以茶当酒,喝醉了吧!”

“你活脱脱像是与武则天一个模子里,脱出来她的亲妹子。”周正良认真地又说:“当年皇上将她从尼姑庵里偷偷接进宫时,她也许还没有你这样少嫩,这样美。”

金寡妇讪笑道:“客官是个有品位的贵人,不要借茶装醉胡说八道,将我这小地方的寡妇与金銮宝殿里的皇后娘娘对比,这也太抬举我了。当不起!”

“当得起当得起,”周秃子接茬道:“皇后娘娘有个亲姐姐相貌像她一样美,也是个小寡妇,皇帝看中了,偷偷摸摸拉上了龙床,还将她二八一十六岁的亲生女儿,也当找头搭上了。”

金寡妇横了一眼;“臭嘴莫讲话,就按你凭空捏造皇后娘娘的谣言,就该凌迟活剐!”

周秃子辩道:“真的真的,句句是实,这都是我叔亲口讲的,后来武皇后将她亲姐姐母女先后都毒死了!”

“真有这样的事?”金寡妇疑惑地问。

“唉!”周正良叹气道:“朝野上下无不为此深感义愤。连她亲生儿子,皇太子殿下也很不满。”

周秃子理直气壮地发表见解:“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外加三千宫娥彩女,这是铁定的礼数。可是武则天当了皇后,不懂皇宫的规矩,没有皇后的肚量,连亲姐姐、亲侄女都容不下给皇帝当姘头,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

金寡妇摆出付江湖气派:“那母女二人在皇宫死得悲惨,你叔侄二位在茶馆就不怕我也在茶点里下了砒霜。我可是个长得像武则天的蛇蝎美人。”

周正良调笑地:“茶馆里摆龙门阵,就是东拉西扯寻开心嘛!”

金寡妇不卑不亢道:“你叔侄二位贵人,有空闲胡扯皇后娘娘的是是非非。我是个寡妇家没那闲情来听你们编排的皇家丑闻,对不住不奉陪,我楼下开水快烧焦了。”说罢要走。

周正良:“慢走,我还有正经话要与你商量!”

“我早料到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夜猫子进宅定有鬼心眼。我这个茶水炉子里,是逼不油星星的!”金寡妇叉腰立在屋当中。

“误会误会!”周秃子打圆场:“我周氏家族良田数千倾,店铺十多家,还有在朝为官的叔父光宗耀祖,誉满剑川。哪能在你孤儿寡妇身上榨油水。”

周正良笑道:“我也是特地登门瞻仰你的玉容。今日一见,你不仅冰清玉洁,正义豪爽。可以说你貌美胜过武则天,则天皇后没有你这样节操德行。”

“怎么又将我与皇后娘娘一道谈论了。”

周正良正经地说:“正为如此,我要为剑阁道德风尚成全你。”

金寡妇疑惑地问:“你要成全我什么?”

周正良以问代答:“请问你茶馆生意如何?”

金寡妇警惕地回答;“冻不死,饿不煞,勉强混了个衣食温饱,不求人。”

周秃子更改:“不,应该说顾客盈门,财源兴旺,越来越发达。”

周正良追问:“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金寡妇小心答话:“人人知道,我小店货真价实,待客和气,伺候周到。”

“非也。”周正良抬了抬身:“这是你金家沾了我周家的光。”

“什么?”金寡妇火了走上一步,耐气地说:“我起五更,睡半夜,凭汗水挣口饭吃,我沾你周家祠堂哪点光了。”

周秃子靠近周正良说歪理:“你家的坟头葬在我家龙脉上了。”

金寡妇一愣:“哈哈哈哈”大笑得周正良叔侄也愣了,她才热辣辣尖刻的地说:“青龙尾上那片野地荒丘,是县里舍给家无寸土穷苦人的义坟地,乱葬岗,那里抛尸露骨的坟墓数不清,你们叔侄去指给本乡本土的乡亲看看,哪儿座野狗刨过的坟头,是你周家的祖坟,哪块野狗叼过的尸骨,是你周家的先人?”

周秃子恼火了:“金寡妇,你好大胆!”

