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七集蜀道难如人生路
第十七集蜀道难如人生路
说书人:曾子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圣贤的话也不全对。若按常理:压力多大,反抗力也有多大。王勃就是这么个认死理的花钢岩脑袋瓜。任你砸得四分五裂,七零八碎,也还是认定死理,依旧是死硬的花钢岩。
王勃泰然举杯在手,欲饮未饮之时,李弘在其身后一声喝道:“慢!”他慢慢走到王勃面前,四目相对凝视无声,二人心中都怒火熊熊。僵持少许,李弘深沉地贬道:“哼,好个视死如归的汉子,好个死得其所;你这样死,能重如泰山吗?你这算那门子英雄?”他见王勃面不动容,沉默相视,他坦直言道:“你抗旨不肯撰写记功碑文时。你我虽是初次相见,我却认定了你是个有才智,有谋略,刚正不阿,怀有赤心肝胆的英雄好汉,是个敢于坦诚抗争,明辩事理毫不苟且的才子。那时我很器重你,并不想置你于非命。真若赐你一死,你倒可以落了个英名令人赞赏。哼哼,不料我俩再次相逢,竟是诀别。你这样糊里糊涂,轻如鸿毛地视死如归,默默无闻的一死,竟是为了一篇斗鸡檄文。既不轰轰烈烈,又不慷慨悲壮,你何苦临死还要死成那付孤芳自傲的样子!”
王勃顽而不化,狠狠瞪了李弘一眼,举杯将饮,被李弘一掌将酒杯打得落地粉碎,王勃一惊,疑惑地问:“……你,这是为什么?”
李弘冷冷地讪笑:“我要让你死也死个明白。升仙酒,多的是!”
“我明白得很!”王勃傲慢地答道:“窝囊委屈的活着受气,不如一死万事休,痛快!”
“我让你痛快!你给他再斟上一杯。”李弘吩咐随从又斟一杯毒酒,王勃亢不反顾上前取杯,被李弘拦上前:“慢!”
“你这又为了什么?”王勃不耐烦了。
“惺惺惜惺惺,英雄惜英雄。”李弘沉着回答。
王勃蔑视地问。“你是英雄?”
李弘慢慢陈叙:“曹操持天子而挟诸侯,汉王之后刘备为光复汉室,三顾茅芦请诸葛。刘备可称英雄之举?”
王勃不作正面回答:“谁是英雄,见仁见智各不相同。”
李弘冷冷一笑:“初闻小人裴宏武诬告你聚众抗拒征兵,代王只当是顽童无知,无理取闹。再见你反对东征的谏书奏折,也只当是神童逞神气,童言无忌,舞文弄墨不伤大雅,也还当作你是儿戏。”
王勃也微微冷笑:“称砣虽小能压千斤。灶王上本,奏的是民心。”
李弘正经地说:“正因为你小小年纪,有胆有识。对东征之举有所偏颇。我母后竟借你的邪说歪理,在朝野上下大做文章贬斥本王,代王我深知其用心,忍辱负重,反复思考,才识透了她礼贤下士,是为谋权篡位在招降纳叛,而结党营私。”
王勃震惊地看着李弘道:“百善孝为先,你这样猜忌亲生母亲,应属大逆不道!……。”
“究竟谁是大逆不道,她那庆父之心,路人皆知,难道你已目睹,没有耳闻?”
“我只重事实,不轻信浮光掠影,片言只语。”
“我父王年迈体衰难理国事,意欲禅让,传位于我,你已亲眼目睹。”李弘晓以事实。
“圣上尚无明文旨意,为臣者不敢以片面言行,妄自猜测,胡乱推断。”
“我身为东宫皇太子,是名正言顺册封的诸君。我母后阻止皇上禅位让贤,公然不让我监国理政,竟命五王出阁入朝听政。这事实人已共见,该不是胡猜测、乱推断。”
“国事繁杂错乱,微臣略知一二,见识肤浅,殿下向微臣明示这凤毛麟角的点滴实情,意在何为?”王勃有所警惕。
李弘开诚布公道:“刘备求教于诸葛时,只能实话实说。”
王勃自嘲地:“我若够得上被称是个孔明,我这一知半解的智慧,也只是一孔之见。”
李弘傲然自信地说:“我心有灵犀,就盼着有个真知灼见的谋士,给我点通这一孔迷津。”
王勃依然自嘲讪笑道:“我不是谋士,仅是一条正道走到底,只搞阳谋……。”
“因此请你说说,我面对她的阴谋该当有何对策?”王勃严正答复:“你这是缘木求鱼!”
李弘倾心坦吐:“我父王还在世,我那心怀叵测的母后,她竟然学汉朝妖后吕雉垂帘听政,她不仅敢当朝分庭抗礼,进而不遵王命,独断独行,独霸了朝纲。”李弘刻毒地狠狠指责。
王勃略有心动,有意激将:“无稽之谈,泛泛而言,已伤大雅。儿不言母之过,殿下是否犯上越礼了。”
李弘竟被激起愤怒:“是她牝鸡伺晨乱了纲常,已非过错,实是罪孽。为清君侧孤立皇上,她重用酷吏残杀异己;为专权后宫,她不择手段谋害后妃;她篡权夺位陷害李氏家族;她丧失亲情,毒死同胞姐姐,诛杀同父异母兄长;她专横霸道排斥忠良,不惜诛杀开国元老。她连那年过古稀已成孤老的两朝功勋长孙无忌,我的老舅公,也被她贬谪到了西南蛮荒僻野了……。”
“殿下,请不要再诉说下去了。”王勃厌恶地阻拦:“武皇后是你亲娘,你如此诽谤这是为了什么?”
李弘一时愤懑,发泄胸中的怨恨,为自圆其说分辩:“这……是存天理,秉正气,我要大义灭亲!……”
王勃震憾得蒙了:“这样犯上……诋毁……只怕天理难容!”
“我正是按天理,不容她颠倒乾坤!”
“你这样大逆不道,竟敢向我表白?”
“因为你立刻将死,代王要让你死个明白!”
