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4 -- 第十五章玄武大战
第十五章玄武大战
玄武一千九百七十六年初冬,大冥王朝传令乐土,征讨劫域,共调集六万兵马,号称十万,由天司危为统帅,兵发劫域。
六万人马主要由五部分组成,即坐忘城的九千余人、卜城一万余人、九歌城一万五千人、须弥城一万五千人,以及近万禅战士。除这五部分人马之外,还有由一百无妄战士与五百司危骠骑组成的卫队负责保卫天司危。
坐忘城人马的统领是幸九安,须弥城的统领是惜红笺,卜城人马的统领是单问,而九歌城则以苍黍为首。
幸九安是坐忘城的西尉将,以他为统领不足为奇;惜红笺虽乃女流之辈,但没有人敢怀疑她的剑法与智谋,与须弥城城主盛依的处处小心谨慎相反,惜红笺敢作敢为,行事雷厉风行,有不少人私下议论如果惜红笺欲夺盛依之位,定能得逞,当然事实上惜红笺从来没有这么做。
卜城单问早在落木四在世时,就已是落木四的左膀右臂,他的重要作用在卜城可以说无人能取代,将单问派往参与攻伐劫域之战,从表面上看合情合理,只能证明现任城主左知己对此事的重视,但知情者都知道左知己与落木四不睦,而单问一直站在落木四一边,所以左知己与单问之间矛盾重重,这次左知己让单问参与攻伐劫域之役,恐怕是为了支开单问,从而可以放心地在卜城培植自己的势力,待单问返回卜城时,左知己恐怕已完全掌握了整个大局。
至于九歌城派出苍黍而没有派其独子萧戒,则多少有点耐人寻味。表面上看,九歌城对独子萧戒和对苍黍是一视同仁无所偏袒的,但事实如何却非外人所能知晓,所以对九歌城的决定,旁观者有两种看法,一种是认为九歌城袒护自己的亲子,因为他知道劫域地形复杂,酷寒无比,此行必然十分凶险;另一种看法则是认为九歌城心胸宽广,更器重苍黍,所以想借此机会让苍黍建功立业,从而提高苍黍在九歌城的威望,以便将来名正言顺地将城主之位传与苍黍。持这种观点的人坚信胜利必然属于大冥王朝,而且是在不需付出多少代价的情况下。
苍黍的思绪却比旁人更为复杂,在他内心深处,已将此次出征视为一场煎熬。其原因就在于晏聪,因为晏聪已被冥皇委以重任,成为近万禅战士的统领人物。
谁都知道,大军的五部分人马中,以禅战士这一部分战斗力最强,而且由禅战士组成的兵团担任先锋重任,相当于大军的箭头。而晏聪能成为先锋军团的领军人物,实是大出世人意料,也足见冥皇对他的器重。
更何况,冥皇还赐予晏聪狂澜刀,此举的意义,不言而喻——晏聪俨然已成了炽手可热的人物!晏聪年仅二十便有如此成就,不能不让人刮目相看。
此事对于苍黍而言,则有更大的影响。苍黍觉得是晏聪导致了他父亲苍封神被杀,虽然苍黍不便向晏聪寻仇,却难免心存恨意,奈何晏聪的武道修为突飞猛进,苍黍要想向其寻找泄心头之恨的机会越来越少。而今晏聪不仅武道修为远在他之上,连在大冥王朝的地位也已远高于他,苍黍心头的失落可想而知。
晏聪却没有顾及苍黍的感受。
或者说,他能猜测到苍黍的感受,却无暇多加顾及,甚至是不屑顾及。晏聪自信苍黍这样的人物,已无法与他相提并论,既不配成为他的朋友,也不配成为他的对手,如果不是沾了九歌城的光,苍黍定然连今天这样的地位也没有。
当晏聪还没有今日这样的成就之时,他尚且不惧苍黍会向他寻仇,何况现在?
想到可以当着苍黍的面叱咤风云、成就功勋,晏聪心头就有莫名的快意,他忍不住想起一件事:如今,战传说何在?
当世年轻一辈高手中,晏聪内心深处唯一不敢轻视的只有战传说了。他心想如果战传说不是与冥皇有难以化解的矛盾,也许,统领先锋军团的重任,会落在战传说肩上,而不是他晏聪。战传说之父战曲乃乐土英雄,晏聪的出身是无法与战传说相比的。
大军出发之前在禅都城外召开规模空前的誓师大会——誓师大会上,冥皇授以晏聪以“灭劫大公”的爵位,晏聪正是以“灭劫大公”的身份担任先锋兵团统领的,否则以一介平民的身份担此重任,会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即使冥皇为晏聪作了铺垫,当晏聪接过冥皇赐予代表权力与地位的绛红色战甲时,他仍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中所隐含的惊羡、妒忌,同时也不免有敬佩、崇拜。
誓师之后,大军并未立即开拨。晏聪已是禅都新贵,不少人见他如此年轻已有今日地位,猜测其前途将不可限量,故争先恐后地与晏聪笼络情感,每天都有宴席在等待着晏聪。
晏聪应对得十分得体,能拒绝的他都尽可能婉言相拒,实在推脱不过的,也会先向天司危禀报请准——他没有被目前的风光冲昏头脑。
不过,纵然如此,晏聪仍是在短短数日间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豪族名门的生活,其奢华与气派会让如晏聪这样出身平凡的人不由自主地对自己以往的生活产生怀疑与否定。
乐土北境的子民曾受尽劫域人滋扰之苦,当大冥大军北上时,沿途百姓无不夹道相送,并献上美酒与鱼肉,这使大军上上下下备受鼓舞,士气空前高涨。
尤其是当盘踞于乐土北部边境的几支劫域的小股人马在大军北上时望风而逃时,作为统帅的天司危相信这是大军将会所向披靡的征兆,当即将此事当做捷报报与禅都。
出了乐土,进入劫域的领地后,自是再也没有乐土百姓夹道赠送鱼肉美酒。大军开始面对异常的平静,整整两天两夜,除了行军还是行军,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更不用说受到劫域人的滋扰侵袭。
这看来是好事,其实过于平静反而会让军队的士气开始回落。劫域地广人稀,常常一连数十里不见有人活动过的迹象,更不用说见到村镇了。
途中休息造饭时,天司危在二十余名司危骠骑的簇拥下巡视各路人马。自成为天司危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亲自指挥如此大的战役,自是希望战绩彪炳,当他感到大军士气有些低落时,赶忙亲自巡视,以振士气。
“劫域总共不过二万余人,加之大劫主又已被杀,他们怎敢再与我大冥的大军对抗?劫域地域宽广,只怕劫域人会利用这一点,回避锋芒,不肯与我们交战,我们空有压倒性的优势力量也无济于事了。”
当天司危经过九歌军团的营地时,听到了这样的议论声。
说话者是九歌城的一名低级将领,他正指挥着几个九歌城战士起灶,背对着天司危这边,显然没有发现天司危一行人的到来。
那几名九歌城战士却发现了,神色都变得有些紧张。天司危若是以方才那低级将领的言论为依据,将他们扣上“动摇军心”的罪名,也不是毫无理由。
其中一人向那低级将领努了努嘴,低级将领回首一看,脸色变了变,暗叫一声:“不好!”此人倒也有些骨气,虽然担心,却并未表现得过于惧怕,忙领着那几名九歌城战士一起向天司危施礼。
天司危并未动怒,他甚至笑了笑,望着那低级将领道:“若劫域人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回避我大军的锋芒不肯交战,我们该如何应付?”
那低级将领不过只是为在九歌城战士面前显示自己有谋略而已,当天司危要他说出对策时,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不过他倒算激灵,很快就回过神来,道:“天司危大人定已成竹在胸,属下怎敢班门弄斧?”
天司危哈哈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向身边的人打了个手势,自顾离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九歌城战士。
无论是否真的胸有成竹,以天司危的身份,又怎会对一些地位低下的普通战士细说?