金寡妇堵到秃子面前:“你知道,老娘我上过奈何桥,奔向森罗殿,阎罗王都不要我,我鬼王爷都不怕,你周秃子吓唬不了我!”

“好,好好。”周正良站了起来:“我就敬重你这一身傲骨,满腔正气,所以我才特地登门商量,寻求个两全其美,不要伤了和气。”

金寡妇一屁股坐下:“不要挂羊头卖狗肉,把你们肚子里的下水都掏出来,老娘不怕臭!”

周正良拦住赌狠的周秃子,陪着笑脸道:“你火我不火,人心换人心。要是我遇上你这样恼火的事,我也要火冒三丈硬碰硬。结果是两败俱伤,让乡亲们笑话。”

“不要猫哭老鼠!”金寡妇瞪了他们一眼:“说吧,你真是好心,我不会当成驴肝肺!”

周正良坐下喝了口盖碗茶,心平气和的说:“近年来我周家财运不旺,我官运也不亨通,经阴阳先生看风水,才发现你家先人葬在我家龙脉尾梢上了。如今发了你茶馆的财气,泄了我周氏家族的福气,连我在京城也添了不少晦气。”

金寡妇赌气:“人算不如天算,你周家缺德的事干多了,报应。”

“是不是报应我们且不论,你姓金的要是积德行善,老天也不会让你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当寡妇。我们还是就事论事,把事摆平吧。”

“你想怎么办?”

“按阴阳先生说,该当破土开棺暴晒尸骨!”

“啥子?”金寡妇跳了起来;“你们要扒我家先人的坟头!”

周正良不紧不慢冷冷地说:“我没那狠心,也不缺这种德。”

金寡妇心悬了起来问:“你们想怎么办?”

周正良道:“不是我们想怎么办,唯一只能这样办才能不伤骨头不伤肉。你我的先人和后人都平安发旺,十全十美。”

金寡妇心急火燎:“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快讲吧!”

周正良喝了口茶:“要不刨坟,你定要反穿罗裙嫁到我周氏门中来。”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金寡妇定了定神,摸底道:“你也是替你癞蛤蟆侄儿做媒来了。”

“不,我知道你嫌他年近花甲,是个泼皮无赖丑八怪。”

“除了他,你周家祠堂里,还有哪个不肖子孙敢娶我这八败扫帚星?”金寡妇冷静平稳对话。

“我!”周正良色胆包天,无耻地说:“我是京官福命大,我属龙,青龙专能克白虎。你再大的晦气我不怕。”

金寡妇问:“我家先人的坟头你们不扒了?”

“我替你除草添土,四周种上青松翠柏。”

“我这座茶馆呢?”

“让我家秃子出十倍高价盘下来经营。”

“我那苦命的儿子虎娃呢?”

“我让你这油瓶拖到京城去。我那些妻妾没给我生下一个崽。你的儿,就是我的儿,我让他改姓归宗入我周家祠堂,上我周家的家谱,享一辈子福。”

“好啊!”金寡妇故作欣喜:“这真是鬼王爷发善心,我孤儿寡妇要走鸿运。托你的福,沾你的光,我才有点像那武则天了。你就要抬举我进京享福,当皇后娘娘了。”

“住口!”周正良连忙制止:“你这样高声张扬,传到朝庭,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

金寡妇轻蔑的笑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你这朝廷命官胆子大得很,谋王篡位坐龙庭,这是早晚的事。我啊,跟定你享这陪王伴驾的福,享定了!”

周秃子得意地凑上去:“选日不如撞日,我这去请八音管弦吹鼓手,用大红花轿抬到我叔的官邸,今夜就享眼前福!我的新婶娘。”

“行啊!”金寡妇沉着地微笑:“你这个有孝心的龟儿子过来!”

“龟儿子,侄儿子,你怎么喊都行,你老人家有什么训教。”

“我啊要让你懂得老娘的礼数!”金寡妇一把将瘦若枯柴的周秃头拉到窗前,按在窗台上,愤恨的高声大喊:“左邻右舍的父老,四乡八里的乡亲,你们都来看啊,这个恶霸一方的白眼狼周秃子……不许动,谁要动一动,我拖着他一起跳楼!”

