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3 -- 第十章 玄门之秘
天残师叔。
石敢当第一次听师父提起此人,心头暗道:“天玄师叔祖为什么要选一个永远也无法拥有内力修为的人为亲传弟子?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尧师接着道:“此事唯有三人知情,即今日三宗宗主。但连我们三人都未见过这位师弟,只知此人年龄当比我们三人都小,比你也不过只是年长十岁左右,他是你天玄师叔祖在仙化前五年所收的弟子。你天玄师祖叔将玄流门主之位传于我时,吩咐我无论将来玄流发生了什么事,都必须做到一点,那就是必须将星移七神诀传给一个绝对可靠的人!现在看来,天玄师叔真乃天人,他早已看出玄流会有今日之分崩离析,才会说那一番话。为师有负他老人家重托,在他老人家仙去后接替玄流门主之位不过五年,玄流便分裂为三宗了,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三宗内部不断有冲突,此长彼消,此消彼长……”
说到这儿,尧师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石敢当忙道:“师父先养着身子,以后弟子再聆听师父教诲。”
尧师摆了摆手,喘息了一阵,脸上有了不正常的红晕,他接着道:“为师自知难当大任,所以依你师叔祖所言,选了你将星移七神诀传之。这些年来,你的星移七神诀修为进展很快,为师很是欣慰,加上你为人正派谨慎,相信很快就能担当重任了。”
石敢当知道师父对自己很器重,但如此当面夸他却还是首次,这让他有些拘促不安,忙道:“弟子只知修炼武学,岂能担当重任?”
尧师正色道:“为师既已将星移七神诀传于你,就必然会由你接替为师之位,这可不是为师徇私情。你天玄师叔祖曾留下话,说若干年后,他的唯一亲传弟子将会物色一人,由此人肩负重任,到时此人若来与我相见,我必须将星移七神诀传之。今日,我将此事告诉你,你要切记切记!”
他一脸肃穆,让石敢当也不由郑重不少,赶紧道:“弟子一定不敢忘记!”
“若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自是必须真正地掌握星移七神诀,否则又从何谈起传于他人?这正是为师这些年来全力督促你的原因了。”尧师道。
“既然连师父都未见过天残师叔,那天残师叔的后人,岂非更无法识出?”石敢当疑惑地道。
“这一点天玄师叔早已想到了。他说前来与我相见的人将带有一信物,只要见此信物便可识出了。”
“什么信物?”石敢当问道。
“是一副智禅珠,一副独特的智禅珠。一般的智禅珠的微盘都是已成型不可改变的,唯有这一副智禅珠的微盘不同,当将微盘的四十个‘同点’、八处‘串点’,以及一处‘重点’、八个被称为独点的‘外角’全都摆上智禅珠后,微盘的底部就会自动弹开。”
石敢当由衷叹道:“智禅珠乐土随处可见,以此为信物,决不招人耳目。”
尧师点了点头,道:“他老人家的确高明,如今,为师已猜知他老人家也许在十年前就已推知玄流会有今日之乱了,而收你天残师叔为弟子就是为有朝一日能为玄流解除此厄难埋下伏笔。”
“师父的意思是说持微盘为信物来见师父的人,就是天玄师叔祖寄予重望的人?”
“不错!不过,将星移七神诀传给此人的恐怕已不是为师,而是你了。”尧师意味深长地道。
石敢当道:“弟子的修为怎及师父之万一?”
尧师笑了笑,道:“为师看重你的地方,就是你的平和、稳重,不会锋芒太露——不过,有时太不露锋芒,也未尝是好事……”说到此处,他顿了片刻,方接着道,“其实你的天分远在为师之上,不仅是你,今日内丹宗、术宗两宗宗主的天分都在为师之上。当年你天玄师叔祖之所以选上为师接替其门主之位,只是看中我的本分守己,还有对玄流的忠心。也正因为我天分并不在内丹宗宗主双隐、术宗宗主文宫之上,所以他们才对为师心怀忌恨,认为为师不配为玄流门主——唉,由这一点看,你天玄师叔祖是百密一疏,不该立为师我为玄流门主啊!”
今日尧师所说的话几乎句句袒露真情,石敢当只觉心头一片沉重。
尧师又道:“为师这次的伤势之重,只怕远在你们的想象之外。只是事关道宗、玄流大计,为师不敢……不敢轻言一个‘死’字,所以为师已以‘拘魂针法’用于自己身上……”
石敢当大愕,脱口悲呼:“师父!你……何苦如此?你老人家不是一再告诫弟子不可妄用拘魂针法吗?!此针法虽可在短时间内激发人之生息,却后患无穷!”
尧师神色平静地道:“为师的这番告诫,你仍要牢牢记住。不过,为师此次这么做,实是迫不得已,更何况,即使不施以‘拘魂针法’,为师也难久活于世,与其如此,倒不如趁着还能苟延残喘,了却一桩心愿,助你练成星移七神诀!”
石敢当顿时明白了一切,他心头一阵酸楚,恭然跪下,泣声道:“师父……”已泣不成声。
尧师目光慈和地望着他,道:“人固有一死,为师此举,只不过是想做一点于玄流有益的事罢了,毕竟玄流之乱,与为师天分不佳难以服众有关,就算是为赎我之罪吧。为师时日已不多,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此处,一心修炼星移七神诀吧。”
“弟子谨遵师命。”石敢当毕恭毕敬地道。
又过三日之后。
妩月风尘仆仆地赶至天机峰。与石敢当分别不过只有六日,她却已憔悴了许多。
她来天机峰,是要告诉石敢当,只要他改变主意,她仍会原谅他,仍会如从前一般待他。自石敢当离开后,妩月心中无比的失落,她已然明白,无论石敢当伤她有多深,她的心中也永远有他的影子,抹之不去!
既然如此,为何不再给自己,也给石敢当一个机会?
她终于等来了石敢当,石敢当显得更瘦,更沉默了。
“那天,是我太冲动了,我应该想到你也有为难之处,不过……”
石敢当轻轻地,但很坚决地打断她的话道:“我已作了决定了。”
妩月望着他竟不敢问。
“你不用再等我了,也许,这世间有一种人是不配拥有情爱的,比如我。”石敢当声音很沉地道。
妩月怔怔地望着他。作为一个女子,一个受够了委屈的女子,能够如此做,可想而知将需要多大的决心?!
可石敢当却无情地将一切都粉碎了!
妩月忽然笑了。
她笑着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到这儿来,只是告诉你,我很快就要成亲了。七年是一段漫长的时间,会发生许多事,而我毕竟还算漂亮,更应该发生许多事。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声……他人品很好,待我也很好。”
石敢当无声地望着她。
妩月一刻也不停地说,她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说不下去,就会流泪,可她真的不愿再流泪,不愿再为眼前这个男人流泪!
不值得!!!
“其实你我并不合适,我自小受着父母的宠爱,养尊处优惯了,天机峰的生活,并不适合我。”
石敢当默默地听着,他仿佛已失去知觉。听觉,变得麻木,哪怕一把锋利的刀直刺着他的心间,他也会毫无知觉。
半晌,他像是如梦初醒般将一柄极短的剑取出,递给妩月,道:“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你的伤害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可这世间,偏偏有一种错,明知那是错,却又不能不犯……你收了此剑吧,日后若有什么事让我帮忙,我都会答应,若是你让人持这把剑来取我性命,我也决不会皱一下眉!”
妩月先是一怔,复而笑了。她接过了那柄只有一尺长的极为精巧的短剑,慢慢地拔出,剑极锋利,剑刃在阳光下泛着森寒的光芒,其寒气直透心底!
