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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第八集殿试处处有慧眼

类别:都市异能 作者:孙梦甦 书名:逼上滕王阁---女皇与王勃的传奇 更新时间:2014-03-20 00:19:07 本章字数:16696

第八集殿试处处有慧眼

说书人沉痛地说:“械斗是场小战争。照样是流血、流泪、伤亡、死人。战斗双方都有消灭和打败对方的正义言词。双方的英雄就是对方的仇敌。仅仅一夜的遭遇。王勃这位厌战的青年,他有什么感想呢。”

曙光初露,阴沉的东方,从乌云缝中抹上了淡淡的红光。似闷压下的火,在炽热、在燃烧。

王勃任马驰骋,他思绪烦乱,憎爱迷茫喃喃地说:“械斗,械斗,胜则为王,败则为寇,胜败双方都有伤亡,遭难的是穷人、老人、孩子和女人。难道世上只能是强者为王,力大为王吗?”

长孙和长曾孙骑马追来,策马讲话:“王公子,你怎么不告而别。”

长孙又道:“老祖公责怪我们礼节不周,没有很好的接待你。”

王勃歉意:“不不,我曾对老太公说过,家父在京都重病卧床,我必须火速进京尽人子之孝。”

长孙又说:“我家老祖公说了,百善孝为先。我们不敢强留公子小住。这有一事相求,请公子成全。”

王勃诚恳地回答:“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

长孙捧出一包银子:“这是我家老祖公怕王公子一路鞍马劳顿,略补川资,不成敬意。”

“不不,无功不受禄。这银两我分文不收。你家有何困难,只管明讲。”

长曾孙忙道:“你父亲是当朝礼部尚书官高二品……。”

长孙拦住他说下去,接上说:“为官清正,专为圣上旌表忠臣、孝子、义士、节妇。公子昨夜耳闻目睹,我卢公台卢氏门中,婆媳两位寡妇,孤胆独行勇斗野村莽夫,为保节操双双以死殉夫殉子,为我芦公台张扬了大义凛然的浩然正气。”

长曾孙接上道:“我家老祖公已向州府呈报表彰这贞烈全节的婆媳,并呈请上奏朝庭,愿英明圣上御赐旌表、立传记,竖节烈牌坊。”

长孙恳求地:“令尊大人,正是专管此等大事,这有我家老祖公一封书信,请转呈令尊,若能尽快促成此事,我卢氏全族,定要重谢。”

“这这……”王勃初逢行贿之事,慌忙推脱:“这可不行。家父重病在身,久已不理礼部政务。还望见谅。”

“这些许银子略表寸心,为王尚书添补营养望请笑纳。”长孙将银子塞在毫无准备憨儿手中。

憨儿从未遇见这种情况,抱着银子不知如何是好,着急地望着王勃:“公子,这……。”

差官老哥世故地笑道:“无功不受禄。哪就先受禄而后去求功嘛!”

“住口!此事岂容你插嘴!”王勃微嗔:“憨儿快将银两还给人家。”

憨儿随手将银子扔在了长曾孙怀中。

差官老弟向老哥讪笑:“王公子不像当官的料。”

差官老哥一搭一挡地笑道:“是块正料,清官!”

长孙听见了他们的嘲笑,转向他们:“二位长官,这有两锭银子请二位笑纳,一路辛苦多多照顾王公子。”

差官老弟连忙接过笑道:“我俩一定听您吩咐。”

长孙将信交给差官老哥道:“王公子带信多有不便。这封书信就请二位面呈王尚书。”说罢向王勃拱手告别:“一路平安!”说罢上马而去。其长曾孙紧随而去。

王勃恼怒地:“你怎能拿人家的银子。”

差官老弟分银给老哥:“这种为富不仁的人家银子,不拿白不拿。”

差官老哥拿着元宝向憨儿:“憨哥儿,到前面吃蹄膀,喝高梁,老哥请客,管饱。”

王勃起火了:“你们,你们不该接他的信。”

“瞧瞧,王公子进了京都,不顺眼,不顺心的事多着呢。你还没有见着官,遇上官,和官老爷们打交道。公子你啊先向我哥俩学着点。”

王勃问:“向你们学什么?”

差官老弟笑道:“学会开开心心做人,乐乐呵呵对事,不爱看的不看,不能管的不管,遇不顺心的事,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王勃还在顶真:“我不接的信,你们怎么能接下了!”

“我接下了吗?”老哥将信一撕为二,再撕了个粉碎抛向天空,碎纸随风飞扬,越飞越远。老哥一本正经地问老弟:“我接受过谁的信了?”

“不知道!”老弟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我哪一只眼也没看见!憨哥儿,你看见了吗””

“我……?”憨儿一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王勃欣然大笑,飞身上马,策马高呼:“走!”

老哥老弟笑向楞着的憨儿喊:“走吃酒去!”

憨儿还是没明白:“吃酒,为什么去吃酒。”他糊里糊涂策马加鞭,飞奔追赶。

王勃楞了楞,也追赶上去。

王勃一行人沿渭水快马奔驰。

秦岭远远似屏障,终南山奇峰兀立,河水滋润的两岸,庄稼绿油油,树木林阴成行。

王勃勒马感叹:“好一派物丰民富农家乐的景色,可惜……”

憨儿不解:“公子,可惜什么!”

王勃答道:“……唉……”喃喃自语:“……可惜神州太大王土极广,看似太平,太不平了!”

老哥笑向老弟道:“真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哪朝皇城不繁威”

“天子脚下,只有辉煌!”王勃猛的策马而去,众人急急追随。

遥遥可见京都雄伟壮观的城楼。长安越来越近了。

京都市内长街上,店铺麟次栉比。行人商贩熙熙攘攘,车马轿舆磨肩接踵。偶而还有牵骆驼的西域客商,和骑骏马奇装异服,来朝拜进贡的番邦显贵。长街闹市全然一派太平盛世的升平景象。

骤然,行人纷乱向两侧回避,几个英王府的卫士,骑着骏马挥动响鞭噼噼连声,从远处清道奔驰而来。

王勃一行人骑马进入闹市,他们已被来往行人阻碍不能由心策马,这时更被回避人流冲散,王勃的马在人群中进退不得。

朱雀长街另一头,英王府的舍人、家吏、侍从们簇拥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侏儒饲鸡郎着锦袍,顶高冠,胖乎乎的园脸上,堆满了得意洋洋的笑容,怀中抱着一支披红挂彩的斗鸡。在他坐骑前,一群家奴敲锣打鼓,吹奏喜乐“得胜令”,八个威武雄壮的彪形校尉,护着一个四人架抬的横匾;“战无不胜”四个大金字,赫赫醒目。

沿街市民、行人,客商争相拥挤,翘首踮足地观望,指指点点论说纷云的画外音:

“这个胖娃娃好福相,小小年纪就做了大官。”

“我还以为又是东征高句丽大捷,又出会庆贺呢!”

