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九集京都无处不知音
第九集京都无处不知音
说书人调侃说: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若是官宦之家在京城,又是怎样一个情景呢。真可说四时八节多应酬,沾点喜气就挤破门。不信?您就看这自称四喜临门,王福畤尚书府这惊了天,动了地的风光吧!
说书人的音中之画,映现出:
锦衣绣袍妆扮得焕然一新的王勃,被嫂子婢妇们团团围住,啧啧夸个不停。
“哎唷唷,人夸潘安漂亮我没见过,我家五弟是活潘安!……”大嫂夸夸赞美。
“什么潘安不潘安。我若是那七仙女,一定不嫁董永嫁王勃!”二嫂大胆泼辣,嘻嘻哈哈。
三嫂也不让人:“人家都夸最好日子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家五弟赛过上金榜,更该入洞房,瞧瞧这新郎官的俊模样,谁都愿当他的丈母娘。”
“可不是!”四嫂也凑上了:“这个大媒我来保,全京城的富家小姐由你挑!”
王勃被嫂子们调笑得满脸通红,打躬捉揖:“嫂嫂,嫂嫂你们饶了我吧!……”
长兄王勉笑道:“闹发,闹发,越闹越发。谁说福不双至,我家尚书府就有四喜临门。”
二哥王劬表态:“全家热热闹闹,三天不分大小!”
三哥四哥拍掌附议:“五弟才华超群,定要让他名满京城。”
王福畤皮笑肉不笑,依然有杞人忧天之态,劝说道:“好了好了,好花没有百日红,甜果只是一时鲜,你们喜欢热闹,就关起门来小热小闹。千万不可惊地动天,风风雨雨撒落满京城啊!”
王福畤话音未落,远远就有鼓乐声喧,鞭炮雷鸣,由远而近。
家人匆匆来报:“启禀老爷,皇太子殿下差人来送对联,匾额。”
王福畤慌了手脚急忙吩咐:“全家门外迎接。”
尚书府门外,以王福畤为首,全家府外跪伏相迎。
曹达马前,丝弦笙箫鼓乐喧天,皇太子府内侍从们,竖打着一付对联,上写着:“沐浴天恩祖孙七进士,承袭帝德兄弟五登科”四人抬着的横匾上四个金字:“崇尚书馨”。
曹达下马宣读:“皇太子殿下着礼部尚礼王福畤起立听宣。”
王福畤由内侍掺扶起身,全家也起身躬立。
曹达继续宣读:“礼部尚书王福畤之父文中子王通,原隋朝国子监祭酒,崇尚礼教,以德育人桃李遍天下。忠孝治家,荫及儿孙。礼部尚书王福畤,不负皇恩恪尽职守,规范礼、乐、祭、祀,不误分寸时节;教子有方四子科举入闱,为国效忠;五子王勃更蒙圣母皇后亲临策问,册封朝散郎。
为褒扬王尚书诗书传家,皇太子殿下亲笔书写匾额四字:‘崇尚书馨’又书赐对联一付,上联为:‘沐浴天恩祖孙七进士,下联是:承袭帝德兄弟五登科。唯望尚书王福畤阖府,深感皇恩,辅佐社稷福佑黎民。”
王福畤领颂:“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全家人随之复颂。
王福畤当匾额高悬,对联悬挂后。向曹达:“曹公公请府内饮宴。”
全家人簇拥相随。入坐上茶。
家丁匆匆入内,禀报:“吏部、户部官员前来贺喜!”另一家丁禀报:“礼部下属各位侍郎、员外郎也都前来贺喜。”又一家丁急急入内禀报:兵部、刑部、工部官员前来贺喜!”
王福畤向曹达招呼后,立刻外出迎客。
王福畤府门外,四个儿子两厢迎宾,导入府内。各级官员按品级,或骑马,或坐轿。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送礼者有礼盘,礼盘,大抬盒,红红绿绿,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
院内的青年、中年和老年官员们与王勉、王劬、王助、王劼,嘻笑应酬,众人纷纷要会见当今奇才王勃,四位兄长如鱼得水,应酬自如。
正当宾主喧哗之际,管家来禀报:“全府上下,里里外外都已找遍了,五公子不知去向。”
宾客一时哗然,王福畤当众宣布:“不用找了。”他谦意向宾客说道:“犬子王勃,原非麟种,久居山野僻壤,一介粗俗莽夫,难登大雅之堂,他已遁逃出府,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众宾客神态各异,又是一阵唏嘘喧哗。
长安街市上,正是车水马龙热闹时节。王勃已更换了锦衣绣服,穿着一身素色儒雅,豪放飘逸的便装,带着憨儿穿过豪宅后院小巷,进入了长街人流中。憨儿和王勃又手拿糖葫芦,边吃边游览京师的繁华。初入京城的主仆,如山荫道上,目不暇接,处处新奇。
憨儿边吃边看边走,无意撞着两位花枝招展的妇女,她们娇嗔发火,侧目一见文质彬彬的王勃,也是手握糖葫芦大口咀嚼,格格不入,她们嫣然一笑,卖弄风骚。吓得王勃匆匆回避,闪开香车,躲过宝马,几乎与达官贵人撞满怀。好不容易躲到城门口,二人已汗流满面。
王勃放浪地笑道:“嘿嘿,我只说府中突然达官显贵挤破门,处处是虚情假意的礼上往来,俗不可耐的相互吹捧。好不容易躲出府来,没想到长安街上也是香车宝马人挤人,人看人。嘿嘿也尽是些只重衣冠不重人的俗气。熏得人头昏眼花。”
“公子。”憨儿憨直的问:“他们说,你被皇后娘娘看中了,要当老爷,做大官了?”
王勃按他的智能回答:“从山西龙门,到京都皇城来,我就是为了要做官,官越大越好!”
“不对不对。”憨儿以王勃的话驳王勃的话:“你常说做官要做清官,官越清越好,怎么才来京城,你就变成了官越大越好了。”
“变?我变了?”王勃笑道:“我是衣冠变了人不变,外貌变了心不变。壮志已定,为国为民,此心永不变。今生今世都像你,永葆童心以不变应万变。”
“什么你像我?”憨儿糊涂:“你总骂我是傻瓜。难道你也要变得像我,我俩一对傻瓜蛋!”
“永远和你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你就是从来没给我说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过。”憨儿也有他的牢骚。
“走,上城楼去,城上清静,站得高也看得远。”王勃匆匆登上城去,憨儿步步紧跟。王勃远眺,渭水如带掩映在杨柳的绿纱中,这山飘渺浮现在云雾里。
王勃在城楼上,立刻被两个龙武军拦住。被押进城楼正厅。龙武军军曹阎望远从侧室打着呵欠出来咕哝:“哪来的夜猫子学狼嚎,吵得我阎王爷回笼觉也睡不好?”
