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3 -- 第十四章 七日之约
战传说见小夭落入了对方手中,立时惊出一身冷汗,大喝一声:“放下人,可以饶你不死!”
话音未落,那红衣男子手一扬,突然有一个银球向战传说疾射而来,战传说丝毫不惧,挥剑便挡。
“嘭……”的一声,银球突然爆开,化为无数的粉末,并粘在了战传说的衣服上,产生大量的浓烟,一下子遮挡了战传说的视线。
战传说先是拍打,却无济于事。其实就算战传说掠起,也无济于事,因为产生浓烟的粉末就粘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形再如何变幻,烟雾也将随之而移动变换。红衣男子正是要借此手段脱身!
战传说顿时无法再追逐红衣男子了,大急之下,战传说一把撕下了身上的衣裳,随手一扔,这才摆脱了困境,视线不再受阻挡了。
可是,那红衣男子与小夭早已无影无踪。
战传说一颗心如坠千年冰窖,奇寒无比,偏偏这时候有两名禅战士见战传说武功奇高,不像是真正的禅战士,不识趣地上前拦住战传说想要盘问。
“喂,你是……”
“什么人”三字尚未出口,便听得“啪啪……”两声脆响,已然被战传说各掴一掌,而且战传说的手法还用了巧劲,非但使那两人脸上火辣辣地痛,更如腾云驾雾般的飞了出去,撞了个七荤八素。
等他们又怒又恨又惊、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时,再一看,战传说早已不知去向。
……
战传说以最快的速度极速掠走,周围的人与物都因为他的速度太快而模糊成了光与影,他的目光四下扫视,一味狂奔疾掠,却一言不发,样子着实有些可怕。
可是人海茫茫,偌大一个禅都,一旦失去了红衣男子与小夭的踪迹,想要再重新找到,谈何容易?
也许,战传说追踪的速度越快,与小夭二人的距离反而越远!
战传说一口气驰掠出好几里之外,随后又另择了一个方向,飞速掠走。
如此一连改变了几个方向,战传说也不知跑了多少路。
终于,他累了。
不是因为体力的消耗太大,以他现在的内力修为,加上涅槃神珠融合火凤宗开宗四老的力量,仅是这一番掠走,是不会让他感到有多少吃力的。
他是在绝望之余,感到极度的疲倦,恍惚中,有一种灵魂出窍的虚脱感觉……
战传说终于停了下来,在街市中心站定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对战传说来说,整个禅都大部分都是陌生的。而此时战传说已分不清这是在铜雀馆的什么方向了。
也许这儿离铜雀馆有些距离,所以相对平静许多,连夜市里的摊贩店铺都还在如平日一样招揽客人。
战传说怔怔地站着,望着身边走过的人,每一张脸都是那么陌生。
……
“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带着一个年轻姑娘由这儿经过?”
战传说拦住了一个脖子上挂着一大串面具的大个子的中年男子,问道。
他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拦下了多少个人问了这个同样的问题了,换来的全都是一无例外地摇头不知。
战传说见那中年男子一时没有做声,便失望地道:“多谢了。”转身又拦住了一个身穿长褂、高挽发髻的老者,道:“老人家,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带着一个年轻姑娘由这儿经过?”
那老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战传说几眼,忽然神秘一笑,道:“年轻人,你问老朽算是问对人了。”
战传说眼前顿时一亮,一把拉住了那老者的衣袖,连声道:“快告诉我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那老者道:“老朽卜卦、测字、紫微斗数无不精通,无论寻人寻物,向来算无遗漏……喂,等等啊,年轻人!若是不灵,你就唾我一口……”
战传说早已走远了,他现在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
“这位兄弟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带着一个年轻姑娘由这儿经过?”战传说走到一个倒叉着腰、呆板地站在路旁的一个精瘦男子身后,问道。
那男子慢慢地转过身来,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竟让他一个踉跄。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战传说,忽然龇牙一笑,道:“这位仁兄的……的女人也……也被人拐跑了?嘿嘿嘿,我看兄弟长得……一表人才,怎也落得……落得与我麻七……一样的下场……”
阵阵酒气扑鼻而来,战传说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走,却被那醉汉一把拉住了。
“别……别找了,你不可能找得到了。”醉汉道。
战传说叹了一口气,道:“是找不到了,可我必须找!”
“要找丢失了的女人,只有……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找到,那就是酒……酒中。兄弟没有……听说过‘酒中自有颜如玉,酒中……自有黄金屋’吗?来来来,你我好好地痛饮几杯,喝得开心了,就什么都忘了。”
“酒……”战传说喃喃道。
……
就在战传说所站立的街对面的酒楼二楼临窗的桌前,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俊美至极,那女子十分的年轻貌美,只是一脸的愤愤不平。
正是小夭与掳掠了她的红衣男子。只是此刻那男子不再穿红衣了,而是换成了一袭白衣,由窗口正好可以居高临下地望向战传说那边。
“他对你算是有情有义了,如疯了般在禅都找你。”那男子看了小夭一眼,笑着道。
小夭紧咬双唇,默不做声。
“你是不是很想说话,很想告诉他我在这儿?”那男子的声音不高,柔和平缓,又笑意盈盈,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个年轻男子在对他的情人说着情话。“可我不能让你开口,我已受了伤,虽然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可你的男人的剑法实在了得,在我受伤的情况下,我没有把握能赢他。”
小夭的哑穴已被封了,她根本就无法开口,只能在心里默默地道:“战大哥不是我的男人——可我希望是……”
“你的模样长得还不错,他当然有些舍不得,不过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忘了你的,男人换女人,就像换衣衫一样,刚才我所穿还是红的,现在已换了白色的了。”
小夭在心中道:“战大哥决不是那样的人!”
“你看,他竟进了对面的酒肆。哈哈哈……他此刻竟然还有心思饮酒作乐!现在你该相信我说的不无道理了吧?”那男子说着,用手摸了摸小夭吹弹得破的脸颊,邪邪一笑。
小夭除了用目光狠狠地瞪他一眼外,竟不能做任何反抗。
“那女子既然不是……不是你的女人,你又何苦……到处找她?”
战传说竟与那醉汉同坐在一张桌前,桌下已摆了好几个空酒坛子。
战传说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了:“她不是我的女人,却是我的……朋友。”
“好,好,为朋友干……干了这碗。”那醉汉早已趴在了桌上,却还能摸到酒碗,又喝了一碗之后,醉汉几乎就要瘫坐在桌下了。
“若是她有什么意外,我……我该如何是好?”战传说也不知是对那醉汉说,还是在自言自语,他也把一碗酒一口喝尽了。
“战传说?!”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战传说一怔,循声向喊他的那边望去。
他的目光本是已有些醉意迷离,但此时却在极短时间内重新变得那么明亮而锐利!他所透发的凌然气势,连本已醉如烂泥的醉汉也莫名地打了个激灵,酒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吃力地抬起头来,望着忽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战传说,怔住了。
战传说的目光已落在了说话者的身上,却是一个酒倌模样打扮的人,被战传说如此凌厉的目光一望,他不由骇了一跳,脸色顿时有些发白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就是战……战公子?”
战传说见此人根本不像是武道中人,大失所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酒倌赶紧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上前走近战传说,双手奉上,道:“这是一位公子让小的把它交给战公子的。”
战传说目光倏然一跳,沉声道:“是不是有一个年轻女子与他在一起?”
“是……”
那酒倌还没有说完,战传说立时打断了他的话,急切地道:“他们现在何处?”
“已离开小店有些时间了,他们本是在对面小的店里饮酒的。”
战传说几乎就要立即冲出门外,但最终却还是没有动,反而慢慢地坐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对方既然敢让这酒倌把信交给他,就必然是胸有成竹,决不会让战传说找到他,除非对方有意要见战传说,如果是这样,那战传说更没有着急的理由。
战传说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他将那封信笺慢慢地展开,目光扫过,只见上面写道:“战传说,要想带回你的女人,七日之后卯时前至祭湖湖心岛与我一战。七日之内,我不会伤她分毫,七日之后能否带走她,就看你能否胜我。我不愿看到任何人与你同至祭湖湖心岛,除非你可以不顾你女人的性命!”
