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十节 静心诀

小的时候，我经常在村边的水沟里扎猛子。那时也没想以后会派上什么用场，只为玩着高兴，摸个泥鳅虾米什么的，让寡淡的日子多点滋味。

我心里很明白，按照烟子出的主意，要顺着兰江河的泄水暗道潜出丽花苑，顶要紧的不是猛子扎得多深，而是要看憋气的功夫。到底要憋多长时间才能潜出去，我估摸了一下暗道的距离，偷偷地在心里数数字，最后觉得至少需要数到一百八十下才有可能成功。

我屏住呼吸，尽最大的努力试着憋了几次气，马上感到自家憋气的时间与预想的时间还差很大一截。别说数到一百八十下，连一百下还没数到我便脸红脖子粗地感觉快要胀死了。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如果潜到半路气尽了，那就意味着死。而死不是我的选择，我所做的一切打算，都是为活着。

我决定练习憋气，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敢贸然行事。

作为在丽花苑的一个下人，我没有脱光身子到兰江河水中去练习憋气功夫的机会。但事情难不倒我，我用一个洗脚净面的铜盆做道具，每天早晚两次，打上多半盆的冷水，趁没人注意，就一边把头扎进去，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数字，1、2、3、4……直到忍无可忍了，才“嚯”地从水里出来，牛一样喘着粗气。

数数字的节奏只有我自家掌握，快不得也慢不得。我明白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不能象那些狡猾的拳师，学几路花拳绣腿就敢摆场子蒙人。我在别的事上可以圆滑，在这件事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有一回我在练习的时候就被可儿看见了，可儿说你这是做什么呀，是不是想要把盆里的洗脚水喝掉？

事先我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一点也没慌张，对可儿说我总是头疼，把脑袋埋在水里感觉舒服些。

可儿听了也就没在意，还以为我是从哪儿得来的偏方呢。

自家给自家找罪受的苦楚是难以言喻的。有一段时间，我憋在水里的工夫一点都不见长，就很想打退堂鼓。我觉得自家已经把体内的肺活量练习到极限，再加努力也不会有什么突破了。而且我对兰江河泄水暗道的距离真正有多长没有绝对的把握，不知道自家预想的时间是否充足。

当然最动摇我决心的还是对未来日子的担心，我担心我的出逃会给家人带来一连串的厄运，王九斤的势力太庞大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我要逃到哪里呢？逃出去该怎么生活呢？

值得庆幸的是，我在练习憋气的时候，对修炼通灵心法的第二重功境有了实质性的收获。我经常在修炼之时默默感悟静心篇的要诀：

心静其心，更无别法。

灵与众生，一心无异。

犹如虚空，无杂无染。

如大日轮，照四天下。

日生之时，明遍九州，黑夜不曾明；

日没之时，暗遮四海，晴空不曾暗。

明暗之境，自相凌夺；

虚空之性，廓然不变。

灵与众生，心亦如是。

——我想，所谓静心，便是一切由心使然，一切都要顺其自然，如此方能心平如镜无波澜，如此方能在感受鬼魅身形之刻做到处变不惊，看淡大千方物，心中明然有数。

光阴荏苒，弹指间小半年时间过去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生理与心灵上遭受的巨大折磨在一个仲秋的前夜终于熬到了头。

一百八十——当我在心里默默地数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一种幸福的眩晕差点把我击倒。我“扑棱”着脑袋抖落掉上面的水珠，把一条毛巾塞进了嘴里。

我想叫喊，要不是怕惊扰了别人，我甚至想吆喝着把王九斤从被窝里拖出来。他要告诉这个王八蛋，我再也不用受谁的管制了，我自由了。我马上就可以赶赴那个自由的世界。

我好象已经看见了未来的日子，那是我在闲暇时看到的遥远的蓝天白云，那是我在苦闷时幻想的美妙的人间烟火。

我流泪了，可我不管这些，一任泪水从瞳孔一股一股地喷涌。

泪水顺着鼻翼流经唇角的时候，我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觉得滋味犹如甘泉一般爽口。

我把这件事在第一时间告诉了烟子。烟子替我高兴，向我道贺。不过忧郁很快出现在她的脸上，她说她也很想逃出丽花苑，将来跟她的心上人一起生活。

不过烟子马上又否定了自己，她说，我也就是胡思乱想，也就是胡言乱语，外面的世界风风雨雨的，还没有这里好过呢！

烟子流泪了。我也陪着她流泪了。

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了烟子，我和她道过一声后会有期，决定趁着中秋前夜的忙乱时刻，伺机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