“哼哼,得胜的将士,也捞不着这份打马游街的荣耀啊!”

“可不是,只有天子的门生状元、榜眼、探花三鼎甲,才有这份威风。”

杜微牢骚的评说:“吴子璋赞同此论说。”

“瞧瞧,‘战无不胜’,人家是常胜将军啊!”曹达面带羡慕之色。

人群中吴子璋、杜微、曹达和东宫左春坊的几个学士,也被堵在街旁看热闹。

吴子璋不胜感慨:“是鸡?是人?不过是个养鸡的小奴才!”

杜微牢骚不平地:“有子不必识文字,斗鸡走狗胜读书!”

曹达逗乐地问杜微:“杜学士,你也可以为英王殿下养只‘所向无敌’的骚公鸡呀!”

吴子璋讽刺地:“可惜曹公公你这只公鸡不骚,真要能骚,太子殿下比英王还要宠你!”

曹达也针锋相对笑道:“哦哦,殿下如此宠你,原来你这公鸡比它还骚啊!”他指向斗鸡。

吴子璋十分反感,但又被挤在死角回避不开,杜微暗暗拉拉吴子璋,劝他不可计较。

清道卫士击响鞭策马沿街冲来,憨儿和差官校尉已下马回避。只有王勃心急火燎,竟纵马加鞭从一横街冲刺过来,冲上了市民闪开了的街道,与清道卫士擦肩而过,两个清道卫士回马包抄拦阻,猛挥响鞭,不料反而将王勃的马惊了。

惊马长嘶,前蹄凌空后腿直立。王勃虽没有落马,竟被惊马驮着沿街疾驰,直向“战无不胜”的横匾冲去。横匾摔倒地上。惊马眼看冲着饲鸡郎,王勃紧勒疆绳,总算将马降住了。然而却吓得饲鸡郎翻落马下,被牵马的侍从接住,像个娃娃抱在怀中。那只‘战无不胜’的斗鸡被吓得喔喔啼叫,飞窜入人群中。

饲鸡郎在侍从怀中高呼:“捉住它,捉住它……”

英王府随从惊慌地四处捉鸡,整个街上鸡飞狗窜,棚榻摊倒一片混乱。

几个护士将王勃拖下马来,气势凶凶地他押到饲鸡郎面前。一高一低对比鲜明。

斗鸡被捉住了,卫士将鸡交给饲鸡郎,饲鸡郎抱住惊恐颤抖的斗鸡,一面爱怜抚摸,一面抬头仰视高大的王勃,怒不可遏地嚎叫:“打,打打,打这狗奴才!”

王勃灵活敏捷地闪躲过卫士们挥来的鞭子,架住了两个卫士的手臂,踢倒一个当面来打的卫士,面无惧色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饲鸡郎蛮横地:“你冲撞了小爷爷的马头。你吓坏了无敌大将军!”

王勃弄糊涂了:“无敌大将军?他在哪里?”

饲鸡郎举起斗鸡:“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不能饶你!来呀,将这奴才押回王府,让英王殿下砍他的脑袋!”

一群彪形护卫围向王勃。

“住手!”吴子璋挺身而出,满脸正气:“不许污辱斯文!”

饲鸡郎目中无人吼道:“你是哪里钻出来的鸡娃子!”他昂头挺胸,低矮地站在高大的王勃和吴子璋之间。

“你狗眼看人低!”吴子璋幽默地讽刺:“抬起你的狗头,才能认识丈八的金刚。”

饲鸡郎不识时务:“来呀,将他也抓回王府一起宰了!”

“不得无理!”杜微走了过来喝住众人:“他就是国子监广文馆的助教大学士、礼部员外郎,皇太子殿下东宫左春坊的左赞善吴大夫,吴子璋!”

“黄鼠狼!”饲鸡郎知识极少,头脑简单反被一大串头衔搞糊涂了,他还有恃无恐地逞威风:“哪来这么一大串的绰号,告诉你们,我养鸡的最仇恨的仇敌就是黄鼠狼!来呀,一起抓了走!”

“慢!”曹达走了上前:“娃崽,你见过这样高大的黄鼠狼吗!”

“啊,曹公公,是您哪!奴才给您请安哪!”饲鸡郎单膝请安。

曹达毫无反映,架子十足地:“还有这几位爷,都是太子殿下的座上客人,还不快去请安!”

饲鸡郎一下就被镇住了,傻眼看看王勃,望望杜微又瞅了瞅吴子璋,奴颜婢膝,请了个单膝下跪就地环转的安。爬起来气已消了,灰溜溜转过去被侍从抱上了马。嘴里还硬不硬,软不软咕哝给随从们听:“……我回去禀告英王,把你们头都砍了!”

吴子璋气势凛然大声一喝:“滚!”

饲鸡郎吓得打马匆匆溜走,满街行人拍手鼓掌,怪声尖叫,轰然大笑一片欢腾。有不少人向吴子璋鼓掌欢呼“有骨气!……好样的!……”

吴子璋挺立自如,淡淡微笑,目不斜视,颌首致意,摇手谦意。

王勃上前施礼:“多谢诸位大人解围。”抱拳一圈最后面朝吴子璋,被他抓住四手相握。

吴子璋拉近王勃,打量着他不凡的气度,亲切地问:“什么大人,我年长不了你两岁。请问尊姓大名?”

王勃好感地答话:“不敢,小弟姓王名勃字子安。”

“嘿嘿久闻大名如春雷贯耳。”吴子璋用力地拍肩道:“贤弟原来就是山西龙门的神童王勃!”

吴子璋俊美外貌,谦和态度,使王勃感到一见如故,不拘谨了,也玩笑地说:“神童?你怎么小看我了?”

吴子璋一楞:“什么,我怎样小看你了……?”

王勃风趣地说:“仁兄年长小弟两岁。如今我若还是个小小顽童,而你已官高位显,身任数职,你呀,岂不名符其实是一个——”

“神童!对,你我都是老大不小的神童了。”吴子章抚着王勃肩头相对大笑:“你我一见如故是知音。走,今日愚兄邀请众位相陪,在醉仙楼让我们这一对神童,来个一醉方休。”

除了曹达略有嫉忌态度冷冷,杜微和其他学士们轰然大笑。

差官校尉和憨儿牵马过来,差官忙道:“王公子,我们该走了。”

吴子璋拉住王勃:“今日幸会难得,贤弟定要看我薄面去痛饮畅谈。”

“不!”曹达鼻子灵敏,意有所图,十分恭敬地说:“皇太子殿下久闻公子大名,正想召见尊驾,还是请王公子同去东宫。”

差官老哥:“公子,令尊大人正盼着你呢!”