事实上天司危对于这一问题并没有应付的良策,此次兵发劫域的目的,不是为了攻城掠地,而是要从根本上将劫域彻底消灭!如此一来,如何吸引劫域人正面交战便成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而自大军进入劫域境内这两天的情况看,劫域人似乎已摸透了大冥王朝的意图,竟一次也不肯出现。
如今的大冥大军就像一只握紧、饱蓄力量的拳头,想要全力击出,却迟迟不见目标出现。
回到帅营,天司危立即传令,为先锋兵团配备最好的战马。先锋兵团备足三日的粮草,除必要的武器装备外,其余辎重一律抛下,即刻全速前进,直插劫域腹地,以尽早找到劫域有生力量为重任。
给先锋军团下达这样的命令,固然可以促使晏聪的先锋军团全速前进,但相应地也会造成先锋军团与主力军的脱节,给劫域人围歼先锋军团的机会,阵形的前后脱节实是兵家大忌!
天司危不会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在他看来,这是唯一有可能吸引劫域人出战的办法。
一旦劫域人感到大冥先锋军团孤军深入有利于围歼,就极可能沉不住气主动出击。在人数上,先锋军团不到万人,而劫域人有二万余,而且还占有地利,有着不少优势,但先锋军团主要是由禅战士组成,战斗力惊人,就算不能胜过劫域人,至少可以与对方相峙一段时间,这就给了大冥主力衔尾追击创造了条件。
可以说,晏聪的先锋军团,就是天司危抛出的一块诱饵。
但劫域人会不会试图吞下这块诱饵?
天司危也毫无把握。
命令传出之后,天司危才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脸上不由展露笑意。他知道自己抛出的诱饵,劫域人一定会吞下的。
其原因就在于先锋军团的统领是晏聪!
大劫主的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晏聪的缘故,当晏聪孤军深入的时候,劫域又怎会放弃为大劫主复仇的大好机会?
想到这里,天司危不由精神为之一振。
作为先锋军团的统领,晏聪在此次攻伐劫域的战役中的重要作用是不言而喻的。眼下,仅凭他那惊世骇俗的武道修为是不够的,他要设法让近万禅战士的战斗力全面发挥。
禅战士的个人作战力绝对比大冥普通战士强,但在大规模的战役中,单兵作战力的强大,并不一定就等同于整体战斗力的强大,晏聪明白这一点,问题在于他虽然明白这一点,却没有任何统领千军万马的经验。如果仅仅只有勇猛,那么这支近万人的先锋军团所能做的唯有在冰雪皑皑的劫域阔野里漫无目的地前进,直到被自己拖累得筋疲力尽。
对于晏聪来说,与其他军团统领不同的是,他是自一个从未直接为大冥王朝效命的武道中人一下跃升到这一位置的,身边没有一个亲信。
既以晏聪为先锋军团的统领,天司危也为晏聪挑选了几名偏将与幕僚,但几天相处之后,晏聪并未发现这几人有何过人之处。
现在,晏聪迫切需要一场痛痛快快的胜利以树立自己的威信。
正因为如此,对天司危让先锋军团加强前进的命令,晏聪是乐于接受的。
同时,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天司危只让他们留足了三日粮草,这便等于要先锋军团在三日之内必须找到劫域的主力。
以晏聪对劫域的了解,他知道由此处前往劫域普罗城,有三天的时间是足够的,问题在于直扑普罗城,是否就一定能遭遇劫域的主力。
晏聪沉吟良久,发出了自他为先锋军团统领以来第一条重要指令:精选百名禅战士分作十组,以十里范围为半径,以先锋军团主力为核心,全面出击!一旦发现劫域人马则立即与先锋军团主力联络。
作此安排后,先锋军团即依天司危之令,立即加速前进。
劫域境内地形大多比较平坦,但由于冰雪终年覆盖,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都只能沿着大道前进,而决不适宜全面推进。
晏聪勒马立于一座小山冈上,望着不见首尾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心头竟没有多少豪迈之感。
坐骑在他身下喷着热气,热气被刺骨的冷风一吹,又立刻变成了白茫茫的冰雾。
晏聪抚摸了一下自己冰凉的脸,对身边的人道:“如果劫域人刻意避战,大冥倒不妨采用其他策略。譬如攻下普罗城后派精锐人马长驻普罗城,以普罗城为据点追剿劫域人。在这样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劫域失去依据点,绝难久撑。”
他身边的人纷纷点头附和。
傍晚时分,先锋军团进入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晏聪下令扎营,并严令每个人睡前务必用有姜汁的热水烫洗手脚。
没想到这一命令传下去不久,就有一名负责管理先锋军团武备后勤的将领匆匆赶来见晏聪,此人名为蓝桥,年逾四旬,颇有行军征战的经验。
蓝桥一见晏聪,便急忙道:“灭劫大公,劫域境内极少有草木,想要仅仅依靠在行军沿途伐木取火,根本无法办到,而且还会耽搁前进速度,加上沿途溪泉皆遭冰封,连用水也必须以薪火融化冰雪,如果再烧沸水烫洗手足,那么不出两日,我等将无柴草起灶生火。”
晏聪一怔。
他之所以传出此令,是担心部下被冻伤,本以为自己考虑得够周到了,没想到事情根本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晏聪不由心头一阵烦躁,他有些不耐烦地道:“不如此,若将士冻伤影响战斗力岂不更棘手?”
蓝桥道:“剑帛人原先曾是生活在与劫域相连的剑帛国,亦属寒冷之地,所以剑帛人便以十数种草药制成了一种膏,名为‘无忧膏’,将无忧膏涂于手足裸露部位,可防冻伤,当年剑帛人仅靠出售无忧膏便赚了不少。后来劫域人侵入剑帛国,带走了一批能制无忧膏的工匠。如今除了劫域或许还有能制无忧膏的匠人外,其余的恐怕已渐渐失传了……”
晏聪明白了蓝桥的意思,却也因此而更为疑惑,他道:“既然已失传,你又为何提及此事?”
蓝桥道:“属下的意思是宁可让部分将士冻伤,也不能使整支先锋军团在饥饿中作战,只要一鼓作气攻下普罗城,等能找到被劫域人劫持的剑帛人的后人,那时再医治也不迟。”
晏聪已有些被蓝桥说动了,却听另一人道:“大公万万不可收回成命!”
晏聪一看,却是岚显,是奉命辅佐晏聪的四员战将之一。
岚显道:“频频更改军令,将有损大公威望,更何况没有薪禾,还有黑火石可用。”
“黑火石?!”晏聪不解地道。
“不错,劫域境内产有一种岩石,此石黝黑发亮,可以燃烧,火力较之柴禾更猛,只要找到黑火石,就算与劫域相持更长时日,也不成问题。”
晏聪转向蓝桥道:“劫域是否真有黑火石?”
蓝桥点头道:“确有此石,不过都为冰雪覆盖,开采不易。”
晏聪道:“谅也不会太难。”
蓝桥见晏聪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说什么。
小小的一场争议让晏聪意识到出征劫域须得面对千头万绪,一旦陷入持续作战中,不知还会遭遇怎样错综复杂的局面。
半夜,晏聪正朦胧入睡,忽然被一阵嘈杂的喊声惊醒,他立即翻身坐起,提刀在手,冲出营外,大声喝道:“何事喧哗?”
一侍卫飞奔而来,跪下道:“禀大公,西营起火了!”
晏聪心往下一沉,沉声道:“是粮草起火了?”西营正是囤积粮草的地方。
那侍卫道:“其他兄弟已前去查看……或许正是粮草起火了。”
晏聪朝西向望去,但见火光冲天。
凭直觉,晏聪相信定是粮草起火了,也许是因为他联想到白天的那场争议。
果然,只见蓝桥跌跌撞撞地跑来,脸色苍白地跪于晏聪面前,嘶声道:“所有粮草……已被付之一炬……”
晏聪目光凌厉若剑,逼视着蓝桥,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此刻你应是在西营救火!”
蓝桥声音嘶哑地道:“没有用了……这是有人纵火而非失火,粮草薪禾上被泼了一层油,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营地周围只有积雪,没有江河,根本无法扑救。”
晏聪面色如霜!