龙武军回道:“来了两个山西佬,竟敢不声不响闯我们营防重地。”
阎望远瞌睡朦胧地说:“按老规矩,是穷光蛋,打他个十来鞭子,叫他滚蛋。是有钱的,看人罚款。油水多,肯花钱的,你们就陪他在城上转转聊聊天。”
龙武军指着王勃:“瞧,穿得还体面,带着个傻僮儿。他不让我搜身,小的不知道他有钱没有钱。”
阎望远这才瞌睡清醒过来:“你这山西佬,叫个啥名字?”
王勃拱手致礼:“小生,名叫王勃。”
“王勃?”阎望远大吃一惊:“你就是王勃?”
“我不是王勃,还有什么人称他是王勃?”
“不不,我是说你就是那敢向圣上,上谏言,反对东征的王勃。”阎望远惊疑未尽。
王勃坦然笑道:“小生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就是那个为民请命不怕死的狂生。”
阎望远近看远睹,上下打量后粗鲁豪放地笑道:“吓吓,小生!一点不小,分明是位英武高大的武生。”他摆摆手让两个龙武军出去了。
王勃被注视得颇不自在:“别管小生老生,我这篇违犯皇上意愿,是谓大逆不道,厌战,反战的谏书,难道还竟有人敢来冒名顶替吗?”
“不不不不。”阎望远彻底否定后,解释道:“我那身经百战的叔父阎伯屿说,写这篇谏书的是个神童。我那不出闺房的堂妹秀芹,看了你那文章连声叫绝,说内容新鲜,文词锐利,有豪气,她非说你年龄没过花甲,也过了半百。我也是个读书人,看了你那尖刻的反战书,我说啊……”
王勃感兴趣地笑问:“你说我怎么样?”
阎望远大咧咧地笑道:“我说文气冲斗牛,肯定不是娃崽,也不是小生,准比我年纪大,是一个有着豹子胆,长得比我更像阎王爷的程咬金!”
“哈哈哈哈!”王勃尊敬的问道:“你叔父莫非是兵部要员?”
“兵部?”阎望远牢骚地说:“我叔父阎伯屿最看不起的就是兵部,那些掌握兵政大权的尚书、郎中、员外郎,都是些没有血战过沙场,打过硬仗,纸上谈兵的贪官老大人。尤其是那兵部郎中裴宏武。”
“裴宏武,莫非是吏部尚书裴炎的侄儿?”
“就是这个仗着朝中有人敢做官,跃武扬威的小奸佞,东征明明打了败仗,在他那里一过手,就变成了破顽敌的克险攻坚;明明伤亡惨重,却成了大胜利的捷报频传。”
“这还了得!”王勃惊奇又愤懑。
“就是了不得!”阎望远牢骚更大:“那个裴炎说是吏部尚书,可兵部也都是他的死党,他们叔侄,将监军的,忠孝仁厚的皇太子殿下,蛊惑得晕头转向,言听计从。”
“哪,皇上岂能也被蒙蔽了视听?”
“皇上是英明!”阎望远想明褒暗贬,只是他不会说谎:“他一心想学他老子太宗皇帝御驾亲征开疆拓土,东征西战。可就是被三宫六院七十二贵妃,还有后院三千大美人,包围了。长期卧床不起,反让牝鸡伺晨,武皇后操持了国家大事,左右了朝政。”
王勃如读天书:“难道这连年不断的东征,竟是那个言语尖刻,处事果断的武皇后纵容的?”阎望远十分肯定地说:“就是她颠倒了阴阳。从古至今,凡是后妃干涉朝政,无不天下大乱的。没有她的溺爱纵容,哪能让裴宏武这奸贼,拿着圣旨当虎皮,暴敛军粮强征兵徭!”
“朝中文武百官就没有人直言谏君?”
“君王英明躺在龙床上,皇后暴戾执政在朝堂。前方传来的捷报,满朝没有人去过朝鲜半岛核实巡察过,谁敢空口说白话,去揭弥天大谎。”
王勃又认死理了:“战争残酷,胜负都会有伤亡,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士卒死了,他的父母妻儿是口碑。谎报军情,能瞒朝廷,难瞒世人。能瞒一时,难瞒一世。这样欺上瞒下的奸臣,罪大恶极,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是可忍也得忍,不可忍也得忍,如若不忍,不小心踩着毒蛇,踢着恶虎,自己死了不要紧,还得诛连满门!”阎望远咬牙切齿作结论。
“照你这么说,就只能为虎作伥了。”王勃十分反感。
“当然有。”阎望远厌恶地回答:“那些老奸巨猾的奸贼更善于吃柿子捡软的捏,专骗老诚的君子去跳火坑。比如那位文中子的儿子,诤臣魏征的师弟礼部尚书王福畤。……
“王福畤!他,他怎么样?”王勃惊谔地急问。
“他是朝野闻名满腹经纶,崇尚礼教的正人君子,赤胆忠君的廉洁清官。可是他又唯恐不能忠于职守,只要是圣上的旨意,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执行。”阎望远一本正经地先褒扬。
王勃担忧地:“哪么,他,他的过错在哪里。”
阎望远更严肃了:“就像李佴,那个骑青牛出关的老子。他走了正路,人亦相随在正路上,他若走的是邪道,他将误导多少正人君子也走上了邪道。”
王勃焦急地追问:“王福畤,王尚书,他走的是正路,还是走上了斜路。”
阎望远反问:“东征非义战,明明是败仗不断,他这礼部尚书,还带着他四个儿子,尽善尽美的操办祝捷庆典,将枉死的冤魂,树立为勇于牺牲的报国英烈,为他们勒碑刻石记功德。你是个聪明绝顶的才子。你说说他们的所作所为,看看是正面树立典范……。”
“实实是误导了黎民,陷害了苍生。”王勃非常痛心。
“他这看来不是为虎作伥。又分明是上欺君王,下误黎民,让那些别有用心篡权谋利的奸臣,在他帮着打出的‘忠君爱国’的义旗下,出师有了名。奸佞们横征暴敛,随心所欲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王勃沉痛而肯定地问:“你说的是事实。”
“你不相信?”阎望远遇事爱顶真的脾气犯了,一把拉着王勃的手腕,认真地吼:“走,我带你去见一个最知朝政中内情的人!”