妩月打量着这柄短剑,道:“是柄好剑,也好,就算是你的贺礼吧。也许有朝一日,我真让人带这把剑来见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是让人来杀你,谁敢杀道宗宗主的大弟子?谁又敢杀很快就会成为新任道宗宗主的人物?”
她的双眼微微眯起,像是在回避着剑刃上那泛寒的光芒:“但我也不能辜负了这样一柄好剑,让它只成为一种饰品,是也不是?”
石敢当无言以对。
一个月后。
已入夏了。窗外的花也凋谢了,花有花期,美丽又岂能永远存在?
妩月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内,她就要嫁给歌舒长空了,侍女及她的母亲在忙忙碌碌,唯有她自己什么事也插不上手,倒好像她是一个局外人,将要面临大喜之礼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她又取出了那短剑,将剑拔出鞘来,下意识地把玩着。
剑刃如洗,照出一张美丽而憔悴的脸。
有人走近。
“真是个傻丫头,大喜之日,怎能把玩刀剑?”是母亲的声音。母亲的声音有些沙哑了,这些日子她太劳累,同时也透着某种喜悦。
妩月还剑入鞘,回首对母亲妩媚一笑,道:“娘,我是不是很美?”
“当然,我女儿是天下最美的!”母亲疼爱地抚着她的秀发。妩月依入母亲的怀中,默默无言。
……
三十二年前。
又是一个春天,院子里又是一样的姹紫嫣红。
只是,院子的主人已换成了歌舒长空。
妩月静坐窗前,一旁,她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歌舒缟在摇篮中睡得十分香甜。
已是深夜了,歌舒长空一如既往地仍未出现。
近一年来,歌舒长空几乎从来没有在子时之前回到她身边了。与其说她已习惯,倒不如说她不得不强迫自己习惯。
如今,她才知道当一个人改变时,他的变化会是怎样的惊人!歌舒长空已绝对不再是从前的歌舒长空,他忽然变得不再通情达理、不再善解人意,仿佛他一夜之间成了另外一个人。尤其是自一年前她双亲先后去世之后,歌舒长空更为变本加厉了。
至于歌舒长空何以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她没有问,也不想问。
她又取出那把短剑,专注地打量着、揣摩着……这些年来每每独处,她就会取出此剑把玩一阵。
“呼”的一声,门被推开了,歌舒长空又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妩月本能地看了摇篮中的歌舒缟一眼,生怕惊吓了孩子,所幸孩子依然睡得很沉。
歌舒长空晃着步子向她走来,古怪地笑了笑,指了指那把短剑,道:“好……一把利剑,如果……刺进我的心脏,我一定死得……干脆利索,哈哈哈……”
“你醉了!”妩月冷冷地道。
“是的,我是醉了,可我……心里很明白……”歌舒长空道,“你比……比这剑还要冷,我只好喝酒,再喝酒,酒能让我……让我的心暖一点。”
妩月怔了怔,没有说话,心中暗忖:“难道我真的对他很冷落?”
“你的……情人把此剑交给你,是……不是想让你有一天把……把我给杀了?嘿嘿……杀我歌舒长空可绝……绝非易事。”歌舒长空伸出双手,用力地按在妩月的肩上。
酒气扑鼻,妩月心头一阵厌恶,忽然失了理智,“啪”地一声脆响,竟重重地扇了歌舒长空一记耳光。
刹那间,两个人都怔住了。
歌舒长空居然没有发怒,他道:“很好,你终于出手了,其实这五年来,你就一直在忍着,嫁与我根本不是你所愿,是也不是?!”
妩月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良久,她方缓声道:“是又如何?”
歌舒长空哈哈一笑,道:“没什么,其实你我彼此彼此,我……之所以娶你,不过只是……只是看中了风月双剑的家产,还有你们家中的一件不为外人所知的宝物。”
妩月目光倏闪!
她沉声道:“你是说……”
“《太隐笈》!”歌舒长空道,“你心中根本没有我,所以你自然是不会将《太隐笈》交与我,不过这也无妨,因为昨夜我已找到了《太隐笈》的所在!如果你不愿让《太隐笈》落入我手中,就动手吧!不过,你的武学修为恐怕远不及我歌舒长空!”
出乎歌舒长空意料的是,妩月竟道:“原来你是为《太隐笈》而来的,你既然一心想得到它,我又何必与你为难?不过,我不妨告诉你,此物于你根本无用!”
这样的话,歌舒长空自然不信,他道:“你对我既然毫无情义,我便成全你与你的昔日情人,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此地,当你再见到我时,就已是我歌舒长空名动天下之时了!”
妩月像是无动于衷地听着……
翌日。
歌舒长空醒来时发现自己竟是睡在地上。
看来,昨夜醉得实在太厉害了,不知自己醉后是否做了什么荒唐之事?
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依稀记起了一些昨夜的情景,心头顿时升起不安之情。
他一骨碌爬起身来,见自己的儿子还在甜甜的睡梦中。
再看床榻上,人影全无。
歌舒长空正待冲出门外,忽见桌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既然你从未真正拥有过我,也就无所谓失去。”再无下文。
歌舒长空一下子呆住了!
面对妩月留下的话,歌舒长空百感交集。
其实昨夜对妩月所说并非他的心里话,当他初识妩月时,并不知风月双剑拥有奇书《太隐笈》,他的确是为妩月的绝世容颜所倾倒,知道风月双剑拥有此书是之后的事,至多只能说这更坚定了歌舒长空要得到妩月的决心。当时的歌舒家族已没落,而没落家族的族人的失落是他人无法想象的,歌舒长空渴望重塑家族的辉煌,而能助他重塑家族辉煌的,除了雄厚的家资之外,就是足以让他雄霸一方的武学修为。
当他如愿以偿地成为风月双剑的乘龙快婿之后,其心中的快慰是难以言喻的。在他看来,他既拥有了自认为世间最美的女子,又将拥有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太隐笈”,实是得其所哉。
孰料,歌舒长空渐渐地发现,妩月的心中根本没有他,她的心还系于另一个人身上,而风月双剑则从未向他透露有关《太隐笈》的事,更不用说将《太隐笈》交与他,尽管风月双剑只有一个女儿妩月。
歌舒长空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失落之情使他性情开始有所变化,他甚至觉得自己之所以一直无法一睹《太隐笈》,一定是妩月在作梗,妩月心中还有另一个人,所以她不愿让《太隐笈》为他所拥有。
虽然心绪低落,但歌舒长空仍不敢也不愿迁怒于妩月的身上,他只能借酒消愁,而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面对他的消沉,妩月似乎根本无动于衷,漠不关心。歌舒长空宁可看到妩月为他而愤怒,也不愿看到她对他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所以,昨夜在酒性的驱使下,歌舒长空郁积于心中已久的怨愤发泄出来了,甚至不惜有意激怒妩月!歌舒长空一向自视甚高,自忖才智决不在他人之下,他实在不明白妩月何以一直漠视他的存在!
妩月果然被激怒了。
只是歌舒长空没有料到被激怒后的妩月竟选择了如此极端的决定——她竟在他准备抛离她之前先离他而去!
唯有歌舒长空自己知道,《太隐笈》对歌舒家族的重振固然重要,但妩月在他心目中有着与此同样重要的地位,他并不会真正地弃她而去。
歌舒长空忽然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永远是被动的、是无奈的!