“难道劫域人久久不露面,却一出手便是直取我要害?”晏聪飞速转念,“但这一带地势平坦,我又曾叮嘱务必要加强巡守,严防劫域人发动袭击,照理劫域人绝难得逞,就算得逞,也不可能立即能够全身而退,却不被阻截。”
想到这里,晏聪心头猛地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暗自打了个冷战。
火终于灭了,但并不是被扑灭的。
当晏聪赶到西营时,眼前的情形让他明白蓝桥所言并不假,这场大火根本无法扑灭。
现场已零乱不堪,晏聪曾是最擅长追踪术的六道门弟子,此刻也难以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没有粮草,就算即刻出发赶往普罗城,也将成为一支又困又饿之师,晏聪别无选择,只有向天司危请求暂缓前进速度,等得到后援再发兵。
专门用于大军数路军团联络的灵鸽在晏聪的目送下向南飞去。
劫域普罗城百战殿的主殿内。
一身材高硕、肤色白皙的中年男子将一幅图在他身前的长几上徐徐展开。
此人即劫域四将中最后一名幸存者——幽将。
大劫主已亡,劫域的大局理所当然由幽将把持。
图是一幅地图,图的中央有城池模样的标识,旁边以朱色写着三个字——普罗城。
幽将提起笔,自图的下方拉出一条粗黑线,然后一直往上延伸,直至迫近普罗城,终于顿笔,顺手一勾,勾勒出一个大大的箭头。
“大冥王朝的人马前进速度极快,其先锋军团已与主力脱节,看来此次尊释是势在必得了。”
尊释乃冥皇未加冕登基前的称谓,劫域的人却至今仍直呼此名。
幽将将目光自地图上抬起,扫视四周,接着道:“阵形前后无法呼应,乃兵家大忌,大冥王朝中人一向以熟悉兵法自诩,自以为是天下兵家宗主,未料却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看来大冥虽来势汹汹,却并非无懈可击!”
立即有人应和道:“听说大冥先锋军团的统领是一个叫晏聪的年轻人,大劫主之死,与此子有很大关系,我们不妨就借机一举击溃大冥的先锋军团,拿晏聪的人头祭奠大劫主!”
“对,以晏聪的首级祭奠大劫主!”
一片叫嚣声中,忽闻一平缓的声音道:“除非用我之计,否则要除晏聪决不容易。”
语气不疾不徐,却有神奇的力量,让殿内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聚于一人身上。
此人衣饰朴素无华,但除了眼神过于阴郁外,绝对称得上气宇轩昂,最奇怪的是从五官特征来看,他并不像是劫域人,反倒像是乐土人。
幽将望着那人,不动声色地道:“你是觉得劫域勇士连大冥的先锋军团都胜不了吗?”
那人淡淡一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冥的统帅天司危之所以会任凭先锋军团与主力脱节,并非他太昏昧无知。恰恰相反,这定是其策略——或者说,这是尊释的策略。他们愿意以晏聪为诱饵,引我们出击。在他们看来,劫域必然会仇视晏聪,晏聪促使大劫主被杀,如今又步步紧逼,劫域定无法忍受!以如今大冥王朝与劫域力量对比来看,一旦劫域与大冥的先锋军团正面对决,就正好中了尊释与天司危的圈套。晏聪本是乐土无名小卒,却能够一夜之间成为大冥王朝重臣,这看似是由于晏聪在围杀大劫主时起了重要作用的缘故,其实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尊释想利用晏聪。晏聪越年轻气盛,越想急于表现自己,尊释计谋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损失了晏聪,对尊释而言,根本不足挂齿,但劫域恐怕就会为此损失不少的力量,毕竟晏聪的修为实在不可小觑!”
幽将目光一寒:“劫域决不会畏惧什么,晏聪的人头,我们是要定了的!”
那中年男子道:“要杀晏聪同时又将劫域的损失减至最低,就必须借助一个人!”
“谁?”幽将沉声道。
那中年人自信地一笑,缓缓地道:“当然是我。”
殿内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
幽将倏而大笑,笑声振耳发聩,眼神中满是讥嘲:“哈哈哈……真是可笑之极!如果尊释没有发兵,你还有用处,可以让尊释知道若他敢背叛劫域,就将死于你们大冥皇族所称的‘魔之吻’,而你则取代其地位。但如今尊释既然已经明目张胆地发兵,就说明他已不再顾虑‘魔之吻’,我虽对他为何不惧‘魔之吻’发作的原因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便是你已不再有昔日的利用价值!一个已无足轻重的人,竟敢如此狂妄,实是可笑!”
那中年人神色依旧从容,他以平静的目光望着幽将道:“如果劫域真的觉得我毫无利用价值,此时我就不会在这儿了。”
顿了一顿,他目光扫视众人后方道:“相信诸位对眼下劫域的情形应该很清楚了,大劫主已亡,四大战将仅存幽将,除了与我联手,你们已别无他途!”
幽将霍然起身,杀机毕露地道:“你不过只身一人,其身份与劫域的地下囚无异,根本不配提‘联手’二字!”
中年男子冷笑道:“不错,自九岁进入劫域以来,我的地位就有如阶下之囚,可是,你们可知为什么当年被带入劫域的是我而不是尊释?”
不待他人回答,他已自顾接着道:“那是因为我比尊释更出色!你们担心如果让我留在乐土并成为冥皇后,将无法约束我,所以你们选择了让比我平庸的尊释留在乐土,而将我带入劫域!”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的自负,神情有些狂野,眼中似乎有两团火焰在燃烧:“虽然我尊嚣是只身一人,但我有无人能及的智慧!当今之劫域,要么选择与我联手,要么只能选择灭亡!”
如此狂妄的言语立时在殿内激起轩然大波!尊嚣九岁便被劫域人自乐土紫晶宫内带至劫域,一直是屈颜卑脾地活着,只要当年乐土冥皇不出什么意外,他就将在劫域默默无闻地终老一生。这样的人,忽然间说出如此惊人之语,岂不让劫域人惊骇不已?
殿内一银盔劫士勃然大怒,当即向幽将道:“既然此人已毫无用处,就让属下杀了他!”
幽将扫了那银盔劫士一眼,复而对尊嚣道:“要取你性命我们无须动手,只要任‘魔之吻’在你身上发作即可。不过,在作出这一决定之前,我倒想听一听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应对大冥大军。”
尊嚣道:“仅凭口舌,你们未必会信服,我尊嚣更愿意以事实说话。晏聪所率先锋军团的所有粮草将会被付之一炬,而这就应归功于我。相信这一消息传到普罗城后,你们应会改变看法。”
“本将倒想看看你如何让大冥先锋军团的粮草付之一炬。”幽将道,“乐土人深入劫域,最要紧的就是补给,再愚蠢的人,也明白这一点……”
话音未落,有银盔劫士匆匆入殿,向幽将禀报道:“乐土先锋军团忽遭变故,他们贮放粮草的西营突然起火!”
幽将万分惊讶地“哦”了一声,以极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尊嚣,随后对那银盔骑士道:“此事确切无疑?”
“那场火燃烧得相当烈,数里之外也能看见火光。”
幽将难掩兴奋地道:“乐土人先锋军团粮草被烧,一定不敢继续全速前进,这对我劫域将十分有利!”
“幽将是指劫域可以有更充足的时间疏散回避吧?”尊嚣的语气越来越锋芒毕露了。
此次殿前议事之所以让尊嚣参与,幽将的本意只是想让尊嚣领着工匠铸造一些防守器械。尊嚣自从九岁进入劫域后,予他人的印象是沉默少言,与世无争,他唯一乐此不疲的事就是向劫域的工匠讨教制造各种器械的技术,而且在这方面颇有悟性。劫域的工匠大多是自剑帛国掳来的,也有一部分是乐土人,幽将觉得用同样不是劫域人的尊嚣来管制他们更为适宜。不曾料到一向沉默少语的尊嚣竟一鸣惊人,而且他的自负与咄咄逼人让人感到了他与先前已判若两人。
幽将心头有怒焰升起,却强行克制住了。尊嚣的预言竟然得到了印证,这不能不使幽将对他刮目相看。
“也许,劫域渡过此次危机的关键,竟会是在此人身上?”幽将默默思忖。
幽将没有理会尊嚣揶揄的语气,他道:“乐土人粮草被焚,真的与你有关?但你本人一直在普罗城,与乐土中断联系已有三十年了。”
尊嚣高深莫测地一笑,道:“如果你够胆识让我尊嚣放手一搏,我将给劫域以更大的惊喜!必让尊释的十万大军有来无回!”
幽将道:“你本是乐土人,为何反而要对付乐土?”
“很简单,这是我取代尊释的最好机会,我不会错失良机的。”
幽将果断地道:“好,本将就给你证实自己实力的机会!只要你能消灭大冥的先锋军团,劫域便助你取代尊释成为新的冥皇——破大冥的先锋军团,你需要多少人马?”