阎望远拉着王勃走出城楼,沿城墙上的道路,走向前一座堞堡,沿路而观,城内以朱雀门大街为中轴,街东万年县,街西长安县。二十五条街,笔直平坦,纵横联结,四通八达宛若棋盘。街上车马行人,熙熙攘攘貌似蚁阵。城外三面环山,风景胜地曲江,游人如炽。终南山遥观层峦叠翠,势若屏障。
“他是我的同窗好友。”阎望远边走边介绍,“名叫杜微,就是杜渐防微这成语的首尾字。”
王勃因词会意:“他定是个防患于未然,谨小慎微的人了。”
“这到让你猜中了。”阎望远笑道:“我俩恰恰相反。我是一根肠子通到嘴,有话就讲,信口开河不怕得罪人,他偏偏九曲盘肠,比别人多了几道湾,凡事不敢多开口,前怕狼,后怕虎,咳嗽也怕惊吓了苍蝇,树叶落下来怕打破了头。”
王勃笑了:“瞧,你把好朋友说成什么样子了,你们两个人的脾气能合得来吗?”
“这也许就是相反相成吧!”阎望远哈哈笑道:“我当不了他的保护伞,他可一心要当我的影子。见人,他只说三分话,见了我,他是开胸剖膛捧出了整个的心。我这城楼上成了他躲开烦恼,解愁消忧的郁孤台了。”
“这个人满是闲愁难消谴,他还能胜任事务吗?”
“这就叫驽马上不了阵,生就能拉辎重。他就天生这个大好处,赶他往东不往西,不计较拉重拉轻,不计较草料多少。就凭他这任劳任怨,再加上一手好字。先被裴炎相中,安置在太子东宫的右春坊当录事舍人。而今又被吏部将他调任了集贤殿书院当修撰学士。他竟成了皇后娘娘的智囊团,北门学士中的一员了。”
这时站在堞堡高处,一位青年学士迎风而立,衣衫冠带被风吹得飘飘洒洒,他正全神贯注地大声吟诵着当代爱国诗人杨炯的“从军行”: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王勃看清了他就是随吴子璋挺身打抱不平的青年人,他制止不让惊动,静听后入一时高兴,大声接诵:“
不为百夫长,我甘作一书生!”
杜微回过头来:“你……。”
王勃深深打拱笑道:“杜微仁兄,你不认识我了么?”
杜微快步迎上前来:“王勃贤弟,你怎么知道愚兄在这里?”
王勃指着阎望远:“多蒙你这位同窗好友,热心介绍,并拖了我来找你这证人。”
“证人?”杜微略有一惊,抱怨地问阎望远:“阎王爷,你又让我当你的替死鬼,哪有什么事我能作证人!”
“我……”阎望远见了杜微,不敢高谈阔论信口开河,反而有点畏畏缩缩,吞吞吐吐道:“我不过是说东征的事,随便说说,你们都莫要当真。”
“请问东征打了败仗,竟有奸臣欺上瞒下连连报捷,杜仁兄可知实情?”王勃忧心忡忡问。
“这,这谎报军情是杀头之罪,我怎能知道。”杜微推了个干净。
“家父和舍兄们,是否明知故犯,大办祝捷庆典,误导了举国上下,帮助了奸佞。”王勃急于了解真情实况。
杜微以为王勃兴师问罪来了:“不不不,令尊大人和你的四位兄弟都是恪守成宪,克勤克俭的忠臣,令尊所辖的礼部是朝野上下共认的清水衙门,王尚书遵礼守法,为官清廉堪称朝中的楷模。”
阎望远这才明白:“啊,王勃,你也是礼部尚书王福畤的儿子。”
“不是也是,是也正是。”王勃故作轻松解释:“家父和兄长们,是否误入了歧途,当受公众指正。小弟更望二位知无不言,帮助朝廷去纠正我父兄们。”
杜微连忙推迟:“哪里,哪里……”
阎望远更是拍自己嘴巴:“我,我刚才是满口喷粪!胡说八道!……”
“好好好,你们果然都在这里!”吴子璋远远走了过来。见面就亲切地如见故人:“王勃啊王勃。你让愚兄找得好苦啊!”
“吴仁兄何苦找我啊!”王勃惊讶地问。
“你我是惺惺惜惺惺,一丘之貉嘛。”吴子璋自我调侃后笑道:“贤弟你现在是名震京师,满城风雨中的人物。何只我在找你!”
“你开的什么玩笑。”王勃笑道:“我一个无名小子,世外闲人,谁要找我岂非荒唐。”
“荒唐。”吴子璋以风趣吸引人:“世外的仙人看世人,哪才是真荒唐。”
阎望远感兴趣的问道:“为什么?”
“神仙清心寡欲,除了修行就是修心,他们个个像人没有了人味,再看人间的事,岂能不荒唐。”
众人畅怀大笑后,王勃严肃地问:“真的有人找我?”
“朋友满天下,知音最难求,你我一拍即合。为交你这好朋友,我真心岂能说假话”吴子璋一语惊人:“头一位急于找你的是大唐天子的宠儿,皇位的继承人,皇太子殿下李弘。”
众人惊异,王勃不信:“你是耸人听闻,一国储君,他找我这平民百姓做什么?”
吴子璋卖关子地:“天机他没泄露,微臣无可奉告。你若不信,我请问你在山西龙门,太子两次差人去请,去邀,想让你来京,可有此事。”
王勃略一思忖:“似乎是有这事。”
吴子璋再造悬念:“你家当日四喜临门,并未邀客赴宴。太子殿下竟亲笔题了对联和匾额,吹吹打打招摇过市,惊动了三省六部达官显贵纷纷登门送礼敬贺。可有此事?”
王勃口服了:“正为此事,我才避出府外。”
“府内这就炸了锅。”吴子璋虚张声势:“因为你是皇后娘娘慧眼独具,在幽素举中万中挑一的奇才。又是太子有意抬举的人物,来的佳宾贵客都要看看你这昔日的神童;今朝的才子,这下子就从府内找到府外了。”
阎望远笑道:“这一找,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贤弟找成了名满京都,风雨满城的奇闻人物了。”
“皇太子为什么要这样?”王勃疑惑不解。
“杜微仁兄,他可能略知一二。”吴子璋有意将军。
“我不知道,我可什么也不知道。”杜微连忙洗清自己。
“他不知道,我知道。吴贤弟你可不要吓着我的杜贤弟。”阎望远立刻出来坦护杜微。
吴子璋笑道:“你别以为你俩形影不离。你知道他肠子有几道湾。”吴子璋还在开玩笑。
王勃竟认真问:“阎大哥你真的知道?”
“等他知道了,说出来的都是旧闻轶事了。”吴子璋看人开玩笑,不伤皮肉的又打又摸:“我们这位大哥是阎王爷的长相,菩萨的心,可惜这颗七窍灵珑心只通了六窍,真正遇上了天机呀……他,”吴子璋又逗他了。
阎望远真被逗上了:“我遇上了天机,怎么样?”