楼上随从不敢,也不愿上前解救。楼下邻舍和过路人仰视惊奇,二娃子抱着的虎娃子吓得大哭喊妈妈,人们纷纷议论,薛华也在其中。

周正良慌忙制止:“有话好商量,不要惊扰街坊邻里。”

金寡妇就势骑坐在窗台上,拖住按着周秃子:“你们不要脸,我更不怕丑!”她向外大声叫道:“这个老甲鱼说我金寡妇长得像皇后娘娘武则天,逼我改嫁给他京城做大官的叔叔,若不答应,他们就要刨我家先人的坟头。好心的父老乡亲们,我只能拉着这个白眼狼一起跳楼啦!”

楼下民众人声沸腾,窗台上金寡妇抬身拖着周秃子要往下跳。

情景回映到雅间,王、卢、邵、杜正听着金寡妇讲完往事。邵大震担心地问:“你拉着周秃子跳了楼,后来呢?”

金寡妇笑道:“我的傻二哥,我要真跳了楼,还有你在这里听我摆龙门阵。”

邵大震纠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周家叔侄两个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泼皮怕拼命,恶鬼怕凶神。”金寡妇轻松地笑道:“我凶就凶在真敢跟他们拼命跳楼。他们怕死的,就吓跑了。”

众人听了大笑。

隔壁雅间薛华一人品茶,也哑然失笑。

金寡妇不在意好奇的问:“那个周秃子的叔叔,一再说我相貌长得像武则天皇后,你们说我真的像吗?”

杜微看了一眼:“我早就看着你很像武皇后,只是不敢乱说。”

王勃笑道:“我也有同感,只是你比她少嫩,她没有你泼辣。你正直暴躁,少谋略,她沉稳机智,太阴险。”

卢照邻正经地说:“你们真正一模一样,我宁可让你淹死了,也不会认你这妹子。”

金寡妇奇怪了:“你就这么恨她。为什么?”

卢照邻真情地说:“你是一团灶圹火,人不碰你,你不伤人。她是一把无情剑,既除奸佞,也杀忠良,为了排除异己,她可以六亲不认。”

“得了得了,说得多怕人。”金寡妇退让道:“我宁可人家说我像个母夜叉,也不要像那那样的玉面女罗煞。虎毒不伤崽,可她呀,亲手掐死亲生的女儿,这且不说……”

王勃忙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谁说的?”金寡妇笑道:“近两年剑阁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关于武则天皇后的臭事,家喻户晓,酒馆的饮酒的当着开味的下酒菜,茶馆里喝茶的当着闲聊的开心果,我不听也得听着,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只当耳旁风,耳朵也被吹起了老茧。”

王勃关心地问:“这些传闻,都说些什么?”

“好吧,你爱听,我先给你摆一些她的丑事名目。你爱听哪段,我再给你摆龙门阵说来龙去脉,细枝细叶。”

卢照邻笑道:“子安贤弟你刚从京都来,皇家新鲜的流言蜚语还没有听够,还要听她妇人家道听途说的谣传废话!”

金寡妇娇嗔地顶道:“哥,你妹子可不是媒婆嘴。我摆的事情都是老窖里刚开封不掺水的陈年老酒。王家哥子,你在京都,听没听过皇帝有个妹子新成公主?”

王勃答道:“她是国舅长孙无忌的儿媳妇。早已死在了京城。”

“她的长孙驸马被武皇后找了个叉子,流放到剑阁来受罪,不知要逼出个什么能让武皇后制命的玩意。结果被在大堂上活活打死了。哥,你说说她在这陈谷子里要逼出什么油?”金寡妇有意问卢照邻。

卢照邻堵话道:“我诸子百家的经典书籍还读而未透。你那陈谷子、烂芝麻出油不出油,我不感兴趣。”

邵大震道:“春秋、史记和汉书,不都是记的帝王将相的改朝换代,谋王篡位,明争暗斗的宫庭政变。陈年历史和当代时事,到了大妹子口里摆成了龙门阵,比说大书先生讲得更生龙活现。子安兄,大胡子不听,我们听,讲!”

