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九章 深夜探底
那天晚上我回去多坐了一个站。并且时间还早，公交车里人多，但我成功的抢到了一个座位，以便愁肠百结时不致失态。后来不知在哪站上来一个老人蹒跚站在我身边，我也没注意，我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流光逝影，想了很多心事。感觉车内人多太压抑要换个坐姿时才发现旁边不少人看着我，我身边还有站着个头发发白的老头，其他人目光透着没商没量的谴责，我一回头甚至发现坐我后面的一个时髦女孩目光也满是责备。我想此时的悲伤车载斗量，一车的人谁又能知道？我已经全然不顾他们目光了。
下车时发现多跑了一个站还多点，我按着车门扶杆上的喇叭按钮不放骂司机：“你怎么搞得，我要下车。”司机刚刚出站，踩刹车缓缓靠路边停下，也很不客气的回敬我：“死仔，你自己晕头了刚到站你不下。想找死啊？”
我肚子窝火，走在路上，晚上街边吹来的凉风佛面，光影闪烁，但心情全无。穿过一排排酒楼饭肆，拐进一条小街，灯火忽明忽暗。我一路穿行，目不斜视，在另外一条更窄的小巷里，冷不丁踩到一条狗尾巴上。那条毫无防备的守门狗又惊又怒，暴跳起来，起先“汪汪”乱叫与我对峙了许久。但我一分钟之后就失去了耐心，坚决撤退，把老妈买的那个包置于胸前一路摸着回去，同时暗暗运力气蓄注到右脚上，一边撤退，一边防备它忽进忽退的从各个角度作出的纵跳姿势，并随时可能产生的攻击。
尾随了好久才摆脱了那狗，提心吊胆的摸到了家门口。忽然裤兜里有东西强烈的震动，一声清晰的短信提示音也响起。我回到家后一声不响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看号码是梅仁春发来的。感到很惊讶，我与几个同事间几乎不会互发短信的，因为每天都见面根本用不着发短信，真有急事也是直接电话。既然收到了又感到有点失望，为什么不是赵倩？打开短信看内容，里面写着：“你今晚表现很出彩，很耀眼，使我们刮目相看，总之很捧！”文字后面加上个用简陋符号拼成的笑脸。
我快速打出一行字：“什么意思？挖苦我？”发送后没好气的把手机扔床上，不再理它。又闻到身上汗渍味太重，于是收拾衣服去冲凉。
胡乱把周身擦了几遍后回来，一看手机已有两条短信，知道是梅仁春的。打开看写着：“别误会，我梅仁春是那样的人吗，无论怎么也不会挖苦你的。”我苦笑了一声，只见另一条写道：“我说的可是真心话，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般男子气概。”这条也加了个符号拼的笑脸。我口里说着：“谢谢！”，却没有打字回复她。拿着吹风机吹了会头发，又斟了杯水润了润喉咙。把室内挂天花板上那盏耀眼的灯关了，拧亮了床头灯，灯光变得柔和，房间里立即充满了温馨的气氛。我随手抄起本书，靠床头上看。顷刻，心烦意乱，书面字里意思全然不懂。脑海里尽是今晚不久前发生事情，历历在目挥之不久。放下书本，我把手机攥手里。仔细浏览着梅仁春的三条短信内容，计上心头，拇指舞动迅速按着不同键位：“谢谢你观察如此仔细，还有你的夸奖，我本来就是男孩嘛，应该的。”
我尽量在字里行间掩饰今晚的心情，因此我很快对眼前实际上很沮丧的我与短信内容反映出来却是很达观的我两种形象产生的巨大反差感到惊讶。想想只要有基本的文字能力，在这个网络与信息发达的时代，不必面对面的沟通而赢得芳心实在是很不困难，难怪现在以“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为原理发生的各种形式的真假感情故事屡见不鲜。想到这里，竟有些得意，坐床上抱膝思考了一会，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回复她第二条短信，扮了可怜相：“怎么我觉得今晚我表现很糟？赵倩她冷口冷面，我觉得是很没希望了。”
这招是“欲擒故纵”，把自己所处处境放低，以博得别人的同情。虽说我完整的经历过初恋，深知恋爱欲生欲死的个中滋味，但自诩情场老手显然不敢妄称。不过就这点“欲擒故纵”的小伎俩，如没有经过恋爱的男女还真不敢体会。当年我与小丽热恋时就屡试不爽，扮苦相，扮无奈相，扮无辜相，扮退无可守只能牺牲相。当然，我不知道小丽是否也有过相同的手法，但可以确定的即使是热恋得如火如荼时我伤心痛苦的次数也并不在少，至少日夜牵挂正常作息心思全无那更是家常便饭。即使如此，我承认，在最后确定分手前无论伤心痛苦其实内心是很幸福的。
一分多钟，果然收到了短信：“其实一言难尽，女生心思很复杂。你表现不错，但未必人人都认同与欣赏。”
我回复说：“那是你自己认为的还是你们女生都这么看待？我搞不太懂。赵倩是怎么想的？”发完后，我突然觉得说得太过直白。而且这么问简直废话，捶了下头又马不停蹄的打字，再补充条短信，带着乞求的语气：“我意思是平时你跟赵倩走那么近，难道不知道些东西能够对我有所帮助的么？”
“其实我们私下也都没怎么谈到你，她可能是有意回避，总体上说不容乐观，你没必要这样子的。”“这样吧，打字速度慢又有限制，你方便接电话么？我给你个电话。”我看到这则内容着急了，忍受不了这样的码字速度。
又是漫长的等待，无非是肯定与否定的选择，怎么要想那么久呢？终于来了，短信简直长得一望无际，我按着滚动条才看完：“没必要吧，我看你今晚的举动前半部分很大方，但后来又很变得忧郁很着急，怕你想不开出什么事才给你发短信提醒下你的，男生一定要自信。”