“还要我怎样明白?”
“置你于死地的,不是我父王;更不是我!”
“哪——是何人?”
李弘肯定地说:“是武曌,武则天!是我那阴险狠毒毫无人性的亲娘!你变成了冤魂厉鬼,要报仇,要活捉,你该去抓她!”
王勃泰然顶撞:“我与她无怨无仇!”
李弘狠狠地说:“她一心要将你纳入她的私党,将你培育成为她舍命的荆轲,将你变成刺向我胸膛的毒剑!”
“我若不肯从命呢?”王勃淡然表态。
“你,你不愿与我为敌?”李弘略一疑惑:“我……代王我就让你活下去。”
太平公主已在暗处窃听。
王勃冷冷说道:“皇上赐的御酒,我也不必领受享用了。”
李弘认真地:“你肯为代王我尽忠效力,我驾坐九重,准保你入九卿,位列三台。”
王勃冷笑道:“嘿嘿,谢谢殿下金口玉言,我命蹇时乖,无福享这荣华富贵,看来我只能享受这赐饮的御酒,不作冤鬼,也命该升仙了。”王勃又安然地端起了毒酒。
“你……”李弘恼怒地:“你自己要找死,你喝吧!”
“慢饮!”太平公主走入殿堂,身后一群随从。
李弘出乎意外,知有变故,慎重地说:“太平公主,这是圣上恩赐的御酒。”
“皇太子殿下!”公主横了李弘一眼:“本公主传的也是父王的旨意。王勃听旨。”
内侍接去升仙酒。王勃沉重地跪下。
公主口吻矜持:“朝散郎王勃,身为王府侍读,不能尽职,竟敢戏作斗鸡檄文,蛊惑沛王沉缅犬马声色,罪不可赦!立即逐出沛王府,贬出长安。来呀,押了出去!”
太平公主一示意,几个内侍太监将王勃押出了殿堂。
李弘追问:“公主传旨,为何没有圣上的诏书?”
“太子赐酒,你的诏书何在?”
“我是父王面谕。”
“我么,确实是假传圣旨,罪不可赦!”公主逼上一步:“殿下,我在母后那里等你查证核实,你来问罪吧!吓吓吓……”
太平公主又是她那似娇似嗔的神态,调笑着走出殿去。闪得李弘愠怒地僵立殿内。
月已西沉,只有几点寒星在听秋虫哀鸣。一个太监打着宫灯在前面领路,两内侍在王勃身后押行。御园中的假山怪石,花草树木在无光的夜色中都变形变色,显得狰狞可怖。来到一座依山石建筑的亭阁前,两个宫女伴着一个面目看不清的女子,她问道:“吓,你的命真大,还没有去见阎王爷呀?怎么不说话呀?……你害怕啦?”
王勃不知何人,何事,一直疑惑。最后沉着地回答:“生死由命,草民抵不过王权!”
这女子冷笑道:“沾着点王气,你就能加官进爵,你怎么就贻误时机,不顺天命。”
王勃不作正面回答:“我这跃过了龙门的鲤鱼,并未直上青云。不定何时,将成为一方庆功宴上的佳肴——盘中食。”
“哦,你这鲤鱼怕受煎熬。看来也只能将你外放到边野蛮荒去清炖;让你像那斗败的鸡,落进了汤锅,也许你才能知道,官宦都是皇家的池中物,被清蒸,受煎熬,其威(味)一样,鲜矣!”
“怎么,婉儿,你也在品这只落汤鸡?”太平公主来了,大咧咧地又开玩笑。
婉儿笑道:“对这只不敢争斗的叫鸡公,我没那品尝的味口。”
太平公主瞅着王勃:“瞧瞧你,既不像跃龙门的鲤,又不是斗败了鸡,人高马大傻赫赫戳在那里,活脱脱像头大笨熊,哪里看得出一点机灵劲。”
婉儿吩咐着:“若不是公主一再挺身出面将你扯下奈何桥,你早就成了死无葬身之地的屈死鬼了。还不快快谢恩。”
王勃欲行大礼:“微臣多谢……。”
太平公主连忙阻拦:“得得得,你不要找错了庙门,拜错了菩萨烧错了香,我可是……”
“你可是显了威风逞了能!”亭阁上一个身影讽刺地笑道:“你不过送了个上不了台面的顺风人情,用不着在那里丑表功了!”
太平公主自满地抱怨:“母后,是婉儿来找我……”
“你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假传圣旨了!”武后又堵住太平公主言明真象。
王勃已悟实情,边说边跪下道:“多谢皇后娘娘和公主的救命之恩。”
武后在阁上露出身影,在宫娥的提灯照耀下笑道:“这并非对你施恩,听说你三岁丧母,全仗你那只知礼教,缺乏人情的祖父王通的训育,将你这机灵鬼,惯成了个不怕死,敢于抗上胸怀斗胆的鲁莽之士。”
王勃难料武后意图,谦逊地:“微臣年青无知,还望皇后娘娘严加训斥。”
武后坦诚地说:“你那孤傲狂妄的言行,岂只该严加指责,按王法早该将你斩首示众了。”
太平公主笑道:“这匹不听调教的苯骆驼,一锤砸死他算了!”
“唉!”武后长长叹了口气:“他这少有母爱的孩子,不能让我那放纵任性的弘儿误伤了他的性命。说到底,还是哀家爱才心切,看走了眼。若真将你当成了马谡去守街亭,我也要唱空城计了。”
公主急躁地问:“他又不是无知的顽童,母后不能总护着这个爱招惹是非的闯祸精!”