摇篮中的歌舒缟忽然哭闹起来,且一发不可收拾,任凭歌舒长空想尽办法,也无法让小歌舒缟安静下来。
……
二十六年前。
曾经十分狂热的重振歌舒世家的信念,如今早已在歌舒长空的身上消失。自六年前妩月突然出走并一去不复返后,歌舒长空便不愿面对与妩月有关的一切了。他匆匆忙忙地变卖了风月双剑留下的家产,遣散了仆从,只留下一个老婆子王妈,随后便领着儿子、老婆子一起远走他乡,在异地他乡择一僻静处安了一个家,开始潜心修炼《太隐笈》上所载的武学,武道修为突飞猛进,“歌舒长空”此名在乐土日渐响亮。
此时他根本不知道一场灾难正悄无声息地降临于他的身上——也许从他开始习练《太隐笈》上所载的武学那一刻起,这场灾祸就已不可避免将要降临于他的身上。
而歌舒长空却浑然不知,直到有一天妩月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妩月突然出现时,歌舒长空惊愕欲绝,在妩月刚离去的前几年,歌舒长空也曾四处打听妩月的下落,但皆一无所获,渐渐地歌舒长空绝望了。十余年过去了,歌舒长空已放弃了寻找妩月的下落,他以为此生妩月再也不会在他的生命中出现了。
妩月此时已投身于内丹宗多年,她之所以投身内丹宗门下,是出于对石敢当由爱生恨的情感。
石敢当是为了星移七神诀,为了道宗而离开她的,妩月由此对道宗充满了莫名的仇恨!与石敢当断绝固然令她痛苦,但她一直把这种痛苦隐埋于心里,她本已认命了,只要歌舒长空真心待她,那么她就平平淡淡过一生又有何妨?没想到最终连这一点都被歌舒长空“酒后真言”给无情地粉碎了,命运待她竟如此残酷!原来许许多多看似美好的东西其实是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的。
妩月感到受了命运的无情戏弄,而始作俑者自是石敢当,是石敢当使她坠入无底的深渊!妩月感到自己对石敢当已由爱而恨,她为石敢当失去了一切,所以她也要让石敢当品尝失去一切的痛苦。
在妩月看来,对石敢当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道宗!
所以,妩月伺机进了内丹宗,在渐渐取得内丹宗宗主的信任后,她告诉内丹宗宗主她有办法可以削弱道宗的实力,进而最终击败道宗。
她的计谋得到了内丹宗宗主的认可。
她的计谋就是要设法使石敢当离开道宗,所利用的就是石敢当留给她的那把短剑,为了不使石敢当起疑,她还请求内丹宗宗主允许她在内丹宗隐瞒真实身份。
当歌舒长空在乐土名声渐响时,妩月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因为歌舒长空之所以能够在武道修为上进展神速,必然是受益于《太隐笈》,而她早已知道修炼《太隐笈》只能是有火凤宗血脉的人,否则必将引发难免致命的后果。正因为这一点,妩月的父母在拥有《太隐笈》后,只是将其收藏,并没有修炼。而妩月在听说歌舒长空得到《太隐笈》时,之所以并不太在意,也是以为歌舒长空会知道这一点而不会染指《太隐笈》,没想到事实上歌舒长空竟把妩月当时所说的话视作一时气愤之语,而且对《太隐笈》最后一页的提醒之言并没有考虑太多。
妩月见了歌舒长空之后,开门见山地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保住你一条性命。”
歌舒长空乍见妩月自是十分激动,但妩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却让他心头很不是滋味,如今他已不再是落魄的歌舒世家的少主人了,而是日渐自信自负并有赫赫影响力的人物了。
何况,妩月所说的话未免太不着边际。
当下,歌舒长空也寒着脸道:“多谢好意,不过,这么多年来,没有你我一样活得好好的,我想如今我也不需你操心什么。”
妩月直截了当地道:“你有今日的修为,一定是得益于《太隐笈》,但你却没有注意到在《太隐笈》的最后注明了此书只适于具有火凤宗血脉之人修炼,如果不采取措施,你将不久于人世!”
歌舒长空以为妩月只是在危言耸听,根本不将她的话当一回事,两人久别之后的第一次相见,以不欢而散告终。
妩月离去后,歌舒长空冷静下来,方暗感不妙,立即细看《太隐笈》,果然见到了本该在数年前就见到的内容,顿时大骇!
思前顾后,歌舒长空知道妩月所言绝非危言耸听,因为他早已察知《太隐笈》所载武学五行属火。
就在妩月出现后,歌舒长空每隔半年时间便会感到体内如有烈焰焚烧,个中滋味,有如炼狱,且间隔的时间开始逐渐缩短,而每次痛苦的感觉持续的时间则不断地加长,歌舒长空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历经一年多时间,不知以何种手段竟由极北劫域窃得了“寒母晶石”,此时,歌舒长空一心只想着如何保命了。
为了以“寒母晶石”之玄寒之气镇住《太隐笈》的五行火气,歌舒长空设法取得了生活于隐凤谷中的离崖、凤夕夫妇二人的信任,并在离崖死后,娶了凤夕为妻,这样,他就俨然成了隐凤谷的主人,开始营建他的地下冰殿。
眼看地下冰殿即将大功告成之时,歌舒长空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一旦他自己隐于地下冰殿后,若有仇敌追踪至此,那该如何是好?
虽然他在隐凤谷已立稳脚跟,凭借他早已有的名气也聚拢了不少人甘愿追随于他,但他知道,有些真正可怕的对手根本不是这些人所能应付的,比如劫域。
那岂非等于说自己的一番心血很可能会前功尽弃?
就在此时,妩月再一次出现了。她将那把短剑交给了歌舒长空,告诉他只要将此剑交给道宗今日的宗主石敢当,石敢当就会答应为他做任何事,包括为他守护隐凤谷,但不可把她当年所嫁之人就是他歌舒长空这一事向石敢当透露。
妩月对歌舒长空的一切似乎都知道得很清楚——不过歌舒长空对这一点已无暇顾及,他当即想到的是:原来妩月一直念着的人竟是道宗宗主石敢当!
既然如此,以此剑向石敢当求助,岂非是奇耻大辱?
但生存的欲望终还是让歌舒长空屈服了,他依妩月之言找到了石敢当。在此之前,他当然早已听说过石敢当之名,见面之后,他暗吃一惊,石敢当之消瘦苍老与他想象中的石敢当实在相去太远,他弄不明白就这样一个石敢当,何以让妩月念念不忘?
由此,歌舒长空对石敢当又增加了一份怨恨。
向石敢当编造一个谎言对歌舒长空来说并非难事,他称自己的妻子“西颐”曾在妩月自寻短见时救过妩月一命,从此与妩月结为姐妹,但妩月似乎一直心事重重,郁郁寡欢,身体也每次愈下,两年前,因为自己一心沉迷于修炼武学,未及时为妩月进山采药,西颐只好自己进山,没料到竟为毒蛇咬伤,毒发而亡,妩月身体本就虚弱,闻此噩耗,更是雪上加霜,半月后便病重去逝了,临终前将此剑交与他,让他若有事需他人相助,可凭此剑见道宗宗主……
歌舒长空对妩月的种种细节无不了解,又善于言辞,加上事先与妩月作了周密商议,不由得石敢当不信。
事实上,石敢当一直对妩月深怀内疚之情,当他听说妩月竟郁郁而终时,顿时心如刀割,深信妩月之所以如此郁郁寡欢,定是怨恨自己的无情无义……
石敢当怎能对一个已隔世为人的人失信?
何况此人还曾是他一生中的至爱!