“他是一窍不通!”吴子璋哈哈哈大笑。
“我揍你这巧嘴巴绿鹦哥!”阎望远瞪大了眼举起拳。
吴子璋反而迎了上去笑着说:“你揍啊,谁不知道你是个不吃人的毛猴,生相难看,更遭人喜欢。”果然阎望远下不了手,被杜微拉开了。
王勃笑着解围:“吴仁兄,你说话,怎么正话当着笑话讲,笑话一说就离开了正题。”
“贤弟你是文章高手。”吴子璋颇有学识地谈道:“起承转合,不过是写文章的一般成规俗套。好文章妙就妙在,出语不凡,言中有物;曲里拐湾,引人入胜了又播云布雾,让你云里雾里见头不见尾,吸引你一心要看个活龙活现。等到那文章妙手挥笔,好似画龙点了睛,抹去了留白的云遮雾障。定眼一看,方知说的是天上龙,指的竟是地上永成不了龙的大鳖。明明是个大乌龟,长了个不似龙头的龙头,竟让那些金榜题名的蠢才,高唱独占了鳌头,妄想着攀上龙啦,这下可以平步青云上九天了。”
杜微有点不满终于说话了:“我们原本是鳖不是龙,你何苦拿我俩寻开心。”
“虽然人各有志,但又生不逢时。”吴子璋感叹地向王勃介绍:“我这科举出身不是状元是榜眼的杜仁兄,现在两处任职,是而今皇后娘娘的智囊团,所谓北门学士中的一员。在人看来是当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杜微慌了:“得得得,我不过是一个抄录文案的小吏,你何苦吹捧我呢?”
“我又何苦吹捧你,请听下文。”吴子璋仍然以王勃为中心,显其审时度时的才能:“杜仁兄,虽是小吏确有大志,总想学班超去投笔从戎。他最爱朗读当代爱国诗人杨炯的‘从军行’,尤其是后两句……。”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王勃读准确了诗句,道谦地说:“刚才我篡改诗句读成:‘不为百夫长,我甘作一书生!’这是我个人的志愿。”
吴子璋笑道:“蔺相如使‘完璧归赵’,凭的是唇枪舌剑。子安贤弟的一篇反战谏言,也称得上是义正辞严,一纸能抵百万兵。大可不必投笔从戎,也能横扫千军。”
王勃笑道:“非也,若是东征出师有名,是义战。小弟虽然生性厌战,为了报效社稷,以战争去制止战争,我也一定像杜大哥,学习班超。”
“对对对!”吴子璋大加赞赏道:“我这杜微老哥,宁做百夫长,至今没投军,就是不愿去东征。才委屈自己作了书生。”
“别看我当了个看城门的军曹,我也没有习过武功,是个没能进士的钟馗,可也是个疾恶如仇的读书人。”阎望远自我表白。
吴子璋还在调笑:“我早知道你不是个有拳脚的阎王爷,你是个鬼都不怕的假钟馗。”吴子璋又向王勃介绍:“不过他的伯父阎伯屿,确是当年随先王太宗西征突厥蛮夷,身经过百战,回到京都,已任过两朝镇守九门,龙武军的大将军。他为人豪侠爽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这侄儿还未能进士的阎王爷,信口牢骚乱说话。”
“你这是胡说!”阎望远故意又举拳了:“我让你试试我这钟馗是不是能打鬼!”
杜微拦住喝道:“我看你又是酒喝多了。”
“不多不多。”吴子璋玩笑不断,依然如故:“我还要请你二位,同去醉仙居为王勃贤弟接风,欢庆我们以文会友,从此成知音呢。”
王勃欲推辞,被他们三人推向前去。
唐宫,高宗的寝宫大明殿内。
高宗倚靠在盘龙榻上,蹙眉饮了一小口宫娥呈上的汤药,立即吐了,将药盏推开。
坐在龙榻前的李弘,忙双手揣过盛药玉盏,亲自尝了一口,跪到高宗身边,满面忧愁,轻声柔语:“父王……你要保重龙体。”
高宗凝视着李弘含着泪水的眼睛。毅然接过玉盏一气饮尽,呛得连声咳嗽。李弘忙接过玉盏交给宫娥,接着给高宗先抚胸,后捶背。
高宗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将李弘拉到床边坐下,握着他的手抚摸着:“弘儿,是不是你娘又指责你了?”
“不不,”李弘站了起来,躬身肃立,装出一付不得不伪装恭顺的神态:“母后严厉训斥孩儿是望子成龙。”
“唉——!你那狠心的娘准定又刁难你了。”
“不不,母后爱子心切,有所指责,也是孩儿不够检点……”说着以袖拭去挤出来的眼泪。
“你,唉唉!”高宗爱怜地轻轻捶床:“你有苦衷就快快吐出来吧!”
“没,没有。”李弘又强作笑脸:“托父王神威。东征高句丽捷报频传。母后已经难以挑剔孩儿……孩儿唯望父王早日病体痊愈,重振朝纲。”
“唉,看来,父王我已没有那体力,像你祖父太宗一样去东征西讨开疆拓土了。咳咳咳”
李弘又来捶抚:“不,父王虽老,虎威在。我家李氏大唐的江山是在马背上挣来的。”
“对,这就对了。”高宗推开李弘抚慰的手,坐起来说:“虎门岂能出犬子。只有真龙才能坐龙庭。……你母后不容你监国。我……”高宗压低了声音:“我就让你监军。……不会掌握军权,就难以掌握政权,有了军权,就可以……咳咳……掌握……政……权……”
“父王不用说了,孩儿知道该怎样监军……。”
“你定要利用朝鲜半岛上的几个民族自相争斗,以夷治夷,去援助弱的攻强的,这样不但赢得了人心;其实是他们朝鲜人打朝鲜人。”
“他们打得不停,我们才能有东征的捷报频频传来。”
高宗向儿子吐心胸:“这就是古今中外称王称霸的大国……”
李弘接话:“力图当霸主,挑战弱国,国内自相斗,好渔翁得利,名利双收的最高战略战术”
“对对对,我聪明透顶的皇儿……”他歇口气又说:“我李氏大唐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消耗些军需粮草,伤亡些将士兵马,无足轻重,只要你监军的这场东征,在攻打征讨中有所作为,就能让朝野臣民,举国上下盛赞你是位勇智双全的有谋略的储君了。”
李弘跪在床前,伏在高宗膝上咽咽啜泣。这时抬起头又含泪笑道:“东征的辉煌战果,全是父王筹谋划策、运筹帏幄的伟绩,孩儿不过是按父王旨意去执行而已。”他见时机成熟,又想为自己捞取成果:“父王东征战功显著,孩儿有心再在九成宫外,勒个巨碑记功。”
高宗萎糜不振,嘘嘘哮喘:“你认为于你有益的事,你尽可好自为之,父王我……咳咳咳……”
李弘忙又站起,为父亲轻轻捶背。
通往大明殿附近的钓鱼台上。太平公主正陪武后钓鱼,宫娥太监远远近近肃立在周围侍候着。太平公主显然连钓数条,她连连呼叫、欢笑,这笑声在这寂静的御苑中,更是显得清脆、嘹亮。
武后却神情淡漠地关注在浮标上,公主在婉儿提示下,抢过武后手中渔竿尖叫一声:“唷,又是条小鱼。”这时那高宗手边捧药的宫娥悄悄来到一太监身边悄悄耳语,急速离去。这太监又匆匆来到婉儿处轻轻告密后离去。婉儿随即躬身禀告,武后冷着面孔,似乎觉得密报并不机密,无关紧要,边专注地细听,又随手将小鱼放回水中。
稍时,御园小径两侧远远侍立的宫娥太监,像传递消息的树,逐个隐藏入花树山石后面,避开远远走来的李弘。
李弘身后跟着曹达和几个随从,毫无察觉任何动静。他信手折了花朵闻闻扔去,随手又在路边折一朵玩弄,一边听着曹达讲述他喜爱听的趣闻:“自从殿下亲题匾额招摇过市,王勃的名气传满了京城,只要他的诗词文章有了新作,人们都争相传抄,大有洛阳纸贵之势。”
李弘闻着花香道:“这小子的诗文,能及得上我那才子吴子璋吗?”