下面没有署名。
战传说慢慢地将书笺收好,默默地坐了一阵,那酒倌见他神色有些不寻常,早就悄然退了出去,只怕给自己招来什么祸端。
其实,此时战传说的心里多少踏实了些,对方既然与他约战祭湖,那么无论对方的动机何在,或是其中是否有阴谋,至少他还有机会与对方相见。战传说最担心的就是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追寻到那红衣男子的下落。
既然别无他策,就只好再等七日了。
战传说忽然想起了什么,霍然起身,却见那醉汉已软到在地,鼾声大作,他便付了酒资,这才离开。
所取方向,正是铜雀馆。
战传说以为那红衣男子是千岛盟之人,所以他希望从其他千岛盟的人那儿有所收获,最好能探明此红衣男子动机何在。战传说心中盼望那千岛盟的人此刻还没有被困杀殆尽才好。
没想到当他接近铜雀馆时,忽闻马蹄“嘚嘚”,有一队无妄战士自正面而来,队列整齐,不再如先前那般风驰电掣,不难猜测铜雀馆的厮杀已结束了。
那队无妄战士分成两列,将街上的行人向两侧驱赶,不过倒不鲁莽,只是大声地吆喝。
这一队无妄战士之后,又是一队人数更多的禅战士,足足有四五百人之众。待禅战士过后,却见一辆玄铁囚车在天司危府的人马的严密看护下,向这边而来。
囚车中的人,赫然是千岛盟盟皇驾前三大圣武士之一的暮己!
暮己被擒,其他在铜雀馆中的千岛盟的人,其结局自是不言而喻。这一次天司危一网打尽在铜雀馆中的千岛盟人的意图,还是实现了。
此时本应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但因为铜雀馆之乱,周遭这一带的人何尝有半点睡意?这时都纷纷自门窗探身张望,指指点点。
被擒的是千岛盟之人,这对与千岛盟素有积怨的乐土人来说,自是大快人心。千岛盟在战曲与千异决战于龙灵关之前,几乎每年都要攻打卜城以及其他一些乐土城池,乐土将士年年都有数百上千的人为此而阵亡。在禅都,在乐土的每一个地方,都有阵亡将士的亲友,不少人是恨透了这个弹丸之国何以如此自不量力。
战传说也被无妄战士驱赶至街边,眼见那暮己已被囚禁,身边又有不少人看押,知道铜雀馆一役,已以千岛盟的彻底落败而结束。他心中不由想到了红衣男子,忖道:“那人若是知道他的同伴被擒,会不会设法相救……”
此念未了,忽闻“轰轰……”两声惊天巨响,街道两端难分先后地冲起一股浓烟,浓烟中,街道两端拐角处的房屋突然轰然倒坍,倒向了街面。
猝不及防之下,顿有数人死伤,其中既有禅战士,也有寻常百姓。
街道两端的路一下子被封死了。
战传说在第一时间心中闪过的念头就是千岛盟的人来救被押于囚车中的人了!
果不出他所料,巨响之声尚未完全消逝,便见有几道人影如巨鸟般凌空掠向长街,直扑囚车所在。其中有一人极为消瘦,动作却快逾惊电,一眼便可看出此人修为远在另外几人之上。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高呼声:“护卫天司危大人,速擒刺客!”
看来千岛盟的人在袭击囚车、准备救走暮己的同时,又安排了人手袭击天司危。天司危位高权重,他受了袭击,无妄战士、禅战士不能不全力保护,如此就可以让他们首尾难以兼顾。
而长街两端道路被封堵,又可以限制已走过长街的无妄战士、禅战士的回救速度。
突受袭击,被封挡在长街中的人一惊之下,不少人立即挽弓搭箭,向凌空扑至的袭击者射去,但却已慢了半拍,箭矢纷纷落空之时,那极为消瘦的袭击者已大喝一声:“盟皇驾前负终在此,谁人敢拦阻?!”
赫然是与暮己同为千岛盟盟皇驾前三大圣武士之一的负终!
看来,这一次潜入禅都,千岛盟盟皇是下了大注,驾前三大圣武士已有两人先后现身。那么,唯一一个尚未现身的小野西楼此时又是否也在禅都?
负终消瘦无比,形如槁枯,让人感到在他的身上绝难寻到一块肌肉。而他的剑也与他的人一样瘦,只有半寸宽,却予人以极具穿透力的感觉。
就是这个看似一阵稍强的风就可以将之吹倒的人,其剑法在千岛盟已处于巅峰之境,笑傲于千岛盟剑道已有二三十年。
也不知是因为贪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守在囚车旁的既不是禅战士,也不是无妄战士,而是天司危麾下的司危骠骑。而事实上今夜铜雀馆一战,出力最多的是两大禅将、禅战士以及无妄战士,司危骠骑几乎一直是守候在天司危的身边,唯有天司危的心腹人物庄鹊曾与端木萧萧、离天阙三人合力血战暮己。
司危骠骑出力不多,却担负起最为风光的押送暮己的任务,倒好似这一战主要是依借司危骠骑的力量,也不知禅战士、无妄战士是否心头有气。
若司危骠骑真的是在贪功,那么这一次他们可要为自己的贪功付出代价了。两大禅将皆不在这条街上,庄鹊自然又是陪伴天司危左右,左近几乎没有一个能与负终稍加抗衡的厉害人物,而要等到两大禅将或是他人赶来援救,已不知局势如何了。更何况此刻很可能天司危大人也受到了袭击,恐怕一时他们更难抽身。
负终身形未落,已凌空向离得最近的一名司危骠骑刺出一剑。
剑如一抹魔鬼的咒念,看似毫无诡异变化,却偏偏让人感到无法抗拒。
那司危骠骑举刀便挡,刀只挥出一半,便觉眉心处忽然涨涨地痛,并听到了惊心动魄的利剑与头骨的摩擦声。
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那司危骠骑仰身便倒,气绝身亡。
负终落稳之后,面对两杆怒射而至的长枪,不退反进,闪电般斜踏一步,瘦剑幻现一道光弧,直向其中一杆长枪枪尖缠去,“嗡……”的一声,那人只觉虎口一痛,长枪已然被绞得脱手而飞。
未等他回过神来,一把极瘦的剑已透入了其心脏!他生命最后一刻所感觉到的不是痛,而是沁心凉意。
另一名持枪暴扎负终的人似被负终出神入化的剑法所惊呆了,竟转身便逃。
不仅是他,其余守在囚车旁的司危骠骑在负终有如秋风扫落叶般的攻势下,也一下子没有了斗志,哄然四散。
负终一声长笑,长驱而入,挥剑便要劈开囚车时,突然发现暮己始终是低垂着头,乱发披散。
倏间负终心生警兆,暗叫不好,双足一点,全速倒掠。
刚刚掠起,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有如惊天霹雳,整辆囚车倏然炸成粉碎,巨大的爆炸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负终狂卷而至。
负终只觉眼前骤然一黑,胸口如被千斤重锤狠狠击中,立时鲜血狂喷,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好不凄厉。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战传说也不由大吃一惊。
虽然他与那辆囚车相距颇远,却也无比强烈地感觉到了巨大的震撼力。他只觉整个大地都在战栗,身后街侧的屋子更是一阵晃动,尘埃纷纷落下。
当然,对战传说来说,他与囚车相距较远,又有无比深厚的内力,所以囚车的爆炸力对他几乎是毫无影响。
但对众司危骠骑来说,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这显然是天司危布下的一条妙计,也许那暮己早已死了,天司危却故意将之尸体装上囚车,暗中在囚车里装满了硝石等爆炸物,只等千岛盟的人前来相救,立即引爆。
负终明知敌众我寡,要救暮己十分困难,精神难免高度紧张,如此一来,反而只顾思忖如何杀敌救出暮己,却忽视了其他的事,更何况暮己所坐的囚车只让暮己露出一个头部,又是在夜里,一时间负终如何能分辨得清?他们的人能够接近这里已很不容易了,更不可能有时间细加分辨,否则一旦在袭击还没有开始之前就被对方发现,便再无突袭之效,而他们力单势孤,唯一的机会就是突袭!