王勃握住吴子璋的手:“小弟急于看望家父。好在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告辞了。”

王勃匆匆上马,随着差官们掩没在闹市人流中。

唐宫,乾元殿内。殿上方珠帘垂挂,武后高坐帘内,正听着刘祥道、裴炎、王福畤三人策问笔试过的贤才。

一个青年儒生施礼后退了出去。又一个老年儒士轮换进来。他跪于玉阶下,回答刘祥道三人的策问,偶而武后在帘后插问一句。

说书人画外插白:“武则天深知定国开疆之际需武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可帅才未必有武功;安邦治国须文臣,自古圣贤无不是文人,为了继承贞观之治,她关心招贤纳士,亲自过问榜外拾遗,审阅考卷,聆听策问,然而贤能更比武将难求,万里挑一熟读经典,强记文牍的书生大多是书笃头、书蛀虫。瞧,她已觉厌倦,十分失望了。”

显然,问策没有出类拔萃的奇才。武后竟从宫女手中接过狮子狗抚弄起来。帘外老儒神态拘谨,结结巴巴的答对。武后听不入耳,轻慢地指示:“够了,让他谈谈这治国之本吧。”

老儒猛听帘内声音,方寸更乱:“这治国之本……这本,这本治国……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妻为夫纲……。”

“妻为夫纲?赫赫赫……这瓜子里嗑出个臭虫来了。”武后忍俊不禁笑道:“这妻,能为夫纲吗?”

“能,啊不不……不能,应该是夫为妻纲,纲常不乱,则天下大治。”

武后不满,厌恶的刁难:“要是妻为夫纲,乱了纲常呢?”

“这这乱了纲常……这纲常乱了,哪,哪还了得!”

“了不得的事要发生了,有什么了不得?”武后故意开心,也是她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懑。

老儒不知如何对答,嗯嗯啊啊如骨鲠在喉,好不容易吐出一句:“哪,哪是要天诛地灭的。”

“哼哼哼哼”武后一阵恶心的冷笑。冷冷地说:“好了,既然天会诛,地会灭,我这里用不着你来治国。你先回去以妻为夫纲。让你看着孩子围着锅台转,由你老婆管着你这老公、治治家。看看天会怎样来诛,地会怎么样灭!”

“娘娘……”老儒又惊又惧,又欲分辩!

“去吧!”武后厌恶得将怀中的小狗也扔了。

差官哥俩前后领护着王勃走在朱雀大街上。皇城遥遥可见,迎面正遇两个内廷校尉骑马而来。见了王勃也不下马:“王公子你来得正好,快随我来。”

王勃焦急:“我父亲他怎么样了?”

校尉答道:“王尚书和刘相爷正急盼着你快去呢!”

王勃忧虑不安,急忙纵马加鞭,随校尉奔向皇宫禁地。

由龙武军守卫的皇城前,众人下马,校尉领着疑惑不解的王勃走到了皇城,其他人留在城外。王勃问:“这是去哪里?”没有人答话。

王勃被校尉领到皇宫玄武门前。王勃想问什么。两个接替太监不作回答,示意禁声。他们又领着王勃经过重重拱门,路过玉石虹桥,穿过宽阔的广场,攀上一层层玉石阶梯,石狮,盘龙,铜塑的奇形异兽,看得王勃眼花缭乱如在梦中。王勃又欲发问,太监再次庄重地以手制止。王勃迷迷糊糊满腹疑问。只得左顾右盼新奇地看着庄严肃穆,气势宏伟的唐宫,如在山阴道上目不暇给。

乾元殿内,一内侍太监悄悄进来,他在刘祥道耳边轻轻说了点什么。退了出去。

帘内武后烦不可耐,愤懑地说:“都是些书呆子、书蠹虫!唉——!你们就在这些蠢驴苯骆驼中,挑几个驮驮破烂拉拉脚吧!”她懒懒地疲乏地起身欲走。

“启奏娘娘!”品级台下的刘祥道从团橙上起身,趋步向前,紧靠珠帘轻轻地说:“难道那个敢冒天下大不韪的狂生,娘娘也不过目了么?”

武后闻听精神陡振瞧了瞧,狡黠的微笑,会意地颌首。她又坐了下来向品级台侧,正在记录策问者成绩的王福畤问道:“王尚书,你儿王勃果真是重病卧床不起么?”

突然的问话,惊得王福畤起立躬身,惶恐不安:“这……嗯,犬子实在体弱多病,天赋低劣。”

武后鄙视地冷笑一声:“哼!传王勃进殿。”

殿内侍者传呼:“传王勃进殿!”

殿外侍立的太监随之召呼:“传王勃进殿!”

殿外侍立候考的一群老少儒生,都注视着站在殿外阶下,东张西望疑惑不安的王勃。听见传唤,他还茫然不知所措。一位内侍太监上前向他招手,他走近太监悄悄问:“这到哪里去?去做什么?我父亲呢?”

太监引导他走向乾元殿内,一问三不知只是手式制止出声。

进入殿内,王勃一眼看见父亲伺立一侧,他不顾一切,匆匆走近王福畤:“父亲,你没有病重命危呀?”

已有惊惧的王福畤惶然茫然:“……我何曾有什么重病?你……?”

刘祥道坦然微笑:“是我命人去探望你这病卧在床的儿子,也是我命他们谎报你病卧在床,命危旦夕的!”

王福畤出乎意外,哭笑不得,敢怒不敢言,盯着刘祥道:“你……。”

武后一直在帘内观察王勃,见他年虽弱冠,气宇轩昂,双目炯炯透出机灵光彩,体态洒脱充满英武豪气,印象极佳颇有好感:“下面站的可是王勃?”

王福畤呵责:“奴才,快叩见皇后娘娘。”

王勃毫无拘谨,潇洒地走到正中,拜倒在珠帘前,不慌不忙声音宏亮地上禀:“山西龙门王勃参见娘娘千岁,千千岁!”

武后厉声厉色责问:“王福畤,这可是你那身有重病卧床不起的儿子?”