“讲就讲!”金寡妇自嘲笑道:“长孙驸马知道的秘密,我要知道,则天皇后也要派人来逼我口供,我也早被活活打死了。其实啊,被先王太宗贬为庶人的皇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大哥,就是长孙无忌为帮当今皇上登基,派人在剑川害死的。”

王勃叹道:“唉!中山王承乾太子,还是长孙无忌的嫡亲外甥啊!”

金寡妇:“就叫一报还一报。他害死长孙皇后的儿子,他自己儿子也不得好死。”

薛华听到这些传闻,唉声叹气。堂倌来掺茶,也被他摆手回绝了。

卢照邻提醒金寡妇:“妹子,我不要听大书流泪替古人担忧。他周家叔侄,一个是当朝的小权奸,一个是当地老泼皮。那日你让他俩羞愧而去,他们怎肯就此罢休。你也该为自己着想,多多提防啊!”

金寡妇叹道:“嗨,我是雷公脾气,发了火,爆炸过了就完事,从不动小心眼算计人,谁要算计我,我也是麻石头砸麻石,宁可一起粉碎,也不肯玉碎瓦全。”

邵大震:“你又和他们干了一仗!”

金寡妇凶凶地:“那还用说,我让他叔侄俩丢人现了眼,他们对我孤儿寡妇,哪肯善甘罢休。那天,二娃子刚刚哭着回来说,虎娃子被人贩子拐走了,我急得跳脚的时候。”

杜微担心地:“他们果然向你娘儿下毒手了!”

“他们心更毒!”金寡妇愤懑地说:“就在这时候隔壁杀猪卖肉的张屠夫,偷偷来喊我,说是周秃子带着几个泼皮无赖,去后山扒我家的坟头了,我怒火冲天,顺手抄了张屠夫的砍肉刀,大喊大叫:“周秃子逼我改嫁,要扒我家坟头了!老天哪,你睁睁眼哪!……”

(金寡妇叙述中,再现昔日情景。

金寡妇抄着一把卖肉的砍刀,站在肉案前悲愤地哭诉:“……乡亲们,我的儿虎娃子也被他们拐走了,是他们逼得我个寡妇去杀人啦……!”

金寡妇冲出人群,手举砍刀,边奔边喊:“我去拼命啦!……我去杀人啦!”她身后跟随着愤愤不平助威的,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野坟岗上,一阵小挂鞭炮声后周秃子抛着一把把纸钱,对着一堆香纸蜡烛,深深打拱道:“我是奉我叔叔周正良的嘱咐,来刨坟头的,你们孤魂野鬼,感到冤了,找他去,莫找我!”说罢他向三四个泼皮:“动手吧!”

“谁敢动手,我砍了他的脑壳!”金寡妇边喊边冲了过去,吓得来刨坟的人,闪在一旁,周秃子没有想到金寡妇身后来了这么一大帮人,他也有点怯了。还强装着胆壮气粗地吼:“你们这是要干啥子!”

“跟你拼命!”金寡妇向着众人:“就是这个白眼狼周秃子,他逼我嫁给他做京官的叔叔,不嫁就要扒我家的坟头。”

周秃子耍赖皮:“别装着贞洁烈妇,门前都不让雄狗过,从古至今哪有年青寡妇守节开茶馆的!乡亲们,是她家的坟头葬在我家龙脉上了。”

金寡妇问:“周秃子,你祖宗先人的尸骨,埋在青龙尾上哪些荒丘野坟堆里?”

周秃子讲歪理:“青龙尾是我家祖坟青龙岭的尾稍,你这骚寡妇乱葬乱埋,把你先人葬进了我家风水宝地,你茶馆兴旺了,我开的妓院赌场衰落了,我家那能容你泄了我家的富贵神气!乡亲们,我是奉了朝庭工部侍郎周大人的命令,来扒我家龙脉上的野坟头,谁敢反抗,就一起问罪!”

金寡妇跳在坟前放供品的青石上,大吼:“谁敢动我家坟头上一捧土,我先砍下他的狗爪子!”然而几个泼皮,一轰而上立刻夺下了金寡妇手中的砍肉刀,将她反手抓住。

金寡妇泼口大骂:“你们周家该发天火啊!……”

周秃子气势凶凶地喊:“打,你们给我往死打!”