“王勃。”武后高高在上解说道:“不是哀家不重用你,你这块生铁还未炼成钢。歪脖子树再硬,若不长挺直了,连四梁八柱也当不上。你还是远离京师,再到深山老林中去经经风雨吧!护送他出宫!”内侍护送王勃离去。
王福畤府门外。
王福畤坐轿匆匆归来,急冲冲下轿,差一点给轿扛绊倒,他被轿夫扶住也不计较就进入府去,经过回廊,穿过曲径,在月洞门口,迎面遇见王勃,憨儿挑着书箱宝剑随在身后,随后还有两名武后特派的护卫武士。
“勃儿!”王福畤拦在月洞门口:“你这就走了?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
一直郁闷不答的王勃,挺立不语。
王福畤忧伤地说:“前两天,我送走了你贬谪外省的两个兄长全家人,……唉,昨天得知消息你的三哥四哥,也被降职贬为了县令县丞。他们全都不愿见我,不给我透露他们不幸的消息……我……”
王勃心中有愧不知何言表达:“……父亲……”他上前扶住须发苍白的老父:“…我…”
王福畤老泪纵横,用枯稿的手压在王勃的手上伤心地说:“……你,你也不要我这老父亲了。”
王勃喃喃而语:“祖父说过,朝堂乃是非地,皇室是生死场,宦海是无底的陷人深渊,我根本没有志愿来京师争权夺利,谋求升官发财!都是这世道……”
“世道纷乱,纲常败坏,道德沦丧这都是人心不古啊!人在世上过,避也避不了,只能安之若素,于心无愧,就是报国贤臣了。”
“报国贤臣。”王勃又发了他顽而不化的痼疾,嘲讽地说:“是啊,父亲是个无愧于心的报国贤臣。全心全意效忠君王,日夜操劳忙于东征祝捷,这份圆满的功德,虽入不了青史,也已镌刻上了碑石。……儿是个不明事实,难断是非,恶言犯上的罪臣,再也不愿拖累父兄们了!”
“你……”王福畤明知其故难以解释:“我……。”
“有道是泾渭分明,不敢同流合污!”王勃说罢施礼向前走去。
“站住!你这孽子啊!”王福畤怒火升起又抑制住,保持着长者尊严,深沉地说:“嗨,时至今日,你侥幸翻船没灭顶,多亏了皇后英明慧眼独具。难道你还不知宦海险恶多暗礁么?”
“儿确实领会了伴君如伴虎的真言。”
“你父兄们实在是食了君禄,就要报效朝廷,如今是盼得平安便是福啊!”
“你们不贪图升官发财?”
“官场中的富贵荣华是过眼云烟。”
“难道你们仅只是为了光宗耀祖,图个虚名。”
“既为人臣,就得忠君报国,造福于民。”
“强抓兵徭,广增赋税,连年东征逞威武,造成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这是为民造的什么福?”
“你你,”王福畤又被王勃堵得无理可喻:“你又是那些陈词滥调,令人厌烦!”
“你们一再替东征邻邦涂脂抹粉,这样乐此不疲的歌功颂德,你感到新鲜?”
王福畤无奈地:“为父岂能不察觉,那些频频传来的捷报,大多是报喜不报忧!”
王勃真正不解地说:“你们究竟是清廉无污的忠臣,还是别有阴谋的奸佞?”
王福畤不得不吐苦衷:“皇上不惜一切,要为皇太子殿下树建功勋,皇后又不肯直接出面制止,她处事件件英明果断,就在这出兵东征的战略上,她甚至知道战报虚假,竟装聋作哑,让高宗父子去耀武扬威。……”
王勃感叹:“唉,他们分明是牺牲双方将士性命,用两国百姓的苦难,作他们母党子党明争暗斗的赌注啊!”
王福畤无力地坐在假山石上:“爹也是王命难违,左右不是,听人差遣任人褒贬啊!……”
“父亲!”王勃扶父亲坐稳,又直言不讳:“象这样不顾百姓争战中的苦难,你们能心安理得,为昏君父子纹过饰非。这可以称为尽忠报国吗?”
“若不这样,李氏大唐的江山就要落于内宫外戚之手了。”
“你是说武后要学吕后,你怕武后阴谋篡位?”
王福畤以手制止王勃说下去,左右打量,见护送王勃的武士和憨儿远远地聊天,他才放心地吐露心胸:“唉,相比之下,武后娘娘虽然利用酷吏除奸佞,为保权威排除异己杀皇亲。但在治国安邦上,确是为百姓也施了不少仁政。”
王勃确实想了解武后:“你是说武后英明仁德……?”
“不不……”王福畤又难以肯定事实:“她,她心狠手辣,终究是颠倒阴阳,乱了朝纲,引起了皇室内讧,朝野纷乱!”
王勃追问:“当前一切劫难,武后她是罪魁祸首?”
“不不,一切都是天命。为父顺天理,凭良心,为了保正统,我怎能有损吾王的威风!”
王勃料定父亲思想,只得恢谐地淡淡一笑:“后懿德,王威风,帝党后党各邀功。他们结党营私,谋夺王权,苦就苦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唉,我滴水救不了久旱禾苗!”王福畤悲观。
“嗨,砥柱石也挡不了浊浪洪流!”王勃承认事实。
王福畤感叹颇深:“父亲我明知陷入了泥潭,实在无力自拔。”
王勃肤浅地自嘲:“孩儿被贬西蜀,这倒是脱离了苦海!”
王福畤提醒王勃:“天下虽大,皆是王土!”
王勃心灰意懒:“唯愿天高皇帝远,眼不见为静,我能独善自身。”
王福畤预感不测:“你我已是在劫难逃。唯愿别再诛连你兄长们的全家。”
王勃又认死理了:“父亲,你和我兄长们早已深知唐室内患,就该像祖父识时务隐居穷乡,安于桑农。”
“都怨我不遵祖训,只想着读书就该学而优则仕,竟图了这么个光宗耀祖的虚名啊!”
“而今已知无力回天,就该急流勇退!”
“如今认命为时已晚。”王福畤拉着王勃哀鸣:“我们都是急流中的险舟,要调头,难哪!”
紫霞宫内,几个朝臣奏明外省灾情,武后果断吩咐:“……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等省,凡夏旱接秋旱,田禾颗粒无收,灾情严重的地方,各省各县的官仓,都替哀家开仓放粮赈灾,若有办事不力,发生饿死灾民,因灾民变的,撤职查办,严惩不贷。你们火速去办!”