王福畤躬身回禀不敢言病:“他……正是犬子王勃……”

“你可知罪!”武后严似审问。

王福畤惶恐失色伏跪阶下“臣知罪”

武后击西声东有意威严试探王勃:“王勃,你可知你父亲身犯何罪?”

王勃并未被镇摄,他挺跪起身横了刘祥道一眼,而后向上奏道:“家父犯下的大罪,与刘右宰相一样。”

裴炎观察多时,虽然慎言,也不失时机讨好刘祥道,试探武则天,他凛然站起:“大胆王勃,竟敢当着皇后驾前,随意诽谤刘老宰相!”

王勃正视裴炎驳道:“皇后娘娘下问,王勃才直言上奏,这怎么是随意诽谤?我若是明知实情又不明讲,岂不是又与他们同犯一样的大罪!”

“什么大罪?”裴炎故意追问。

“欺君之罪!”王勃截然回答。

“容你明奏,他二人如何欺君?”武后从上官婉儿手中端过玉盏,端坐品茶,听着王勃雄辩。

王勃胸有成竹毫无顾忌朗朗上奏:“王勃从小徒有虚名。家父深知我刚直不阿,更怕我才疏学浅,年幼无知狂妄犯上,有负天恩,因此刘右宰相多次召我进京,家父才托称王勃我身患重病,这虽是欺君,但是,我确是有先天隐疾,疾病很重。”

武后乐其言词,停饮问话:“什么重病隐疾?”

“疾恶如仇!”王勃脱口而出。

“哈哈哈这倒是个难治的绝症。”武后笑着看了看婉儿,将玉盏放入婉儿盘中悄悄问:“这绝症如何治他?”

婉儿笑着嘀咕:“以其之矛,攻其之盾。”

“嗯重病下狠药。”武后立即严审:“哪,刘右相罪责何在?”

“刘老宰相罪责与家父同属欺君,但比家父他罪名更多一层。”

武后兴趣更增:“他是什么罪名?”

“瞒上欺下!”

“这欺下之罪怎样?”

“刘相爷为国举贤,特派人去龙门探察虚实。见我无病,竟谎称家父病危旦夕,吓得我不辞千里日夜趱程赶来京师,这是欺下。”

“那瞒上之罪呢?”

“皇后娘娘若没有旨意让他慌称家父病危,刘相爷擅自谎召王勃火速入宫岂非瞒上!”

婉儿见武后朝她微笑,也赞赏地说:“唇枪舌剑不下于他的刀笔。试钢更需……”她握拳落下。

“……用重锤”她主婢看法不谋而合,武后更作厉声:“嗯,他们确实都有欺君的……大罪。依你之见如何严惩!”

“不可严惩,只能宽赦!”

武后再作刁难:“欺君大罪,焉能饶恕!”

“家父唯恐王勃不学无术,刚愎自用,误国误民,虽是瞒上,实是忠君。”

“刘右相他呢?”

“刘相爷为国求贤不择手段,敢冒欺君大罪,更显赤胆忠心。他二人虽有莫大罪名,都为忠君报国。娘娘英明仁慈,定然会容他们功过相抵,不加追究。”

“赫赫!”武后故意冷笑:“哀家我若不宽恕,那就不英明,更不仁慈了?”这一难题,提起了一个重大的悬念,武后再看王勃如何解开。

对这难题,刘祥道如看戏文会心微笑;裴炎似坠迷雾难测究竟;只有王福畤跪在一侧忽惊忽忧,微微颤粟。

王勃并不慌张,竟挺身昂首向武后:“他们二位的罪过都因草民而起,不可连累朝中栋梁,如应降罪,王勃愿一人领罪。”

婉儿悄悄向武后笑道:“娘娘重重砸下千斤锤。他竟举重若轻一个人包下了。”

武后斜了婉儿一眼,向冷在帘外的王勃,再加一重锤:“好吧,就容你代人受罚,你说该当将你如何严惩!”

王勃真的举重若轻了:“责令王勃尽心尽力,上为朝廷尽忠,下为黎民分忧;以此来将功折罪报效朝廷。”王勃又挺身回答。

“哪,是该给你封官,任职了?”

“多谢娘娘,恩德!”王勃立即叩拜。

“哈哈哈”武后笑着起身与婉儿对眼相视后,站到帘前,似责,似怜,闪开王勃的圈套嗔道:“你这个机灵鬼,想在圣母驾前讨便宜,办不到。刘右相,裴尚书,你们让他殿下对策。王福畤你也坐回去听着。”

王福畤如大罪赦免,深深施礼退后坐下,略略松了口气,悄悄擦去脸上冷汗。

武后坐回宝座,又接过婉儿送上的茶盅捧在手中,严正而又轻松亲切地说:“容你站起来回话。”

“谢圣母娘娘!”王勃练过武功,拱手而立依然挺拔昂扬,书生气中透出傲物的英武神态。

“嘻嘻”一声嘻笑,太平公主从屏后闪了出来,走近帘前观看王勃,被武后示意,让婉儿拉到武后身旁,她情不自禁评论:“文质彬彬像个金刚,还是尊玉面伟陀,一个字,俊!”

武后瞪了她一眼:“这里在策问答辩。”她见公主笑容可掬的咂舌,无奈她何。转面严正而又平淡地问道:“我先问你,你才十三岁就上的谏书,满篇都是厌战的老生常谈,你小小年纪,小娃娃哪能写出这样老气横秋的言辞?”

王勃恭敬地说:“常言道近朱者赤。王勃年幼丧母,父兄皆为国效命。我幼小为先祖文中子王通抚育,经先师颜师古训教,染红了我赤子之心,他们又都是博古通今德高望重的老者,我近墨者黑,从小也染就了翰墨馨香。我学透了老年人实事论是的言辞,必然小娃娃透显出老师宿儒,老于世故,老谋深算的老调重弹。”

“如此说来,你那谏书虽不是抄袭,也非有人替你捉刀,你这神童当年的厌战,不过是无病呻吟,学人涂鸦,佯装厌战填膺,哗众取宠罢了?”武后故意不实事求是,歪曲王勃的意图于以贬低。

“这样提着脑袋,将性命当儿戏的哗众取宠,只能是苯蛋,白痴,神经病。”王勃改不了直话直说的脾气。

“你真的就那样深恶痛绝战争?”

“棺材店里盼死人,只有那制造刀枪兵器铁匠店的老板才盼打仗。只有在战争中有利可图的权贵,只有恃强欺弱企图称王称霸的公侯,才千方百计以平民百姓的血肉之躯,去发动战争赢得他的富贵荣华。所以圣人先贤也评说,春秋无义战。”

“何谓义战?”