所以,只要千岛盟的人有救暮己的打算,几乎就不能不上天司危这个当。
现在看来,在囚车周围安排天司危的人,而不是禅战士或无妄战士的原因,应该不是司危骠骑贪功,而是天司危知道要想利用这一方式除去千岛盟的人,守在囚车旁的人势必会冒很大的风险:过早逃开,会让千岛盟的人起疑;在明知很快就有灭绝性的巨爆的情况下能尽量保持镇定,这一点,司危骠骑显然比禅战士、无妄战士更可靠,因为他们是天司危的人,没有理由不为天司危誓死效命。
为了尽可能让负终接近囚车,这些司危骠骑无疑冒了极大的风险,直到最后一刻才抽身逃离。
所以,在囚车巨爆轰飞负终的同时,也有数名司危骠骑受了重伤,轻伤者则更多。
饶是如此,天司危此计仍可谓是大功告成了,因为千岛盟折损的可是三大圣武士之一的负终!
长街先是两端发生爆炸,接着又是中场地带,虽然制造者是截然对立的双方,但却一样地造成了混乱。
无论怎么说,千岛盟这一次行动,已失败了一半。
众司危骠骑眼见负终已被轰得如败革般倒下,无不精神大振,一时间全然不顾他们自己损失也够惨重的,立即蜂拥而上,将负终所带领的七八名千岛盟的人团团围住。
负终却并没有就此死去,他被可怕的气劲震飞出老远之后,重重地撞在了街边的一棵树上,这才止住去势,颓然坠地。
坠地之后,负终竟还能以剑拄地,吃力地支撑起身子。
未等他站稳,已有一枪一剑呼啸而至。司危骠骑恨他出手狠辣,一个照面间就已毙杀他们两名兄弟,此刻负终受了重伤,他们自然也毫不客气。
负终浑身浴血,连双耳、口鼻都有鲜血流出,加上他本就极为消瘦,这番情景,实是让人不忍多看。
这一刻,负终已只能凭着一名绝世剑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敏锐直觉以及超人的悟性,来应付对手的全力一击了。
对负终而言,若在平日,这样的攻击对他丝毫构不成威胁,但此刻却是不同,看他的情形,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了。
负终不敢与两名司危骠骑硬接,他那极瘦极窄的剑在虚空划过了一个极小的弧度,似刺似封,却已破入其中一人的剑势笼罩范围,剑身一压倏扬,以极为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穿入那持剑者的下颌。
战传说不由也为之叹服不已,负终伤势如此之重,竟还能在一招之间就挫败一人,实不愧为千岛盟盟皇驾前三大圣武士之一。
但那司危骠骑也着实凶悍勇猛,临死前竟一把抓住了已刺入他下颌的剑!
负终奋力一抽,随即剑锋回扫,荡向正当胸扎至的长枪,剑式依旧是妙至毫巅,但速度与力道都大打折扣了。
“当……”的一声金铁交击之声响过,负终竟未能将长枪完全封开!那司危骠骑信心大增,竟以枪作棍,以全身力量横扫过去,显然是觑准负终受了重伤后内力大打折扣,要强打强拼。
这一方式虽然不够磊落,却绝对有效。
负终“嗖嗖嗖嗖”连刺四剑,竟然迫得那司危骠骑连退四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若在平日,他早已人头落地,但此刻却是有惊无险,负终一连刺出四剑后,真力难以为继,不得不放弃一剑定生死的机会,后撤了一步。
那司危骠骑得理不饶人,奋起生平最高修为,将手中的长枪舞得如同风车一般,向负终席卷过去。
也许是受到千岛盟三大圣武士之一者即将亡于他手中这件事的鼓舞,他已然无比的兴奋,倍显勇猛。
毕竟,杀负终这等级别的高手,对于他这样的平凡人物来说,可以说永远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他连挑战负终的资格都没有。
眼见一代剑客就要深陷于如此毫不体面的厮杀中而无法自拔时,忽然间有一道人影如鬼魅般闪入负终与那司危骠骑之间,旋即只听得那司危骠骑一声闷哼,已翻滚跌出,在地上一连滚出丈余距离,一阵抽搐,赫然就此死去。
场中已多出一人,立于负终身旁。
战传说先是一惊,随即认出此人!这人脸色苍白,目光阴沉深邃,有如鹰隼,赫然是惊怖流门主哀邪!
既然先前在天司禄府战传说曾遭遇了惊怖流两大杀手“青衣红颜”中的断红颜,那么此刻于这儿见到哀邪也自在情理之中了。
看来,哀邪已是死心塌地投靠了千岛盟。
当年惊怖流虽然是邪魔之道,但毕竟还是有一丝骨气,连不二法门这样势压苍穹的力量,他们也不甘屈服!昔日惊怖流门主与不二法门元尊七战之后方被元尊所杀,如今的惊怖流与当年却是大相径庭了,休说千岛盟盟皇,就是盟皇驾前的圣武士,都可以对哀邪颐指气使。由此看来,哀邪不但武道修为未达到龙妖的境界,连其他方面也逊色不少。
哀邪救下负终后,道:“圣座受惊了。”
负终竭力使自己吐字清晰平稳:“为何你带的人马到此时才……出手?”
哀邪阴阴一笑,道:“因为哀邪太相信圣座的修为了,我本以为只要圣座出手,就可以马到功成的。”
“住嘴!快让小野公子与我们一起后撤!他们……他们早有防备!”
“后撤?事到如今,要后撤谈何容易?”哀邪又阴阴地一笑,忽然道,“要后撤,就须得有人掩护,圣座剑法卓绝,唯有圣座方能担当此任,一切还要有劳圣座了。”
说话间,他突然猝不及防地向负终击出一掌。
负终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哀邪会向他出手,根本没有闪避的机会,已然中掌。
其实就算他有所防备,在已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他也同样无法避过哀邪的这一掌。
这一变故,无论是司危骠骑,还是千岛盟的人,抑或是旁观的战传说,都是大为愕然,怎么也想不明白哀邪竟会突然向负终出手!
惊怖流久未在乐土露面,司危骠骑识不得哀邪,都把他当做是千岛盟之人,自是对千岛盟的内讧感到既惊且喜。
哀邪一掌击中负终之后,立即抽身倒掠,骈指成诀,划太极图轨迹,祭起咒语:“紫微大帝,北极天神,八洞天丁,五岳狞兵,大统大将,水火九灵,七曜七宿,黑杀天蓬,随法随敕,入吾印中,急急如律令!”
负终被击中一掌后,非但没有倒下,在哀邪祭起无情咒语后,周身骨骼忽然发出可怕的咯咯声,本是极为消瘦的身躯此刻竟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得高大了不少,全身肌肉鼓涨,经脉如古藤般可怕地凸起,似将挣破肌肤的束缚,生生爆裂!
他的五官亦扭曲得可怕,说不出的狰狞,眼中透出骇人的光芒。
此刻,在负终身上,一代卓绝剑客的超然风范已荡然无存,站在众人面前的,则是一个形如鬼魅的负终!
“……天柱天时,天王天丁,二十八宿,十二时将军,月使者,日神童,随法随敕,入吾印中!”
负终发出一声有如鬼哭神泣的厉啸,疯狂扑向一名司危骠骑。
“三皇咒!!!”
战传说顿时闪过一个念头,已明白了眼前的一幕究竟意味着什么。
“三皇咒”乃惊怖流极为霸道的魔技,一旦为“三皇咒”击中,立时妖气噬魂,遇血而作。被“三皇咒”击中者的所有生命潜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激发,并且比平日强大逾倍,而且丧失理智,平添无数杀戮之气,形如择人而噬的魔兽,十分可怕。
而更可怕的是被“三皇咒”控制的人,一旦再伤了他人,只要对方伤口出了血,那么“三皇咒”亦将入侵此人体内,使之成为第二个疯狂可怕的杀人工具!