尊嚣胸有成竹地道:“二千足矣!”
幽将目光一闪!
大冥先锋军团有近万人,且是由精锐的禅战士组成,尊嚣竟称以二千人可破,这是否过于狂妄?
殿内不少人显然对尊嚣根本不信任,但没等他们作出反对,幽将已道:“本将就让你统领二千劫域勇士前往破敌——你准备何时出击?”
尊嚣道:“不急,我们还可再休整半日,今夜出发即可。”
幽将一震,沉声道:“要消灭晏聪的人马,务必要在他们与乐土主力会合之前,再休整半日,如何来得及?”
尊嚣道:“幽将之所以有此担忧,是因为相信晏聪的粮草被焚后会减缓进军速度以求得到主力的支援,但我的判断却是与此相反——我们只需以逸待劳即可。”
幽将惑然道:“你是说晏聪反而会全速逼近普罗城?”
“必然如此!”尊嚣道。
“……拥精兵万人之众却遭劫域流贼焚烧粮草,为将者难咎其职!焚粮之举乃劫域缓兵之计,若停滞不前,则恰恰中其计谋。本司危希望灭劫大公难加速前进,此举定出乎劫域预料,一鼓作气,直捣普罗城,将功折过。”
晏聪又将天司危的回复仔细看了一遍,仍是难以相信天司危竟会下达此令。
“此去普罗城还需多少时间?”晏聪向身边的人问道。
“若是骑兵,还需十二个时辰。”
“步兵呢?”
“十个时辰。”
“哦?为何两者相差很少?”
“途中有不少冰坡,骑兵的速度并不能得到发挥。”
晏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天司危有令,要先锋军团继续全速前进,不得延误,诸位看法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有言语。谁都明白在粮草尽失的情况下再全速前进定会处于相当不利的境地,首先军心、士气就有问题,但天司危既然已下达此令,先锋军团是不可能抗令而行的。
“但凭大公定夺。”众人将这棘手的问题又重新抛还给晏聪。
晏聪沉吟了片刻,道:“先锋军团共有骑兵多少?”
他虽然是先锋军团的统领,但毕竟是仓促受命,对具体事宜并不了解。
“约三千。”
晏聪点了点头,道:“我有两全之策了。”
尊嚣领着二千人马离开普罗城,消失于夜幕下。
幽将驻足于通向百战殿的石阶上,神色凝重。
劫域四大战将中,以幽将最为多智。正因为如此,当大劫主、恨将、哀将、乐将相继被杀之后,幽将总揽劫域的大小事务并未遭到他人的抵制——如今,也唯有幽将有这样的勇气与威信敢独撑大局了。
不过,对于幽将竟真的将赌注押在尊嚣的身上,不少人是难以接受的,只是尚未有人公然反对罢了。
“你放心,无论尊嚣是成是败,晏聪都难逃一死。”
一个幽将无比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当他听到这声音时,整个人几乎完全僵住了,神情极度惊愕。
良久,幽将才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动作是那么的迟缓,仿佛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要他付出极大的努力。
幽将所看到的,是一高大无比、气势逼人的男子,此人雄魁绝伦的身躯让人感到他有如天神!
幽将很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液,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心头万般滋味飞速闪过,一时间竟无法分辨得清。
他的唇嚅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久久说不出话来。忽地,幽将猛地跪了下去,嘶哑着声音道:“大劫主,真的是你吗?!难道属下是在梦中不成?”
那居高临下、气势逼人的男子,不是大劫主又是何人?!
但,大劫主岂非早已被杀?
幽将忽见到早应隔世为人的大劫主竟不可思议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心头之惊愕可想而知。
广袤无边的劫域原野在夜色中透出幽幽的银色光芒。
那是冰雪映射的光芒。
万籁俱寂!
天地间寂静得像是在混沌初开的遥远年代。
“沙沙沙……”忽然有极为轻微而细密的声音响起,就像是一阵风掠过了铺满枯叶的地面般。
夜色中,忽然多出了一些白色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往北向掠去。他们的衣衫与冰雪同一色调,若非此时是在飞速掠走,定很难将他们与劫域的冰雪区分开来。
正当这些人无声无息地向北掠行之时,忽闻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稍等片刻,我有话要说。”
所有的人很快停住身形,并迅速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子。这些人约有四十人,皆一袭白袍,连头上也戴着银白的面罩,使其真实面目掩藏于面罩之后。
“巢由公子,什么事?”其中一人问道。
其中一个白袍人慢慢地蹲坐下来,道:“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吧?我们该停下歇息了。”此人被称做巢由公子,莫非就是称为禅都七公子之一的那个巢由公子?
“巢由公子,晏聪的先锋军团一路疾进,如果在他们已与劫域交战时我等尚未接近普罗城,就有些不妙了。既然还有一个时辰天才亮,我们就应该利用这一个时辰再紧赶一阵。”有人低声催促巢由。
巢由却依旧坐着,道:“花犯,难道你没有感到空气又湿又闷?”
这一行人正是冥皇为对付劫域设下的奇兵,战传说亦在其中,另外还有来自紫晶宫的侍卫及其他好手,奇怪的是巢由公子、花犯竟也在这支小小的队伍之中。
花犯道:“是又如何?”
“空气又湿又闷,是欲降大雪的先兆啊。”巢由公子道。
花犯奇怪地道:“降雪了又如何?”
巢由道:“劫域降雪可非同小可,定然是天地苍茫,就算我们在白天出发,也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花犯道:“但若是天亮之后并不降雪岂不麻烦了?”
巢由公子“哧”地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这也不能怨你,你并非禅都人,自然不知道禅都有一个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的巢由公子。”
自禅都出发后,花犯对巢由那漫不经心的性格已颇有微词了。他是四大圣地的传人,秉承了四大圣地严谨的作风,与巢由的性格谓称格格不入,而巢由在这种关键时刻还大谈不着边际的话,饶是花犯性情宽厚,也有些气心了,他正待催促,战传说已抢先道:“花犯兄弟乃九灵皇真门传人,自是内家修为根基深厚,并非人人都能如此的,你就让巢由公子歇息一阵吧。”
巢由公子笑道:“想使激将法吗?嘿嘿,其实我是觉得大冥以十万之众对付劫域,优劣明显,我等实在无须疲于奔命,等到普罗城被击溃了,我们再戮杀几个劫域人,即可向冥皇交差了。”
战传说暗自好笑,真不明白冥皇为何偏偏选中了巢由公子。
这时,一紫晶宫侍卫道:“巢由公子不是常常感慨‘士未能生于神祇时代’吗?我们紫晶宫的兄弟本都相信以巢由公子这等人物,若是在神祇时代,真的能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作为……”
巢由公子一跃而起,扫了众人一眼,道:“这个自然,不必在神祇时代,便是现在,我也同样可以有惊天动地的作为!”说到这儿,他忽然有些狡黠地一笑,续道:“但这与是否日夜兼程赶往普罗城又有什么关系?”
花犯有些哭笑不得。
千岛盟盟皇神情深若秋水,淡若微风,像是这个世间不再有任何可以让他心动的东西。
小野西楼垂着头,大盟司和盟皇议事本不是她应该旁听的!但盟皇却留下了她。
“小野对此次乐土出征大劫域有何看法?”盟皇的目光深不可测地投入小野西楼!
小野西楼沉默片刻,道:“臣以为我进入乐土最大的障碍就是卜城。卜城若破,必可大挫乐土意志!此次乐土出兵大劫域,卜城也抽调出了兵马!这是天赐良机。”
“我们想到了这一点,冥皇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卜城就算被调走了兵马,但也一定加强了城防他们依城而守,只怕此次劳师远征并不太合算。”盟皇淡淡笑道。
“但有一人可助我千岛盟!”小野西楼道。
“何人?”大盟司一喜。
“勾祸。”
“此人虽武功超凡,但却性情古怪,且狂傲不可一世,只怕未必会对我们有所帮助。”大盟司缓缓地道。
“勾祸对乐土满怀怨恨,仇恨会使人疯狂,他需要我们的力量为他报仇。只要能说服他出手,卜城将进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况且,卜城左知己能得到城主之位置,其中还存在着外人无法得知的秘密……”小野西楼胸有成竹地道。
大司盟沉吟不语。
片刻后,盟皇朗声笑道:“本皇果然没有看错人。我想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做,你再为本皇去一趟乐土,可愿意?”