“出师有名,保家卫国,以战争反对战争,以战争制止战争。力争天下为公,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天下大同。”王勃诤诤有词。

武后追问不舍:“哼,听起来言简意赅,全都是空洞注释,当举实例。”

王勃侃侃陈词,言之有物了:“汉时匈奴之后代,生性野蛮未受教养的突厥,其可汗妄图力大为王,乘我大唐初建,经常袭中华边境,掠人口为奴,抢玉帛挥霍,边民受害不能安居乐业,疆土沦丧,百姓遭难,民不聊生,天怒人怨。”

武后:“国难当头,该当如何?”

“我先王太宗文武圣皇帝,看在眼中,忧在心内,不顾大唐新立国事繁忙,甘受鞍马劳顿,为安内先攘外,御驾亲征血战沙场,大败突厥,降服吐番,招安了回纥,赢得蛮夷俯首称臣尊圣上为天可汗。才有了世人交口赞颂的贞观盛世。那西征就是出师有名的义战!”

“如今这连年不断的东征,捷报频传,难道不是义战?”武后提出朝野不敢妄作评论的难题。

王勃笑笑又举重若轻道:“西征边陲丰功伟绩世人共见,已属定论。东征捷报频传,至今征战不断,尚未盖棺岂可定论。若问定论,西征东征,不是东西,南辕北辙原本不能同日而语。皇上圣明,皇后英明,东征的功过得失,早已明明白白,朝野共睹,人所共知,何需草民王勃重复众人说过的议论。”

“好个狡猾的小滑头。”武后以言激将:“不作正面回答,还上什么谏言,作什么诤臣,自古忠臣不怕死,你原来是个胆小鬼!”

“我若胆小,怎敢拦轿为民请命上谏书。”

“你那谏书不过满纸童言!”

“草民至今还是那个童心。”

“你以童心评议国政,也属妄为犯上!”

“圣上胸怀浩荡,定容匹夫有责爱神州。”

“如此说来,你对东征是有论断的。”

“草民是早有定论了。”王勃举起重锤。

“你在何处?作何定论?”

“昔日呈上的谏书中,我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上,东征捷报频传,不过是:‘知利而不知害、岂非移手足之病,成心腹之疾!’”

王福畤吓得忍无可忍:“大胆奴才,满口胡言!……”

“嗯——!”武后发威而责之:“他是胡言,你可以正理相驳,你讲呀,你来说啊!”殿内鸦雀无声,只有太平公主忍俊不禁,也被上官婉儿及时止住。

稍时听武后又说:“他是童心未改说童言。童言无忌,说错了也是孩子的话。你们满朝文武又有几人敢像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评议了东征呢?”武后感到自己言过其词,有些激动了,就又以王勃为转机:“王勃,你那孩子气评议的谏书哀家看过,终究是孩童眼光看世事,论及一点未及其余。若依你肤浅见识,什么仗都不要打了。要知道以毒攻毒,战略之重,胜过战役,你还是多读读孙子兵法,去赴过疆场,才不会纸上谈兵,差之分毫,错及万里。刘裴二位爱卿。”刘祥道、裴炎起身拱手:“为臣在。”

武后道:“你们与我严加策问王勃这个狂生,他若有真才实学,哀家自当按才任职,委以重用。他若是个迂腐庸才,尽耍小聪明,就让他滚回老家去耍弄他那灵牙俐齿,对牛吹嘘去!”

“遵旨!”裴刘二人应声后入座。

刘祥道严然指令:“王勃台下对策,朝上跪。”

王勃重整衣冠,向正中空着的龙椅跪拜。

刘祥道:“你因何读书。”

王勃回答:“读书是为明理。”

裴炎接问:“明什么理?”

王勃阐明:“修身之道,齐家之术,治国之才平天下之大彻大悟。”

刘祥道刁难道:“哦哦你也是为学而优则仕来了?”

王勃亲切回答:“读书优者并不是人人能为官,读书明理方能立德独善其身,当个守法良民,优秀士人。”

刘祥道再作刁道:“难道你不愿兼济天下,当一个为国分忧的达者么?”

王勃略带笑意:“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还望皇上皇后,以及二位老大人,严格考察了学生学问。按才任职了,我才能在什么职位上尽什么力,去忠于什么职守。”

武后帘中笑道:“说到底也还是个想当官的。”

太平公主冒失问道:“你想当个什么官。”

“清官,大官,越大越好。”王勃早已注意到帘嘻笑的少女声,也就调皮地回答同龄人。

公主被武后制止住,不容她再乱插嘴。

裴炎挽回殿中策问的严肃,正色问道:“为何要做大官,越大越好。”

王勃也正经对答:“里正只管乡里,州县也只治理一方,若能像二位老大人,官高权也大,就能够辅助天子,治国安民确保天下太平。”

武后笑道:“狮子大开口了!告诉你谁想一步登天,只能是梦想。想做官么,你得先谈谈为官之道?”

王勃反映敏捷,随口对答:“应当忠君报国,奋力搏取功名。”

裴炎立即发难:“当取什么功?”

刘祥道更加刁难:“该图什么名?”

王勃不直接回答任何一位,而是正襟危跪,挺胸昂头答此而言他,款款讲叙:“(渐渐转为画外音)昔日大禹治水受命于舜,历遍九洲四海,三过家门而不入,造福天下,利及万民。他虽没有自夸其功,也没有勒石竖碑自颂功德,但是他名扬千古,有口皆碑。

先秦赵高辅佐秦王二世,密谋于内室,功在谋求私利;他名震朝野,位列极品,权高盖主,竟敢欺王驾,指鹿为马,不可一世;他虽入史册,却遗臭万年。

由此可见,为人臣者当图禹王之功,不谋赵高之名!”

王勃陈叙功名论时,镜头转向殿外。那些等待入殿轮流对策的老少儒生,他们有的兴致勃勃、有的心灰意冷、有的忐忑不安,有的已精疲力尽无所适从了。

镜头转向帘内,太平公主拉着上官婉儿几次窥视王勃,并向武后窃窃私语,都被武后制止,她不容爱女的打扰,却全神贯注,聆听王勃论叙功名……。

王勃昂然走出乾元殿,众儒生纷纷注视着他,他初次有这样的遭遇,但心情极佳,精神焕发,兴奋激动又平易近人,向大家频频拱手施礼。走下石阶,在他眼前唐宫更比进来前,开阔宏大,宫殿处处壮丽雄伟,金碧辉煌,在红日照耀下光彩分外夺目。

他穿过殿前广场,他情不自禁地奔跑跳跃。导引他的太监无法制止他的喜悦,他在广场中心拉着这个年青太监旋转,这太监也从未有过这种自由的奔放,他被感染了。他俩旋转,旋转,越转越快,唐宫在他眼光中旋成了五光十色。

镜头拉起鸟瞰。王勃放开了太监一人旋转。

说书人:王勃这时像一只围在禁宫四壁内的雄鹰,在开阔的广场中,在有限的蓝天下,他终究是一只欲傲苍穹,展翅遨翔的孤独雄鹰,他还不能悟到自己在人世间地位、能力和作用。

乾元殿内,武后搂着太平公主向帘外笑道:“天下父母心,谁不望子成才,建树功名。王尚书,你不让王勃跃上龙门以求飞皇腾达,难道要他甘居下游,终身与虾蟹为伍?”

