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十三章 口号
第二天，我已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腿也不太酸，头一点也不晕，心情一如继往的好，完全没有许多人跑远程或多或少的后遗症。沐浴着晨风，这一路上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眼睛里掠过每一条街及街上的第一个大小招牌，与他们也许都有过一两面之缘，也许是天天见，可是从来没去注意过哪一个人，需要惦记着一个人，这倒了省了很多心思。我把思绪放在RD公司，进入公司大门后逃不出眼帘的人，或许需要个招呼，一个微笑，心里也许会砰然一动，私下犯嘀咕，总之很难说定，但感受是那么的显明。
回到公司就要对昨天发生事情有所交待，成功固然令人羡慕失败就复杂的多，大家分别怀着同情的、失望的、感伤的、无所谓关我屁事的、幸灾乐祸的、咒你这次0蛋下次抱空回来的心态射来一束束炙热的目光，即使故做轻松，经理表面上撑腰鼓气，可是心里的那般滋味，自己清楚。唯有最好的一个借口是，下次我一定成功，把希望往后寄托；甚至阿Q精神的伟大发挥，心想别人不成功，所以我不成功很正常。
我显然没有太多的顾虑，所以走起路来一点也不沉重，电梯飞快的把我送上了26楼。只是跨进公司大门，赵倩站在前台后，站得非常笔直，一身乌黑的职业装，双手背在后，脸上是蒙娜丽莎式的朦胧微笑，笑得非常自然。在这样一个晴天白云的好天气里，这笑具有扫除阴翳与不快、明目净心的作用。赵倩身居前台位置真是再也适合不过了，给公司全体带来了美好的感觉。
我大声的扬手招呼道早安。赵倩脸上的微笑更浓了，挤得两眼眯成一缝，但不影响她脸蛋的好看与整体的清纯。“看你喜得……，昨天出去一定有重要收获了。”赵倩肯定的猜测说。
“是，有重大收获。”我放慢脚步，向前台挪步靠拢。在叶总办公室里的一幕及与梅仁春的对话像放电影一样飞速掠过我的脑海。我尽量用精辟的语言把昨天重大的发现总结出来，“收获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伸出食指放在鼻尖一尺远的空中，低沉着嗓子，“以前我们总以为是书上教条，而我说的是经过切身切肤的感受。”
“是么？”赵倩明白我说的事实，但看得出一点儿也不在乎。“梅仁春她怎么样啦？昨天她陪你去的。”
“等会她来了，你自己问她呗。”我没好气的说。由于此时同事陆续经过，此处惹眼，不宜长久逗留，我甩下一句话走了。
公司全体早会准备着，比往日热闹。会议室里淡蓝色塑料凳子一排一排，门开了人群一拥而入，刚好能整个公司的人装下来，但并不显得十分拥护。垂地的蓝色窗帘挡住了往外的视野与遐想，简洁的摆设，封闭的空间倒显出这会议室的精致。一如林经理经常不厌其烦强调：我们是精英。
会议室两壁一边挂一句：为团队喝彩，为自己加油！我怀疑这两行字已经挂了多年没改也没有换。龚总一兴奋腆着大肚皮，有时在正式早会前有气无力的让全体员工喊两遍，有时分析一个什么我看来极为平常的客户案例，而龚总能借机十分曲折的联想到年轻人奋斗的话题，让员工看一遍墙上的标语要求喝彩与加油，又动员大家闭上眼睛默念这两句话，字斟句酌的咀嚼，从生命的意义想到家中父母的期望等等，仔细玩味这话的意义。老师最大的本事是把词语放具体语境里作语义的无限阐发，而老总的最大的本事之一是没有任何语境仍然可以作语义的无限阐发。
员工一大清早各种激素勃发，心情极佳，本来一进会议室男男女女你推我搡的，打着团队和谐的幌子下自然暗藏一股春机。首先经过龚总一挑逗，加上声音喊得高的均是青春年少，一时兴奋起来，各作出呐喊状引颈破喉大喊，血脉喷张染红了脸，都以为要趁势上扬以经久不衰。不料老总突然要求闭眼静思，好比早泄般高潮一下跌入低谷，有的自身控制不到位，就摇头晃脑的闭眼，口中念念有词，忍不住就喷着笑出声来。
我也很配合的念过几次，可是没有体会出任何可感动的地方。反而我一闭眼就感到自己似乎置身于小学课堂，那场面放在现在十分逗，可是我想不出可笑的地方在哪里。只在记忆里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标语。虽然对许多人而言已经没有最当初的激励作用，可是毕竟挂着本身就是非常经典的意义。而眼前这两行字则太过缺乏内涵。好比墙角上随处可见的警语：此地撒尿，罚款一百。仅仅是文本提醒作用。