“盟皇所托,小野当万死不辞。”小野西楼道。
“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在三个时辰内必将有一场大雪。晏聪不会放过这可避人耳目的行军时机!而这时候便是我们最佳的出手时间。”尊嚣环视了一下身边的几人,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我来自乐土,今日却要带着异域的兵马残杀我的同胞。”
尊嚣边上的几位劫域高手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对他的话并不置可否。事实上在这些人的眼里尊嚣不过只是一个阶下之囚,根本没有资格做他们的统领。不过是幽将的决定,他们只得遵从。况且,劫域已陷于绝境,尊嚣已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尊嚣并没有看他们的脸色,但却知道这些人的心中在想些什么,所以收回话题,漠然看着身边那瘦高的汉子道:“幽战,你带五百强弩手伏于侧岭之北,敌兵到来前,不得移动半步!”
幽战并无反对,他是幽将的弟弟,知道此次幽将的压力。
“以响箭为号,若见响箭升天,你们便可出击,但一击而退决不可恋战!若你能将敌人引至贪狼坡,那么此次就算你们大功告成!”尊嚣又道。
“幽战领命!”幽战无多余的话,说完便领着一队人马向侧岭飞驰而去。
尊嚣环视了一下众人,嘴角边浮起了一丝难测的笑意。
“司危大人,晏大人的前锋军与我们中断了所有联系!”一骑探马飞速赶到天司危的座前,惶然道。
天司危脸色微变,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幕自语道:“好大的一场雪!”说完将目光移向辛九安:“西城尉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属下以为,此大雪封天的气候里,视线很难及远,而晏大人的粮草被烧,极有可能冒险疾进,这便使我们难得知其行踪。”顿了顿,辛九安又不无忧虑地道:“晏大人如此冒进,已经犯了兵家大忌,若是敌人趁风雪伏击,我军并不习惯劫域天气,而劫域人对酷寒极为习惯,这战局只怕……”
辛九安欲言又止的话却使在场的每一位将领心头大震。他们何尝不知道晏聪这急躁冒进的危险程度,而且又遇这可怕的风雪。他们的心中不禁升起了一团阴影。
天司危眉头拧得更紧,半晌才吁口气道:“此次我们很可能低估了劫域的力量。我们已经行军数日却无法探知对方的一点情报,连一支小股敌人也不曾遇到,而他们一出手就烧了前锋军的粮草,逼晏将军不得不速进,可见此次,敌人的狡猾已在我们的预料之外。眼下我们最要紧的便是探知前锋军的下落,如果我们无法把握他们的行踪,此次诱敌之计便要落空,这不是我所想看到的结果。”
“传令全军,不作逗留,速速行军,探马不惜一切去找到前锋军的行踪。”天司危语气中多了一丝无奈,他知道这场风雪使他们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他唯一可做的就是尽量保全晏聪前锋军的力量,再集中兵力与劫域决战。
晏聪突然觉得眼皮狂跳了一下,风雪里顿有一股寒意漫入心头。他不由得拉住马缰。被皮革包裹得紧紧的战马呼出的白气如凝实的冰一样白。他望着白茫茫的雪原,那漫天的雪使天空更显灰暗,
“这里已经是哪里了?”晏聪问了一下身边的人。
“回大人,前面三里就是侧岭。”那身边的护卫环视了一下周围恭敬地道。
晏聪眉头微皱,侧岭距劫域圣地并不太远,但到现在为止那群敌人似乎除那次烧了他的粮草之外便再无动静,但是晏陪始终觉得似乎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他们,只是他无法清楚那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危机。
正在思虑之时,那灰蒙蒙的天空里突然传来一阵尖啸,一支响箭带起一簇火花冲天而起。
“小心戒备……”
晏聪话音未落,箭啸声四起,无数支利箭自灰灰的天空铺天盖地地压下,占据了乐土人的整个视野。
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
晏聪神色微变,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晏聪出手,风雪骤起,卷起一道狂野之极的雪暴,向箭雨狂卷过去。
那漫无边际的乱箭在劲风之中几乎都东倒西歪,但却仍然使乐土军伤亡不断。
便在晏聪出手的那一刻,号角之声徒然响起!漫天箭矢顿止,那一片茫然的雪暴之中依然无法看到更远处的人影,晏聪所卷起的风雪带着强烈的锐啸,几使所有人耳目失聪。
唯有晏聪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以无可比拟的速度破空而至的利箭。其速之快,远胜前一拨箭雨。
是高手!
晏聪立即断定,凭此人的修为,其地位应在劫域四将之间。
晏聪不惊反喜。
劫域四将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而此时劫域便只剩一个幽将,若此时是幽将亲至,劫之亡必成不可扭转之局。
狂澜刀倏起即落。
“轰……”巨大的气旋在空中炸开,无可抑制的气流四散冲开!那破入雪暴中的箭再也无法对晏聪构成任何威胁。
但却在这时,晏聪赫然发现那目标脱出他的气机之外,他心中一凛,身形飘落,而此时四面唯有风声雪雾和一地的狼藉残尸。那漫天的箭雨像他出现时一样神秘消失了。
晏聪认准一个方向,疾掠而过,快不可言。他不愿错过与劫域人决战的机会,求战心切的他,甚至忽视了他更重要的职责指挥他的部属尽快包抄劫域人。
禅战士略略从刚才的攻击中回过神来,晏聪与他们已经相距甚远。
可是,晏聪却扑了个空。
他在一行足印前站定,神色愕然。从足印看,袭击他的高手仿佛突然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晏聪静立片刻,若有所思地向另一方向望去,果然看到隐约有一队人马飞速离去。不由又惊又怒。
看来,最后向晏聪出手的高手,与其他劫域人并非埋伏在同一个地点。其目的就是要为大队人马争取撤退的时间。
劫域伏兵在幽战的带领下,按照尊嚣的计划撤离。幽战本不想急于撤退,但却感觉到来自晏聪的威胁。当晏聪那强大的气势将他完全罩住的时候,他几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幸好此地是雪原之上,昔日自鬼将那儿学到的遁术在紧硬的地上或许无用,但在劫域雪原,却可以帮助他成功躲开晏聪的追袭。
尊嚣望着那逶迤而来的乐土前锋军,眼里闪过一丝残忍,他知道晏聪一定会来,对于这样一个刚居高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来说,连连受挫,只会激发其心里的傲气,心中傲气太重,必将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晏聪也难以例外。
在如此风雪的天气之下,因为没有粮草,晏聪不可能会有机会在这里安营扎寨,除非他知道天司危能够很快赶到这里,但这却不可能,因为所有去与天司危联系的传信兵全被截杀。
“恭喜幽战将军旗开得胜。一会儿还须借助将军的神箭,相信将军不会推辞吧?”尊嚣微微笑道。
“一切听凭你的吩咐。”幽战提醒道,“不过晏聪此人武功极高,只怕我们都低估他了!”
“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只有匹夫之勇的晏聪。”尊嚣不置可否地道,稍顿向幽战问道,“知道我们为何只以鼓声传信吗?”
“因为此时天昏地暗,帅旗所在并不能让所有人远处看清,唯有鼓声才能传入人耳”幽战心中不屑。心道:“如此简单的问题也来问我!”
“那我为何要在诸山之上设下那么多的帅旗?”尊嚣指了指不远处几个雪坡高地上的帅旗又问道。
“幽战不知。”
“你说得好,在如此天气里,能远远看见帅旗所在的人确实不多,除非是真正功力高绝之人,但我相信晏聪一定可以看到,此时他们已是疲军,风雪遮天,无法得知我们的虚实,唯一可以扭转战局的就是擒贼先擒王。晏聪从来自信自己的武功,听说劫主也是为其所害,此刻乐土军士气积弱。他想提高士气就得兵行险地……”
幽战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彩,顿时明白尊嚣之意,心中暗服,道:“尊将军果然妙计!“
尊嚣心中叹了口气,微有些感伤,他拥有无上智慧,却是用来对付故土的战士,这真是一种悲哀……
晏聪追着幽战的方向,也是那支响箭升起的方向疾行了十多里,突然发现一道平坦的的雪原,无数的脚下印向远方延伸而去。
“大人,这里应该就是普罗西河。”一旁的人提醒道。
“他们是从河上行过去的?”晏聪问道?