几位朝臣立刻告退,匆匆离去。先后又有两个太监送来两叠奏折,婉儿接过放在龙书案上,并取了两大叠已批示过的奏章,交给那两个太监分发给宫外各部等候的官吏。
武后走回龙书案欲批奏折,肩臂一阵酸痛。婉儿看出武后的疲乏,放下手中整理的章本,忙给武推拿捶背。武后懒散地说:“我从十四岁入宫,太宗宠幸封为才人,一直在先王身边,就像你这样侍候他处置朝政,批示奏章。有时先王太宗十分疲劳,就让我代他审阅批示,我将太宗的笔迹学得微妙微效,连他也分不出真假。”
婉儿笑道:“娘娘心灵手巧,智慧超人,比天上的文曲星还多几个心窍,我早就听老年的宫女太监说,当年太宗常夸你是天上灵珑星下凡呢!”
武后笑道:“别听他们嚼舌根子。开头太宗让我舞文弄墨,是陪他寻寻开心,消遣消遣。后来他将些不紧要的章本都推给了我处置,我就无形成了他的左右手了。”
“不是左右手,是左相兼右相,一把总拿!”
武后开心的笑道:“先王太宗只是有时劳累偷偷懒,当今皇上他呀,体弱多病是借口,他病入膏肓的是懒虫入了骨。大事不管,小事不问,恨不得一年到头在后宫寻欢作乐,让哀家变成孤家寡人,天天五更上朝,一个人去操劳天下大事,累死我!”
婉儿有意奉承地调笑:“娘娘你就撤掉那个遮不住面孔,挡不住眼睛的珠帘,当上天子坐龙庭。我看哪,您有龙筋龙骨灵珑的心,不光累不着;您比那玉皇大帝还精神!”
“阿弥陀佛!”武后大笑道:“死丫头,你也不怕天打五雷轰。自从开天辟地,哪有女人当皇帝的。”
“有!”婉儿玩笑肯定地说:“娘娘就能当个女皇帝!”
“住口!”武后笑道:“你也像太平说话,信口雌黄,让人听见,会说你们别有野心呢!”
武后伸了个懒腰,婉儿痛惜地说:“眼下已经没急着办的奏折了,您就多歇会儿吧。”
“我啊不做皇帝梦。我没有当皇帝那逍遥自在的福,偏偏有个替皇帝操劳受罪的命。”
“受罪……”婉儿不解地疑问:“谁给你罪受了!”
“背后咒骂我颠倒乾坤,扰乱阴阳,牝鸡伺晨的人还少吗?”
“他们才是些别有用心的人呢!”婉儿同情了。
武后牢骚地感叹:“我处处为黎民百姓着想,不敢稍有懈怠,唯恐有所闪失,极少有人夸赞哀家我施行的德政;明明是皇上纵容弘儿去东征耀武扬威抓兵权。这劳民丧财怨声载道的罪过都推在我的身上,我是有口难辩哪!”
婉儿更加同情:“娘娘明知东征非义战,支持那些小邦自相残杀,是伤天害理。娘娘就该旗帜鲜明出面制止这不义的战争。”
“我制止得还少吗?”武后委屈地申辩:“皇上王权在手,他的口谕也是圣旨。若抗旨不遵,我被贬谪事小,这王权旁落于奸党之手,因小失大,国政大乱,受难遭劫的将是普天下的苍生。”
婉儿自责地:“瞧,我是燕雀焉知鸿鹄志。本想让娘娘开心,反到引起了娘娘的忧烦。”
“若无远虑,必有近忧,为了江山社稷,我哪能听见狗吠,就停步不走阳关道了。”
“哦,娘娘,奴婢差点忘了禀报,西蜀剑川的高履行至今没有送来有关金城公主的信息。”
武后深深叹息:“金城公主原本是我最器重有骨气的好女子,可惜她听信长孙无忌的话与我离心离往……唉!,但愿她不是薄命的红颜。”
婉儿又说:“那个胆小鬼杜微,贬谪剑阁时,娘娘提醒他注意那个两面派高履行的一番话,不知他有没有领会。至今他也没有个回音。”
“他是个谨小慎微的老实人,本不是个当耳目眼线的料,我将他远远贬到西蜀去,就是为了保全他个小命,没指望他提供什么奸佞的信息,他能不被高履行那条变色龙腐蚀了,就算他自爱自惜了。”武后表明她的意图:“没有想到如今又要将王勃这有胆识的小子,也塞到剑阁那个角落里去。”
婉儿想问明真相:“娘娘,王勃更不是个当耳目眼线的材料啊!”
武后笑了笑:“我还没有笨到人鬼也分不清。”
婉儿又问:“娘娘也是为了保全王勃的性命?”
“有那么点意思。”武后更透了点心胸:“让他去和高履行硬碰硬,听听是个什么响声。”
婉儿提醒道:“他虽是块染不黑的羊脂玉,只怕在那边远地方照看不到,可能将他碰裂了,甚至可能碰碎了。”
武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王勃这小子,我不会看走了眼,他不是白玉石,他是块染不黑,砸不烂,死硬的金刚石!”说罢她提笔又批奏章。
太平公主内室,侍女们正给她梳妆插头饰,公主面对大铜镜顾影自怜,一个太监前来禀告:“公主,那个漂亮小子候在门外了。”
公主对着镜子吩咐:“唤他进来吧!”
太监退出在门外召唤:“公主召见吴学士。”
吴子璋谨慎又不失潇洒地进入公主寝宫。跪下叩见;“罪臣吴子璋叩见太平公主。”
公主对着镜子盯视吴子璋:“抬起头来吧!”吴子璋抬头在镜中与公主四目相视:“吴大学士多时不见,更有神彩了嘛!”公主转过身来正视问道:“好端端,怎么成了个罪臣,到我这儿来请罪呀?”
吴子璋见公主并不反感,试探地:“罪臣误上了贼船,望求公主搭救。”
公主有点疑惑:“莫非东宫左春坊的赞善大夫想来当我宫中的凤阁舍人吧?”