早上的全体大会一般各部门参加，唯有前台赵倩不能参与，有时在外面看到里面实在太热闹了，比如签单回来现场颁奖之类，赵倩站在门口露个笑脸鼓鼓掌也是时有之事。从她每次出现在门口时那群男生向她张望时的色眯眯的眼睛可以看出，她人缘还不错。我对她说：“如果哪天我在里面当众领奖，你一定要出来为我喝彩哦！”
她笑着说，当然，我最爱沾类似的好运，累积下来。也许凭着这运气，哪天回家途中买个彩票能中个五百万呢。
可是那天我兴高采烈的奔向这个人人羡慕的舞台，手攥着内装几百元的红包向全体员工龇牙挥手，证明我的能力显示我的暂时成功和表达我的自豪展现我的兴奋时，我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倩影，以及那双明亮的眸子。我强作欢颜向同事分享了我十分激动的心情，表达了对公司领导公司同事无私帮助的感谢，还特别表示了对有意无意希望我成功鼓励的人的感谢，及不愿看到我签单反而刺激了我奋发图强的人的感谢。徐妍梅仁春用十分惊讶的眼睛看着我，并迎接我回来入座。
出来会议室时我看到前台临时换了个女孩，把我给吓了一跳。再仔细看时原来是换用了商务部的一个女孩上去，暗地里经过紧张的细问，原来是恰好那天赵倩请事假，临时找个女孩顶替一天该位置。
回来后我故做轻松的替她不平：为什么全体会议没你份啊？我帮你反映上去。再说前台也是一重要职务，全体会议就你缺席不对。还有前台只你一个，要有个什么事暂时离开了得调用其他部门的人于情于理都非常不合适。
赵倩咯咯的笑，笑得我花容失色，让我自觉的感到我自己其实是热心过度。她说除了商务部门之外的全体会议大都其他时段开，早上会议更多针对业务部门耳。另外自从两个月前一名前台小姐离职后，至现在人事部门未能找到她的同台搭档，所以这两个月，由她一个人承担了前台的所有工作。她说这话时，脸上丝毫没有一点儿怨气的迹象。让我感到她的是一个工作癖，有点不近人情。
“我觉得你挺适合做销售的，为什么不考虑进来商务部门呢？”我说，我承认我怀有不可告人的、但决不是使坏的目的。
“好像不止一个人对我说过这话，不过，以后再做考虑吧。”她调皮的笑。
“你不觉得前台就一个人，想说说话都不行这种感觉……，据我所知，其实想要调岗挺容易的……”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呀。”她瞪大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
这让我感到无从下手，问得我索然寡味。
不过今天早上赵倩又出现在门口，像个小孩子似的站在门框间。因为靠墙壁上站着其他团队的领导——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作为领导喜欢站着一旁，并不缺凳子。后来有次在新华书店胡乱翻看了本《领导的艺术》一书，说到一点领导要树立权威就应处处凸现自己，特别是在会议上。如果没有领导席与观众席的面对面，那就应该让全体观众随时看到。当然，徐妍也是坐在普通观众位里，这使我从门口一眼看过去，她就是芸芸众生极其平凡中的一员，多少使我和代表梅仁春解气。而赵倩因站在门口当然不能叫领导的为了显出不同，但至少是靓丽注目的。讲台上龚总一人独领风骚，在上面看到边上歪歪斜斜的站着几个人居然也不以为怪，这又多少使我看不惯，在心里上的。
龚总又带头领我们喊口号，赵倩也笑着张着嘴巴，由于人多嘴杂极易滥竽充数，我竖起耳朵，极力分辨试图从中辨别她的声音，她究竟有没有叫响起来，或者她叫起来是种什么样声调，这一定跟平常说话不同，或者其他，不管怎样，反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一阵鬼哭狼嚎声嘶力竭之后，伴随着嬉笑打闹的声音，有的人在偷偷的做鬼脸，有的暗抛媚眼，赵倩见状掩口而笑，我逐渐相信了他们大都“20岁左右”的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