从此,道宗宗主忽然不知所踪,而隐凤谷则多出一个少言寡语的“石老”……
石敢当本该能看破种种假象的,但事实上他没有。
而今日,妩月说出所谓的“西颐”其实并不存在,歌舒长空之妻就是她自己时,石敢当顿时明白了一切。
妩月的意图已实现了,道宗在石敢当离去之后,日渐混乱,终被术宗、内丹宗有隙可乘,方有今日的后果,可以说妩月一手导致了道宗的衰灭:从蓝倾城对妩月的态度来看,显然道宗今日之状况,可以以名存实亡来描述。
石敢当望着依旧美丽的妩月,心中一阵阵刺痛,久久吐不出一个字来。
良久,他才吃力地道:“道宗已如你所愿,被……摧残成今日之状,恐怕连蓝倾城都已为你们内丹宗所操纵,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苦苦追查天残的下落?”
妩月道:“我之所以寻找天残,论起来,只是为了玄流。你可知就在今夜,乐土境内将有天瑞重现?可是至今无人知晓天瑞重现的地点!众所周知玄流本是长于星相五行之术,照理最可能知道天瑞所在之地的就应是玄流,可惜玄流分裂至今,已今非昔比,环视玄流三宗,真正有实力查出天瑞所在的也许已无一人!
“但是,天残因为一直行踪神秘,实力不为人所知,而他又是先祖天玄的唯一亲传弟子,也许他才是唯一能找到天瑞所在的人物!若能借天残相助得到天瑞,相信重振玄流的使命不能在你们这些人手中实现,反而会在我妩月手中实现了!”
石敢当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天瑞乃至祥之物,终将归于有德之人拥有,你以种种不光明的手段对付道宗,又与蓝倾城一起对道宗弟子狠下毒手,如此狠辣,怎可能得到天瑞?”
妩月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天瑞我是势在必得!既然你的确不知天残的下落,那就由你设法推知天瑞重现何处的方位吧!你不是对道宗一直念念不忘吗?这是你唯一能够挽救道宗的机会了,一个时辰之内,若是你无法推知天瑞所在,道宗将面临灭顶之灾!”
略略一顿,她又冷冷地补充道:“你莫忘了,妩月已死,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妩月,而是内丹宗宗主!”
石敢当沉默如石。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在映月山脉滚滚而过,群峰惊悚。
禅都天司禄府第。
不时在天际闪过的天电将天司禄府照得忽隐忽现,狂风也适时出现,呜咽般在禅都、在天司禄中左冲右突,将天司禄府中未关闭的门窗刮得“砰砰……”乱响,有几只灯笼也被卷飞,落在地上,被风卷得在地上时快时慢地滚动着,其中一只竟燃了起来,幸好立即有人自屋内冲出,将火灭了。
战传说、爻意正陪着小夭,外面的惊雷时不时打断他们的说话。
忽然间,爻意发现战传说神色有异,不由心中一动,忙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战传说目光移向她这边,却没有回答,看他的神情,似乎无视爻意的存在似的。
爻意、小夭皆看出事有蹊跷,暗吃一惊。
却见战传说忽然离座,走了几步,在屋子的中央盘膝坐下,眉头微蹙,神情凝重。
小夭脸色已然有些变了,她急忙呼道:“战大哥……战大哥!”
战传说竟将双眼也闭上了。
此情此景,如何不让爻意、小夭惊骇欲绝?
小夭脸色煞白,一下子扑了过去,抓着战传说的肩摇晃着:“战大哥,你怎么了?你别吓唬小夭!战大哥……”
可是任凭她怎么呼喊,战传说皆恍若未闻。
小夭顿时六神无主,她不安地望着爻意,惶然道:“爻意姐姐,他……怎会如此?”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爻意看在眼里,心头微动。
她摇了摇头,道:“此事的确古怪。”说着,也俯下身来,试了试战传说的鼻息脉搏,皆如常人,脸色也红润如常,若不是亲眼见战传说方才还清醒着,一定会以为他此时只是入睡了。
饶是爻意冰雪聪明,此时也是娥眉紧蹙,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忽又听小夭一声惊呼:“看!爻意姐姐!”
爻意一看,赫然发现战传说的额头竟有龙首额印凸现,栩栩如生,使战传说倍显威武。
爻意心头一颤,“威郎”二字几乎脱口而出!
此时的战传说,与她口中的威郎已不仅仅是形似,而且已是神似!爻意一颗芳心有如鹿撞,筋酥骨软,热泪竟夺眶而出。
但她总算还能保持清醒,以微颤的声音道:“这龙首额印,倒让我安心不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而进入了类似于大通空间的境地。”
“大通空间?”小夭愕然不解。
“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志神以养虑,虚实相通,是谓大通。神祇四帝中的金帝招拒以地狱之火自炼其身五十载,终成不朽不坏之躯,纵是天照神的绝世之技,也难伤其躯,最终,天照神只得将金帝招拒诱入大通空间,招拒不朽不坏之躯在大通空间再无丝毫用处,终为天照神击败,从而也臣服于天照神。”爻意神情若有所思,似因提及武林神祇的往事而触及了心事。
爻意如此解释了一番,小夭反而更疑惑了。
爻意便道:“简而言之,此刻他的身躯虽在你我视线之中,但其真正意志也许已在千里之外!在大通空间里,空间的距离与正常的距离已全然不同,千里之距,也许可以轻松跨越。”
小夭瞠目结舌地道:“那岂非等于灵魂出窍?”
爻意道:“或许也可以这么说,不过,能进入大通空间者,应具有神魔之境的武学修为才是,战传说的修为固然已很高,但似乎尚未至神魔之境,所以我也无法确知他是否进入了大通空间。”
“那……他会不会有危险?”小夭担忧地道,这也是她最放心不下的。
“若真进入大通空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除非有另一个具有神魔之境修为的人物对战传说怀有仇恨。但照理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他的仇家若有此等修为,就不必在大通空间对付他了。”
小夭既疑且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有如进入梦乡的战传说而束手无策。
倒是爻意,显得冷静多了。
龙灵关——千异挑战乐土高手的龙灵关!
龙灵关因为曾是挫千异保证乐土冥海四岛的地方,俨然已成了乐土武界人眼中的圣地,常有武界中人不远千里而来,就为了瞻仰龙灵关上的“龙之剑”,这种情形,即使是在灵使之子术衣冒充战传说四处滋事生非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改变。
与龙灵关相去不远的石墟镇因此而受益匪浅,四年前战曲决战千异之时,石墟镇不过只有唯一一间酒楼,如今石墟镇的酒楼已不下十家,其中近半数是剑帛人开设的,而镇子的规模也比四年前扩大了数倍。
不过,无论如何扩展,石墟镇也只能是向东、西、南三个方向扩展,却决不会向北向扩展,因为北向就是龙灵关所在,而不二法门早已以龙之剑为中心,划出方圆半里的禁地,由近百名不二法门弟子日夜值守龙之剑。
这是当年不二法门判断战曲胜千异的证据所在,决不允许他人染指。
当然,也唯有不二法门方能守得住龙之剑。若换作其他任何势力,都无法做到这一点,龙之剑乃千年神兵,其诱惑力可想而知,想染指龙之剑的人不知多少。
不二法门既划出了禁地,所以虽说前来瞻仰龙之剑的人络绎不绝,但事实上所有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只能远远眺望,根本无法逾越禁区。
但仅仅是听石墟镇中人述说当年那惊世一战的经过,遥思当年那惊心动魄的一战对武道中人来说,已是一大快事。
今夜,本是星月明朗,但至戍时末,忽然乌云滚滚,很快石墟镇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星星点点的灯光也无法穿破重重黑幕,显得那么的微弱。
对守护龙之剑的不二法门弟子来说,他们一向是风雨无阻的。在离龙之剑半里之遥的地方,不二法门建了一座楼,名为“驻剑楼”,除了轮守的二十四名不二法门弟子外,其余的人皆在“驻剑楼”中。不二法门门规严谨,这一百多名法门弟子虽然与石墟镇相去不到一里,但却极少前往镇中,更不会与镇中人来往,一切饮食起居自有人供给,不二法门弟子遍布乐土,其中不乏富豪一方者。
惊电掠空,滚雷阵阵,天地四合,似乎酝酿着一场罕有的倾盆大雨。
而轮值守护龙之剑的二十四名不二法门弟子每三人一组,分据龙之剑四周八个方位,目不斜视,看他们的神情,让人感到休说是可能有倾盆大雨降落,即使落下的是兵刃,他们也决不回避!