“正是,普罗西河一入冬便会结出厚冰,成为冰河,此时河面可下场行车马!”此人是出兵之前在乐土找到的劫域向导,对劫域的地理很熟悉,所以晏聪一直带在身边。
“哦,那我们也可以从河面上行过了?”晏聪反问道。
“是的,大人。此冰厚过三尺,我军通行应无问题。”
“传令,一营两千战士兵先行渡河,扫前前方障碍。”晏聪沉声吩咐,他虽然想急着追赶敌人,但是却知道也不可以全然冒进,对极北的荒原他并不熟悉。
前锋一营迅速渡河,那宽阔的河面如平地一样,上面积雪上再次留下了无数的脚印。见一营安然渡过,晏聪松了口气,知道对方不可能在这空旷的地方设下埋伏,他再也不能给对方喘息的时间。
“过河。”
“你在担心晏聪?”花犯望着神情肃然的战传说道。
“是的,如此风雪的天气实不宜急行军。前方曾传来晏聪粮草被烧的消息,我担心他会因此冒进。”战传说道。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以前的晏聪会谋定而后动,甚至可以隐忍多年,但今日的他与昔日不一样了!”
“不一样?”花犯意外。
“自从他被灵使所抓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武功进步之快让人难以相信,可性情却变得躁动。如果粮草被烧却未能原地待援,后果难料啊。”战传说不无忧虑地道。
“晏聪之败本是必然,事实上他不过只是一个诱饵,诱得劫域大举出击,然后由乐土大军一举而歼……”巢由公子的声音悠悠地传来。
战传说和花犯同时一惊,脸色顿变,吃惊地望着巢由公子,愕然到:“此言当真?”
“不错,一开始他便只是一个诱饵,大劫主之战他一战成名,也因此成了整个劫域的大仇人,如果他领了前锋军出战,必定会激起劫域人的仇恨,那样敌人一定会不惜一切对付他。之后以给他两万人马,那是因为,唯有这么多人,才会让劫域不得不动用所有的兵力来出战,否则他们面对前锋军,没有必胜的信心。”巢由胸有成竹道。
战传说神色凝重。如果巢由公子所说是真,那么冥皇把两万多战士的生命作为诱饵,生命在冥皇的眼里如此微不足道,唯实让人心寒!他不由得扭头望了一下花犯,却见花犯低头凝视着他的剑,握剑的手,关节微微泛白。
半晌,花犯长吸一口气,转身便向自己的帐中行去。
战传说和巢由公子不由得对视一眼,却再无话可说。
“轰——”“轰——”晏聪的前锋大军刚行到河中,天空中突然飞落下无数的巨大石头,巨石落到河面的坚冰之上激起无数的冰屑和雪雾。
晏聪的脸色都变了。巨石所过之处,那些乐土战士如纸人般飞开,血肉模糊,人仰马翻,那冰屑如箭矢一般,被射中之人无不惨号不止。
“快速渡河……”晏聪低吼一声。
“哗——”一块巨石再落下,却在冰面上砸开一个巨大的冰洞,冰面之上裂开一道长长的冰隙!
巨石依然不停地飞落,但所激起的不再是冰屑,而更多的是水,河面的坚硬冰竟被砸开。一些战士也因此落入冰河之中。
晏聪心中大恨。
虽然他担心有埋伏,但却没想到对方竟会在河面的冰上做了手脚。能被这巨石砸开,说明这冰不会有预期的那么厚,最有可能是对方在不久前先将冰全部砸开,然后再重新结冰,在短时间里冰层并不太厚,如果只是一队轻骑那不会有问题,但如果人马太多又加上巨石重击,这还未能结成的冰河将再度破碎。而他的两万前锋军将面临着无可估计的灾难……
巨石并没有因乐土战士的哀号而停止,冰河开始加速度破碎,更多的人掉入河中,更多的人因为混乱竟被自己的同伴挤入河里,但大家就是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岸,不是彼岸就是此岸。于是前方的战士拼命前冲,后面的战士拼命后退,乐土前锋军顿时分成两个部分,晏聪几乎无法控制场面,唯有随着战士往对岸飞掠。
巨石未停,但冲上对岸的乐土战士的灾难并没有结束,迎接他们的却是无数的箭矢。晏聪心中的怒火燃烧到了极点!他知道如此下去他们的前锋军只怕没能见到对方,就会全部溃散。此刻他的人马分成两部分,能够安全渡河的不过数千残兵,另外有些人逃回对岸,还有数千人掉入冰河之中,能从水中起来的人少之又少!此次可谓是大败,最窝囊的还是连敌人影子也没能看到。
晏聪铿然拔出狂澜刀,目光里闪出如火的杀机,穿透雪雾的目光紧锁在不远处一个雪坡上的敌军帅旗。他知道唯一可以扭转局面的方法就是斩杀敌方主将,以壮自己战士的斗志,乱敌之心。他很自信,劫域除大劫主之外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而大劫主却已被他击下山崖,活着的可能并不大!劫域主帅最可能就是幽将,这些人还不曾放在他的眼里!
箭如雨,但在晏聪的身前如同隔着一堵极厚的无形气墙,冰化水,水化气,气成雾,在炙热的狂澜刀刀气之中凝成巨大的球,晏聪完全消失于其间。
乐土战士士气略振,至少他们还有一个晏聪,一个曾力杀大劫主的绝顶高手。
盾牌手立刻自动组织,刚开始被打得措手不及的乐土战士开始还击,不过占着地利之优,劫域占士仍有着先机,乐土战士一上岸便伤亡了近千人,再被几轮狂射,能战之人竟然不到五千。战况异常惨烈。
身后就是冰河,唯一的机会就是向前突围!
反击与被反击,杀戳在战场之上唯有一个字能够终结——血!
血,晏聪身上在流血,却并不是他的,而是来自劫域的战士,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脚步,他的目标就是要杀到那帅旗之下斩杀敌将。
雪雾中,晏聪如聊世魔神。强大的气焰似给他镀上了一层魔火,那无形的气焰在虚空中凝成巨灵恶兽之状。以一往无回的气势直逼雪坡。
帅旗动了!昏暗的雪雾并不能掩住晏聪的目光。他看到那帅旗迅速地向雪坡之下退去。敌人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在难以抵挡他的情况下选择了撤退的方式以保全。但他怎么肯放过诛杀对方主帅的机会……
晏聪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人少,血溅得他满身满脸,分不清是敌人还是自己的,他终于杀到那帅旗之下,但他呆住了!那准备远逃的帅旗竟是三只雪狼所拉的小雪车之上的装饰。帅旗之下根本就没有守卫,或者说曾经有,但在那个驱动帅旗逃跑的时候便不再有人守着这帅旗了。
晏聪心中一阵寒意狂升而上。他中计了。
号角声中,他看着敌的帅旗高高地飘在另一个山头之上!斗大的“幽”字在寒风中猎猎飞扬,但却似乎蕴涵着千万的力量,影响着整个战局。
果然是幽将亲自来了。晏聪暗忖,虽然刚才上当,但知道督战之人是劫域唯一剩下的幽将,他心中又大喜。因为如果他能一举击杀幽将,使大劫域群龙无首,那就算折损了这几千战士,也是值得。所以,他丝毫没有犹豫,转身向那帅旗的位置扑去。
天司危望着那漫天的飞雪,本来存在的道路早已不见踪迹。北方的天空比想象中的还要冷上一些。他依然没能收到晏聪的消息,隐隐的他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阴影。他本想快速行军,但大雪封山,大军的粮草完全无法推进。若是强行逼进唯一的可能就是战士病倒,战马冻死。他没办法,唯有就地扎营。突然间他觉得无法把握眼前的这一场未知的战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地操纵着这一切,他不过是受着这不可逆转的力量推着他走向这战争的前端。
“报——”一人推开大帐,跪向天司危。
“何事!可是有晏将军的消息?”天司危沉声道。
“禀司危大人,我们自九歌城送来的粮草被人劫走,仅有一人逃出,其余全都战死!”那人不敢担头看天司危的脸色。但他知道此刻天司危的脸色一定极度难看。
“将他带进来。”天司危缓缓地道。
“在外面。”那人转身出了帐外。片刻,一名脸色苍白如纸,身子几乎僵硬,浑身全是血迹的人被抬了进来。
天司危眼中闪过复杂之色。他知道此人活下来的可能并不大,能够在此酷寒中赶到这里报信,已经是到了极限。
“备火盆。速给他取暖!”说话间他快步走至被抬进来的人身边,看了一下那几近死灰的脸。深吸口气,将内力输入那人体内急问道:“究竟是什么人干的?”
