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十二章 舍爱生恨
次日,我的脑袋骑在我那痛苦万分的躯体去上班,思想上作了激烈的斗争后我的理性还是驾驭我那十分不情愿的四肢回到了公司。我冷若冻霜的脸面,恰好碰上了林经理寒若冰雪的表情,他用手指关节叩击桌面把我叫到会议室里。刚坐下尚未开话,迟疑了一下出去了,一会领着梅仁春一起进来。
我从未见过林经理这副焦躁又不苟言笑的表情,既然拉我进来谈话了,我知道我本人就是原因。反正我心情也极度抑郁了,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脸也黑得可研墨涂字。梅仁春进来自觉的坐在我旁边,林经理径自拉一个方凳坐定后,盯着我开口问:“麦文生,你最近状态不在啊?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我迅速斜视了下并坐一排的梅仁春,那表情也茫然如清晨山腰的迷雾,我仿佛找到了壮胆药,也不好说什么,“没有……”
“你们不知所以然?你知道我昨天上午干什么去了吗?”林经理伸长脖子,一脸焦虑。我把脸别向一边,我当然不知道,梅仁春怯生生的问:是处理客户投诉了吧?
“梅仁春你说得对,可是你们知道下午又出现相类似的问题吗?”
“我下午去约见客户了,还不知道。”梅仁春说完看着我,林经理那眼神也顺着梅仁春的眼光注意到我身上。“我下午不在,我请假了。”我镇静的分辨道,不知道林经理想说什么事情,看样子梅仁春知道一点,但我完全不清楚,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你请假,你请的什么假?为什么请假?”林经理问题连珠似的,凝视着我。
“我昨天身体不舒服,头痛,喉咙痛……我老妈要我去医院……”我撒谎不是第一次,尽管我向来自诩老实,但我绝不担保是最后一次。可是对我认为是真正的领导撒谎的确是第一次,不免吐辞有些不顺。
“是吗?你确认你去了医院?没有发生记忆错误?”林经理一动不动,凝视我的眼睛盯得更紧,仿佛要从我的眼睛里看穿我的内心世界,他放慢说话速度,但字字句句清晰的敲在心房里。这下我真的不敢看他眼睛,脸也赤热起来,侧脸看梅仁春,她恰好把目光从我的脸上移走,表情复杂。我一下子明白了,林经理叫她过来没有别的原因。莫非梅仁春已把我昨天的去向向林经理透露?昨天与赵倩邂逅不欢而散后,我在城北公园附近一个叫“一叶情”的破烂网吧度过了漫长的下午,并隐身登陆QQ与梅仁春口无遮拦的聊了一会,直到她称要出去见客户才罢。记得聊天中我还以牺牲己身祝愿同事美好前程的良好又悲壮的心愿鼓励她要成功签单把业绩做起来,从她的留言里我还感受到她似乎被我深深感动,引为知己。而现在……想到此,寄望越重,痛苦越深,我万念俱灰,倒不是因为我的谎言被轻易拆穿,而是在RD公司跟我关系最好的、我最信赖的一位女同事竟然背后捅我一刀!这是什么世道啊!而原来我认为我最要好或最可能发展成最要好的赵倩,也均无可挽留的跑到我的对立面了。
面对林经理的咄咄逼人,我完全理屈词穷。一刹那感到如被困于笼牢任人拍照的“裸者”,一丝不挂几近绝望的状况下,生理反应驱动下的用手袒护那私处也显得十分多余和欲盖弥彰。反正昨天所有的事情我一着不慎在QQ里跟梅仁春说过了,林经理看来也非常了解。我只好不言不语,低头默默认罪。本以为林经理阴着脸只拉我们俩过来批评,心想无论如何措辞严厉甚至奚落臭骂,至少与梅仁春同囚一室我们可以互相取暖心心相印。而现在我再不想看梅仁春哪怕一眼了。
林经理这么一凝视足足盯了我半分钟,指着我语调中不乏抑扬顿挫的说:“我今天叫你,还有梅仁春,也不是来追究这个事情——麦文生,你跟赵倩怎么样,我不可能去管,这事我这里就不提。但是不能因这些事情为借口为理由而影响到工作。”停顿了一下,他又看着梅仁春,语气稍软下来:“昨天我去见的是梅仁春你原来签下来的一个客户,你知道吗?客户对我们的服务很不满意,都三个月了居然提出退款,客户为什么会这样?不管签下的客户按公司规定是交由后勤客服来维护的,都不能以客户不懂规则为借口为理由一拖再拖,他一定要找你跟他签约的业务员梅仁春帮他处理下资料,你自己也知道这种客户极为少见,而且完成他的要求处理点资料并不需要太多时间,你为什么不帮他?”
林经理说起这事我了解,想起先前梅仁春曾跟我谈过的一个客户,按梅仁春说的是“死脑筋”的刁民类型——谁收他钱他找谁,每有什么要求不找RD公司安排给他的专职客服而专找梅仁春。可是在我看来梅仁春比他更“死脑筋”——坚持各司其职原则,还要看梅仁春心情,心情好时很乐意,心情不好时寸步不让。结果一定惹火了那客户,找RD公司及梅仁春麻烦来了。看来这“没人穿”是该被领导整治整治下的了,你以为你美人多占了几年茅坑便以为多拉了几年屎变成了粪肥、当了几年虾兵便以为成了蟹将、自居德高望重啊?以为林经理找你是为针对我麦文生的个人批判会增添气氛,为“烤问”我再让你加把火啊?一想到这里,我幸灾乐祸起来了。看这阵势针对我的批评已经完结——再说我那问题属于恋爱时的特殊情况,谁没有暗恋失意痛苦万分过啊?开明的领导对这种人之常情犯下失误的批评绝对是点到为止的。
我偷瞟一眼,只见梅仁春哑口无言低头不语,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啊,啧啧!