如此周而往复,除非有人将第一个身中三皇咒的人在他尚未殃及他人的时候就将之击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战传说刚入隐凤谷,在第一次遇到尹恬儿时,就见识了三皇咒的厉害。当时惊怖流的人是借尹恬儿驯养的一只鸟儿,种下了三皇咒,其用意是为了以这只鸟儿将尹恬儿啄伤,从而使尹恬儿也为三皇咒所控制。尹恬儿身为隐凤谷谷主的妹妹,当她为三皇咒所控制时,对隐凤谷的影响打击一定很大,这样就可以给惊怖流以可乘之机。
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并不像惊怖流所希望的那样,尹恬儿并未中三皇咒,所中三皇咒的人是她身边的仆从雷大。饶是如此,当时的情形也已够危险了。
更何况还有后来的歌舒长空也因三皇咒而神志全失,直到歌舒长空功力失去,双臂尽废后,方恢复了神志。
战传说见哀邪竟以三皇咒加诸负终身上,对哀邪的用意顿时猜到了几分。哀邪定是见千岛盟的行动已注定失败,而且很可能要全军覆灭于此,正如他所说,除非有人掩护其他人撤退,而负责掩护之人的修为必须很高,否则也无济于事。所以,哀邪便想到了以三皇咒加诸负终的身上,让负终成为一个疯狂的杀人工具,虽然最终负终必然会因耗尽所有生命潜能而死,但也许能为哀邪的脱身争取一定的时间。否则负终已受了重伤,非但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反而会拖累其他人。
哀邪的打算或会有所收效,但能够作出他这样冷酷的决定的人,却决不会太多。
战传说意识到有些不妙,若不及时制伏负终,将会酿成恶性循环,必有越来越多的人因为三皇咒而成为疯狂的杀人工具!
虽然战传说对冥皇极为不满,但在乐土与千岛盟的争战之间,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乐土的立场上。更何况还有殒惊天之死,以及战传说误以为是千岛盟所为的小夭被掳掠一事。
战传说本待截杀哀邪,但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闪身与一名司危骠骑错肩而过时,低声道:“借剑一用!”
还没等那司危骠骑回过神来,手一麻时,骇然发现剑已在战传说手中。
战传说有如在水面上滑行标射般长驱直入,直取负终,并朗声道:“哀邪,有我战传说在此,你的计谋就休想得逞!”
声音并不甚响,却已传遍全场,自也为哀邪听得清清楚楚。
在哀邪与小野西楼一同攻入隐凤谷时,哀邪就已见过战传说,不过并不知战传说的身份,只是后来才知所谓的“陈籍”的真实身份。
哀邪初时也没有留意到战传说的存在,毕竟千岛盟处于不利局势,哀邪也不免高度紧张,无暇旁顾,所以当战传说突然出现的时候,哀邪也不由大吃一惊。
不过,吃惊归吃惊,哀邪并不担心。他所了解的战传说,还是在隐凤谷中的战传说。他虽然依附于千岛盟,但千岛盟大盟司并没有把与战传说一战的情形告诉他,所以哀邪对战传说实力的估计并不准确。
纵是如此,哀邪也不愿与战传说正面交锋。他本就是为了能全身而退才以“三皇咒”加诸于负终身上,又岂能因为战传说的出现而改变计划?
当然,如果在负终受了重伤后,哀邪不现身,也同样有脱身的机会,但如此一来,负终及其所率领的人马将很快被消灭,那么司危骠骑就可以早早抽身支援被袭的天司危,那袭击天司危的小野西楼想要脱身突围,就十分困难了。
若最终的结果是盟皇三大圣武士无一生还,唯独哀邪平安无事,千岛盟盟皇会不会迁怒哀邪,认为他没有与圣武士一样全力以赴?
这是哀邪最担心的事,而且也是极可能成为现实的事。虽然他已投靠了千岛盟,但与三大圣武士与盟皇的密切关系相比,他毕竟要疏远一些,难保盟皇不厚此薄彼。
所以,不得已之下,哀邪只有采取了舍卒保车的方式,以一个已受了重伤,本就难以突围的负终为代价,争取为小野西楼创造更多的脱身机会。
不过,哀邪自己心里也明白,就算最后小野西楼能够脱身,这一次千岛盟也算是栽了个大跟斗了。
哀邪不敢多作逗留,面对战传说的突然出现也无暇理会,一言不发,自顾弹身掠走,前去助小野西楼突围。小野西楼袭击天司危的目的当然不是击杀天司危,仅凭天司危自身的修为,要想杀他亦十分困难。小野西楼的袭击,只是为了吸引大冥人马的一部分力量,为负终救暮己争取更大的机会而已。
战传说眼睁睁地看着哀邪脱身离去,却已无暇分身拦截。
本已将油尽灯枯的负终在“三皇咒”的催发下,突然爆发了不可思议的战力,一声低吼,蓦然一剑挥出,剑气排空,所向披靡,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可惜四名司危骠骑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已在无俦剑气中被生生拦腰斩作两截,瞬间毙命,情形惨烈至极。
一个已伤得如此重之人突然再度爆发惊人的战力,实是出乎四司危骠骑的意料,他们本以为千岛盟大势已去,难免有所松懈,以至于已然丧命,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
眼见负终一剑之间便已击杀四人,所有的司危骠骑都惊呆了。
战传说大吼一声:“所有的人全部退开!此人已中了邪功‘三皇咒’,战力惊人,由我来对付!”
众司危骠骑这才回过神来,“哗……”的一下子向四周退去,任由战传说来对付负终。
直到此时,众人才突然觉得“战传说”此名字好不耳熟,一转念,有几人猛然想起战传说乃四年前与千异决战龙灵关的战曲之子!
“但战传说不是在不二法门灵使的追杀下身亡了吗?”不少人心中同时闪过这一念头,大惑不解。
不过既然此人甘为司危骠骑抵挡负终总不是什么坏事,众司危骠骑正好可以专心对付与负终一同发动袭击的千岛盟弟子。
司危骠骑的人数倍于千岛盟弟子,一旦抛开了负终的牵制,司危骠骑很快就将幸存的六七名千岛盟之人分割包围了,每一个千岛盟之人都要面对数倍于他的司危骠骑,转眼间便陷入了苦苦支撑的局面,并不时有千岛盟之人倒在乱刀之下。
战传说应付得却没有这么轻松。
负终的剑法本就已臻登峰造极之境,单论剑法,战传说以尚未大成的“无咎剑道”与之相比,并不能占上风。再论内力修为,战传说虽有浩瀚如海的涅槃神珠的力量可以挖掘,但如今尚远未能全面发挥,而负终因“三皇咒”之故,却是以耗尽生命力为代价,在短时间内他的功力甚至比未受伤时还要高强!
更可怕的是负终根本不畏生死!此刻,在负终的脑海中,已没有敌我,没有智谋,没有畏怯……唯一有的只是疯狂的战意!无论挡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即使是千岛盟的人,他也一样照杀不误!
因此,他的进攻几乎全是两败俱伤的出击方式。在负终的心目中,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所有他所面对的人!
至于他自己会不会死亡,根本毫不在意。
——不,确切地说,不是毫不在意,而是他根本就不可能会考虑这一点!
但战传说却无法做到这一点,即使他再如何英勇无畏,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对自己性命的珍惜,本就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心理。
唯有负终这样已不正常的人,才是一个例外。
千岛盟之人性情多张扬好战,富有攻击性,一旦存有战意,便力争主动进攻,而这一次,负终则把这一点发挥至无以复加之境。
战传说堪堪赶至,立足未稳,便有惊人剑芒倏闪,负终已向他当胸刺出一剑。
这一剑,真正地将一往无回的气势发挥得无以复加!
决不繁杂多变的一剑,却因为有这一往无回的气势,而让人心生不可抵御之感,仿若所有的生机都将在这一剑之下被切断、竭止。
战传说以不变应万变,立时祭出“无咎剑道”中的第四式“刚柔相摩少过道”!
“嘭……”一声巨响,双方剑未相接,强横剑气已先一步正面相接,劲气四溢,战传说只觉一股强大得无以复加的气剑由剑身传至,不由为之一惊!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难相信自己所面对的就是方才还伤得连站立都有些困难的负终!
由此足见三皇咒的可怕!