王福畤怎敢披露肝胆,只得依其意图小心而言:“全仗圣上和娘娘,恩德溶化,将这俗物雕凿成器。”

裴炎别有用心趋向珠帘:“娘娘容奏,有道是,有志不在年高。王勃才智双全,理当破格重用。娘娘是否可将王勃……。”

“按置在吏部任职,是吗?”武后洞烛其奸,不露形色笑道:“赫赫,你倒是个相马的伯乐,爱才的萧何。不过,王勃可不是那妩媚伶俐的吴子璋,不用你吏部尚书又操心了!”随后又吩咐:“刘祥道,你且留下议事。其他人去吧!”

裴炎、王福畤和伺候对策的笔录官吏,一一躬身退出乾元殿。

帘内武后推开在耳边咕哝的太平公主,嗔言道:“小丫头,你不要纠缠了。王勃聪明英俊,刚直可爱,可当不了陪你们游乐的弄臣,你快回后宫去罢!”

公主偎着武后耳语,还要纠缠不休,被武后正色推开。在上官婉儿的哄劝下,公主才娇嗔地愤愤离去。

武后这才走出珠帘向刘祥道试问:“刘老相国,王勃年少,虽有才华,但阅历不深。初来京华不识官场风云。单凭善恶是非感,一知半解不能深刻知道执政的国情。不仅难当重任,或许会误大事。他还需要切实的磨炼,你看该怎样安置?

刘祥道风趣迂回地回答:“娘娘刚才将昔日他这曾是个神童的小书生当顽童。而今识别了的奇才又有意当木材。对这初获的白璧就凿其瑕疵。使他口服心服,不敢狂妄傲才。确是处置得恰到好处,十分英明。”

“去你的。”武后对其幽默不感兴趣,对那奉承更无好感:“少来那套官场的等应奉此,空话一大堆,说了等于没有说。”

刘祥道碰了个软钉子并不在意,在殿中不停徘徊踱步,依旧不愿吐露心胸,竟又拭探地说:“王勃年青好胜,好义急功,急于当个拯民济世的青天大老爷。若放外官,他虽有才智,少处世安民的经验;若留在京都,安置在三省六部,或九寺五监,早晚不染透官宦的陋习,也会木秀于林遭歪风斜气折倒,更何况他那生就倔犟的本性难移,刚直不阿的脾气……”他好两次打量武后神色,捉摸其心胸,见武后也未注视他,反与上官婉儿悄悄说了几句什么,婉儿也绉了绉眉头,仰面沉思。于是刘右相投石问路了:“娘娘不让吏部衙门将好苗子捡去当柴烧,又不能拔苗助长当栋梁。难保皇太子一时兴趣,为其所好,又将他收罗到东宫里去。”

武后感情地说:“李弘他若真正礼贤下士去治国安邦,为娘的哪能不盼他多纳贤能哪!只是近几年来容他监军没有监好,他又在图谋监国了。唉!”欲说又止。

刘祥道以力堵而导流,让武后言无不尽:“身为皇太子为国分忧,力争重任,这是名正言顺,朝野上下无人敢于非议的。”

“唉,更何况他父王一口一声夸他忠孝,举国皆称他忠孝仁义,就差树为楷模了。”

“人道知子莫若父,圣上多病常年潜住深宫。皇后身为国母,为保社稷,定然更多关怀太子殿下了。”刘祥道好似正面关心,实是侧面提醒。

“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察,他表里不一。”武决心向刘祥道直言不讳了:“在他父王和世人面前似贤德仁厚的龙子储君。在他东宫禁地深院,他骄奢淫逸随心所欲……难以言喻。”

刘祥道佯装不知,故作惊讶:“竟然到此地步?娘娘就该严加管束,重病就当下重药。”

“都怨我忙于国事朝政,没有闲暇,他幼年时对他溺爱放纵,年长少于管教。时至今日已是病入膏肓……”武后十分心痛。

“总不至于无药可救。”

“唯愿他不讳病疾医。但现已成痼疾了,唉。”

“病根何在?”追根刨底想让武后明言。

“你是明知故问!”武后略有不满:“难道你要当娘的去揭爱子的烂疮疤!”

刘祥道故意就病议病,就事论事:“这烂疮毒痈。不就是历代东宫太子,不安于久当储君,急于登大宝?谋篡王权的通病么?”

“哀家久已察觉他野心勃勃,图谋不轨,怎奈他父王蒙在鼓中,反疑哀家癖好大权独揽,皇上处处是病虎护崽,容不得他人。”

刘祥道也实言相告:“是啊,为臣也略有察觉太子殿下行为乖张,已有逾方越轨之嫌。尤其近来为了沽名钓誉,学文王访姜尚、效刘备请诸葛,这次招贤馆中破格重用吴子璋,已取悦了天下文士,博得了敬贤爱才的美誉。这,看来是急不可耐,有点不择手段了。”

武后也有点急了:“此事已难挽回,不得不有所防范,不能容他多添爪牙。”

“哪,这个王勃……?”

“王勃不是吴子璋,决不能让他落入东宫左春坊,那个污秽的陷人坑里去!”

刘祥道笑道:“娘娘也不能将他永远空悬在招贤馆里呀!皇太子的手可长呢!”

“是啊!”武后无可奈何转向婉儿:“婉儿你不要站在那里总是笑,你那七窍灵珑心里,是不是有了什么鬼点子。”

婉儿笑道:“奴婢心中没鬼,哪来的鬼点子。到是皇后娘娘是神人,心中早有灵犀……。”

“就等你这一点了,你又指向哪里了?”

“御花园。”

“御花园?”刘祥道也被愚弄了:“将王勃藏在御花园?”

“那是斩首找罪名,将他去送死。”武后笑道:“她若尽出这种蠢主意,哀家早就将她送进驴圈里去了。”她又问婉儿:“巧丫头你指御花园中何物,何事?”

