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三章 同桌谋食
过去我总是认为我的生活一潭死水枯燥乏味缺乏时间节点与品味亮点,有时还附和同学的混帐观点,认为应该跟绿眼睛长体毛的老外发动一场逼真的战争以便使我们生活更具积极性和主动性,生活目的也异常明确,人也不会变得慵懒。因为现在已不是个头悬梁锥刺股能解决人因迷茫而产生的各种懒散、颓废乃至堕落问题的时代,只有大规模并肉眼可见的战事能教人深刻反省和向善,阻止世风持续日下与促使社会各方面的不断前步。人们总是对足够刺激的事情记忆犹新,对太过平凡的生活不满因而戏称“人生如梦”。这种大而无当的幻想,虽然在当时我认为有利有弊但句句在理,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好比男人对性的原始幻想一样,认为适当的多妻制有利于调节婚姻生活,可是绝大多数人不敢公然向现在的社会规则挑衅而以身试法。
林经理向我们透露可能要“裁员”的信息后,我那时感到天上的太阳都换了。尽管在此之前譬如向赵倩求爱无果纠结于面子对我在RD公司的去留问题,认为自己想得比山中竹子腹中还通还透,大不了就离开嘛。但是个人谈话时消息经林经理权威之口一出来,在我内心深处却形成足够的震慑力。我不得不承认,这与徐妍早先威胁我“做不好就走人”的言辞效果轻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林经理的话也可能含有威胁之意,但我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坐立不安,开始同时留意团队里的每一个人的动作。他们都有可能是林经理作过吩咐暗中对我盯梢的人,一个与赵倩的暗情事件已经伤透我的心了,又冒出一个见利忘义的梅仁春——难说作为有敏锐嗅觉的职场老手早知道接下来公司可能减人,于是为不久的未来林经理对商务三部减人而减掉谁的决策作下铺垫。再说梅仁春这段时间看起来与徐妍的关系时好时坏,又对徐妍这个未得到公司正式授权的冒牌“小队长”颇有微词,兴许也在为谋划替林经理“裁人”这样棘手的事情私下帮上关键性的一忙、籍此得到扶正替代徐妍。这么一想觉得这种猜想十分合理、逻辑推断十分顺通。又如前所述,我作为一个苟活于和平年代的时有时无志向的正常青年,因为沉湎一潭死水惯了,对生活不该有的可引起紧张刺激的东西偶有非分之想。而今真的那紧张“刺激”就降落在我身上,办公室里所有的不管有意无意射向我的目光都变成了一种明目张胆的监视,特别是梅仁春、徐妍(虽然与梅仁春有摩擦,但至少现在还是领导啊,从这点上看与梅仁春是一路的)、林经理的眼睛,每一根触及我的视线,在我眼里都是他无形利箭哪。我要是哪里有个闪失,我将遍体鳞伤且公司无人陪为伤感。我才感到这种紧张生活的恐怖。我要是一失业,肯定三天不敢回家,三个月蜗居在家重新操上“找工作”的旧业。
连吃饭我也有意避开他们,看起来梅仁春也知道事态可不是不严重。最近以来我与她的同事友好普通关系发展到了她拉扯我的衣服一起下楼吃饭的程度,但这两天她也不敢理我,而且也不理别人,装了满腔心思满腹坏水,独自一人先走了。徐妍还是大大咧咧的笑着,泼辣干练,望着梅仁春的远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徐妍是那么的可怜,至少我还得悉并由此合情合理的猜测到一些内幕,小心作了防范到时无法逃脱虽死也瞑目,但像徐妍那样刀子嘴童子心的女人,被林经理巧妙的利用,虽勇猛直前,却连防备他人的暗箭意识也没有,注定要百死不得其解。
虽然感到与徐妍在RD公司职场上可能同病相怜,可是她毕竟是“官”。官再惨只要不杀头不入牢仍然与民有巨大区别的。所以没有理睬她组织一起去某家餐馆吃午饭的提议,留下她与冯非、方经明三个,我径自一人走了。
我正想着找个客不多的餐馆胡乱填饱肚子就行了,不料推开一间平时很少去的湘菜馆玻璃门,环视馆内情景时,一眼看到梅仁春就坐在挨门边一方桌上,并排坐的还有赵倩!不容得我退出,梅仁春已抬头把我叫住:“过来,一起吃……啧!你这人怎么的?男孩子大方点,都是同事,赵倩有话对你说。”我见已无退路,不得已留下。赵倩为她这话斜瞟着梅仁春很不满,梅仁春笑着回头安慰赵倩。
这是张四人位长方桌,她俩并排占了一边,我踌躇该坐对面的哪个位置。梅仁春命令我坐在赵倩正对面,我一听正合我意。心想赵倩是不喜欢我,但也就是不喜欢,没有什么心计,不像这个“没人穿”,表面笑若美人其实城府极深,还以为我是傻瓜不知道呢!我生平最恨的是人家背后打小报告、玩小手段暗箭伤人之类龌龊不齿之事。
梅仁春接过餐厅老板娘添上的一个茶杯,拎起茶壶缓缓斟满一杯轻移至我面前,对赵倩说:“刚才我说到我是一朝不慎东窗事发,麦文生他更惨,可以说是双案并发。比起来我那才叫小巫见大巫——小倩,麦文生现在一定很需要安慰……”赵倩故意把脸别一边,侧着身子,对餐厅里一位帮顾客端茶站水的男孩子叫嚷:“帅哥,我们的怎么还不来啊?都快饿死了。”我一见赵倩那态度也没好气,盯着梅仁春咬牙切齿:“这个时候亏你还开得起玩笑。”
梅仁春一扫这两天见人就阴郁着脸的表情,说:“好啊,那我回避下了,你们私下有话说,我去别的地方吃,你们自己慢慢聊。”说完就要起身走,我一手握着那茶杯,拿眼狠狠瞪她,心想这把戏你玩吧,我已不是一周前一月前的麦文生了。故意制造些无聊的打情骂俏气氛,以逃避面对“被害人”时良心的谴责。
赵倩一把拖住梅仁春,不耐烦央求说:“美人,别闹了。你这什么意思嘛?!”