那人精神微微一振,免强撑开眼,见到天司危,竟挣扎了一下,喉间发出一阵咕噜的声音,却让人无法听得明白。
天司危附耳过去,那个再挣扎了一下,身子一僵却已气息全无。天司危的身子也便保持着那附身的姿态,久久未能直起。大帐之中静得可怕,像是一呼吸便能将空气完全撕裂。
没有人敢惊动天司危,因为没有人会预料到将会出现什么后果。
良久,天司危才抬起头,道:“将他好好安葬了!”
说完天司危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不明白又会是谁在他们的后方做了手脚。他出师至今未能得胜一战,却前方和后方都出现了问题,确实使他心情极为沉重。深深的危机感使他不再有出师之际的那种轻松,对大劫域之战决不会像表面上看得那样简单,所牵动的将会是整个乐土,甚至是苍穹诸国……
那神秘的劫道人又会是谁呢?
“传九歌城统领苍黍来见我!”天司危深吸了口气道。
“本皇昨夜突有所感。梦天煞东来,紫微北陷。我一直无法悟透是何意思,今天请二位司杀来,便是想为本皇解开此惑。”冥皇语气低沉地道。
“皇上连日操劳,可能只是劳累所致,不过此象也非无中生有,也可见天煞东来,实为千岛盟对我乐土虎视眈眈,而此刻我们兵发劫域。依臣之见,不足为虑。大劫主死于乐土,其四将有三将亡于乐土,即使他们有何诡计也难成气候,以其两万不到的兵力如何能敌我乐土六万大军。”地司杀傲然道。
冥皇并不介意司杀的态度。冥皇乐土本以武立国,地司杀乃是征杀四方之人,性情自然更为豪放一些。
“臣以为,我们此次出兵北征,凯旋而归是毫无悬念。但同时却也给了我们的另一个敌人机会,以臣之见,千岛盟决不会坐失此机,一定会打我卜城主意。我们必须稳守卜城,不给千岛盟可乘之机。
顿了顿,天司杀继续道:“这几日臣仔细思量了一下,仍有些话不吐不快!”
“哦!爱卿有什么话何不直说?”冥皇有些意外。
“皇上此次让晏聪此子做前锋,臣觉得值得商榷。此子武功才智确实不凡,但谋略却似乎仍不足以服众。另外此刻北方的天气仍然极寒,我乐土战士只怕并不适应征战北方。晏聪做前锋统领,容易激起劫域之人的仇恨,只会使他们更团结……这对我们的作战极为不利。”天司杀不无忧虑地道。
冥皇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之色,淡淡地道:“天司杀所说也正是本皇所想的!不过我就是需要要劫域人仇恨,那样他们便会发起更强的攻击,也可以让天司危能集中兵力一举而歼。此次战争本皇决不想拖太久,那只会给本土一些人有机可趁,所以想要速战速决最好的办法就是抛出晏聪这个大饵。我更担心的是千岛盟,今天招你们来,也是想要你们代本皇前去卜城,因为那里决不允许有半点闪失!”
晏聪的刀无人可挡,像是一道黑色闪电划破长空,掠过雪幕,带着浓浓的血腥杀到帅旗之下,那个斗大的“幽”字依然在风里发出低啸,但帅旗之下却空无一人,旗杆之上书写着:“晏聪绝命于此!”
晏聪真的怒了!他再回头之时,四面的山雪坡之上全都插满了劫域的帅旗。
普罗西河边上的雪全都成了红血!血与雪交织成诡异的话面。战争之惨烈比晏聪所想的更残酷一些。过河的那活着的数千乐土战士仅只有千余人仍在战斗,就在他对扑向两处帅旗之时,他的战士再次死去了大半。望着那满地狼藉的尸体,晏聪心头在滴血,他知道,这所谓的前锋军在此刻已经是完全大势已去。
“啊——”晏聪一声怒吼。惹万千惊雷掠过天际,云涌风动雪乱舞。他的整个身体如同燃起了一层黑火,他身边的的积雪以惊人的速度化成汽水,近处劫域战士在那狂野的声流之下被地震得七窍流血。
普罗西河上的碎冰在声浪之中相互撞击,仿佛整个天地也为之沸腾了一般……
便在某些方向晏聪声音越吼越高之时,一道清越的声音也悠悠地传出在那惊雷般的怒啸之中,丝毫不乱。
那些被声波冲击得七零八落的战士顿时觉得压力一轻!
杀戮依然在继续,但已经由最开始的弓箭战变成了更惨烈的血拼。
晏聪的目光投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他看到了一个中年人,一个高大挺拔的中年人,他不由得失声叫了声:“冥皇……”
来人正是尊嚣,他有着与他兄弟几乎相同的面孔,惹不是仔细看根本就无法分清。也难怪晏聪远远一看就以为是冥皇亲至。
尊嚣的目光遥遥与晏聪目光相遇,在虚空中擦起一道诡异的火花,于是尊嚣笑了!他自晏聪的眼里看出了愤怒、仇恨和困惑……
这是一个绝对强悍的对手,而这样的强悍的对手在心灵之中竟然还存在着这么多的情绪,这一战,晏聪未战已败!
晏聪回过神来,此人决不会是冥皇。但他极度意外在劫域却能看到一个与冥皇如此相似的人,他不知道此人身份,但却知道此人绝对是除大劫主之外最可怕的对手。劫域仍有这样的高手。
“你是何人?”惊愕之余,晏聪反而渐渐冷静下来。
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这个可怕的对手,再无其他,无论乐土战士的死亡还是劫域大军的胜利……
尊嚣也有些意外,眼前的年轻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可怕一些,仅在一句话之间就似乎抛开了所有的情绪进入了空灵状态。外界传说晏聪是杀害大劫主的凶手,这一刻他倒是有些信了。
不过他的心情却开始有些激动,在劫域这么多年里,他一直处于刻意收敛自己,他阶下之囚,他也从未向外人展示过武功,但这一刻,他却遇上了这样一个对手,这使他无法不兴奋。那微显瘦弱的身子徒然间似乎充盈着无限的生机,天与地与他仿佛完全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幽战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尊嚣,一个昔日他们一直视若草芥的人。但这一刻他才深深地知道自己甚至是整个劫域之人都低估了这个阶下之囚。尊嚣自一开始便算准了今日的天气,甚至是完全把握了晏聪的性格和行动,让人意外的却是他绝对不可能之前见过晏聪,却为何如此了解晏聪的性格?之后让他引晏聪入冰河,再以空车拉旗引开万夫莫敌的晏聪,集中力量去消灭晏聪的前锋军。当晏聪明白过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不足为虑的残兵,大局完全掌控在尊嚣的手中……
幽战也不得不佩服这个阶下之囚,其心智之高,直让人无可测度。而最让幽战心惊的还是尊嚣那足以与晏聪相抗的惊世内力,这样一个人,他却甘于在劫域做了几十年的人质……难道真的只是害怕“魔之吻”的诅咒?不过此时这些并不是幽战所要考虑的问题,他所要做的任务就是将这些残兵解决掉,至少要在对岸的乐土军顺利渡河之前解决眼前的这些人……
晏聪的气机与尊嚣紧紧交缠,他竟只能感觉到尊嚣或有若无的存在,当他的心神欲向对方更深的精神层次里探索之时,却只能感觉到茫茫的雪野和那奔流不息的普罗西河流水……仿佛尊嚣本就是这大自然的一部分,使他有种渺小与浩瀚的失落之感。
就在晏聪这伤失落刚升起的时候,尊嚣动了。尊嚣动了,晏聪直感觉整个世界都向他不断地挤压过来,那雪原,那不息的河水,还有那存于天地之间的千万精灵,在倾刻间成欲吞噬其生命的恶魔……
“不——”晏聪内心里一声狂吼,他知道一切都只是幻象,一开始他就步入了尊嚣所布置的一个精神陷阱里。
尊嚣一震,来自晏聪内心的强大抗力几乎使他心神烦乱,他难以理解像晏聪这样年轻的人居然会有如此之强的心灵之力,他当然不知道晏聪的心灵之力比之灵使都要更为强大,这一切都只是因其心中积压了太多情绪,而又被灵使刻意地改造。
在尊嚣精神一松之际,晏聪便乘机挣脱了出来,于是他看到了尊嚣的手,一只修长白晰几乎完美的手……
无穷的气机如一张完美的网自四面挤压而至,晏聪无法不出刀!也不可能有第二条选择,突然间他发现眼前这个人竟比大劫主更为恐怖……
狂澜刀劈出,仿佛拖起长尾的彗星,破开虚空,在一往无回的气势中狂劈上尊嚣的手掌……
没有人敢以肉掌去面对狂澜刀,尊嚣也不例外,但他的手并不与刀锋相接,仅像是一团云雾般紧裹着狂澜的杀气。就在刀与掌接实的那一刹那,晏聪突然感觉尊嚣自他灵觉里消失,像是空气一样,而那只挡住刀的手也一样消失……
一切便像是一场梦,变得虚幻。在浩瀚的天地里只有那无边的雪原和汪汪的流水,晏聪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抽离了战场,那空灵里灵魂越陷越深……有风吹过。他感觉不到尊嚣的存在,又觉得尊嚣便是这死寂的世界,是这特殊的空间里的每一部分。
冥冥中有种力量将晏聪引向这死寂的世界深处,一种孤独的感觉伴着莫名的寒意慢慢地渗入到晏聪的内心深处,寒意透过他的身体,麻木着他每一寸灵魂,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邪恶森冷的眼睛,像雪原上孤狼的眼睛透着有如冷月一样的光芒。晏聪只觉得浑身一震,竟自那幻境中醒来,但他骇然发现尊嚣的掌已经落在他的前胸。
“轰——”晏聪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号,身子倒跌出十丈之外。
尊嚣也发出了一声闷哼,晏聪在中掌之际,刀竟能同时划伤尊嚣,刀速之快完全出乎尊嚣意料之外,让尊嚣意外的不只是因为晏聪的刀,更是因为晏聪竟能在这最紧要的关头醒来,虽然他仍一举使晏聪重伤,但对他的自信仍然是一种打击……
血,自尊嚣肩头流下,滑到手心再从指尖滴落到那洁白的雪原,如同点点红梅,鲜艳得刺目,他长长地吸了口气,目光有些怜惜地望着那挣扎着站起身来的晏聪。他突然觉得与这个年轻人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一个在他八成掌力之下仍能站起来的人,他相信这个人确实有能力成为狙杀大劫主的凶手……但他却为这个年轻人今日要死于此地而惋惜!