吴子璋知情知意不作正面回答:“臣要面见武后娘娘,有机密奉告。”
太平公主走上前以手指托着吴子璋腮梆子,似调情非调情的问:“你在本公主面前,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吗?”
吴子璋顺从地任公主打量,目光中流露出急于献媚邀宠的神情,喃喃地说:“臣愿倾心奉告……。”
“好吧,我成全你了。你呀,先把你的机密给我抖露,抖露!”公主在吴子璋漂亮的粉脸上,轻轻地拍了一巴掌。
紫霞宫内,武后持书卷在手,斜背靠在躺椅上聆听着裴炎的告密,裴炎已说到了尾声自责道:“……只因老臣是太子少傅,总期盼他青出于蓝,拉不下这师生情面……”
武后听着猛坐了起来,重重扔下书卷,转过身来切齿问道:“李弘果真如此大胆!”
裴炎老泪横流:“他暗中杀害我侄儿裴宏武,就因为他不肯谎报军情。”
“东征不比西征,不远在千里之外,他就敢真真假假一瞒数年,战果越吹越大。还有这个王福畤,也不核查个实情,就锣鼓灯彩,竖碑出会帮着唱喜歌;他若不是老糊涂了,难道他也……。”
“不不,”悲炎连忙分辩:“王尚书为人廉正,忠于王命,他只能是在这庆功祝捷上过了火……。”
“嗨!夜长总有天明时,冰雪下是埋不了死人的。李弘呀,是什么鬼迷了心窍!”
“这……皇太子殿下当然懂得这事端的严重。”
武后立起身来:“他……莫非另有密谋。”
裴炎不敢捏造泛泛而言:“东征军机一旦败露,事态可以料想,还望皇后早有防范!”
武后略一思考:“慌报的军情这事不准走露风声,谁若惊动朝野,就以造谣惑众格杀不论。照旧征兵徭,火速办粮草,你,依旧常去东宫按李弘的谋略,替他筹谋划策,不准打草惊蛇。若让他对哀家有所察觉,有了提防。你就是罪魁祸首,旧账新账我都算在你的头上。”
裴炎吓坏了:“老臣过去现在只有一颗赤胆忠心!”
武后再加一锤:“哀家不听说的!这就看你是犬是马,怎样夹着尾巴效劳。怎样用你以后的功劳,来证明你过去是受了我那不孝之子的蒙蔽。”
“老臣愿肝脑涂地,洗我罪孽!”
武后也不深究,略略摆手,上官婉儿立刻将裴炎从侧门引出宫去。武后蹙眉沉思,来去徘徊。太平公主喊道:“母后!”匆匆进来就说:“大哥他将送火急求援战报的人……”
“知道了。”武后制止公主,看见了吴子璋。
公主依然指着吴子璋:“他是亲眼看见的……”
吴子璋跪道:“罪臣吴子璋向皇后请罪。”
“母后,他……”公主还想替吴子璋说句好话。
武后又以手制止,却露微笑说:“你不仅有才智,还能分辨是非,识时务,有话,讲吧。”
吴子璋感恩戴德,伏跪向前,窃窃告密。
画外音:“王福畤接旨。”
双龙盘踞的圣旨占满画面。拉开镜头,王福畤与王勃伏跪地上。
画外音:“……王福畤不谙征辽军情,不察胜败虚实,偏听偏信,歌功颂德扰乱视听,欺蒙世人,本当治罪,念尔一时失查,为此谪任太常寺博士,以观效尤。望诏谢恩。
王福畤:“吾皇万岁,万万岁。”接过圣旨。
读旨的原来是裴炎。他故作关怀透露机密:“这一次全仗武后对你父子……”
“皇后心意我们明白,不劳关照!”王勃傲慢地扶起父亲。
“奴才你……”王福畤拖开了王勃。
裴炎却装大度不作计较恩怨,反而苦心进言:“朝中无事也有风起云涌,变幻莫测啊,我也是身不由己……。”
王福畤敷衍道:“裴尚书为人宽厚,还望多多关照。”
裴炎一片赤诚:“唯愿你们父子吃此一堑,当……当不忘武皇后恩德!”
王勃依旧言语尖刻,不肯饶人:“嘿嘿,裴大人什么时候又成了武皇后的传话人了?”
王福畤吼了起来:“奴才大胆!”
裴炎坦然处之,制止了王福畤,却不痛不痒地说:“他这直言不讳的胆子,正是武后娘娘赏识,器重的呢。可惜……”故作难言:“告辞了。”
裴炎抱拳作别,王福畤躬身相送,王勃挺身傲立。裴炎故惋惜微摇头而去。
“你呀!”王福畤又动了肝火斥道:“刘老右相也挡不住他的暗算啊!”
“老相爷他怎么样了?”王勃惊愕。
“为了你,皇上已经将他贬为庶民,押解返乡了!”
“哦——!”王勃如利刀剜心,悲怆呼叫:“刘老相爷——”
王勃转身冲出了月洞门,冲过了长廊。
王勃骑着快马连连加鞭,沿渭河奔驰。天空阴霾,阵阵疾风吹得河水波浪滚滚。河岸垂柳狂摆乱摇,欲静不能。
河埠旁的客船随浪沉浮,系在柳林中的奔马嘘嘘喘息,押解差役守于河畔闲聊。
画外音刘祥道苍老深沉的低吟王勃律诗。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吟诗声中切入镜头:“王勃扶着刘祥道踱步徘徊在迷茫的绿柳垂织成的绿雾中。刘祥道老态龙钟,神情刚毅,他吟罢抚着王勃掺扶他的手笑道:“子安,老夫最喜欢你这首诗。你此去剑阁,我就题写了你这首诗转赠给你自己吧。刘祥道将一卷横幅交给王勃。”
王勃躬身接过也吟道:“别路云初起,唉!离亭叶正飞。”
“所嗟人异雁,哈哈。不作一行归。”刘祥道笑着吟罢道:“怎么,你我此别,你也与当今传说的那个七岁女孩有同样感触了。”
王勃叹道:“唉,我是感叹,人生在世竟不能有那幼女与其父别离时题诗所盼,能像鸿雁一行同归的愿望啊!”