“一个是学舌鹦鹉,一个是鹤鸣九皋。实在难以相提并论。”曹达似乎持平公正。
“我倒不信他们两相貌是平分秋色,难品高下,文章竟天壤有别,一定是你有偏心。”李弘心有偏颇。
曹达有意调笑:“是是是,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评判他两,就看有情是无情了。”
李弘佯作指责:“我看你越来越没分寸了!”
曹达拾起李弘扔在他脸上的香花,闻了闻:“奴才哪敢呢!”
他们满脸春风,兴致冲冲,一拐弯,才发现钓鱼台上的武后和公主。李弘急忙停步想转身回避。太平公主迎面发现,故意向武后暗示,又有意招呼:“哥——!”
武后头也不回让婉儿换鱼饵随便问:“是你哪位兄长啊?”
李弘无奈只得走近跪下:“孩儿李弘参见母后!”曹达和随从也远远跪下叩拜。
“不敢当。”武后仍不转身继续放钩,好似十分关注钓鱼漫不经心道:“皇太子是看望过皇上了吧!”
李弘虽品出味道,仍委屈求全:“孩儿我……也是来向母后请安的。”
“嘿嘿。”武后淡淡一笑,仍然专注下钩,落钩后又提钓在手,再又准确地甩钩入水。
公主抿嘴一笑:“大哥还跪着呢!”
“起来吧!”武后小心地移动了下鱼竿,仍不回头。
李弘惶惶起立躬身而语:“谢谢母后!”
“一口一声母后。”武后竟催公主注意她的鱼竿,一面冷冷地:“哼,皇太子殿下,心目中还有我这亲娘啊!”
“孩儿怎敢不孝?”
“近来你确是关心你娘亲起来了。”
李弘实难捉摸武后心意,试探地:“孩儿新近纳入了几个技艺超群的西域舞伎,正想送进宫来给父王母后消遣尝玩。”
“你父王需要静养,你不知道吗?”武后目光不离水上浮标。
“哪……”李弘碰个钉子忙道:“孩儿这就去将她们打发了。”说着欲走。
武后这才转过身来,狠狠盯着胆怯了的李弘良久,不露声色平淡的问:“近来你很关心招贤纳士的事务了,是吗?”
李弘心悸地答:“母后是指吴子璋?他是父王……。”
武后依然平淡地说:“这已经是皇历上过去的轶事旧闻。近日满城风雨的新闻,传说你给礼部尚书王福畤府上,亲笔书写,赐对联,赠匾额,好不热闹。”
“这……这是遵听母后一贯的教诲。”李弘灵机一动立刻狡辩:“欲天下大治,必须武安邦,文治国。首先要尊儒重道,招贤纳士,才能广揽俊彦,使天下人心归向…”
“好了。”武后堵住陈词滥调:“在那么多位太子太师、太傅的教导下,你确实懂得了如要拢络民心,先要归顺士心。朝野中你那忠孝仁义的美名已经超过了你父王了。”
“儿臣不敢!”李弘被惊住了。
“不敢!”武后有份量地言道:“你好一副对联啊,祖孙七进士,兄弟五登科。你这样给文中子的后代锦上添花,有多光彩。文中子桃李满天下。你这壮举不仅让文中子的徒子徒孙闻风来投,只怕天下士人都要来投奔你这当代的孟尝君了。我得尽快奏明皇上为你扩建东宫太子府,否则容不下你三千食客,我将罪莫大焉!”
李弘感到事态严重,急忙跪下:“儿臣知罪!”
“起来听着!”李弘站了起来,武后又款款问道:“王勃可曾经过科举赴考?”
李弘恭敬回答:“未曾。”
“王勃可曾有了金榜题名?”
“没有。”
“未经科举怎进士,金榜无名怎登科。他王家那来这祖孙七进士?兄弟五登科?”
李弘将过错推向武后:“儿臣,这样题字也是为颂扬母后为国选才的美德。”
武后一时也蒙了:“这怎么成了我的美德了。”
李弘有根有据答道:“母后秉承大唐祖训,榜外拾遗,降旨全国幽素举贤,父王有病,是母后亲临策问,慧眼独具选中王勃等人,其中王勃更是学识渊博,人所共知。他虽非正式科举,未上金榜,论文才,凭学识,胜过了及第状元。他经老相国和母后亲自遴选,完全可以任职重用。儿臣赞他是登了科的进士,实实是敬慕母后为国求贤的美德!”
武后这才由衷的笑道:“你若真能理解为娘的用意,也不辜负娘多年来辅保你位居东宫,册立为皇太子的苦心。”
李弘以为心计得逞故作亲切道:“母后政务繁忙,儿臣无知少尽孝道,还望母后原谅。”
太平公主看不惯,不耐烦地讽刺道:“得得得,你是名满朝野的仁爱孝悌的皇太子,就差举国上下都给你歌功颂德了。不要在这里献殷勤,扰了母后与我钓鱼的乐趣!”