我的天，什么怕我出事，我能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再说想不开我又能怎么样？担心我会走向极端？我从来就带头鄙视那些因情而走向极端甚至跳楼自杀的青年，更远远谈不上同情了，特别是作为男性，根本就不值得去同情了。我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失恋时那种内心空虚举目茫然、不知方向没有前途的绝望。要真是想不通了，至多平日酒量不大的我会一反常态偷偷买三瓶啤酒反锁在房间里喝到烂醉如泥，但绝不至于到影响到正常上班的程度。
所以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既然有短信跟我沟通上了，我就要一问到底。我拨通了她电话，响了很久，那声音响得我怀疑她是故意掠在一边不接了。最后时刻那头还是传来熟悉的声音，没有嘈杂音，很清晰，可能她也已经回到了家，劈头就说：“是我，麦文生……”
“我知道是你，我问你啊，呃……刚才我说的那事，与你发了短信的，嗯，就是说你觉得……”我突然变得自己语无伦次，不会组织语言，不知从何处说起。我意识到，对方不是赵倩，而是梅仁春，也许她发信息仅仅是关心下而已。
她大概知道我要表达的意思，只是一时笨口拙舌表达不畅。听了一会，为避免沉默的难堪在电话里故作爽朗的笑，我跟着一句“你知道我要说的”也跟着笑，完了竭力保持认真的气氛，于是我补充道：“你知道我是很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麦文生，嗯，讲实在话在电话里我真的讲不出什么，怎么说呢，因为……”我感觉到她的脑瓜子急速的转，搜肠刮肚。“因为我不是当事人，如果我是当事人，我会更健谈。我要表达的意思在刚才的短信里也讲了，你看得明白吗？”“我明白，你夸我，给我信心，我知道的。”我一口气说完这几个词。她继续说：“好，至少你能明白这点就好了，我跟赵倩也是很好的同事兼朋友，徐妍她内心想的什么有时候真的很难讲得清。”她东一句西一句拉扯，全无逻辑，听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跟徐妍有什么关系。“赵倩她人不坏，但不太轻易表露感情，隐藏得深，我不好判断，这我没有隐瞒欺骗你。”
我在电话这头也轻点着头，不好意思的说：“你这是说到哪了，我怎么可能怪你呢？”说完这话我自己也感到这声音带着轻柔含着温存，在平静的夜晚里透着暧昧的味道，于是及时制止并转移注意力：“我知道了，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不要说这种客套话了，我不爱听。”她说，“你还要说什么吗？”
我翻倒在床上，握着手机“嗯——”了许久，心想这个深夜打的电话太不容易，也许只这一晚以后就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勇气与机会了。反正梅仁春她人在那边，没有眼对眼面对面。这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顾虑与尴尬。我犹豫了好一阵，鼓起勇气问她：“你说我明天怎么办？如果她没有那意思，我今后怎么面对她？”
“哈哈——”电话里传来清晰的笑声，“你果真把我当作知心大姐啊，不错不错，老娘很欣慰。不过我实话跟你说啊，我跟你同年，你还比我大几个月。你知道么？”“我不知道您芳龄——不过这都不要紧。你明白我意思吧？”“我很明白，但是我还是实话跟你说吧，我也当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几个很要好的朋友，要是你有情她没意，你们俩日后面临的不仅是尴尬，而且是麻烦。因为很令人奇怪的是，从以前公司同事追赵倩的案例来看，最后的结局都是男一方离开公司。当然你昨晚的表现我已经肯定了，也是我所见过同事追赵倩几个男生中唯一的奇特而大胆的方式。就从这点上说，我从朋友的角度欣赏你也许赵倩也会一样的想法，说不定结局就不会那么糟。”
“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趁热打铁奋起直追？”
“我说了，不好判断——唉，我说得太多了，这个问题你别问我了，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这一问使我一怔，我只好说差不多了，但她并没有着急要挂电话的意思，过了好一阵，我不得不首先挂断了电话。
虽然电话上没有问出什么来，心理却舒坦了很多。细细一想，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打电话给她究竟想问什么东西，当然我最终的目的无非是想搞清楚“赵倩爱不爱我”的问题，但这个最终目的要设置问题实在过于曲折，还需要借梅仁春旁敲侧击，并非易事。也许就是过程本身太过于复杂，非此我一时一人可以完美解决。想到这点，我好像为自己找到了正当的理由，内心也暂时无从纠结。
明天呢？就将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