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楔子:叶辛的回忆
“姐,‘深’字对不对?”
“叶楠一!本小姐第289遍警告你,这是‘琛’,不是‘深’!记住了没有!”
叶珊瑜双腿盘坐在茶几盘的地毯上,不满的嘟着小嘴,绿色的蕾丝裙摆安静的躺在涂着水晶绿钻的脚趾边,胸前那朵蕾丝小蝴蝶已经被它的主人因不知何时趴在桌上而挤压得面目全非,粉嫩的小脸蛋因为恼怒而鼓鼓着,一双乌黑大眼眨巴眨巴着,望着前方,没有焦点,没有中心,像是蒙上一层透明的薄膜,光圈被掩盖,仅存空洞。小丫头不时换个姿势,享受着身下价值连城的高级地毯带来的阵阵舒适。
也难怪,这可是叶凌天特地托人从法国空运回来的,据说是全球限量版,专门为残疾儿童妇女而研制的万能地毯,方便安全却也价格不菲。但是在他眼里,这点钱又算的了什么呢?只要他的两个孩子幸福快乐,就算要让他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借梯子。一对儿女是他心中无法愈合的痛。这一辈子,他自问没有愧对任何人,唯独妻子沈夕瑾。
他不过大了沈夕瑾不到三岁,论辈分,沈夕瑾却要称他一声小舅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偷偷私定了终生。然而,这段乱世之恋无可厚非的遭到世俗唾弃,世人咒骂,众叛亲离。叶家用尽手段一次又一次拆散他们,甚至不惜逼夕瑾嫁给别人。巨大的压力下,两人撇下庞大的家族,逃到屏州。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两人过着平凡幸福的日子,先后生下叶珊瑜和叶楠一。
由于害怕被家族发现,沈夕瑾生叶楠一的时候,执意不肯上大医院,最终因小医院设备简陋导致大出血,在听到小儿子啼哭后的那一刻,她抛下丈夫,未满3岁的女儿和刚出世的儿子,笑着闭上了眼睛。
清楚的记得那一天,下着滂沱大雨,铺天盖地。医院走廊上空空寥寥,风夹着雨从窗户钻进来,让人禁不住打起寒颤。
冰冷的风,冰冷的雨,冰冷的走廊,溢出冰冷的悲哀。
走廊尽头,叶辛靠着椅子,寒凉之气阵阵渗入后背,刺痛神经。她微后仰头,双目紧闭,泪水不断涌出,无声滑落。顺着脖颈,滴入衣服,流进心里。她双手怀抱自己,指甲过于用力而陷进手臂,血丝隐隐渗出,身体的疼丝毫比不上心里的痛。紧了紧眉头,叶辛缓缓睁开双眼,抬睫望向303病房。虚掩的门透出微弱的光,倒映下落寞的身影。收回眸光,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叶辛急忙用手捂住嘴,低声啜泣。不能再哭了,这时候最不能哭,最应该振作的就是自己了。她吸了吸鼻子,深吁了口气。走到门边,轻轻的推开了门。
房间里安静的出奇,留下风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叶辛的心也跟着抽痛了起来。床上的人静静的躺着,安详地犹如天使一般,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耷拉着,没有血色的脸越发苍白如灰,刘海上一滴来不及干的汗水轻轻的低落,顺着脸颊,耳垂,然后低落在枕边,迅速晕开一朵花。她的唇角是上扬的,仿佛在做着什么梦儿而偷偷幸福着。如果不是胸口那片平静,也许会以为她只是睡着而已。她的手被紧紧的握住,仿佛害怕分开而拼命的抓着,床边人的手已开始冒汗,一滴滴的淌到被单,而他始终没有松开。
叶凌天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他深深注视着沈夕瑾,看她那样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固执的以为她只是睡着,天亮就会醒,然后撒娇的责怪,怎么没有早安吻。可是,她睡的那么沉,好像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他怔怔地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包围瞳孔急剧收缩,唇边已长出密密麻麻的胡渣。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灵魂被抽空一样。
眼前曾经潇潇洒洒,面对一切始终带着阳光笑意的男儿,丧妻之痛竟把他折磨得这般颓废,满面沧桑仿佛一下子老了几许。
泪水再次上涌。
突然想到了什么,叶辛忽的向右望去。床头一只小手在不停擦去床上人脸上的汗水,小身体因够不着而十分吃力向前倾着。小脸蛋儿被鼻涕和泪水弄的脏兮兮,一双大眼睛还在不停不断的往外倒水。
“妈咪,不要睡觉了,起来看看姗姗好不好?”声音里充满哭腔。
“爹地,妈咪……妈……咪,不……不理姗姗,你快点……快把妈咪……妈咪叫起来,姗姗……要……妈咪……妈咪抱抱……”叶珊瑜哇哇大哭,不停哽咽。
就在那一刻,叶辛做出了一个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
从此以后,小小姐和刚出世的小少爷就是自己的孩子,她要把他们当亲生宝贝来疼。
在她心里一直有个结。如果没有夕瑾小姐和凌天少爷,此时此刻,她早已不知身在哪个窑子被哪些脏东西蹂躏在身下了,而对他们最好的报答,就是终身不嫁。
“辛姨辛姨,快过来,楠一这么笨怎么会是本小姐的弟弟呢。”
“不许说我笨,叶珊瑜!”