仅凭此等气势,就是一般武门根本无法企及的。
龙之剑深深地插入坚石之中,虽然历经了四年的风霜雪雨,却光华依旧。
一道夺目天电倏然划破夜空,瞬息万里,直投南方而去,那一刹那间,仿若天地为之一分为二。
纵是不二法门弟子见多识广,也不由为此惊人天电而心神皆震。
忽然间有似若龙吟般的颤鸣声响起,其声清越高亢,似乎来自天外,又像是回响在每一个不二法门弟子的心里。
直至龙之剑蓦然迸现金色豪光,光华夺目,映照得数丈之内一片金色光芒,众不二法门弟子方猛然意识到这是龙之剑的剑鸣声。
龙之剑豪光愈甚,炫目光芒甚至使龙之剑似虚似实,似幻似真。
不二法门弟子神色皆变,四年来龙之剑一直风平浪静,直到今日方有异常。
紧接着,不二法门弟子所携兵器亦开始颤鸣不止,似有所惊悚!大惊之下,不二法门弟子唯有握住兵器,并以内力贯于兵器,试图使兵器安静平息,孰料即使如此,也是无济于事。
“铿锵”一声爆响,赫然有一柄不二法门弟子的剑已然断碎。
紧接着二十四名不二法门弟子的兵器纷纷断碎。
与此同时,众人已然感觉到空前强大的剑气由龙之剑透发而出,以无可逆违之势向四周弥漫延伸,笼罩了极大的范围,众不二法门弟子只觉呼吸艰难,心中顿生惧意。
此刻,驻剑楼中的不二法门弟子也已察觉到这边的异常,立刻将此事禀与在驻剑楼内众不二法门弟子中地位最尊者——四使中的刃使麾下三刃士之一:第一箜侯。
第一箜侯年约五旬,身形瘦长,容颜清冷,不喜言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竟背负三口剑,而且长短宽度不一。三口剑中,剑体玄黑的那口乃号称天下第一重剑的怒魄剑,剑长六尺、剑身仅有寻常之剑一半宽窄的那口剑名为“惊鸿”,而三口剑中唯一有鞘的剑则名为“风骚”。
怒魄、惊鸿、风骚三剑,从不离第一箜侯左右。
自战曲与千异一战之后,第一箜侯便奉命在龙灵关守护龙之剑,四年来从未出任何意外。就凭第一箜侯的惊神泣鬼的剑法,也足以让对龙之剑怀有叵测之心的人望而却步,何况在第一箜侯的身后,是不二法门?
甚至有人说第一箜侯的剑道修为不在战曲之下,只因为他是不二法门中人,故未向千异应战。
当然,对于这种说法,亦有人全然不信。
事实上,在不二法门弟子禀报之前,第一箜侯就已感觉到龙之剑的异常了。
第一箜侯痴迷于剑道,对剑道有着得天独厚的悟性,由此又颇为自傲。
既痴且傲的第一箜侯在他三十岁那年忽然有了惊人的决定:他要同时修炼三种神韵迥异的剑法!他自忖唯有如此,方能真正地证明他对剑道的独特天分。
何况因痴而贪也是情理中事,第一箜侯对三种风格迥异、各有千秋的绝世剑法皆不舍放弃,无论让他割舍其中两种剑法,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痛苦。
由此,第一箜侯便有了如此惊人的抉择!
但是,这次第一箜侯于剑道的过人天分没能再一次助他造就奇迹,五年之后,第一箜侯挑战他人,惨遭败北。
但第一箜侯却执迷不悟,败北之后,遁于荒野之中,继续苦悟三种截然不同的剑法,孰料贪多不成,反而渐入歧途。他的剑道修为不进反退,又过五年之后,第一箜侯再次挑战曾击败他的人,没想到却败得更彻底!当年第一箜侯与顾浪子同被世人称为四大神奇少年,在当时世人看来继顾浪子为梅一笑所杀之后,第一箜侯又将殒落了。
再也没有什么比剑道修为不进反退更让第一箜侯痛苦的了,第一箜侯几欲疯狂。
就在这时,不二法门元尊忽然与他相见,并对第一箜侯加以点拨,两年之后,第一箜侯的剑道修为突飞猛进,如愿以偿地实现了同施三种截然不同剑法的绝技这一夙愿,并在一年之后,仅凭三招便彻底击败了曾两次击败他的对手。
一时乐土剑道为之哗然!
而第一箜侯从此对法门元尊亦敬若天神,以其身怀不世绝技,亦心甘情愿地投身于不二法门,成为四使之刃使的三刃士之一。
以第一箜侯对剑道的惊人痴迷与感应,当龙之剑发生异变之时,他岂能感应不到?
非但第一箜侯早已感应到了,他的“怒魄、惊鸿、风骚”三剑也及时感应到了。
三柄利剑同时在第一箜侯身后颤鸣不已。
第一箜侯长身而起,眼中顿时有了如剑一般的光芒,就在此时,外面有人匆匆赶来禀报,说龙灵关龙之剑所在之处有金色豪光暴现,情景非比寻常。
第一箜侯一如既往地先保持沉默,沉吟了片刻,这才道:“去看看。”他的话永远是这么简单,似乎是因为他的所有心思都已浸入了剑道之中,以至于认为说话也是一种浪费精气的事。
当第一箜侯领着不二法门弟子出驻剑楼时,他们忽然看到正有一人自石墟镇方向而来,已在不二法门划出的禁区边缘,却并没有就此停下的意思,依旧向前走,那一袭胜雪白衣即使是在如此的夜里,仍是十分的醒目。
“刃士,那边有一人!”第一箜侯身边的人急忙提醒道。
第一箜侯目光投向了那边,缓缓地道:“不,我所看到的,却是一柄剑,一柄非常出色的剑!”
“剑?”众不二法门弟子皆是一怔,看了看第一箜侯,很是惑然。亦有人明白了第一箜侯的意思,心道:“第一刃士在剑道上几乎已是目空一切,也许除了元尊之外,连刃使他也未必十分敬服,能被第一刃士称为出色之剑的人,会是什么人?在这个龙灵关有异常反应的夜里,此人的出现又预示着什么?……”
玄天武帝庙中,大劫主、乐将、牙夭及众劫域中人皆愕然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晏聪被大劫主连人带刀击得跌飞而出,撞在玄天武帝的神像上的同一刹那,一道天电也正好击中了玄天武帝的神像。
如此空前强大的天电岂是凡人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所有劫域中人皆认定晏聪即使能在大劫主方才那可怕的一击中暂保性命,也会难逃此劫,刹那灰飞烟灭。
但事实却并不如他们所想象的那样。
似欲照彻天地的天电一闪而没,极度的亮光使得天电已闪逝之后,众人眼前仍有片刻无法视物,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当众人的视觉恢复正常时,骇然发现晏聪以刀击于神像,全身凭空全无借之力,却凝于半空,似乎他的所有重量仅仅凭着手中的刀与神像的相接就可以支撑了。
这绝对是只有在梦境才会出现的情形!