武后略于指责:“疯丫头,你怎能这样态度对兄长。弘儿,那王勃终非正式科举及第,不能由吏部轻率授职。按已往贯例,已册封了朝散郎,可安置在亲王府去为舍人。弘儿你东宫左右春坊已人才济济。你看安置在你三位弟弟,谁的王府中合适。”
李弘出乎意料,还不死心笑道:“儿臣东宫虽有些人才,但像王勃这样才智的……”
“吴子璋有过之无不及!”太平公主久已在胸的气恼发了出来:“你不要得陇望蜀。马上就随心所欲,想要占尽了天下美事。”
李弘被刺心病顶撞道:“妹妹怎能这样说话!”
武后笑着:“看你俩,从小就爱顶牛绊嘴,你是兄长就让她点。这个王勃我想安置到沛王府,让他去当李贤的陪读舍人,也许他能让你二弟有所长进。”回首观浮楼,轻轻吩咐:“去吧。”
太平公主幸灾乐祸;李弘无可奈何;武后软硬兼施意图得逞,若无其事继续钓鱼并催公主:“鱼儿上钩了!”
公主急提鱼竿,鱼饵被鱼夺去:“唉哟,我这条大鱼又给溜掉了。”
“你是自作聪明尽出错,你呀什么时候才有长进!”
李弘慢慢离去,句句话都听在耳中,砸向心头,猛的加快了脚步。
李弘气冲冲向前走,在假山旁与沛王李贤撞了个满怀。李贤火爆脾气怒斥:“混账!……啊是大哥你呀!”
“二弟你这位二圣贤,什么时候才能真真像个圣贤,走路四平八稳的。”李弘十分友爱地,为李贤掸尘土。
“得得,我可不是豆腐做的经不起碰!”李贤并不十分友爱:“我可比不得大哥,监军忙得团团转,还要每天忙着来给父王端汤送药。和你这忙人比,我是多余的‘剩人’,是无事的‘闲人’。随便你们怎样挖苦,我啊,就是爱当这么个逍遥自在的圣人贤人。”
李弘亲切地道:“龙子凤孙自有天赐福。我位居皇太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人指手划脚挑毛病。我真想和你换个位置,也享享那与兽为伴,与鸟共舞的悠闲清福。”
“什么换位置,我可没有篡权谋位的野心,这可不能胡说。”李贤略有警惕。
李弘谦意地:“为兄哪有这层意思。”关心的问:“二弟不在府中与鸟兽同乐,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了。”
李贤叹道:“好久好久前,母后就将一个娃崽王勃写的谏言,要我阅读后写个感想。”
“沛王府内文人雅士不少,让他们替你写写交了卷不就得了。”
“呸,他们都是大草包,书蛀虫。写了好几次,母后都说不是我的言论谈吐,逼得我公鸡孵崽;才捧出这份鸟东西来充数,又不知会受顿什么窝囊气呢!”
李弘计上心来:“你千万别去,母后刚刚与父王闹了点别扭。你去了,她那恶气准往你身上出。交卷又没期限。我熟悉你的笔墨文风,在左春坊找个学士代笔,明天送过府来。”
“大哥,谢你了。人家都夸你仁厚,一点都不假。走,去看我新弄来只会说话的绿鹦鹉。”
“不了,我还赶回去找人替你写文章呢。”兄弟俩并肩同行,李弘佯装偶而想起:“二圣贤啊,你这‘剩人’当不了,‘闲人’也闲不成了。”
李贤不懂此话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弘故作惊讶:“怎么,你还不知道么?母后久已厌烦你沉迷于声色犬马,唯恐你玩物丧志。多次为你更换师傅,调换陪读,都没有能改掉你那与鸟兽为伴的习气。”
“我又不接替龙位,要背那么多诸子百家的经典做什么!”李贤信口说实话。
李弘道:“母后唯恐儿女无才,丧了她尊严。现今又为你找来个,读死书,认死理的陪读!”
“又有这样的事?”
“他就是写那篇反战谏书的神童王勃。”
李贤问道:“让一个小娃崽来当我的陪读。”
李弘笑道:“而今人家是母后在幽素举中,亲自殿试,才为你选来这位名满京城的才子。”
“我也不是小娃子了,我用不着什么陪读,侍读。”李贤很恼火。
“别忘了这是母后对你的恩赐。”
“什么恩赐,分明是派来的内奸,安插到我王府中的眼线。”李贤自以为聪明。
“内奸也好,眼线也罢。你二圣贤是熬鹰驯犬的行家里手,总不能让鹰犬刁了眼睛,咬伤了腿。”李弘下套子了。
李贤自己往里钻:“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武斗不如文斗。”李弘给他以战略:“先给他个下马威,打掉他的傲气。”
李贤求战术:“我该怎么下手?”
李弘狡黠地说:“聪明人何用我指点。你怎么样熬老鹰,如何驯猎犬,你就怎么办啊!”
醉仙楼上,吴子璋等人畅饮正酣。吴子璋劝酒:“多次拼酒没将你灌醉,今日别谈那山野村夫的那些械斗了!”
杜微醉意较浓,酒后吐真言了:“械斗,子安贤弟,你看见了械斗死人流血了。这只能算狗咬狗一嘴毛,那些氏族的族长,为了他们在一族中的权势搞武斗,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再压倒东风,仗势欺人。”
阎望远也接言:“就像朝鲜半岛上几个小番王打来打去。强权之下的民族之争,全都是王侯得利,死伤的是百姓。”
“唉!”王勃深叹气道:“战争,果真是春秋战国无义战,争来争去都是王侯们暗争不得,就明斗。”
杜微饮干一杯道:“这就是帝王之家少亲情的根源哪!”
吴子璋制止:“你们…。”他又改口向杜微:“放着喝干杯也嫌少的美酒,不喝,杜仁兄你说话太离谱了!”
阎望远支持杜微:“什么离谱,他就是在母党子党中间难做人!”
吴子璋嘲讽道:“脚踏两条船,早晚要落水。”
阎望远坦护地说:“怎么办,他想投笔从戎去当个百夫长,可现在不是西征,是东征,总不能明知朝鲜岛上无义战,还去当哪个冤魂野鬼。”
“好了好了!”王勃出来制止:“都怨我谈了那个械斗的故事。”
“好,春秋无义战,我们就不再饮酒评春秋。还是我来说个笑话。”吴子璋想扯开话题。
“什么笑话呀,我也来听听!”曹达走了过来。
吴子璋强作欢言:“我的笑话,曹公公听了笑不起来。”
曹达故作不解:“为什么?”