梅仁春见状偃旗息鼓不再说什么,拿着桌上的一张菜单研究来研究去。着椅子扭转着脖子透过玻璃门看门外经过的各色人,赵倩把身子也侧向另一个角度脸朝门外,刚好与我形成个外八字形。
这段三人座的沉默一直持续到那菜端上来。首先上来的菜是一碟土豆肉丝,我们依然没有讨论什么话题,我低着头始终小心翼翼不正面看赵倩,当然用眼睛的余光注意到赵倩也没有正视我一眼。这样就显得十分平等安全,互不逾越界限。当然我越来越觉得梅仁春是那种人格上低人一等的人,甚至她伸向碟子里夹菜的筷子长度,也比我们两个的短一点,不然这时她为什么老夹不住菜呢?一想到这点,我就十分解气,我想没有比看低对方人品使自己心理上更能得到一丝丝的安慰。
不料一碟土豆丝三筷两筷吃到见盘底时,我们才发现青黄不接,后面两菜还没有上来。这次由梅仁春大声嚷嚷,催做菜的快点。赵倩已停下碗里半碗饭,抽出餐巾纸抹了抹嘴。对梅仁春说:“你们等吧,我先上去了。”“还有两个菜没有上啊。”“我点的都吃完了,我也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她再抽出两张餐巾纸,放一张在梅仁春桌面前,又把另一张放我面前:“给你”,我手指搭洁白的纸巾上面回敬了句:“谢谢!”
赵倩把钱给梅仁春一起结帐,自顾走了。我捏着她那张散发浓郁花香的纸巾,看她打开玻璃门,跨过门槛后又小心的放开门把手,那门缓缓的自动合上,她头也不回的走远了。突然觉得并不那么可怕,远没有我在城北公园里想像的不敢面对时万分难堪。甚至刚才相对而坐,同桌而食,也没有我担心已久的极度尴尬。于是我进一步认为,如果我刚才跟她主动攀谈,说不定也能当作什么事没有发生而谈笑风生,至多大家心里对过去的事心照不宣而不再提起。可惜在沉闷的一段时间里我只想着,没人穿,你继续演你的把戏吧,一定会得恶报的。
赵倩一走梅仁春果然继续她的把戏:“麦文生,别怪我不帮你,刚才给足了你们机会你不主动,你没有把握好。”“呵呵——是吗?那我谨代表我自己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你的无私帮助。”我冷冷的回应,随口反讽。
梅仁春把她那虚伪的笑容收起来,换上了一种更逼真但只有我一眼知道是虚假的沉思状神态。对此事显得饶有兴味,说:“麦文生啊,我早先跟你说过了,我说的就是我真正想的,我——”她低头眼睛看着桌面,欲言又止:“我还是重复我的观点,别吊死在一棵树上。”我扬着头带着挑衅与激怒说:“我就是固执己见,你想怎么样?”“你先别激动,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也别这么跟我呕气,再说我也不是当事人,你跟我呕气干什么?我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你这样,觉得很不妥……嗯……任何一个好朋友看这情形都会着急的。”
“说得好,好朋友应两肋插刀,你继续说。”我皮笑肉不笑的追问,心想你既然在今日单独演出了,我就一门心思的奉陪。
菜上来了,梅仁春没有动筷,低着头,我大口吃饭夹菜。她仍然紧追不放:“我想问你,现在对小倩的态度,是继续穷追不舍呢,还是知趣放弃?”“你觉得呢?你不是我的好朋友吗,你帮我出个朋友式的办法?”我嘴里含着饭,却不忘讽刺。“唉,麦文生,你认真点好不好?”“我有不认真吗?哪里不认真。我对朋友明里来明里去,从不在后面弄小手段整治别人……”梅仁春不耐烦的打断我的发挥:“天哪,你别不是这段时间被失恋与工作的事情搞出问题来了吧?怎么越来越啰嗦起来。我们现在不是讨论徐妍,她怎么样大家心理都清楚,也没有什么好讨论了……”听到这里我“嘿嘿”一笑,心想我讨论的正是你梅仁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