何况晏聪本就已然重伤。
劫域中人的思绪在极度的吃惊下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一时间,谁也无法确知晏聪是死是活,更无法猜透眼前这一幕预示着什么。
天电暂逝,天地间重归于一片黑暗。
这时,众人忽觉地面有微微晃动,并且晃动的感觉变得越来越明显。
牙夭失色道:“主公,一定是应劫之时已至,九幽地火定将喷薄而出,请主公速速定夺!”
大劫主哈哈一笑,道:“负阴抱阳,瑞劫相应——天瑞本就是应劫而生,既然应劫之时将至,那么天瑞的瑞灵之气重被激发就是迫在眉睫了!我们先行退避出十里之外,待九幽地火喷薄而出之后,立即来取重聚灵气的‘天瑞’!”
这时,地面的震晃已十分明显,人的站立都有困难。场中除大劫主之外,其他人莫不变色。
大劫主最后下令道:“牙夭,立即让鬼将以及他的鬼卒也速速退避!他在此守护天瑞二十年,终于也到了功成而退之时了。”
牙夭答应一声,当即取出随身携带的传讯烟花。
刑破、鬼将以及鬼将麾下鬼卒也在同一时间感受到地面的晃动。
刑破暗暗吃惊,不明所以。再看众鬼卒,虽然依旧是将他团团围住,似乎随时准备发动第二轮攻击,但却神色不安,像是即将有大祸临头一般。
刑破既惊且疑之际,忽听得玄天武帝庙方面传来尖锐的啸声,随即便见半空中展开一朵火红的焰花。
还未等刑破回过神来,鬼将已向众鬼卒打了个手势,众鬼卒如蒙大赦,立即在鬼将的带领下如风一般向东南方向退去。
对方在显然占据了主动的情况下突然退走,绝对事有蹊跷,而地面的晃动也证实了这一点。刑破虽然不知详情,却也知道当务之急是要速速离开此地。
当下,他急忙将倒在血泊中的梅木扶起,迅速将她的几处穴道封住了,以止住流血,随即抱着梅木,向与鬼将等人退去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地面的摇晃在刑破疾掠的同时,不断地晃得更剧烈,像是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亮得惊人的天电一次又一次地闪过天际,划破长空,遥劈大地,所指方向,竟一无例外地是玄天武帝庙所在之处。
刑破这时也隐约感到即将有一场绝非人力所能抗衡的变故降临!他几乎已是豁尽了自己的最高修为,在极速奔走,一道道天电闪过,将地面上的一切照得明明灭灭,加上地面又在摇晃着,这让刑破的奔走极为艰难。
也不知奔出了多远,忽闻身后“轰隆”一声有如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其声势之巨,让人顿时心生天地即将毁灭之感,可怕的轰鸣声以可怕的速度迅速传开,数十里之外亦清晰可闻。
可怕的轰鸣声如同予刑破一记重锤,使他头脑“嗡嗡……”作响,意识出现了刹那间的中断,但迅即又清醒过来,一种本能驱使他激发了生命的所有潜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全力疾掠。
他甚至根本无暇回顾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视觉的变幻却是无须回头也是能感受到的,轰鸣声刚响起时,天地间似乎更为黑暗,但紧接着天色却又变得亮如白昼,密如骤雨的爆响声在后方接连响起。
刑破已近力竭,却不能不咬牙苦撑,正如灵使所言,他如同一只历尽了无数次生死的狼,对死亡的气息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感觉。此刻,他知道多迈出一步,便是离死亡远一步。
至于最后能否从死亡的阴影中逃脱,刑破心中没有丝毫底细。
十里之距,对于大劫主这样的人物来说,实是微不足道。
当他立足于玄天武帝庙南向十里之外的一个山坡上时,玄天武帝庙那边正好喷射出万道火焰。
地下喷出的烈焰冲天而起,在瞬息间燃尽了虚空中可以供养人的气息,奇热无比的烈焰在片刻间熔化了一切,并将之抛入空中,形成泛着慑月白光的火球,火球在鼓胀、散射……同时,其光芒也由白色变成了红色,有如盛开于夜色中的猩红之花。
来自九幽地下之火顷刻间吞噬了玄天武帝庙。
而烈焰、熔化的岩石却依旧以极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看起来就如同在汹涌奔流的烈焰火光之江河。
火浪所到之处,立时吞灭一切生机!
火光以及烟雾阻挡了大劫主的视线,所以他并未看到往另一个方向逃离的刑破,而只能看到往东南方向逃离的鬼将及鬼卒,还有虽然与自己同一方向却因为速度相对慢了不少而落下的劫域中人。
事实上,大劫主心中自知,对于这些人能否逃脱劫难,他虽然也在意,但却远不如对晏聪生死如何更在意。
按理,就算晏聪在自己惊世一击之下侥幸保命,又逃过了天电之击,但在这九幽地火的虐掠下,他也绝对没有可能再活下来了,但不知为何,大劫主却对他的生死仍是念念不忘。
也许,这是因为大劫主没有料到晏聪如此年轻,却能在他九成功力的一击之下没有当场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之故。一个如此年轻的人却有着此等可怕的修为,这不能不让大劫主对他另眼相看。
大劫主以冷漠的眼神望着远处尚未逃离死亡阴影的部属,他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即使真的有人没能逃过这一劫难,那也是因为他们修为不济,对于这种部属的死,大劫主自然是无动于衷。
此时,虽然在十里之外,但大劫主也已感到热浪逼人,相信其他人的感觉更为强烈。
最先赶到大劫主身边的是牙夭,乐将因为被晏聪击伤,反而落在了牙夭的后面。
牙夭一见大劫主,先拜伏于地,以其近乎娇嗲的声音道:“主公神功盖世,我等实在望尘莫及!”
大劫主一笑,道:“起来吧。”
牙夭起身之时,乐将亦已赶到,她的脸色已有些苍白了,看来晏聪将她伤得不轻,才使其功力大打折扣。
大劫主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复又投向玄天武帝庙那边。
乐将似是心有余悸,喘息道:“主公,我们是不是再退出一段距离,以保万无一失?”
话音甫落,忽闻大劫主不悦地“哼”了一声,乐将大惊失色,立即跪倒于地。
却听得大劫主冷声道:“他居然还活着!”
乐将一怔,旋即明白大劫主方才并不是为她的话而发怒,心中稍定,她大胆抬起头来,顺着大劫主的目光望去,赫然发现远处正有一人影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向东南方向疾掠而去!看此人身法之快,其修为应在鬼将之上,自然更不可能是鬼将手下的人。此时这一带已亮如白昼,以大劫主的目力,虽然与对方相距甚远,但也已看出那人是谁了。
而乐将由大劫主的言语神情自然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那么那道向东南方向疾掠而去的人影极可能就是本应早已断送性命的晏聪!