吴子璋笑道:“因为我们说的是之乎也者人话。”
曹达厚着脸皮笑着:“你们文人鬼都听不懂的人话,我这凡夫俗子大老粗听不懂。听不懂不要紧,我来陪你们喝酒。”
杜微故意装沉醉:“哎呀呀,我十分头痛,望远兄你送我回去吧……!”
“告辞。”阎望远心领神会,扶杜微而去。
曹达佯装不介意问王勃:“王公子,你我也不是初交了……。”
“是是,好象见过,恕我健忘。”王勃平常应酬地:“吴仁兄,我也酒醉头晕,多谢破费,告辞了。”
“慢走。”曹达拦住:“皇太子殿下正要请您到东宫相见。”
“我与殿下素无往来,他为何要见我?”
“抬举你吧!”曹达以己之心度人,脱口而出。
“抬举?”王勃眉头一皱:“在下不敢高攀,告辞了!”
曹达以势相压:“这可是皇太子召见!”
王勃一挥手将曹达闪得踉踉跄跄,向吴子璋拱手作别:“后会有期。”匆匆下楼而去。
“竟有这样的怪人。”曹达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吴子璋应酬地笑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尊驾也可称得一绝。”
曹达大口吃菜:“我该算得哪一绝了?”
吴子璋笑笑:“总见你吃酒,从未见过你付钱。告辞!”
“别走。”曹达立即站起制止。
“这席酒菜,我付过钱了!”吴子璋蔑视地。
曹达:“皇太子殿下让我告诉你,你必须将王勃邀进东宫去。”他依旧坐下吃喝。
吴子璋问:“为什么?”
曹达头也不回头:“因为他能懂你们那种之乎也者的人话!”
吴子璋拂袖而去。
朱雀门的大街上。王勃略带醉意徜徉于街市。憨儿迎面跑来气喘吁吁:“老爷让我快到醉仙居来找你?”
王勃懒懒相问:“我爹他回来了吗?”
“老爷回府不久,刘老相爷也来了。”
“他,他来做什么?”王勃疑惑了。
’他是来找你的。”
“他来找我做什么?”
“我没问他,他也没告诉我,谁知道。”
王勃忙道:“走,我们快回去!”
“别回去!”憨儿拦阻道:“老爷要我快来,就是让我告诉你,马上到沛王府去,刘老相爷在那里等着你。”
王勃气恼道:“说话拖拖拉拉,差点误了我的大事!”话罢转身就走了。
憨儿委屈牢骚地抱怨:“我跑得肠子都快断了,还不快呀!”
沛王府门外。沛王李贤骑马归来,随从侍候他下马,他走到门口突然将掌门禁卫长召到身边,吩咐了一阵,禁卫门官肃立答应。沛王进入后。王府门口增加了禁卫,大门立刻紧闭上了。
稍时,八人抬的大轿来到府门落轿。刘右相坐在轿中,他的随从向前到府门通报:“门下哪位长官在?”
禁卫门官从侧门出来:“谁呀,鸡猫子喊叫的,多渗人!”
随从:“请长官禀告沛王爷,右相刘祥道有事求见。”
门官:“得,请你转告刘右相,沛王爷去射猎去了,请他老人家打道回府。”
随从:“沛王爷何时回来!”
门官:“年青的王爷,精力足,玩性大,兴致来了,十天半月不回来,这是常事。
随从:“等沛王爷回来,请长官代禀告,刘右相奉皇后娘娘懿旨有要事见王爷。”
门官:“放心,下官不敢误了大事。”
随从回到轿边禀告,刘祥道听罢摇摇头,只得顺轿,又抬离了沛王府。
刘祥道刚转去,门官笑着自语道:“捏着鼻子哄眼睛,我哪,是奉王命诓您大驾,想说真话也不行啊!”他感叹着,世故地进了侧门。
王勃健步快捷地来到府门外,向禁卫敬重地道:“请您二位通报,山西龙门王勃奉命来到。”
禁卫进了侧门,门官又随禁卫出来,他端着茶壶上下打量王勃:“你就是王勃?”
“正是小生。”王勃恭敬施礼。
“你就是从山西龙门赶来参加幽素举的王勃。”
“正是如此。”
门官饮了口茶,慢吞吞又问:“你就是皇后娘娘千挑万选,亲自选中的那个王勃。”
“正是愚生。”王勃不敢大意。
“愚生?我看你不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门官故意刁难:“皇后娘娘相中的才子,你到沛王府来干什么?”
“是刘祥道老相国命我前来应卯报到。”
“你说是刘老右相?”
“正是。”
“别正是正是,又是个正事。右丞相没有来给我们说过,你有部里的委任状吗?”
“没有。”王勃实话实说:“右相说我册封了朝散郎,到沛王府来当舍人。”
“口说无凭,我们也没听说此事。”
“王勃不敢谎言。”
“看你不聪明,不愚笨,也不会是个说谎的猴!等沛王爷回来我替你问问可有此事。”
“沛王爷不在府中?”王勃忍气委屈只得相信地问。
“王爷事务烦忙,你在下边等着吧!”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王爷每次出出进进,会向我这个看门的禁卫长禀告登记吗?”门官亮出真相来刁难。
王勃承认事实:“不会。”
门官官不大,架子不小,摆起架子打官腔了:“你看清楚了,这是王爷府,不是哪些六部九寺七七八八的小衙门。你往下站,再往下站,给我再往下站。老老实实站在这墙圪垃呆着等,别堵着了沛王府的府门!”说罢饮着茶,迈着官步走进了府侧门。
王勃头一次与这样的官打交道,忍气吞声一退再退,退到了下马石侧边墙角下。
门官从侧门内门缝中向外看,见王勃老老实实地干站着,他得意地笑了。
一钩新月在云层中忽隐忽现,王勃在墙边来去徘徊。
门官从门缝里再往外看,一阵夜风扬起沙尘扑向王勃,王勃低头遮面有点狼狈,门官轻蔑地讪笑。
月挂中天,门官从侧门出来招呼四个卫兵入内。
王勃急忙过去:“请问,沛王爷回府了吗?”
门官瞪了王勃一眼,楞盯了一会才说:“你问我,你长眼睛了吗?我还要问问你,你看见王爷回来了没有呢!”
王勃忍气吞声:“小生没有见着。”
“你小生没有见着,我这老生能见得着吗?”门官立刻顶了回去,官腔更足:“你初来乍到,还没当上差,你等候的是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二太子,知道吗?学着点,头一样,小心伺候着。”说罢,像逗过小猴得意地进了侧门。
王勃又碰了一个钉子,忍气回到墙边,迎着寒风有点寒意,孤伶伶在高墙下踯躅。
沛王李贤在室内和几个嫔妃在斗牌。李贤高兴地大叫:“我又赢了!拿钱来。”
一个妃子在李贤伸出的手狠狠打了一下:“给你!”