这一声“辛姨”把叶辛从回忆中拉回来。客厅里的小小姐和小少爷正歪在桌子边,双手边摸着什么边厥着嘴吵着,脸上都不服气,。四目紧对,交锋中的眼神却隐退了怒气,空空洞洞的相互注视着彼此身后的远处。
叶辛无奈的又叹了口气。
自从小楠一出生后,命运并没有因其失去母亲而眷顾。6岁那年,上学路上他不小心摔了一跤,之后竟诊断出患有先天性视网膜破损,没过多久就失明了。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了10岁的小姗瑜身上。姐弟世界从此灰黑一片。
叶凌天面对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倒下。待身体康复后,却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开始去酒吧,与一些流氓地痞打交道,慢慢的扯上一些黑社会,最后竟成了屏州赫赫有名的黑道老大,拥有屏州最大的讨债公司天夕集团,与另一黑道帮派恒堂并称“屏州双龙”。
天夕不仅拥有黑道背景,集团上上下下,个个身手不凡。没有两下身段是无法进入天夕集团的。也由此每一次的任务都相当顺利,几乎没有人不给天夕面子,就算以后不做生意,总要混口饭吃,还没人吃饱撑着还把全家老老小小的命搭上。天夕并不是什么任务都接,熟悉的人都知道,天夕内部有3原则:不是名门望族——不接;牵涉女人——不接;不明不白——不接。
天夕本意不为钱,叶凌天有的是家族留下的巨产,求的只不过是响当当的招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敬的天夕集团。天夕也一向认同这么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红颜祸水,必定纠缠不清。再者,天夕出师黑道,却一向秉承清清楚楚做事,明明白白做人的道理,那些不明不白的任务,接了恐怕也难脱手,何必招惹一身麻烦?
叶凌天便是天夕的总裁,外号天哥。打从走上黑道,他甚少有时间陪伴儿女。他把整个家交给叶辛,在他眼里,她是妻子的好朋友好姐妹,而10多年的情谊,他早已把她看成自己的妹妹,家人,所以把儿女拖给细心的她照顾是绝对的放心。只要他有时间,,就会回家陪儿女。两个孩子都看不见,他把心疼加倍赋在对他们的宠溺上,吃最营养的食物,穿最名贵的衣服,住最舒适的房子,请最细心的佣人。甚至为了方便,他还专门派2个保镖时刻保护在他们身旁。
然而,作为父亲,他能给的除了生涩的父爱,也只有物质上的尽力满足。那失去的母爱亲情。确实任何人任何东西也取代不了的。庆幸的是,叶珊瑜和叶楠一虽失明,却无表现出过多悲伤。
叶珊瑜在她黑色的世界里渐渐长成了活泼的个性。在她小小的心里,她感受得到父亲心中压抑着的痛楚,虽然失去了眼睛,但同时拥有了别人没有的一切。
那么仅仅只是看不见了,只是别的小朋友在斗着蟋蟀的时候,她只能坐在窗边听鸟儿掠过枝头依依呀呀的叫声,只是其他人像野孩子一样满街乱蹿的时候,自己的身后永远跟着一个酷酷的叔叔,只是当其他小朋友坐在明亮的教室里,看着黑板,跟着老师念"春眠不觉晓”的时候,她只能呆在家里,跟着盲文老师用手摸,用心念“处处闻啼鸟”。
或者也没多大关系吧?只要父亲的内疚少一点。
11岁的她总学着小大人的样子,伸出手,摸索到叶凌天眉头,撒娇道:“爹地,不许动,姗姗要熨平爹地的皱皱……”然后被叶凌天宠溺的双手举过头顶,接着听到父女哈哈大笑的声音。
相对姐姐的外向,小楠一显得有些安静。没有人告诉过他,母亲是在他降临的同时离去。他只知道,在他看得见的6年里,从来没有见过妈咪,直到现在8岁了,也从来没有听过别人提起。自小他便不怎么爱说话,当姐姐在爹地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喜欢默默的坐在一旁,发呆。他一直有个愿望,说不定哪天就突然看得见,他要去找妈咪,他想看看,妈咪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像辛姨说的那样:妈咪是世界上最漂亮最伟大的母亲。
叶珊瑜的热情,叶楠一的清冷,叶辛加倍的心疼。
想到这,叶辛的眼眶不禁红了。
“辛姨,你在哪?怎么不说话?”
“来了来了,我的小姑奶奶……”叶辛猛然回神,苦笑了下,快步朝大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