若此人真的是晏聪,大劫主的惊怒自是难免了。
刑破全力奔掠出近十里之外时,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河面并不宽,却甚是湍急,刑破毫不犹豫地抱着梅木跳入了河中。
待跳入水中之后,刑破才发现有些不妙,作为一名曾经十分出色的杀手,即使身在水中,他的生存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所以他才毫无顾忌地跃入河中。但情急之中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体力已消耗太巨,以至于他一入水中,竟被冲出了好几丈远。
刑破竭力将梅木托出水面,一边踩着水向对岸游去,这宽不到十丈的河面,平日里根本不在话下,但这一次却让刑破大吃苦头。
当他好不容易横渡至对岸时,心神一下子松弛下来,将梅木放在沙滩上之后,立即如同瘫了一般轰然倒下。
少顷,他缓缓撑起身子,回首向对岸望去,正好看见一道道赤红色的熔岩在大地上飞速流窜,如同一道道火龙。
“火龙”最后竟一头窜入水中,熔岩一入水中,立时产生大量的水雾,发出惊人的“滋滋……”之声,半条河开始沸腾了,而熔岩注入水中之后,迅速凝固成为坚硬的岩石,如同狂奔的野马忽然凝形,而更多的熔岩又迅速盖过了这新形成的坚硬岩石,奔出一段距离后,复又凝固,如此周而往复,其情形蔚为壮观。
刑破亲眼目睹这罕见的一幕,目瞪口呆,几乎忘了自己处境的危险!
熔岩不断注入,不断向前延伸,由此形成的岩石几乎要隔断了河水,河水开始被迫改变河道了。
刑破这才如梦初醒,暗叫不妙,如果这熔岩一直奔流不息,那自己迟早将累得倒下,并立即在极热的熔岩中化为灰末。
甚至连一点灰末也不留下。
刑破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已被抽干了似的,连站起身都有些困难,但他还是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就在他站起身的时候,天地间忽然一下子静了下来,爆炸声、熔岩奔泻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远处的几棵大树如同一支支巨大的火把般在燃烧,而灌木杂草早已焚烧殆尽,前面的河面上雾气腾腾,但水中却不再有新生的岩石向自己这边延伸。
九幽地火已不再喷发!
刑破一下子跌坐地上,百感交集地望着眼前早已面目全非的一切。
猛地,他记起了梅木,急忙上前察看,只见梅木已陷于昏迷之中,过多的失血使她双唇干裂了。
刑破赶紧跑到河边,当他的双手探入河水中时,发现河水竟是温热的,但他已顾不了太多,先是自己痛饮了几口,随后用手捧了水往回走,但他左手四指齐断,一次只能捧回一点点水。刑破将有限之水喂入梅木口中后,又折回河边,如此反复,河水因为依旧奔流不息,也渐渐地变得不再温热了。
梅木终究是习武之人,加上血已为刑破止住,过了一阵子终于清醒了过来,悲喜交加地望着刑破。
“刑叔叔……”梅木声音低弱地道。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刑破忙道,“方才应该是九幽地火在喷发,所幸这只是很小的一次喷发,若是更可怕一些,有可能方圆百里、千里都难以幸免!那我们便是插上双翅,也逃不过这一劫了!”
梅木低声道:“可我娘她……”
刑破顿时无言了,他的目光不敢与梅木哀伤的目光相对,心中充满了内疚与自责,半晌才道:“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你们!”
梅木如何不知刑破对自己一家忠心耿耿?她反过来安慰刑破道:“刑叔叔,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已经尽力了。”喘息了一阵,她接着道,“也许我娘说得没错,这样对她也是一种解脱……自爹去逝之后,娘就从来没有真正地开心过……”
刑破无言以对。
梅木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不知晏……晏师兄怎么样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刑破道:“在那庙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在想梅木、顾影为何会被震飞出玄天武帝庙之外。
梅木道:“是大劫主!大劫主与晏师兄相战,他们的修为都极高,我娘与我就是因此而被气劲震飞的!”
“大劫主?劫域之主!”刑破大吃一惊。
“不错,与大劫主同来的还有不少劫域中人。”
刑破见梅木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便劝道:“你身子太虚弱了,暂时还是少说为好。”
梅木道:“我没事……刑叔叔,你说我晏师兄会有危险吗?”顿了顿,又补充道,“他是为救我与娘才遭遇大劫主的,我真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
刑破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他的对手真的是大劫主,那恐怕是……是凶多吉少了。”他听出了梅木对晏聪的关切,所以才说是凶多吉少,而事实上在他看来,晏聪根本就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梅木道:“他的武功极高的,连劫域的乐将都无法胜过他……也许,他能成功脱险,对吗?”
她以乞求的目光望向刑破,似只要刑破一点头,晏聪就可以活下来了。
刑破又怎忍心打破梅木最后一丝希望?他点了点头,道:“既然他能够胜过乐将,那其修为的确是极为高明的,由此推测,脱险的机会就很大了。”
他随即换了话题,道:“看来,那鬼将也应该是劫域中人,所以他与他的一干属下在见了焰火之后会立即撤退,想必那是大劫主发出的命令。仅仅一个鬼将已难以应付了,若是再加上大劫主,那我们就更危险了。此地不宜久留,小姐,我们还是趁劫域的人尚未发现我们先离开此地,如何?”
梅木心中依然牵挂着晏聪的安危,但同时她也知道就算她留下来,也不能对晏聪有什么帮助,于是勉强点了点头道:“也……好。”
鬼将率领他的人向东南方向全速逃离,直至自以为应该安全的地方才停下,回首清点人数,发现少了几人,再回头一看,可怕的熔岩早已断了他们的退路,也不见有那几名鬼卒的人影,一问,才知落下的那几名鬼卒都是与刑破一战中受伤者,如此看来,那几名鬼卒的结局不言而喻,恐怕早已为熔岩吞噬了,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众鬼卒尚心有余悸,想劝鬼将再逃出一段路程。
鬼将怒喝一声:“真是胆小如鼠!那九幽地火喷发已尽,再过片刻就没事了,何需再逃?”
众鬼卒不敢再言语,皆面对玄天武帝庙方向而立,惶惶不安地望着那依旧奔泻不息的熔岩,不少鬼卒已是脸色煞白,两股发颤。
也许他们并不是害怕死亡,而只是出于对天地自然可怕力量的本能畏惧。人的力量在自然天地的力量面前,有时实在是微不足道。
面对依旧奔泻不止的熔岩,鬼将心头也不由为之惊悸,阵阵热浪袭来,更让人有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感觉。
但鬼将纵然心有惧意,也决不会显露出来,唯有强作镇定。
熔岩越来越近,热浪逼人,众鬼卒皆眼巴巴地望着鬼将,却又不敢开口。
鬼将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越逼越近的熔岩,心弦越绷越紧。
终于,在鬼将自感心弦都要绷断的那一刻,熔岩终于在离他们约一里之距的地方停下了。
鬼将与众鬼卒一时都静立无言,一片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鬼将倏而纵声大笑,笑得既得意又有些如释重负,“果然不出本将所料!”
众鬼卒也是一片欢呼雀跃,原来劫后余生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有鬼卒道:“我们奉大劫主之命在此守护天瑞多年,而在我们之前,更有无数代先人在此守护了两千年!如今突然有九幽地火发作,定已将天瑞毁坏,那所有的工夫岂非都是白白浪费了?”
立即又有一鬼卒接口道:“是啊,我们终年隐于玄天武帝庙四周,掘土为穴,隐藏行踪,算是为守护天瑞吃尽了苦头,若是今日天瑞毁于一旦,那……那实是可惜。”
鬼将哈哈一笑,道:“将天瑞留在此处,是玄天武帝的安排。玄天武帝乃智绝天下的神明,他岂会想不到这一点?虽然本将亦不知详情如何,却知道天瑞在这九幽地火之中应该无恙!”