李贤抓住妃子手拉在怀中呵痒:“不给不行!”
内侍来报:“守门禁卫长又来了。”
李贤搂着妃子道:“叫他进来。”
门官进来禀告:“那小子还孤零零一个人傻呆着呢!”
李贤略抬了抬头吩咐:“你给我来个小猫逗老鼠,逞威风,找乐子,缠着他,不准放跑了!”
门官:“是啦!”他低头退了出去。
王福畤独自在书房内不安地徘徊。大二俩媳妇各领着丫环,端着夜霄点心进来。
王福畤停步问道“客人都走了吗?”
大媳妇笑着回道:“天天贵客来访,够烦人的,现在都走了。”
二媳妇忙接上:“丫头小子们正在打扫厅堂呢。爹,半夜了,你喝碗八宝桂花粥吧。”她将丫环盆中的粥碗,端在小园桌上
王福畤向窗外望了望:“你们五弟回来了没有?”
大媳妇笑道:“爹,五弟人高马大,聪明透了顶,在天子脚下哪能丢了。”她将丫环盆中的点心也端在园桌上:“这是我亲自为您做的杏仁芝麻羹,爹,您尝尝。”
长子王勉同次子王劬进来了:“爹你该休息了。”
王福畤不安地问:“你们五弟还没有回来?”
王勉笑道:“五弟去的是沛王府,不是阎王殿,爹,你总爱操这些冤枉心思。”
王福畤责辩道:“你为京官多年难道不知,侯门深似海?”
王劬坦护道:“王府是非多,这么多年您老人家的叮嘱,我们哥儿四个当成了座右铭。三弟四弟外放升迁了,五弟初涉宦海,我们俩会护着他的。”
“爹,应酬了一天,你该休息了。”王勉又劝。
王福畤还是担忧:“他多年在家放任贯了。”
王劬宽慰道:“他从小最敬重兄长,为人正直,待人宽厚。”
王福畤叹道:“坏就坏在,宽厚有余,正直过了头。他初次进王府,深夜还不归……。”
“我看他今夜是回不来了。”王勉笑道:“皇后娘娘册封的朝散郎,无官一身轻。不就是陪着皇子,哄着皇子,年青人一起玩玩乐乐。五弟又不是不爱合群的孤雁,傻骆驼。”
王劬也笑道:“刘老右相亲自护送他入府。沛王爷岂能不另眼相看。”
大嫂笑道:“说不定他们年青人正在一起吟诗斗酒,嘻嘻哈哈热火朝天呢!”
二嫂附和道:“这阵子正在兴头上,吹拉弹唱准要闹个通宵到天光。”
“你们哪……”王福畤终于被儿子媳妇逗笑了。
月已西沉,几点寒星,夜风飒飒。王勃又冷又饿,孤单寂寞,疲惫不堪昏昏欲睡。
门官由禁卫打着灯笼出来。走到王勃身边拍了一掌:“怎么,做梦娶媳妇,想美事了吧!”
王勃惊醒了:“啊,沛王爷回府了么?”
门官故惊张望地:“嗨,你这个睡不醒的瞌睡虫,差点让你误了本老爷的大事!”
“我误了你什么大事?”王勃感到委屈。
门官非常严肃地指责:“今夜老爷我指望你守在府外,我让守夜的都睡了觉,还让打更的老头少跑了这段路。偏偏碰上你这个想来吃皇量,初来报到就偷懒的懒猪,若是沛王爷回来,我们耽误了大开正门,是该你挨鞭子,还是砸我的金饭碗哪!”
王勃忍气陪不是:“对不起,是我不懂王府的规矩。”
“不懂就问,不会就学,别看我的官还没上品,可我在王府门前沾了王气,见官大一级。你可别在我这里摆读书人的臭架子!”
“是,我这下警觉些。请问沛王爷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我家王爷是游龙星下凡,什么时候游戏够了,他回来了,你就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是。”王勃知道有理难言,还是忍下了。
门官伸了个懒腰,懒懒地说:“别偷懒,挺直站着,要真误了我的大事,我让你没进府门就摘了你的差事。”说罢伸腰展臂走了进去。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关门声重重叩在王勃心上。他气愤地向墙上重重击了一拳,但无可奈何,不知何去何从。初遍鸡啼了,远远近近一唱众应,小鸟也出巢欢歌了,天边露出鱼肚白的霞光。
王勃在府门口,泄闷气,展拳脚,飘逸地练开了时缓时急行云流水般的白鹤掌。
一个老年清道夫过来,看傻了眼赞叹地:“嘿,好拳术。”王勃闻声收了功,老人笑道:“这位公子,这是沛王府,你练拳脚,该找个其他场地。”
王勃客气地:“老人家,我知道这里是沛王府。”
“王府门前是非多,受气吃亏无处说,你呀还是走远点,避开点。”
王勃笑道:“我得守在这里。我在等王爷回府。”
“这么早就来等着。”
“不瞒你老人家,我从昨日下午等到现在了。”
“等了一通宵。”老人疑惑地问:“你不知道沛王爷昨日晌午就回了府。”他见王勃一楞,又补充说:“我是亲眼看见的。”
王勃好似自问:“守门禁卫长为什么说沛王还没回来?”
老人也一楞,忙道:“禁卫长官他说没回来。……哪哪哪,就是没回来。我,我也没看见过王爷回府?”说着说着匆匆而去。
王勃追了几步,又转身冲到王府正门,用力敲击,擂得鼓响。
门官带着几个禁卫从侧门匆匆出来,见是王勃,顿时恼火:“你找死啊!王爷的府门也是你能敲打的。”
王勃顶上前:“你说沛王究竟回来了没有?”
门官怒目相向:“没回来怎样!回来了你又要怎样?”
“我要见他!”王勃也上一步。
“你想见他!你配吗?”又逼上一步:“想攀龙附凤,可惜你不是个漂亮娘儿们。滚!”
门官用力猛推,王勃顺手轻轻一带,门官被踉跄地扒倒在正门台阶下的场地上。
官门爬起来吼着:“打,你们给我狠狠打这个想升官发财来抱王爷粗腿的奴才!”
四个禁卫围攻王勃,王勃闪转腾挪,避过他们的棍棒,顺势借力将他们推、搡、蹬、踢得滚滚。
门官边喊边叫边挥皮鞭,被王勃抓住皮鞭用力一带,门官站立不住,冲到门口石狮子上,撞了个鼻青眼肿,头流血,扒在石狮子下!
说书人:嘿,王勃这下闯祸了。福兮祸所伏。他呀对这句哲言,还远远没有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