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五章 月夜情谋
太阳西沉，把它那红彤彤的脸庞通体掩没到西山背后。一边流霞满天，溢彩纷呈，另一边则湛蓝如海。我们在一个四周是密林、中间是块空地的烧烤场开始起火。烧烤炉具是临时租来的。这时旁边已有一个炉灶烧得通红，星点火花四溅，一堆男女围成一圈各举着叉子串食物在静静的烤，肉烧熟的焦味与香味四溢。
我们这一灶也很快生起了火。火由星点火苗在灶内的一堆碳里一块接一块的慢慢扩散。一花一世界，一碳亦有一乾坤。满堆黑乎乎的木碳在中间引燃中如同撕开一道血的口子，很快便由明而不亮的火红烧成鲜而通明的火窝，如同花苞开放，鲜嫩的花芯全情毕露，透着薄薄的淡黄色焰火多姿的摇曳着。
走得实在累极了，我们围着那盆火坐成一圈，把工具摆出来，麻油酱料也放在一边触手可及的地方，一袋软软的鸡腿鸡翅放在赵倩脚下，她说她喜欢吃鸡。火腿肠和茄子则放在我们几个男生一方。我看到徐妍那粗壮的手臂伸来伸去撩拨炉灶，料想她的大腿也一定很白很大，布满脂肪，看着她在把一支肥肥的鸡腿弄叉子上，一时觉得她那么贪心，于是不平衡，因为我与冯非比较瘦。另一边梅仁春那女人不知怎么想，不顾我的劝阻搞了几根地瓜，埋在木炭里烧。我生平最恨地瓜，一是口味不合，二更因为我家下面有一帮摆摊的走鬼，一天到晚架着个炉子烧地瓜，弄得一出门那空气便弥漫着地瓜味与烟火焦味。
林经理大嚷：“开火罗”，毛手毛脚把串肉的叉子放铁丝网上烤。
看那帮女人爱吃肉，我把鸡肉抢过来，帮她们弄上铁叉子。除徐妍外，赵倩与梅仁春串肉动作实在笨手笨脚，该用力的时候不用力，搞得那叉子很锋利却屡次穿透不过，想到这种讲究心灵手巧的活儿碰上了这样手笨的女孩，情何以堪，让人看着心急。梅仁春一股脑儿扔给我叫我帮忙，赵倩见状也把叉子递给我。我本有全揽下的意思，好人做到底，徐妍偏说我手不干净，不让我做。我把戴着套上透明薄膜手套的左手给她看，证明没有泥沙绿苔和上厕所没洗手，她端详了一会才收敛了一点。于是拆线的、倒水的、开瓶的，地上铺满了报纸，摆满了东西，还有潮软的肉被烤伴随“滋滋”声音，冒出一阵阵呛人的烟。
天色暗了下来，烧烤场上两盏灯不知何时亮了，静静的照着，并不刺眼，能大致辩认灯下十米左右范围物体。可见这灯主要是为了烘托气氛着想，晚上光线不明但绝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把一个烧烤场地养得朦朦胧胧，烧烤场管理处想得周到。我烧烤并没有表现热火朝天急不可耐，相反十分冷静。一举发现身后有这样的意境后，想着那别有一翻洞天夜景，便手拿着根香肠嚼着踱出来，视线便离开了满目被火映红的脸蛋，和伴随着旺盛的人气与火气。梅仁春问我去哪里？我说我就周围看看，看能否夜色寻宝。
踱了几步后，一抬头是遮天蔽日的树枝，在白天里翠绿郁葱，在两盏日光灯下变成了层次不明的墨绿与黑色。再看一地石块堆砌的炉灶和石凳，在朦胧的灯光下一动不动，隐隐如一群荒冢。不过今晚毕竟有两灶灶火旺盛，这景色还不至于有荒凉之感。只是想到刚才在那边看到这里认为夜色朦胧有浪漫之意，纯属臆测。若这里人丁旺盛，热闹纷繁难为调情；若是生意冷清寂然无声，情侣也决不至于在此暧昧，除非搞搞倩女幽魂或人鬼情未了。想到这里远远的一眼瞥见赵倩沉醉的笑脸，哑然失笑。
这时她们一堆坐着转脸看着我，凭直觉是在议论我。终于听到说话了，徐妍说：“麦文生是不是患上了抑郁症，怎么独自一人在那儿疯疯颠颠若有所思。”梅仁春接话说：“也不见他有什么异常呀，他有什么想法大家其实都知道的啦……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吧，嘿嘿！”我无法看清她们的表情，把半截香肠塞到口里嚼完，又点燃一支烟。她们此时似乎不准备私下议论这个话题，既然是公开谈论，我也就没必要兴致冲冲过来参与，所以装作漠不关心没有听到的样子，沿着烧烤场继续四周走走看。这时赵倩不吱声，但我看到她明亮的眸子——她坐的位置正面对着这边空旷的地方。
冯非突然大声叫我：“麦文生，你干什么了？”我缓缓吐一口烟，远远回答说：“没什么了，散散心。”“那你小心啊，别走丢了——搞得我们这里嘴里快活内心很紧张。”他们笑着。“混你的蛋，你紧张我更紧张，你们惨绝人寰哇是明知故问。”我嘴里嗫嚅道，抱怨的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清楚。
我不再理会他们，踱到一处能看到半个天空的地方，发现原来天上有月亮，可惜只是月牙状，明晃晃的挂在寂冷的天空，连颗像样的星星也没得衬托。光芒太弱，一时我又怀疑今天可能难以成就爱情，月下老人也仅仅是一厢情愿。
不得不承认，由于触景生情我已经在策划着一件事情：如何赢取她的芳心并正式开启我们的恋爱，说通俗点，就是表白！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情景，我在说服自己，怂恿自己，要干一件事情，这种壮举是以前与小丽也没有实施过的，因为是她首先瞄上我的，我无从主动。但现在情况不同，不要错过，不要留下遗憾。也许就差一刹那的勇气，不管结局，但一定要做。