战传说第一时间顺势而发,剑如游龙惊电闪掣飘掠,顷刻间不知变幻了多少角度,既及时封住了对方的迫进,同时亦借此瓦解了凝于剑上的无俦气劲,一举两得。
这正是“刚柔相摩少过道”的玄妙之处,能借敌之力以御敌,纵然对方攻势再如何可怕,只要将“刚柔相摩少过道”运用得当,就能以自身的极少损耗一一化解对方的进攻。
战传说虽然并非对“三皇咒”知根知底,但他以常理推测,断定“三皇咒”虽然可以将人突然变得无比强大,但对人的精气元神的损耗却极大,决不可能常久持续下去,而应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因此,战传说并不愿与负终强拼,而只想避其锋芒,并设法损耗他的内力,时间久了,负终所中的“三皇咒”必然不可能一直使其如此强大,届时,战传说便可以稳操胜券。
战传说的策略可以说是十分得当的。
而负终已根本无法看透战传说的用意,他已不再是那个智勇双全的圣武士,此刻其灵魂之中只剩下疯狂战意,而不复有往日的智慧。
所以,一击未奏效,他的第二剑已接踵而至,不给战传说以丝毫喘息的机会。
战传说如法炮制,复以“刚柔相摩少过道”相挡。如此负终一连抢攻五剑,一剑比一剑凌厉疯狂,战传说一一以“刚柔相摩少过道”挡下了。
五剑之后,战传说只觉手臂酸麻,内息紊乱,大有真力无以为继之感,竟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对方攻势密如骤雨,且每一击都是重逾千斤、全力施为的凌厉之势,让人感到负终似拥有无穷无尽的可怕力量。
战传说几乎动摇了自己原先的判断推测!
五剑之击未奏效,负终一声厉啸有如鬼泣,手中之剑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后,幻作一道寒光怒射而出,直取战传说!
快!狠!准!
仿若那已不再是一件兵器,而是一抹无法逆转的死亡之光。
负终的剑乍出之时,众人恍惚之中,竟心中萌生错觉,只觉整个世界在那一刹那已经历了一个轮回,成了另一个充满杀戾之气的可怕世界。
而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是待毙之人,不仅是司危骠骑有这种错觉,连此时仅存的三名千岛盟之人也是如此。
刹那间,战传说忽然感到负终虽然神志全失,状若疯狂,但他的剑反而有了生命,有了灵魂,有了感知,仿若一个已悟透了剑道真谛的负终在剑身上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再生了!
——原来,一个人虽然丧失了理智,竟也可以使出如此鬼哭神泣的剑法!莫非,正是因为他已不再有许许多多繁杂的念头,不畏生死,不计荣誉,所以更能专情于战,专情于剑?
这样的念头,只是刹那间在战传说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因为,他根本无暇去细想太多。
负终那一剑的威力,俨然攀升至超越他生平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战传说忽然间感到以“刚柔相摩少过道”已难以完全将负终的攻势化解。
更重要的是,在负终空前强大的剑势下,战传说心头一股莫名剑意被牵引激发,大有不吐不快之感。
战传说一声清啸,一剑挥出,已然将心中汹涌激荡的剑意化作惊世剑式!
剑出之时,俨然已有风起云涌之感,所有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地被战传说的一剑所吸引,投之于其剑上,仿佛整个苍穹的中心便是战传说手中的剑!
无论是天、地,还是无迹可寻,无处可察,却确乎存在的“道”,那一刹那间都同时赋予了战传说的剑以力量与精蕴,使那一剑挥出俨然有道尽岁月人生无尽真谛之感!
剑出,有如风云际会,足以令天地变色。
甚至,有今夕何夕之恍惚。
负终以生平最具威力的一剑迎向了战传说自心灵挥出的前所未有的绝世一剑!
观者的呼吸止于一瞬。
虽然无法洞悉其中的所有玄奥,但众人仍莫不为战传说、负终这一刻所施展的巅峰剑法所深深震慑,心头竟不由一片茫然,恍惚间已然明白自己即便是穷尽一生的精力,也休想达到这种境界!
那一刻,他们已浑然忘了交战的双方谁是他们的敌人,谁是他们的援手,心中剩下的,只有对无上剑道的本能的顶礼膜拜!
双剑倏然接实!
光华迸现,剑气四溢,夺目光华隐盖了战传说、负终的身形,让人难以正视。
光华消失之际,却见战传说有如玩偶般被抛飞而起,直至十数丈开外,方颓然坠下,眼看即将撞于地上时,方强拧身躯,勉强落地,又后退了一步,才站稳脚跟,口角却有一抹血迹。
而负终却半步未退,稳稳地立于当场。
只是他的衣衫却已在无俦剑气中化为碎蝶,片片飞离他的身子,显露出其脉络虬张、几近畸形的躯体,他整个身躯在“三皇咒”的作用下已变异得让人不忍正视。
这一击,竟是负终占了绝对的上风。
众司危骠骑这才猛然惊醒过来,意识到本已被他们认为已受了重伤、唾手可取其性命的负终,已不可思议地拥有了更强战力,绝非他们所能对付。
若是战传说无法支撑抵挡,那么仅凭司危骠骑的力量,恐怕绝难应付负终,这使他们不由对战传说投以更多关切。
战传说也是心中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
方才一招搏杀之后,战传说才猛地醒悟到自己所祭出的这一式,竟是“无咎剑道”中的第六式——天下同归三极道!
这是战传说一直没有使出的一式,因为他的父亲战曲先前只是大致地将“无咎剑道”第六式对他解说了一遍,后来,在父亲战曲与千异决战龙灵关时,战传说又亲眼目睹了父亲使出的“天下同归三极道”的开天辟地的威力。
战曲之所以没有将“天下同归三极道”悉心传授给战传说,是因为战传说年少时对武道的悟性远不如桃源其他同龄人,就是“无咎剑道”的前几式,战传说也难有所成,更不用说“无咎剑道”中最具威力也最为玄奥的第六式“天下同归三极道”了。
而促使战传说此刻使出“天下同归三极道”的,则是因为就在一个多时辰以前,他在天司禄府中的那一番经历。当时他似若在梦中见到了有桃源之人前往“龙灵关”向不二法门的人索要龙之剑,然后又“目睹”了双方言语不和,终于拔剑相向的过程,直至最后自己桃源族人击败了那身负三剑的第一箜侯。战传说所“见到”的情形,与第一箜侯亲身遭遇的事情一模一样,而第一箜侯不知其来历的白衣年轻剑客,战传说却一眼识出,那是桃源中比他年长两岁的歌叶。歌叶天资过人,是桃源中与战传说年岁相仿的人当中最出色者,备受瞩目,与当时战传说的懵懵无知正好形成了一个鲜明对比。
歌叶最后击败第一箜侯所用的剑式正是“天下同归三极道”,强如第一箜侯如此人物在这一式面前,也无法抵挡,落得惨败。
当战传说“目睹”了这一剑的风采时,心头深受震动!而如今的战传说对武道的领悟力,已非当年可比,那一刻,他大有恍然顿悟之感。在负终空前剑意的牵引下,战传说水到渠成般使出了这一式“天下同归三极道”。
虽然剑式初成,未能发挥十成威力,但也决不容小觑,没想到的是凭借初成的“天下同归三极道”,竟也不能击败负终!
战传说暗暗叫苦不迭,心忖若是负终在“三皇咒”的驱使下一直如此强大得匪夷所思,自己还能抵挡多久?
正自思忖间,忽闻奇异而慑人的“咯咯”声响起,像是有人在狠狠地将一根根骨骼拧断、捏碎的声音,并伴随着“咕咕”之声,声音并不甚响,却让人感到森然可怖。
战传说一怔。
蓦地——
只听“噗……”的一声,就像是一个牛皮水袋突然爆开般的声音中,战传说眼前突然暴现一片血光。
负终本已鼓涨得扭曲变形的身躯刹那间竟化作无数血肉抛散虚空,随后如雨落下,洒落一地。
他那柄又窄又瘦的剑飞入数丈高空后,复又落下,下落的速度不断加快,“当……”的一声,那柄剑生生地插入了街面的石缝之中,孤独地立着……
剑,是孤独的,因为它的主人已永远消失于世间!