“嗨!”刘祥道略带不满地讪笑道:“我年过古稀,行将就木。你年虽及冠,风华正茂,我俩只能分道扬镳,那能一行同归。我呀,已没有你哪儿女情长的感触了。”
王勃还是激动悲怆地跪下:“刘老宰相……”
刘祥道依然如故,风趣幽默:“我已不是宰相,是庶民了。你我只是忘年之交,肝胆相照志趣相投的挚友,这样的大礼我经受不起,今后免了。”他扶起了王勃。
王勃十分内疚:“都怨我意气用事,信笔一篇斗鸡檄文,也连累了你老人家。”
“牵动荷花带动了藕,哈哈哈”刘祥道继续笑道:“你是六月荷花,敢傲酷暑别样红;你红得纯真,红得新鲜,只是红得太惹人眼,动人心。可你的根在藕身上。”以手指自己:“你应该知道朝庭也是藏垢纳污的湖塘,我是身在污泥中,为保尔等花红叶绿,我心眼虽多,个个都是直心眼,也是容不得半点污泥。可为了将尔等托出水面,也只能忍耐在污秽中。可是你呀……唉!”
王勃傲气凌人又发牢骚:“家父以不变应万变,随变而安,窝窝囊囊遵王命,我学不会。老相爷您以万变应万变,随机变应,学生实在无此能耐。”
刘祥道启发道:“天上日升月沉,斗转星移无时无刻都在变更,人间宦海沉浮,尔虞我诈,更胜天上。我知道你怨当今皇上昏庸,武后专横,你若不相机而动,好自为之,因势利导,你这才子文杰又能怎样?”
王勃心灰意懒叹道:“皇帝是昏君,他终究是天子,我这一介书生,怎能翻得了天?”
“朝野上下,想翻天的大有人在。眼下母党子党已是泾渭分明,难道你还昏昏沉沉,皂白不分。”刘祥道认真责问。
王勃诚挚回答:“我初涉仕途,欲辨是非,力图为国尽忠,为民造福,不料处处奸佞挡道,险遭不测。我已深深感到伴君如伴虎了。我能脱虎口,大难不死就是大幸。”
“大幸?真不愧是当代文杰,你好豁达!”刘祥道不满意这种结论,又不便明白指责,却笑道:“你真认为这样是幸运么?我要是也认为自己是脱离了虎口,大难不死,能被黜还乡颐养天年,我会十分裴哀。”
“为什么?”王勃很不理解。
刘祥道肯定的说:“这不是大幸,是大不幸,是被赶回老家去养老无所作为,等死!”他又反问王勃:“你年纪青青就被流放,你很高兴?”
“我么?”王勃强作欢颜:“我被黜山城可以多著书,胜过滞留京都伺候王室。我甘愿留点笔墨在民间,决不奉诏侍宴写宫词。”
“这么说,你甘心隐退了?你呀……”刘祥道深感恨铁不能成钢;“你那忧民之心,报国的豪情呢?”
“心有余而力不足,纵有豪情也枉然!”王勃越说越有气:“我不是济世神仙,更无有经国雄才。既已识了时务,还是安于天命。”
刘祥道尖刻挖苦:“嘿嘿,你年龄比我小得太多;你这心啊,比我衰老得更厉害!”
王勃话也尖刻:“难道你还希望我冒死上书?向子党,还是向母党?”
“能结党为公,能济世利民,你管他是什么党。”
“可他们结党没有一个,不是为了谋王篡位,都是为了个权啊!”
“没有权,就没有利,没有利就办不成事;没有权,就没有力;没有力量,坏事干不了,好事也干不成!”
“我……我该走那一条路呢?唉!”
“别人指的路不一定准;路,只有判断清楚,认定了方向,自己走自己的路,千万不要一条死路走到底。”刘祥道真诚地劝导。
“是啊,你们该各走各的路了!”押解刘祥道的差官前来催着上路了。
“但愿你我异途同归。”刘祥道语重心长地说着,蹒跚地走向河埠头,踏上了上下沉浮,摇晃不停的航船。
王勃目送征帆远去,喃喃地说:“老相爷,我们是生离诀别,哪能异途同归呀!”
护送王勃的武士吴大胆牵马过来:“得啦,生离诀别,总是生离痛苦比死别悲伤强得多。王学士,刘相爷好人有好报,你该为他平平安安顺风顺水回老家高兴啊!”
另一武士贾老虎随了过来:“走吧,我们翻山越岭去西蜀,这蜀道难走,才是真艰难哪!”
吴大胆叹道:“可不是,老话常说,老不入川,有去无还……”
贾老虎:“说话吉利点,人家王学士年青力壮,前途无量。请,上马吧!”
王勃心态意懒,被扶上马,他信马缓行,憨儿挑行李前行,二武士随后踏上遥远的旅程。
高宗寝宫内,高宗正与两个年青宫女在龙榻按摩调笑。武后悄然而至。两个宫女立刻安静下来为高宗捶捶敲敲,推拿按摩。高宗也装出一付腰酸肩痛的样子。
武后双眼盯着两个宫女愠怒地斥道:“你们俩是从哪里学来的功夫,还不快滚!”
两个宫女忙下龙榻走出宫去。
高宗假惺惺地关怀:“梓童,看你累成这个样,坐下歇歇。快给娘娘来碗参汤!”
武后瞪着高宗:“圣上这样的身体,也不怕两个丫头片子,搓散了骨架!”太监端来参汤,她看也不看,站立不动狠狠盯着高宗。
高宗试探地:“怎么,在朝堂上你受谁的气了?”
武后愠怒地:“朝堂上任何闲气我都能容忍,后宫这恶气我实在难受!”
高宗放下心来:“哦,刚才不过是俗不可耐的丑丫头,她俩……。”
“不是她俩,是你父子俩!……”
“你说弘儿和寡人我……。朕和弘儿又有什么地方妨碍你处理朝政了。”
“不是妨碍政务,你们是搞阴谋!”