“不准打人!”薛华站了出来:“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周秃子见薛华穿着,不敢胡耍赖皮,也傲慢地说:“我们奉的就是工部周大人的命令。他是奉旨出京的钦差,他的话就是天大的王法!”

薛华反问:“是那个征徭役,拉夫伐木造战船的工部侍郎周正良,是吗?”

“不错,他是我同族的亲叔叔!”

“他命令你们来往死里打人了?”

“不,我……我是奉王命来扒坟的。”

薛华义正严词地说:“你们要扒这荒丘上的坟墓,可知道这里的荒坟野墓里,埋葬的都是服徭役,砍伐古木大树造战船,累死,病死,伤残牺牲的民工。他们为皇上效命,死了也不得安生,请问你那叔叔,就是奉旨前来扒为皇上效过命民工的坟头吗?”

“休要诬蔑本官!”周正良带着几个护卫,分开人群,他站在人前傲慢的发话:“民工依王法服徭役,确是效忠过皇上。劳役中偶有死亡牺牲,葬于此地也是天命,在劫难逃。”

薛华驳道:“你命人前来扒坟头,欺寡妇,你这是奉行王道,还是强行霸道,我看是无视王法仗势欺压良民?”

周正良强辩:“我奉王命岂能执法犯法。这泼妇强将她亲人棺木,葬入我周氏家族的龙脉之中,占我家宝地,败我家风水。本官扒的只是她家的两个坟头。”

金寡妇猛一挣脱了泼皮,一头撞在没有提防的周正良胸前,将他撞得踉踉跄跄,被护卫扶住才没跌倒。金寡妇又被卫士抓住,她泼口吼叫:“你这该千刀万剐的狗官哪!”

周正良恼羞成怒:“你们给我扒坟!”众泼皮应声:“是!”“这骚寡妇给我沉入胭脂河!”众卫士和泼皮应声“是”,正要动手。

“且慢!”高履行骑在马上高声制止:“周侍郎好大的威风气势啊!堂堂朝庭的钦差,刨百姓的祖坟,将小寡妇沉河,何必兴师动众,摆这样的阵势吓唬山乡愚民。你就不怕用重拳打蚂蚁,有损皇上尊严!”

“哦哦,原来是长孙无忌的……”周正良收敛了气势,深深施礼。

高履行连忙堵住他的话头:“什么长孙,什么无鸡!你提这谋王篡位的叛贼,是何用意,该不是要让太子殿下向皇上进言,将老朽我再贬谪到蛮荒交址去!”

“哪里哪里,老皇亲一贬再贬,那都是武皇后失察,处置不当。……”

“难得难得,周侍郎一升再升,原来你是如此护着皇太子殿下,真不愧是东宫门内的忠实走狗。不过你何必要狗仗人势,去扒小小老百姓的坟墓?”

周正良不敢得罪皇亲:“这……我岂能容这骚寡妇的先人错占了我家风水宝地,葬入了我家龙脉之中!”

薛华立刻驳斥:“这里分明是县里划给无立锥之地,贫苦百姓丧葬的无主的义地。”

周正良恼火了指着薛华:“大胆狂徒,不知礼法,竟敢犯上,来呀,将他押送县衙!”

高履行马上严声制止:“慢!周大人如今是当朝五品京官,犯上的还有我这不知礼法之徒,你就将我一并押送县衙吧!”

周正良无可奈何:“不不,周某怎敢如此无礼!莫非这小小书生他是……。”

高履行平淡地说:“是一个不知王法,阻止钦差大人奉公执法的狂徒嘛!”

说书人幽默地:“哲人说:世上事物是相生相克。也就是俗话说的:一物克一物,大象怕老鼠。老鼠能钻进大象的鼻子里去,这是寓言。说实话,人人都有隐私隐情。因此谁都有空子可能被他人去钻,人与人之间若是相互钻起了空子,小则是互相矛盾,大则是生死存亡。这一场扒寡妇家的坟头,看是民间小事,实实是武则天母党、子党相互钻空子的生死斗争,千变万化,相互相存,复杂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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