“三皇咒”已然掏空了负终的所有精元、所有生命力,那最后的辉煌一剑,其实就等若负终以生命为代价将自己的剑势推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剑势一尽,他就已是一具空空的躯壳,仅仅加以一指之力,也足以让他毙命,更何况是双方纠缠不休、无比强大的剑气?
千岛盟一代卓绝剑客,就此灰飞烟灭。
战传说上前拔起那柄极窄极瘦的剑,默默地端详,心头忽生莫名感慨。
而这时,那幸存的三名千岛盟人见负终突然化为漫天血肉,心头剧震,一时招法大乱,司危骠骑借这个机会,顷刻间已将三人击杀于血泊之中。
长街上忽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远处的厮杀声则变得更清晰了。
战传说的目光终于自剑身上抬起。
他竟将负终的剑斜斜地插在了腰间!
这无疑等于向千岛盟宣告负终是为他所杀!
千岛盟人若知这一点,自会向战传说复仇,战传说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这样做,自有其用意。
众司危骠骑见战传说此举,既是惊讶,又是佩服。
一时间,他们已分不清这自称是“战传说”的年轻剑客是不是真正的战传说。
天机峰。
在囚禁石敢当的石室中,石敢当正面对一盘智禅珠而坐。
智禅珠在乐土已成了一种点缀物,是为乐土显贵为显示知书达理、多有智谋而备下的,但禅术在乐土已接近于失传,当年玄流的主人悔无梦不甘居于不二法门之下,想要求一捷径超越法门元尊,最终,悔无梦选择了参悟禅术,欲借禅术蕴涵玄机无穷、洞彻天地的玄能使自身修为达到质的突破,但以悔无梦的绝世之资,竟然在苦悟数载之后心殚力竭,稍一不慎便走火魔,魂归天国。
从此乐土人对禅术更敬而远之,唯有极少数人尚在为悟透禅术而徒耗岁月,但却鲜有进展收获。
石敢当也曾涉足禅术,但终还是中途放弃了。而今日为妩月所迫,他不得不勉力而为之。他实在不愿看到再有一道宗弟子因为他而死。
何况,妩月要得到天瑞的真正目的何在姑且不论,石敢当也知道天瑞的归属必有天意,凡夫俗子决不可能最终拥有天瑞,所以即使能推测出天瑞所在,告诉妩月也无妨,只要能使道宗暂时免去劫难即可。
只可惜,石敢当虽然已尽了全力,却仍是无法借禅术推算出即将问世的天瑞所在。
石敢当不由喟然一叹,忖道:“我若是能察知天瑞所在,那么当年就能预知自己会为道宗带来这一场浩劫了,那我早已设法化劫,又岂会任你鱼肉道宗?”
这样的话自是只藏在石敢当的心里,并没有说出口。
妩月一直在冷眼旁观,见石敢当如此神色,立时明白了石敢当并不能推知天瑞所在。毕竟,他们彼此间曾经那么的了解。
妩月冷笑道:“看样子,你是无能为力了?你要知道,道宗今日的命运,就是你一手造成的,也许,今天还要因为你而彻底覆灭!”
石敢当道:“我的确无法洞悉天机。”顿了一顿,又道,“我自知有负于你,若是你想取我性命,只管下手便是,只要能解你心头之恨,我死而无怨。”
妩月哈哈大笑,好像她遇见了世间最可笑的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我妩月还会相信你的话吗?”
石敢当正视着妩月,道:“其实你一定相信我所说的话,是也不是?”
妩月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眼中闪过又怨又恨又哀之色。
她似乎有些动摇了。
“我石敢当死而无怨,只求你放过道宗,毕竟道宗本与你无怨无仇。”石敢当又道。
妩月神色一变,脸上重新浮现出那尖锐的笑容:“求我?哈哈哈……石敢当,你以前从来没有求过我一次,这唯一的一次,却依旧是为了道宗而求我,在你的心目中,从来就只有道宗,而没有其他的一切——包括我妩月!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瓦解道宗了吧?因为我恨它!如果没有道宗,我妩月就不会遭受那么多的坎坷!”
石敢当长长一叹,低声道:“我明白了……”
“不!你永远也不会真正地明白!”对于此时的妩月来说,石敢当说的任何一句话她都有要驳斥的冲动。
石敢当也不与之争辩,而是道:“天瑞乃应劫而生之瑞灵,虽然我不能以禅术将天瑞所在的地方推出,但或许可以以天象推测。若是你信得过我,我愿一试。”
妩月沉吟了良久,方道:“要观天象,就必须离开这间石室。但若是没有这副巧夺天工的锁具,又怎么困得住你?我如何能相信你不会借机脱身?”
“很简单,你可以现在便废去我的功力。”石敢当以出奇平静的语气道。
妩月反而为之一震!
对于一个武道中人来说,他的一身功力,已是其生命的一部分,失去毕生功力,对任何武道中人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妩月深深地望了石敢当一眼,缓声道:“废去功力就不必了,我这儿有一种东西,奇毒无比,但它发作的时间却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只要你不伺机逃脱,安安心心地为我观测天象,事后我就可以把解药给你。”
“如此也好。”石敢当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道。
妩月取出一颗淡黄色的圆丹,交给随她同来的那女子,道:“让他服下吧。”
“是,师父。”那女子应了一声,接过了那颗淡黄色的圆丹。
石敢当目光倏然一跳,投向那女子,神情若有所思。
那女子蒙着的面纱一直没有取下,但看她的体态肌肤,应该很年轻。她接过圆丹后,走至石敢当面前,未等她开口,石敢当已主动伸手接过那圆丹,也不多说什么,当即便将它咽下了。
妩月冷冷一笑,道:“你倒十分干脆,莫非以为我一定不忍心对你下毒手不成?”
石敢当淡淡一笑,道:“当然不是。这颗圆丹入口甜中带涩,还有少许腥味,正是至毒之物的特征,这一点,我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那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听石敢当这么说,身子不由微微一震。
妩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对石敢当道:“你的感觉很准确,此毒一旦发作,就是有药疯子南许许在,也是解之不了——你,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石敢当缓缓地道:“这一辈子我或许做了许多错事,但我从来没有后悔,因为即使时光倒流,让我重新回到当年,回到面临选择的当日,我仍是只能做与第一次一样的选择!”
妩月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煞白如纸!
当灵使的属下赶到灵使身边时,见到的晏聪,仍是那个对灵使毕恭毕敬的晏聪。
灵使目光扫过众人后道:“今夜劫域大劫主率领劫域之人在这一带出现了,并与我们一战,如今,他们已退走。劫域一向不肯认同我不二法门,冥顽不化,只是他们一直居于极北之地,元尊才暂未顾及,如今他们既然深入乐土,就应对他们示以颜色。你们要尽快查出劫域之人逃脱去了何方!”
众不二法门弟子齐齐答应的同时,心中暗忖久闻劫域大劫主如何可怕,没想到与灵使一遭遇时,竟落个败逃的结局,看来灵使的修为已不知高明至何等境界……一时众不二法门弟子皆对灵使佩服得五体投地,再看晏聪,却几乎是衣不遮体了,想必在方才一战中,其处境一定十分狼狈。
灵使将晏聪铸成三劫战体的事,这些不二法门弟子并不知内情,而只是当晏聪已归顺了灵使,否则他们或许就不会作如此想法了。
灵使接着道:“方才本使已收服了一些劫域的人,他们了解大劫主的习惯,对追查大劫主的去向定有所帮助。但不二法门戒律极严,若不是法门之人,决不可擅自收留,你们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有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便道:“灵使这么做也是为了不二法门,却不是出于什么私心。但为了不让他人留有口实,还是将此事严加保密为好,我们甘为灵使赴汤蹈火,保守一个秘密,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找到了大劫主将劫域之人一网打尽,这些人如何处置,就是小事一桩了。”
言下之意,恐怕就是要让灵使日后在这些归顺的劫域人失去利用价值时再将之除去。
日后如何对待这些劫域人灵使已毫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如何依照晏聪的吩咐,纳那些劫域人为自己的力量。只要能办妥晏聪交代的这件事,其他一切都不在话下了。
此事既已顺顺利利地完成了,灵使如释重负,他这才道:“晏聪,你与这些劫域人一样,都是归顺过来的,这些劫域人从今天开始就由你指派,如何?”