“哇——”晏聪又狂喷出一口鲜血,他心中骇然,眼前这个极似冥帝的对手之可怕比之大劫主决不逊色,但他却从没有听说过劫域里还存在着这样一个恐怖的对手,而让他吃惊的却是尊嚣所用的攻击方式极似灵使的武功路数!以强悍无伦的精神修为侵蚀对方的心灵,再一击致命,只不过眼前这人的精神修为比之灵使又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你究竟是什么人?”晏聪声音有些虚弱地问道。
尊嚣能感觉到晏聪体内真气的涣散,从其说话的声音里他可以听出来,于是他笑了!很落寞,像是一个绝望的老人,笑得有些冷却很平静。
“我是谁,我不过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你却要死于此地!”尊嚣冷冷地道。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晏聪心里一惊,他不明白尊嚣话里的意思,但是却明白今日他真的是彻底地败了!第一次领军,两万乐土前锋军却是一败涂地,最让他心痛的,居然发现对方不过才两千人左右,自己十倍的兵力反而被击溃……这是一种揪心的痛!
“想杀我的人不少,但结果都死在我的刀下!”晏聪深吸了口气,他感觉体内的真气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三劫战体的妙处在这种情况下才真正地得到体现。
“但这一次不同,因为你的对手是我!”尊嚣极傲地道。
晏聪不再说话,只是缓缓地扬起刀锋,没有什么事情比事实更能证明一切。他不喜欢说一些多余的话,尽管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对手与冥帝可能有着某种极不寻常的关系,但他却不可以以自己的生命中断为代价来换取这秘密!
晏聪的刀扬起,那散落四地的雪便开始急速旋动,但又速度气化,在虚空之中凝成一道似真似幻的气刀……
尊嚣也大感意外,晏聪的生命力的恢复能力之强确实比他想象得更可怕,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再次聚起如此强烈的气劲,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强,似乎都不曾受过刚才那要命的一击一般。
尊嚣与晏聪的交手始终没曾逃过一个人的眼睛,那个人便是幽战。他跟随尊嚣出战,并不只是为了能够击败晏聪,更重要的却是因为幽将并不放心这位一直成为大劫域阶下之囚的人。所以幽将让他最信任的弟弟一路随尊嚣而行。
幽战无法测度尊嚣的可怕,但他却知道从今日开始,尊嚣将不会再安分于他的那个阶下之囚的身价,更将是没有了大劫主之后劫域最危险的变数。一个拥有如此能力的人能如此忍辱数十年,这份忍耐只会让他变得更危险……
想到这里,幽战不由得心里一阵发寒,再看看尊嚣那诡异的笑容,幽战一咬牙,挥刀斩杀身边的数位乐土战士,低喝了声:“伍行!”
一名箭手纵骑而至,向幽战行了一礼。
“你立刻回城,将此战经过向我大哥反馈。此战之中尊嚣武功盖世,立下大功,让我大哥一定要记在心中!”幽战语气一冷,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伍行一怔,他不明白为何幽战要作出这样的决定,但他是幽战的亲信,而且能在此时抽身离开战场也是每个人所愿意的!当然,此次出兵主将虽是尊嚣,但实际尊嚣的影响远不如幽战!不过今日一战,尊嚣的武功却不能不使这些劫域战士大为震憾,对这个人的观点也发生了难以估计的变化!
伍行悄然退去。
当伍行的背影消失之时,幽战又斩杀了五名敌人,身上却添了一道伤痕。
幽将的神情肃穆,大劫主只能孤身一人回来,这让他意外也让他伤感,那些曾经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一个个都定已离他而去……
大劫主面容在长发之下并无法看得真切,但那股自然流露的霸气却依然丝毫不减,反而变得更为深不可测。
“臣不觉得他能够赢乐土的两万先锋军。毕竟他只有两千人马!”幽将沉吟了一会儿淡淡地道。
“如果他能够做到我们想不到的事情呢?”大劫主反问,语气里满是冷杀的味道。
“如果他真能做到,那他在我们劫域隐忍数十年决不会这么简单。”幽将眼里杀机一闪,似乎意识到什么。
“本座此次乐土之行确实是惨败而告终,但却也让我感觉到在我劫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暗中影响我所有在乐土的行动,本座之所以惨败极有可能就是这股力量让我陷入极为被动的状态,也使我们劫域陷入被动。”
幽将有些吃惊地望着大劫主,他从不怀疑大劫主的话和判断,只是他无法想象在劫域之中还有如此强的一股力量能左右大劫主的乐土之行。
“此次乐土之行,我本不欲张扬,但却有人不断地借我之名残杀乐土诸派之人,这才使得各派联手对付我!若非如此,乐土又有谁能凭一己之力或者是一派之力伤我至此。”大劫主肯定地道。
幽将大为错愕,他并不清楚此次乐土之行的具体情况,仅只是听说大劫主为各大门派联手击杀,而这些人之中一个最重要的人物就是晏聪。却没想到竟是有人冒大劫主之名先激怒各派,再陷大劫主于绝地,不过庆幸的是大劫主还活着。
“臣只听说主公在乐土遇害,却没想到会是有人暗中搞鬼!”幽将愤然道。
“仅凭那群乌合之众也想杀我!”大劫主不屑地道,顿了顿道,“我回来之事决不可以让人知道,当日他们确实将我击下绝崖,但如果我不死,出卖我的人便会不敢出现,所以我要天下人都以为我死了!否则我若欲脱身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挡得住我!”
幽将顿时明白大劫主的用意!只是他心里却感到更加沉重,眼前劫域不仅面临着乐土的大举攻伐,更要担心内部的潜在威胁。昔日有四将同在,可今日却只有他力撑大局,这怎么不让他感到压力。
“臣明白,主公回来之事除我之外将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幽将肯定地点了点头。
“很好,听说你派人不断地骚扰乐土军的后方,这做得很好!当日我留你在劫域主持大局,看来确实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我希望你这一次也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