婉儿笑道:“我劝娘娘该去御花园散散心,看看你喜爱的奇花异树的苗木,在那边角苗圃里经风霜,吸雨露,是不是该移栽到哪些亭台楼阁旁了。”

“哦哦!”武后晃然大悟:“这样,既在我附近,又可剪枝打理,浇水施肥,按需要随时随处可移植。”

刘祥道也已悟了,却故作愚昧:“你们君臣怎么谈开奇花异木了?”

“哼,你又装痴呆了。”武后笑嗔后又说:“你明明知道婉儿让哀家将王勃这奇才安置在看得见,召得到的皇室贵胄深宅内院,去经风雨,见世面。”

“我这老头儿,哪比得婉儿姑娘年青机灵多智慧。”

“去你的!”婉儿嗔道:“婉儿少见寡闻,年青无知,怎比得老相国胸有城府,老谋深算。”

“不,他是胸怀叵测,老奸巨滑。”武笑责。

婉儿笑道:“尊旨,奴婢今后提高警惕,老相爷来了,我对他处处设防。”

三人大笑后,刘祥道又投入到这种小中见大,游戏似地对他轻松议事中,他又故作笨拙,抛砖引玉道:“老臣正在纳闷,皇后娘娘事事留有余地,为何已将王勃当成奇珍异宝,不锁入藏宝库里去?”

“哀家哪有什么藏宝库?”武后也纳闷了。

刘祥道故意暗示:“娘娘不是早已有了个珍藏人才的宝库了么?”

“你是指沛王府。……”武后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只是二太子,我儿李贤年已及冠,随意任性沉缅游乐。宠爱鸟兽,处事浮浅,他呀,单纯有余,哪知为娘的苦心啊。唉!”他这气叹得更深沉了。

刘祥道大胆献策了:“那就经常请让婉儿姑娘送些贡品去沛王府,让太平公经常去找她二哥玩乐。玩物能丧志,若能使沛王移情别钟,钟情于王权国事上来,也未可知。

武后微微颌道:“这事由你去安排。你就向沛王传哀家口谕,此事务必……”武后走近刘祥道窃窃私语,刘祥道面带笑容,频频点头。

长安城内闹市中。王勃骑着高头大马,随着王福畤八抬大桥,在护从的前呼后拥中,穿街过巷回尚书府。

说书人话外音:青年人无不多幻想,有了幻想才树壮志。王勃如今是心高志更壮了。初来京都,迷迷糊糊就一步登天,深入了皇宫禁地,登上殿堂,面见了左右朝政的武则天。他以机智解脱了危难,以雄才解答了策问,受到赏识,受到了器重。瞧他骑在马上步青云,虽不是状元及第游长街,他那趾高气昂得意洋洋的威势,不令人感到热可炙手,也让人赏心悦目,专注不舍。他哪能料到宦海热浪骤起,一浪高一浪,一不小心卷入了深不可测的漩涡,葬身在潜流中,死因人不晓,自己也不知啊!

说书人侃侃而谈中,王勃随父亲回到府门外,喜乐高奏,鞭炮声响。王勃的四个兄长,王勉、王劬、王助、王劼。都穿了品级官服,长兄二哥扶着下轿后的老父,三哥四哥左右握住了王勃臂膀,相互致意,四位嫂子和侄儿侄女,婢仆家丁全都迎于府外。

全家人簇拥着王福畤和王勃,一幢一进,层层而入进入府中正厅。

王福畤被这一天发生的忽惊,忽忧,忽惧,忽喜大起大落的感情扰得不知如何适从。回府又被儿孙如此隆重的迎接,扰得晕晕糊糊,进入正厅,被两个儿子按捺在厅正中的太师椅上,王福畤这才纳闷地问道:“你们这是为什么?”

长子王勉笑着向全家宣布:“托父亲大人鸿福,今日我王家四喜临门。请父亲在上受儿孙大礼叩拜。”他首先跪下,王勃在三哥四哥示意中也跪下,全家男女儿孙全都跪满厅堂。王勉边叩头边唱礼:“一叩头,二叩头,三叩头,礼毕。”

王福畤不解问道:“我家哪来四喜临门?”

“鸿运方高照,四喜齐临门。”王勉高兴地说:“开口报喜头一喜,十年前右相刘祥道葆举,武皇后亲降懿旨将父亲从杨州六合调来京师,今朝整整十年。父亲一人升迁,我兄弟四人方能先后调来京城。你四个儿媳带着你八个孙儿孙女,特地回府祝贺父亲,进京十年,步步高升,一人鸿福,福荫了满门。来,献上贺礼。”

家丁们在王福畤面前,抬上了呈放礼品的长条几。

大媳妇:“这是高句丽百年的老人参。”

二媳妇:“这是长白山森林的大熊掌。”

三媳妇:“这是东洋深水里的干鱼翅。”

四媳妇:“这是南洋交趾绝壁上的血燕窝。”

四个媳妇齐声;“祝愿公公,升官再升官,永在朝中为天官。”

八个孙儿孙女齐喊:“爷爷长寿再长寿,爷爷百岁还封侯。”

孙儿孙女跪到王福畤身边,将自己手中的布老虎,兔二爷,笑和尚,胖娃娃塞满他怀中,王福畤终于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王福勉笑道:“这些你们先拿着,呆会爷爷和你们一起玩。”他乐呵呵地问:“这第二喜是什么?”

长子王勉道:吏部裴尚书已下文通知三弟升迁浙江衢州为刺史。

三子王助上前躬身禀告:“孩儿王助近日将赴衢州,特向父亲禀告。”

长子王 勉又道:“第三喜是吏部裴尚书,也下文通知四弟升迁江苏泰州为长史。”

四子王劼上前躬身相告:“孩儿王劼近日将赴泰州上任,特向父亲禀告。”

王福畤闻喜不喜,有所疑惑:“这个裴炎又有什么心计?这莫非是太子殿下……。”

王勉道:“对对,裴尚书告诉孩儿,因为近年来东征高句丽,捷报频传,父亲每次都带着孩儿们尽职尽力,举办的各式祝捷盛典,都很隆重,非常热闹,不仅显示了皇太子监军的功绩,圣上也为此十分欣慰。”

二子王劬补充:“听裴尚书讲,是皇太子向圣上葆举,为嘉奖父亲尽心职守,功劳卓越,才荫及三弟四弟外放升迁。”

王福畤反而忧心忡忡:“这几日我和裴炎朝夕相见,他为何没有提及此事。”

长子王勉道:“裴老尚书深知父亲为官清廉,皇太子殿下若恩赐财物,父亲定会忐忑不安,所以才荫及两个弟弟。”

次子王劬道:“裴尚书还叮嘱我俩,且等今日父亲来京效忠十周年,再禀告父亲。还一再申明他不过是遵旨行事,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对你老人家的垂爱,你老人家切莫辜负了殿下的恩德。”

王福畤不作可否,只是鼻中哼了声:“嗯嗯。”

长子王勉又自作聪明:“这第四喜肯定又是裴尚书促成的。”

王福畤如触神经忙问:“他,他又促成了我家什么事了?”