这自然是晏聪的主意,只不过此时变通地在众法门弟子面前演了一出戏罢了。
晏聪立即道:“多谢灵使信赖,晏聪一定将这些人管得服服帖帖,让他们死心塌地为灵使效命!”
“很好!”灵使缓缓点头,其气势风范与平日并无不同。
天司危稳稳当当地坐在他的软轿中,从容地望着离天阙、端木萧萧、庄鹊三人合战美艳绝伦的小野西楼。
而惊怖流的两大杀手断红颜与扶青衣,则由端木萧萧的副手雄飞扬带领着一干禅战士围战断红颜,而无妄战士的两大统领则合战扶青衣。
小野西楼独自一人力敌两大禅将以及天司危身边的心腹庄鹊,并未落下风;无妄战士的修为本就已不俗,身为无妄战士的统领,更是非同小可,两大统领合战扶青衣,也是斗得旗鼓相当。相较之下,唯雄飞扬应付得最为吃力,禅战士虽然人数众多,但对雄飞扬所能起到的援助作用却是微乎其微。
南禅将离天阙的副手玄霜为截杀那红衣男子而战死,雄飞扬及众禅战士皆以为那红衣男子也是千岛盟之人,而雄飞扬与玄霜私交甚厚,所以他对千岛盟中人是恨之入骨!
雄飞扬的性情很是独特,越是在愤怒时,他反而越能冷静下来,与常人很是不同。他的性格本就沉稳,此刻更是极为冷静,虽然完全处于下风,但他的鞭法却丝毫不乱,反而越见精湛,加上有禅战士的配合,总算还能勉强支撑。
但天司危何等人物,他早就已看出这一切只是假象。
换而言之,只要断红颜全力施为,雄飞扬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而应在几个回合中就已立判高下。
扶青衣也可以占据更多的主动,在天司危看来,唯一真正难分高下的是小野西楼一人抵挡端木萧萧、离天阙、庄鹊的战局。
天司危对其中的玄奥心知肚明。
千岛盟的人之所以没有全力施为,只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力量为天司危护驾,他们最重要的目的是救暮己,而不是为了击杀天司危。事实上他们应该知道就是以天司危自身的力量,要杀他也决不容易,何况今日他的身边高手如云?
小野西楼等人并不知道暮己已死,亦不知道营救暮己的负终也已中计,那巨爆声并没有引起他们足够的警觉,因为他们以为那也是负终为救人而制造的。而负终受伤之后,其余随他一起出动的千岛盟人也被死死困住,并相继被杀,根本没有机会向小野西楼等人传讯。
就在小野西楼等人自以为这一策略甚是成功时,忽闻哀邪的声音远远传来:“小野圣座,我们中计了,暮圣座早已战亡,负圣座也已被杀,快快撤退吧!”
乍闻此言,对小野西楼、扶青衣、断红颜而言,不啻于一记晴天霹雳。
断红颜、扶青衣身为惊怖流最出色的杀手,其定力自是非常人可比,加上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千岛盟之人,对哀邪所说的负终、暮己之死,尚能承受。但小野西楼却是不同,她与暮己、负终同为盟皇驾前三大圣武士,而且彼此间向来和睦,否则这次也不会为暮己而冒死相救,乍闻此讯,她如何不惊?!
小野西楼一个失神,庄鹊的链子枪已借机破入她的刀芒中。
小野西楼险险避过,但却仍是被链子枪削去了几缕青丝,若再偏上少许,便是她优雅美丽的玉颈了。
小野西楼眼中顿时闪过骇人杀机。
她是真正地愤怒了!不是因为方才在庄鹊手下吃了一点小亏,而是因为暮己、负终之死。虽然她与负终、暮己同为千岛盟盟皇三大圣武士,但另外两人论辈分都可以算是她的前辈,小野西楼虽然冷傲,但对暮己、负终却还是尊重有加的,尤其是负终,当年九州门为夺天照刀要杀尽小野西楼全家,在最紧要的关头,正是负终及时救下了小野西楼。
救命之恩,重若禅山,(注:禅山是乐土境内最高峰,本名为破云山,后因玄天武帝光纪是在破云山降临世间的,大冥王朝便将破云山易名为禅山。)而小野西楼更感激负终的则是,负终使她有为小野家族报血海深仇的机会。否则当年若是连小野西楼也被九州门的人所杀,那么就没有了后来的小野西楼决战九州门门主残隐这件事,小野西楼自然也无法手刃家族最大仇敌了。
这一次,是负终提出要救暮己的。当时在听了惊怖流弟子的禀报后,凭直觉,小野西楼感到要救暮己十分困难,但因为是负终提出的,小野西楼终还是同意了。没想到她的预感这么快便得到了证实,而且情况比她预感的还要糟糕,暮己已亡,当然就根本无所谓将暮己救出了,现在还连负终也一并被杀。
小野西楼如何不怒焰中烧?冷叱一声:“杀我千岛盟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天照刀刀芒一闪。
端木萧萧、离天阙、庄鹊忽然感到天照刀有极短的一瞬间似乎凭空消失了。
待天照刀再现于三人视野之中时,小野西楼已连人带刀不可思议地迫入庄鹊四尺之内。
四尺之距,绝对是生死悬于一线的距离。
——尤其是在天照刀前!
庄鹊的心脏骤然收缩,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变得冰凉,极度的惊骇使他的瞳孔也放大了。
作为天司危身边的心腹人物,庄鹊虽然并没有职位,但同样让人不敢小觑,他还从来没有如此刻这样狼狈过。
完全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庄鹊一抹链子枪,双臂疾张,以链子枪横封于身前。此举近乎愚蠢,链子枪根本无法抗衡天照刀之锋锐,“当……”的一声,应声而断。
不过庄鹊倒是一个见机极快的人,也许早在小野西楼出刀之时,他已知道自己根本抵挡不了这一刀,所以就在链子枪被斩断的同时,庄鹊已不顾体面地贴地倒滚而出。
但天照刀旋即在极小的空间内划过一道夺人心魄的弧线,方位角度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无俦刀气随刀迫出,石板铺就的地面火星四射,有如一道火龙般向庄鹊飞速延伸。
庄鹊只觉右腿一痛,整个人忽然像是轻了许多,心中大骇,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众人清楚地看到庄鹊右腿与身躯分离,鲜血抛洒的那一幕。
端木萧萧的剑,离天阙的双矛这才攻至。
天照刀重创庄鹊后,已在第一时间封住了端木萧萧、离天阙所有可能进攻的线路,仿若小野西楼对他们的心理都早已心知肚明。
一阵让人心烦意乱的金铁交击声中,小野西楼冲天掠起,顷刻间掠过了端木萧萧、离天阙的封锁,遥遥扑向天司危所在的方向。
莫非小野西楼见暮己已死,救人不成,于是对天司危展开了真正的刺杀?