我这念头有渊源，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的死党丁冬虽无特长，也无令人羡慕的工作，但胆子与勇气陡长，让我感到此丁冬非彼丁冬，并从此大受启发。那是在两周前，与我一样穷困潦倒的丁冬和我和袁圆及另外两个旧日同学，聚在一包房K歌。开场丁冬神秘兮兮说到时他另有节目，叫我们不要吃惊，我们很不以为然。众人唱了一圈之后，丁冬接了几个电话跑了出去很快回来，身后跟着个女孩，端庄淑美。我们怪他新交女友秘而不宣，他却俯在我耳边说还不确定，只看今晚。那女孩也不跟我们说话，安静矜持，只甜美的笑。期间只跟丁冬小声的交流了几句，两人没有亲昵的举动譬如拥抱之类，甚至手都没有拉。搞得我有点紧张，以为要他要实施什么图谋。看准时机了丁冬掐断了我们歌曲，郑重其事专门点了一首别安乐队《喜欢你》，事先对着麦克风说了一段情意绵绵的赞美那女孩温柔可人并要献歌之类台词。这种话大概只有电视上才有，所以丁冬这招把我们雷倒了，心里却还佩服他小子那勇气，心想看他要演哪出戏。此时他欠着身子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伸出邀请那女孩唱。那女孩双颊含羞，不肯接爱她邀请。丁冬微露尴尬，用半生不熟的粤语一边摇头晃脑跟唱：“……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一边在唱词的间隙里用普通话含情脉脉向女孩求爱：“遇到你，是我的荣幸，我决定不能一次错过，换来一世的寂寞……请接受我对你的表白……”我们哄然大笑，当然我们笑声没有经光电传输，对比屋里的音响歌声很微不足道。丁冬却很入戏，那女孩显然很也惊讶，愈发害羞，身子缩在沙发里不动，把手插在裤兜里，对面前的那只决不心甘的大手也不知所措。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考虑到作为朋友道义上应为其两肋插刀，所以我们奋不顾身为丁冬呐喊声援助威。那女孩子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丁冬，自度无法解脱，又不愿意就范，犹豫不决，但自始自终不失风度，脸上微笑宜人。一招不行丁冬又在麦克风里退一步改一起唱歌的要求变为“只要拉着我手起来”示为接受他的爱，女孩还是迟疑不定无动于衷，我们都为他捏一把汗。然而更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丁冬突然身子一矮，威风凛凛单腿跪下，握着麦克风求爱！在一连串不屈不挠的进攻下，多磨的好事终于成功，那女孩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忸怩的站起来，十分牵强的牵着他手，缓缓起身。顿时掌声和歌声混成一片，丁冬更是兴奋得不得了，在大屏幕电视荧光照射下，我看到他一脸的幸福。
当我们认为丁冬泡妞得法而心悦诚服之际，岂料过了几天，我问这事进展得如何。他在电话那头显然很沮丧，说基本没戏。他坦承其实刚认识半个月，只是互有好感而已。于是趁那天在K房里临时心生一计，大着胆子把那女孩约过来，以别致的方式来表白。那女孩害羞不接是情理之中，第二天之后那女孩子就不再搭理丁冬的任何联系。丁冬缺乏胡搅蛮缠的本领，又不愿受气，于是这场被我们普遍看好的浪漫示爱无疾而终，实在令人唏嘘。丁冬归因于当时没有献红玫瑰或者项链什么的能够睹物思情的东西，以便回去之后让她牵挂和联想，所以遭此失败实在离奇。但我听在耳里记在心头。说：哥们，我看到你真的成长了，做得很捧，我们都没有勇气的事，你不假思索做了，真的令人佩服。
虽然我也算接受过一些塑造形象方面的教育，知道做个男人就应该有气概，大方，自信，豁达，能装傻。是的，在梅仁春与徐妍面前我几乎都可以做到这些，因为我们之间就是普通的男女关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在赵倩面前就不行，虽然含蓄的方式诸如帮干点活小菜一碟，但后来我自己也想到这种方式过于简单，并不利于对方读懂自己的心思。写情书是个好办法，可是这个时代十分不流行写情书，要是她不接受不但难堪而且被动，因为还要共事。发短信或约吃饭又找不到理由，徐妍与梅仁春明明知道可惜对我的帮助时冷时热，最多调侃下我们之间似是而非的暧昧关系，更使我心痒难耐，但最后对此也爱理不理，使我想不出实质性的方案，当然我不知道她们与赵倩关于我的话题里聊过些什么。想想自己也实在平凡渺小，无一处出众，何以吸引赵倩注意惹她好感？信心大失，但一想到平日与赵倩交往愉快，并无察觉有敬而远之之迹象，如果放弃又心有不甘。百感交织，没有主意，日思夜想，没有良策。想得多了精神不集中那是正常的。
而此时想起丁冬那招虽损，搞不好对人对己双方无益，但也是体现男人气概的一种表现。拖延的时日太久了，趁此夜色掩护，此时不展示，更待何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