“阴谋?”高宗不满地说:“朕是真命天子,弘儿是明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你说我父子向你施阴谋,朕是头次听闻的奇谈怪论。说实话,你是在替朕施仁政,行王道啊!”
“哼哼!”武后冷笑道:“只怕你们早就嫌我太独裁,太霸道了!”
“哪里哪里。”高宗急忙解说:“你别听信朝中的风言风语。朕不是将玉玺也命你掌握了吗?”
“皇上是金口玉言,口喻也是王命。”
“朕又有什么事操之过急,惹你生气?”
“王勃,一个有胆识的才子,弘儿为什么一再要置他于死地?”
“那个大逆不道,敢于反上的逆臣,你不是已经将他贬谪到西蜀了么?”
“刘祥道一位忠贞不阿的老臣,陛下为什么要谪去他官职押解返乡?”
“这,这不过是因他年老昏庸,乱我皇室,误国误民,朕念他是老臣,罢官护送回乡,免得他在朝中为非作歹,犯下不赦的死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他们罪该应得,朕加以惩处,有何不可!”
“你万剐凌迟置他们死地,诛连他们九族,也没有人敢说不是,可是,你父子为什么不明正执法。连我这个替你执政的傀儡,你们也要瞒得严严实实的。”武后越说越气。
“这是……怕你碍于私情,难以执法。”
“圣上英明,你严正执法好了!”武后厉声厉色地调整:“小王勃是我招降纳叛的歹徒,老宰相是我结党营私的死党,朝野上下这样的老老小小举目皆是,你父子干脆来个斩尽杀绝了,再将你们拟就了的罪名,加在我的头上,也免得理万机,替圣上广施仁政,我累死了,我冤死了,见了李氏门中的先帝先王,也说不出我的罪孽!”
高宗慌了,畏怯地:“你你……梓童你何苦这样……。”
武后放下脸来:“你父子不就是怕我篡位夺权吗?自打盘古开天地,没听说过阴阳颠倒,牝鸡能伺晨,皇帝我是女人当不了。当前陛下是一国之君,能继位的太子有四个,你皇位喜欢禅让给谁,我无权过问,玉玺原封不动在那里。这安邦治国的王权,你给谁,你就传旨让他正大光明来我这里拿了去吧!”
高宗没有见过武后如此撒泼,怯生生惊悸地说:“朕……也是体弱多病,看你日夜操劳于心不忍,一时考虑不周,没有和爱卿商量,就冒冒失失地想禅位让贤……”
武后忍下气恼:“陛下要禅位让贤,未尝不可,弘儿也是我的嫡亲骨肉,我巴不得他仁德俱备早登大宝,可,他真的是朝野传颂的那样忠孝贤良德才具全吗?”
高宗不识时务想为爱子美言:“不只是朕亲有感触,偏爱深信。而今举国上下他也是美名传扬啊!”
“传扬的是哀家纵子行凶,让他连年举兵东征,使得哀鸿遍野的民怨沸腾……。”
“好了好了,又是王勃那套陈词乱调,东征捷报频传也是事实……”
“那是报喜不报忧,得了小胜利,打了大败仗,不说耗尽的民脂民膏,光是牺牲的将士已不是几千几万,而是十数万……”
“你送来的火急求援的文书战表,我也看过一二……”
“那些慌报的军情,误国误民,是罪孽……!”
“也不能全都归罪于我儿李弘!”
“他是监军,军情失察罪责难逃!”
夫妻反目各不相让,紧紧分辨,互相驳斥,高宗终于无言对答,近似败阵求饶地:“朕不是推迟了禅位让贤的打算了吗?”
“禅位给他这好战喜功不惜人命的伪君子,他不配!”
“啊!”高宗大惊:“你,你要贬谪他为庶人?”
武后叹息地道:“还没有这么严重,我这做娘的也盼他成龙,知过能改呀!”
高宗松了口气:“好好,我今后多加管教,严格训导,这东征,我命他……不不,你就下旨撤兵撤兵。”
武后轻视地讪笑道:“这样草草收兵,圣上不怕有丧国威,遗笑天下!”
高宗蒙了:“这仗还要打下去!”
武后冷静地说:“还是让你那监军的皇太子,继续征兵征粮亲自援送前方。”
高宗更加迷惑:“你要让我们这没有武功的儿子去亲征……?”
“唉!”武后最后摊去底牌:“我让他凑足军备,整顿军容,亲自去东辽,带领全军热热闹闹地胜利班师回朝。”
“好好。”高宗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朕的爱卿不愧有文韬武略,佩服啊佩服!”
叠映嘉凌江景色:两山夹畤激流奔腾,峡江两岸高峰相对而出,绵延横堵,前进视若无路,辗转又现江流。险滩礁石屹立江中,堵得恶浪翻滚,狂涛汹涌。江水如蛟龙猛兽迎着险舟再扑向船头。
歌声:黄河的水,川江的浪,
峡岸相逼似回肠,
回肠百折路茫茫,
路茫茫,路茫茫,
何处是尽头?何日返故乡?
逆流而上心不悔
既已弄险舟,拼搏战恶浪。
迎难而上,迎难而上,迎战恶浪只能上。
黄河的水呀,川江的浪,
水底不平涛若狂,
狂涛怒吼路茫茫。
路茫茫,路茫茫
何须问前途?何苦意彷徨?