呼喝声四起,并挟有冷箭破空之声——那是天司危身边的几名神射手借小野西楼凌空掠至、目标明显的机会出的手,不过这些人的箭术虽然很是精湛,但却仍是伤不了小野西楼,仅凭天照刀弥空刀气,就足以让所有冷箭断折、坠落,无功而返。
小野西楼居高临下,凌空全速劈出一刀,直取天司危。
绝强刀气由天照刀透发而出,刀气排空,幻作虚形巨刀,以一往无回、开天辟地之势狂斩而下,刀势之盛,已然笼罩了方圆近二十丈空间,在这个范围内的所有生机似乎都已在她的掌握之中。
小野西楼的真正实力,直到这一刻方才完全展现。
她踏足刀道不过区区四年,成为盟皇驾前圣武士的时间则更短,但此时所展现出来的修为却足以让人坚信在盟皇驾前三大圣武士之中,小野西楼已超越了另外两人。
这绝对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却真实地发生了。
也许,这就是“天赋”二字的最好解释与演绎,有时,它是不可逾越的。有些人,即使是穷尽其一生的力量,恐怕也永远只能是一个平庸的刀客;而有些人,却可以在刀道中如鱼得水,逍遥自得。
无论是禅战士、无妄战士,还是天司危本人,本都以为大局已定,决不会再有什么意外,所以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兴奋之情,只等最终将进入禅都的所有千岛盟人一网打尽。
但,小野西楼的这一刀,一下子将所有战士的兴奋之情一刀斩断了,并留下了一个难解的悬念——此战究竟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
面对这一刀,天司危心头感到很是侥幸,让他感到侥幸的是小野西楼在此之前一直没有展示真正的实力。从这一点来看,小野西楼等人在策略上已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而犯下这样的错误,与其说是小野西楼的疏忽,倒不如说因为他们把救暮己这一点看得太重要。
天司危相信如果小野西楼一开始就全力以赴,那么此时的局面就不会是这样一番情景了。
天照刀以凌然万物之势一刀斩下,刀锋所过之处,与虚空剧烈摩擦,发出惊人的“噼啪”声。刀身为刀气所挟裹,铺天盖地当头斩下,好不骇人。
只听得“轰隆”一声,有如滚滚天雷响彻长街,一刀之下,街面出现了一道纵向长达十余丈的天电状的裂痕,天司危身侧的人闪避不及,修为较弱者已然为刀气重创,鲜血抛溅,惨叫声、痛呼声、马嘶声、裂碎倒坍声响成一片,混杂而嚣乱,好不骇人。
天司危的那顶软轿在可摧毁万物的刀气中一分两半,并继续碎裂成片片飞蝶,在空中无助地乱舞,直至失去支撑的力量,颓然坠地。
刀势所向,唯一一个站立不倒的只有——天司危!
天司危稳稳地立着,右手横握一柄未出鞘的剑,目光罩定了小野西楼,眼神凝重冷狠,其强横气度显露无遗。
他一动不动地立着,任凭被刀气切割成碎片的软软的篷布落在他的身上、肩上,也决不多看一眼,甚至连他身边为天照刀刀气所伤的部属,也未多看一眼。
仿若天底下唯一能够让他产生兴趣的,已唯有小野西楼一人。
他的身高甚至远不及身形高挑的小野西楼,但此时此刻,他却丝毫不会让人意识到他的矮,反而自有渊亭岳峙之感。
终于从小野西楼那一刀中清醒过来的无妄战士、禅战士一惊之余,立即自几个方向同时向小野西楼包抄过来。
一抹冷而傲的笑意浮现于小野西楼的嘴角:“原来,乐土人只能倚多取胜!”
天司危并未动怒,只是回头扫视了众人一眼,道:“你们退下吧。”
众人便知天司危这一次要亲自出手了。
乐土人见天司危出手的机会并不多,他与地司危、地司杀不同,所肩负的是禅都的安危,而守护禅都的力量太强大,既有禅战士,又有无妄战士,需要天司危亲自出手的时刻绝对不多!
这时,哀邪见扶青衣与无妄战士两位统领犹在厮杀不已,便待上前相助,却被端木萧萧、离天阙双双拦截了。
端木萧萧、离天阙向来不睦,但如今是强敌当前,也必须暂且抛开往日的怨隙,全力迎敌。两人虽然性情不同,但临阵对敌时,却能配合得十分默契,对于知道他们向来不睦的知情者来说,见到这一情景自然是十分的惊讶意外。
哀邪的紫微罡气虽未至七大限的最高境界,但也达到了“六大限”的卓绝境界,本与两大禅将之战当可应付自如,但就在不久前他以“三皇咒”加诸负终身上,并以无情咒语催动三皇咒的发作,这一举措,极耗心力,内力的损耗使哀邪应付两大禅将的夹击显得十分吃力。
唯有断红颜大占上风,雄飞扬可谓是时刻处于生与死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亡于断红颜剑下。如果不是雄飞扬极为冷静,换作其他人,在这种局势下只怕早已失神而命殒当场。
天司危正视着小野西楼,沉声道:“你们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禅都又岂是你们千岛盟人能随意涉足的?”
小野西楼干脆利索地道:“多说何益?只要你能胜过我,我项上人头,就自然归你了!”
天司危一笑,道:“你如此年轻,就能与负终、暮己平起平坐,也难怪你这样自负。由此看来,年少得志是一件好事,同时也是一件坏事,它容易让人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小野西楼目光一寒,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除非你能够在天照刀下保全性命!”
天司危哈哈一笑,道:“以命相搏——正合本司危之意!”
小野西楼再不多言,天照刀徐徐扬起,无形杀机如水银泄地般向四面八方弥漫开来,周遭每一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了无孔不入的杀机的存在。
杀机与气势在同时飞速攀升,直至强大得似乎触手可摸。
天照刀泛射出越来越炫亮的光芒,让人难以正视。
刀的光芒甚至掩隐了刀的本身,仿佛众人所看到的,已不再是一柄实质的刀,而只是刀的魂魄。
小野西楼那美得惊心动魄的绝世容颜泛出一片清冷之色。
强大刀势与小野西楼凌然万物的气势完美无缺地糅合在一起,顿时予人以极大的震撼,在其惊世骇俗的气机的牵引下,武功不济者几乎魂飞魄散。
天司危一寸一寸地将剑拔出。
他拔剑的速度、动作是那么的缓慢、凝重,以至于让人感到他的剑与剑鞘已锈作一处了。
天照刀终于扬至最高点!
“锵……”一声轻微得几不可闻的脱鞘声响过,天司危的剑于同一时间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指向小野西楼。
稳如千年磐石,让人感到即使天地再如何变幻,天司危的剑亦将永远直指小野西楼,无时无刻不给予她以强大的压力。
比他的剑更稳的是他的眼神!
这双眼神沉稳得足可拒绝一切情感,一切喜怒哀乐、悚怕痴怨,拒绝一切可能影响他专情于剑的东西!
拥有这样沉稳的目光的人,无论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都决不可小觑。
何况,他是天司危,守护禅都安宁的天司危!
一声沉哼,天司危毫无征兆地抢先攻出一剑。
抢在小野西楼出刀之前先主动出手,这看似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其实却正是天司危的高明之处。天司危了解千岛盟人好战的性格,但凡与千岛盟人对阵,几乎全是千岛盟人主动攻击,对千岛盟人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摧枯拉朽地一番狂攻更能令他们兴奋了。
天司危正是觑准了这一点,才抢在小野西楼之前出击,顿时让小野西楼有不畅之感,极不适应。
天司危仅凭看似毫不起眼的做法便在心理上占据了优势,不愧是列于双相八司之列的人物。
天司危一剑甫出,剑势化一为二,化二为四,化四为八,如此循环往复,刹那间,只见剑影漫天,铺天盖地般向小野西楼当头罩下,仿若天下之间,已然为天司危的剑所完全占据,其剑势之盛,骇人听闻。
乐土禅战士、无妄战士齐齐高声喝彩!先前小野西楼那一刀让他们大感沮丧,这时方扬眉吐气。
小野西楼毫不退让,凭空掠起,连人带刀迎向铺天盖地压至的漫天剑影。天照刀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轨迹,刀过之处,竟有刀影在虚空中作短暂的停留凝形,如同一道横贯空际的绚丽彩虹。
天照刀以让人心旌摇曳的方式闪电般切入了无穷无尽的剑影之中。
没有人能够看清刀与剑在那极短的时间内有着怎样的无尽变化,有过多少进攻防守,起承转合。甚至,连小野西楼、天司危自身都无法一一道诉其中的万千变化与无尽玄奥。
此时,刀已不仅仅是刀,剑也不再仅仅是剑,而是两个绝世强者精神、战意、意志的承载体。
无数次撞击攻守之后,密不可分的刀剑交击之声突然一下子静了下来,漫天刀光剑影也顿时消失无踪。
小野西楼与天司危同时下坠。
“凭这点能耐,就想在禅都有所收获,你们千岛盟未免也太无知了!”天司危充满了不屑地道。
“这只是刚刚开始!”小野西楼一声清啸,未等身形落地,已凭空再度掠起,仿若对于她来说,已不存在虚空,虚空也一样可以借力。她的身法之妙,似可以完全摆脱重力的束缚而随心所欲。
凭着这惊世骇俗、不可思议的身法,小野西楼当即占据了地势之利,居高临下地向天司危凌空劈斩出第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