林经理说完之后又停顿了半分钟,关着门的会议室静得只剩下头顶抽风机轻轻的“呼呼”声。我用手抠着另外半边脸,以便遮挡林经理的视线,一边瞧梅仁春那熊样,我从此以后便要同她划清界线,这样的女人真的太不可信了!
忽然有人敲门,门被半推开是赵倩,她探进前半个身子,向林经理招手:“林经理,龚总找你啊。”我不耐烦的丢给她一个凌乱的眼色。
林经理叫我们呆在这里先不要出去,他十分钟后回来。门一关上后,我与梅仁春谁也没理谁,这更加坚信我对她的判断不差。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道:“今天真倒霉,怎么又我们俩呢?”
我故做轻松的呵呵一笑,心想这婆娘真会装蒜,我也不是好惹的,我指桑骂槐道:“是啊,这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共事又怎么样呢,现在的人啊不得不防,还是怀念在校的日子,至少没有那么复杂。”
我原以为这话会把她羞得脸色苍白,不料她竟叹气附和说:“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看林经理刚才说的我那客户的情况,细节比我还了解情况,照理林经理至多只知道大概。我只对你与徐妍详细的说起过——而你是不可能跟林经理说的,那么只能有谁呢?这不用多想了。”我嗤之以鼻说:“难得你还那么信任我,你老说人家徐妍这样对吗?徐妍跟林经理反映此事包括各种细节是很正常的,人家是林经理钦定的接班人嘛。”
梅仁春还是没有注意我话里套话,说:“接个屁,这个我不管了,没办法了,再说那客户真的很变态,谁碰上谁倒霉,想想当初宁愿不收他摊子钱——”她想起什么,一挑那弯弯的眉毛,把脸贴近过来小声说:“刚才老大怎么说你来着?我说麦文生,咱俩眼下这在这里同是天涯沦落人。听我一席话吧,我真的不太看好你与赵倩,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我看你是各种办法都试过了,你这样耗下去没有结果的。”说完连连摇头。我乜斜着她,看着她那假惺惺的样子,心里蓦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从未有人敢当面这样来指责嘲讽我,我立即把拳头捏得紧紧的。我保证,她要再多说几句,我怕按捺不了我那异常焦躁的拳头,一定会雨点般落在她那头上脸上。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了,况且我打女生也不是第一次,只要是我认为关乎尊严的事情,在此等问题上绝对男女平等,这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你干嘛?”梅仁春诧异的看着我。这时门“吱”的一声开了,林经理快步回到“审判席”上,表情严肃的继续行使他的权威,看情形龚总找他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只好迅速恢复如初的温和恭顺。“下午我在麦文生座机上接到另外一个客户电话,找麦文生,也是处理类似的资料问题……”
“我基本上没有碰到她那种类型的客户”,为防止与梅仁春的那种千年难遇的绝种类型混为一谈,我打断林经理分辨。林经理瞪着眼睛,严厉呵斥道:“我没有说与刚才那客户问题一样,你的问题是怎么到公司几个月来还不会处理这种简单的事情?弄个图片很需要技术吗?你自己不会做你不懂得向徐妍梅仁春她们问啊?你个什么样的脑筋?”
我大气不敢出,把头低得更低。看来林经理已暗中调查掌握了我们的大量罪状,只待找个合适的时机爆发,一发不可收拾,集中解决。
“老大,麦文生问过我了,只是那客户……”梅仁春恰到好处的小声补充,更激怒了林经理,“问过了更要检讨,麦文生你究竟搞什么鬼?”林经理一巴掌拍在我侧边的一个可移动小桌上,“砰”的一声后,万籁俱寂,我耳膜里犹有回音,那一吓,我那心跳也不得不放慢了,生怕它会发出更大的声响,对梅仁春的恨更深了。
又停顿了半分钟,林经理语气稍转为平缓:“麦文生,你现在几个月,进公司有两个多月了吧?”我点了点头,小心的抬头看了下他,低头补充道:“是”。“签了几个单?”“两个”。“完成任务没有?差多少?”“没有,还差一半。”我心想着若要炒我鱿鱼,业绩不达标肯定不是真正理由,我一月一单虽有误打误撞的嫌疑,但是明摆着的成绩在目前公司所有同事业绩排行榜中几乎排中上水平。论出单比徐妍梅仁春还稍微先进呢。林经理这么一问业绩,我倒非常的坦然起来。
不出我所料,林经理真的抓住我的什么工作态度、目前看来很难达标的任务大做文章批了一通。末了,林经理终于透露了一句让我很心惊胆战的话:“龚总对我们团队很有看法,如果公司要裁员的话,我们这样继续下去,首当其冲的肯定是商务三部,那么如果商务三部不幸领有名额,那么你们说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