“得知五弟王勃被召进了乾元殿,我和二弟忙在皇城门外候着。心中惶惶不安。”王勉神奇地讲。

“一个殿中记录策问的录史,匆匆跑来向我兄弟道喜,说我五弟在殿试中皇后娘娘亲自策问,对答如流,才华出众,独占了鳌头。”王劬兴奋地补充。

“皇后娘娘十分器重,定能如名扬京都的才子吴子璋,也会破格启用。”王勉更加激动:“五弟,还不快快叩谢父亲,是他老人家给你带来鸿运。”

王勃也颇高兴地向父亲深深拱手躬身相谢道:“多谢父亲关怀,孩儿才得沐浴天恩。”

“天恩?”王福畤哭笑不得叹道:“但愿是福不是祸,天命躲不过。”

王勃似有所悟:“孩儿知道,‘福兮祸所伏’,往后一定谨慎行事。”

王勉笑向四娌娌道:“你们还不快向五弟贺喜!”

四位嫂嫂一轰围上。大嫂:“五弟,瞧嫂子给你做的学士冠。”

二嫂:“这是嫂子为你做的元宝鞋。”

三嫂:“我为你点灯熬油做了这身紫缎袄。”

四嫂:“起早贪黑,我才为你缝制了这件罗纱袍。”

四位嫂嫂叽叽喳喳围着王勃:“我来给你更衣;我来给你穿着;我来为你打扮!……”

侄儿侄女围着拍手唱童谣:

天上星多月不明,

世上人多心不平。

才子才高有八斗,

一担还差二十升。

一肩算你挑一担,

一担也难挑千斤。

心急喝不了热豆腐,

一口吞不了大烧饼。

太子东宫后花园,几个内侍太监正陪着李弘掬球。玩了一阵休息,几个内侍为他擦汗的擦汗,送茶的送茶。李弘边喝茶边问:“吴子璋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一内侍答:“曹公公早早就去召他了。”

这时曹达走来了,李弘不满地问:“怎么,吴子璋又没有来。前天我让你告诉他,今天陪我来掬球的呀。”

曹达恶意中伤的说:“前天奴才是一再叮嘱过他,可人家是全京城最忙的大红人,这家侯爷请,那家王爷邀,天天赴宴吟诗作赋,夜夜笙歌艳舞,早把殿下的召见给忘了。”

李弘抱怨道:“这个养不家的金丝鸟。你没有多派几个人,去找他吗?”

“奴才派了好几个人去找过了。”曹达添油加醋的说:“奴才总算在闹市上碰着了,他正和几位右春坊舍人去纪王府去赴宴,他将殿下今日的召见又给忘了。”

李弘有点火了:“好啊,小王我养的家雀,到成了别人的玩物了。你快给我去抓回来,让我捏死他,也不能给野猫刁走了。”

“喳!”曹达幸灾乐祸地欲走。

“慢着。”裴炎正好过来,迎面拦住:“殿下是否丢失了一个歌童?”

“是歌童也就派个人去将他办了。本宫才不操那个心。”李弘大咧咧地耍脾气。

“殿下若是为吴子璋生气,那就是放飞的风筝飞上了天,彩蝶飞舞夺人眼,人人都为殿下有这样的精品赞不绝口,殿下竟牵着长线生闷气。岂不是当乐不乐,自己伤身体。”

“裴老头,你不要又卖关子。”李弘坐下来吃点心了:“你又在耍什么心眼?”

裴炎虔诚地说:“殿下是七窍灵珑紫薇星,老臣再多心眼,也瞒不过殿下一颗心。”

“说吧说吧,是不是吴子璋又在哪里博得满堂彩了?”李弘按自己的心胸猜测。

裴炎摸透他心胸去迎合:“吴子璋人见人爱,人有人才,文有文彩,他是处处为殿下博得了彩满天下,天下喝彩。”

“什么,彩满天下,天下喝彩?”李弘深思了。

“现在朝野上下,谁不夸殿下慧眼独具识人才,礼贤下士,不拘一格用人才……。”

李弘顿悟:“是了是了,吴子璋越是能逢场作戏,亮他人才,显他的文才,他的彩声越高,我的名声才越大。看来翡翠玉盏非一般玩物,本宫该更加珍惜,多加爱护。”他突然想起什么:“我刚听说,刘祥道不远千里,将龙门那个神童王勃召进乾元殿,由我母后亲自策问了!”

裴炎非常正经道:“王勃已不是神童,而是个满腹经纶,口若悬河机智善辩的栋梁材了。

“你可曾将他纳入你的吏部任职。”

“皇后娘娘亲自选中的奇才,她怎肯像吴子璋一样,又让殿下瞒天过海,轻而易举的纳入了东宫左春坊。”

“王勃现在何处?”

“若不安置在三省六部,又不宜立于朝堂,肯定封为朝散郎……”

“暂时安置在哪家王府中当舍人。这就好办了。你们一定要再将他先引进小王我的东宫。我到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样三头六臂的金刚。”

曹达别有用心地说:“王勃不是个凶煞的怒目金刚,奴才亲眼见过,他是个身材魁悟,十分英俊的玉面伟陀。比那吴子璋品貌要高出三分。”

“你们要千方百计将他掌握在我手中!”

裴炎心计已如愿因此道:“武将虽难得,谋士更难求。殿下求才若渴,可心急握不住刚出炉的烧饼。此事要从长计议。”

曹达又计上心来:“殿下,王勃与吴子璋一见如故,情投意合,若命吴子璋为殿下操办此事,必然十拿九稳。”

李弘高兴了:“你就快去向他交待,若能使本宫如愿以偿。你们将都有重重赏赐。”

曹达兴冲冲而去,李弘又与裴炎亭中品茶。

说书人感叹道:文人永远是政客门争权斗势的资本,而文人学者又无法回避千变万化的政治斗争的风云。恃才傲物胸怀大志的王勃,自愿投入了危机四伏的宦海,谁知他这头班比小鹿死于谁手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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