逆流而上志不馁
既已弄险舟,拼搏战恶浪。
迎难而上,迎难而上,克险攻艰更要上。
歌声中迭映:嘉陵江峡江景色。
王勃坦然昂立,他眼前又现当年黄河险滩中追赶真道真人,各乘险舟的险情。
王勃双眉紧锁,远眺悬崖栈道上,一列纤夫斜倾着身体,背着纤绳步步艰辛,奋力前进,不抬头,也不回头。
王勃眼中又浮现,渭水畔目送老宰相刘祥道航船远去,他白须白发在秋风中飘动。
李弘骑着高头大马,在胜利班师回朝的大旗下,昂头挺胸威风凛凛走向京城。
城门外满朝文武躬身夹道相迎。
王勃等一路四人,沿峡江,在云雾中蹒跚地行走在西蜀栈道中。栈道依悬崖,傍激流,临空驾设,盘若羊肠。仰视峭壁,山岩迎头压将下来,俯视崖下,川江惊涛怒吼不停。
李弘在班师回朝的大旗开导,“得胜令”凯歌鼓乐声中行进在长安长街上,百姓夹道观看。
一勾残月。王勃骑着矮小川马,踯躅在丛山峻岭中,银灰的寒光洒满峡谷,夜风凄凄,远远送来声声虎啸猿啼。
遥见连绵群山巍峨黝黑的剪影中,双峰兀现,相摩如利剑指天。
牵马导行白发老叟深沉苍老画外音;“西南方是剑门山,再走就要过剑门关了。”月光苍白照在老人刻满皱纹的脸上,那脸冷冷的,话冷冷的,尤其是那双深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阴冷的目光,刺得憨儿和二个武士有些怵栗。
老人沙哑地沉吟:“唉——剑门关哪鬼门关,鬼哭狼嚎人心酸,深涧流的思乡泪,奈何桥通阎王殿,难分难舍儿和女,活也难,死更难,死活过不了哪剑门关!……”
王勃惊奇地:“老人家吟的何人的诗?”
“活人的尸?哦,是啊活着的人,也都是活死尸呀,我的儿啊……”
卫士吴大胆问道:“你儿子在哪里?”
老人阴森森地指向月光下的阴暗处:“他们不是都在那里吗?”
“哦哇——”一声凄厉的嚎叫,使人毛骨森森。
“你不要吓我啊!”吴大胆吓得战栗了。
老人冷冷地说:“他们是都躺在那里嘛。”
背着包裹雨伞的憨儿,吓得躲在王勃马跟前,心寒地向侧前方窥视,两个武士也裹足不前。贾老虎轻声地向躲在他身后的吴大胆抱怨:“吴大胆,你比我胆还小,名字还起个大胆。”
“我从小怕鬼不敢走夜路,我娘才有意给我壮胆,起了这名字,大胆,偏偏我姓吴……”
“吴,吴大胆,无大胆,还是个胆小鬼!”
“哦——哦——”又是一两声惨人的长唤。
“啊,鬼叫!”贾老虎吓得躲在吴大胆身后。
老人森森的说:“这里的鬼只哭不叫。”
“鬼哭?”王勃在矮马上自问,凝视老人。
“哦——”又一声声远近的呼叫。
“这是饿狼在嚎!”老人低沉地似答非答。
“鬼哭狼嚎?”王勃有所感触地自语沉思。
夜雾开始弥漫,松林幽暗,近处怪石嶙峋象妖魔鬼怪在暗处。树林深处高高地几点绿光在月下闪灼,又是几声“哇哦,哦喔……”叫声,凄厉刺胆。“鬼火—!”吴大胆吓倒在贾老虎怀中。
“屈死的冤魂野鬼,哭也无泪,哪有这样高的鬼火。瞧,它们噗噗飞了,那是夜猫子,猫头鹰啊!”老人有气无力地解说。
“这里的鬼哭已无泪,为什么?”王勃追问。
老人愤懑沉沉地回答:“他们是逼死的,冤死的,活活打死的呀……”
王勃更加疑惑了“你见过,听过他们的哭声!”
老人牵马头也不回,低头答道:“你们会看见,会听见的……唉——!”
月光下的草丛中,隐隐约约可见一堆堆荒草丛生的坟墓,飘浮着点点蓝绿磷火。”
“鬼火!”憨儿不敢大声声张。
“哦哇!——呜哇——!”又是断续几声令人心惊的怪叫。远处又传来阵阵虎啸狼嚎。
“这是什么地方?”王勃问老叟。
“伐木场的乱葬坑。”
“伐木的人呢?”
“哪不是都躺在那里吗!”老叟阴阳怪气。
阴风一阵,茅草乱晃,磷火飘移,难数计的坟堆,散布在茫茫夜色中。
“这都是死人?”王勃惊疑不解。
“没有死的都押到剑门关那边去砍树了!”
“押去砍树木?”王勃追问:“是谁押解他们?”
老叟停顿了一下:“官家!”
“官家要砍多少树木?”
老人牵着马,穿行在砍伐过的荒芜林场,边走边答:“砍的都是大树,古树啊!唉,从我大孙子出世头两年砍起,大前年我大孙娃子也被抓去砍树了。”
“砍这么多古树做什么?”
“做什么”老叟回头愤恨的眼光,狠狠盯视王勃象是责问:“你还不知道!”口中却说:“你不是官家人吗?”
“呜哦——”远远又几声长短怪叫。
王勃耐心又问:“这,我不知道。”
“打仗啊,造大战船啊!”老叟牵马向怪声方向走去。
“造战船?”王勃一时还没悟过来。
“攻打高句丽,要飘洋过海呀!”老叟加快了脚步。
“哦,东征!”王勃面对夜雾中的无数荒冢,无限凄楚涌上心头长叹道:“唉,何只是血染的沙场有白骨,荒山野岭也有冤魂啊!”
“呜哦——”近处不远一声长长的怪声。
蓦然,茫茫乱坟中,一个丈余高,瘦长的怪影平地升起。
“妈呀!”憨儿吓得缩到王勃的坐骑后面。
两个卫士慌得被树根绊倒。
那高大无常的怪影,一声凄惨哀鸣,又几个绰绰鬼影,跳跳跃跃,相应呼叫。
王勃的坐骑惊得立起前蹄,他勒住缰绳,策马要冲过去,马被老人紧紧抓住了笼头。
说书人:“疑心生暗鬼,劫难多冤魂。谁说债有头,冤有主,冤冤能相报,生不能报仇,死也要活捉,这都是受苦人的空话。打着义旗出师有名,为君王争霸逞威武,枉死在战场的将士,和这伐木造船屈死的百姓,谁给他们报仇雪恨?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