虽然对鬼将的话将信将疑,但众鬼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蓦地,一声冷笑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虽然仅仅是冷笑声,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头皆是一凛。
循声望去,只见离他们十几丈之外的一棵大树前,有一近乎全裸的年轻男子正冷冷地望着他们,那棵树的树叶早已卷曲了。
由于左近还有树木在燃烧,所以鬼将及众鬼卒皆能够看清那年轻男子的面目。
此年轻男子正是晏聪!
不过鬼将等人却还是第一次与晏聪正面相对。他们终年在玄天武帝庙周围出没,当晏聪进入玄天武帝庙时,自然也没能逃过他们的监视,只是在此之前他们已将更多注意集中于刑破身上罢了。刑破为了不被晏聪发现,一直有意隐藏行踪,这异常的举动当然会吸引鬼将的注意力,所以最终是乐将、大劫主先对晏聪出了手。
鬼将既知晏聪曾在玄天武帝庙一战,那么此时见晏聪竟然还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头之吃惊自是非同小可,他实在难以相信乐土竟有如此可怕的年轻人,竟能在大劫主面前全身而退。
抑或是因为大劫主见此人并不会对劫域、对天瑞构成威胁,所以手下留情了?
但这却委实不合大劫主的行事风格,以大劫主习惯,只要他出手了,几乎就从不留活口!
因摸不清晏聪的底细,鬼将保持了谨慎态度,他以平淡的语气道:“我等劫后余生,一时有些失态,倒让朋友见笑了。”
听鬼将这么说,众鬼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守护玄天武帝庙中天瑞的这些年间,亡于鬼将刀下的人难以计数,正因为有太多的人在接近玄天武帝庙后丢了性命,却又无法找到真凶,才有人认为此庙凶邪,玄天武帝庙就此荒废了,连玄天武帝庙周围数里之内都无人居住了,而用来囚押梅木、顾影的城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废弃。
此刻,鬼将如此客客气气地与晏聪说话,委实出乎众鬼卒的意料之外。
没料到晏聪竟毫不领情,他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冷笑:“劫后余生?嘿嘿,恐怕未必!”
鬼将怒焰顿生,眼中杀机汹涌,他森然道:“你太不知趣了!这些年来,在这一带亡于我手下的不下百人,本将本以为天瑞既已重新面世,就可以暂时不再杀人,可是你自己却送上门来,本将只好改变主意了!”
“你所杀之人不下百数?”晏聪皱了皱眉,沉声道,“那么你们更死有余辜!”
语音未落,已蓦然跨出一步,仅是一步跨出,却已在刹那间越过了惊人的空间距离。
鬼将神色倏变,他已然知道晏聪能在大劫主手下逃脱性命并不仅是因为侥幸。
无须鬼将下令,从鬼卒已成包抄之势,向晏聪迎去。
晏聪侵进之速没有丝毫放缓,他与离他最近的一名鬼卒的距离在以令人目眩神迷的速度闪电般接近,由此形成了对鬼卒视觉的极大冲击。
晏聪蓦然横斩一刀!
绝无任何繁杂变化,精简得无以复加,却偏偏予人以不可逆违之感!那一刀俨然已可将天地分斩两半,一边是生,一边是死,而是生是死,皆在刀势的驾驭之中。
正是无缺六式中的“刀断天涯”,不过此刻这一式由晏聪使出,更具无可抗逆的超然霸气,其气势威力已超越顾浪子!
那鬼卒刀已在手,忽然间竟有了心灰意冷的绝望,只感到死神已然将他完全笼罩,根本不容他作出任何反应。
那一刻,命运已不再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而是在晏聪的刀下!他甚至有放弃出刀的意图,因为他的战意在晏聪凛然一切的刀意之下,已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死亡如期而至!
晏聪一刀之下,已将那鬼卒连人带刀斩作两截,凄迷的血雾蓦然飘散开来,在无俦刀气的激荡之下,形成一股血色的气旋,情景骇人。
而这时其余的鬼卒已然形成了合围之势,十余件兵器同时向晏聪席卷过来。
晏聪只进不退,以快不可言的速度闪入鬼卒群中,一团夺目的刀芒与他的身形完全融为一体,犹如一团不可违逆的死亡旋风,在众鬼卒之间倏忽进退,每一步踏出都是那么的出人意料,又充满了极度的智慧,由此更使他手中之刀的杀伤力发挥至巅峰极限。
竟没有任何金铁交鸣之声!
但这种寂静予人的感觉却是如窒息的压抑沉闷,在无声之中隐藏着惊心动魄的力量。
蓦地,晏聪的身形化为极静,手中之刀遥指鬼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与凛然气度。
而所有围攻晏聪的鬼卒亦于同一时间忽然凝形不动,一时间气氛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倏地,有奇异而森然的声音响起,犹如淤阻的水流所发出的汩汩之声,紧接着众鬼卒的颈部忽然出现了一道血痕,血痕迅速扩大,最终化作血箭飙射而出。
十余名鬼卒几乎不分先后地轰然倒下,倒下时已然气绝身亡。
——那奇异而森然的声音赫然是鲜血自被切断的血管中喷涌而出的声音!
如此可怕的杀人手法深深地震撼着尚未与晏聪交手的鬼将!这些年来,他们随鬼将在玄天武帝庙周围出没,已习惯了杀人,这一次却品尝到了任人宰割的滋味。
骁勇的鬼卒这时也不由心生怯意,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唯有鬼将仍立于原处。
鬼将的瞳孔缓缓地收缩了,所有的心神都集中于晏聪手中的刀上。
他忽然感到死亡从来没有如此地接近!
他的刀在袭击刑破时被刑破迫得脱手,刀为刑破所得,而当刑破受众鬼卒围攻时,他则拾起了刑破的刀。如今,他手中所持的正是刑破的兵器。
晏聪寒声道:“我说过,你们并没有真正地逃过劫难!真正的劫难才刚刚开始!你们的主子大劫主想取我性命,可惜天不遂他之意,连上天都在帮我,让我起死回生,而且获得了更强的力量!”他的目光冷冷地罩在鬼将身上,续道,“而你,将会因为你主子的所作所为付出生命的代价!”
鬼将慢慢地将刀握紧,沉声道:“恐怕你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这些年来,亡于本将刀下的人太多了,再添上你一个也无妨!”
“是吗?”晏聪嘴角浮现出不屑一顾的笑意。
刀,已徐徐扬起。
不知由何处生起的风在渐渐变强。
晏聪的目光是那么坚定而自信,仿若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做到世间任何一件事。
谁也不知道晏聪何以能奇迹般地活下来,更不知他又如何获得更强的力量!
与此同时,玄天武帝庙正南方向的土坡上,大劫主、乐将、牙夭等人可以大致看到鬼将这边的情形。
“主公,看样子是鬼将遭遇强敌了。”牙夭在大劫主的耳边道:“是几乎已丧命于主公手下的那小子吗?”
大劫主沉声道:“正是他!他似乎变得更强了!”
“即使变得更强,他也永远是主公的手下败将!”牙夭道,“主公,我们是否去看一看?鬼将是否有必胜的把握?”
大劫主“哼”了一声,道:“鬼将取胜的概率最多只有四成!不过,即使如此,我们也不能去相助他,因为还有远比这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办!”
“主公是指……天瑞?”牙夭道。
“正是!天瑞是应劫而生的,此时天、地之劫皆已过,又正值七星连珠之时,‘天瑞’定然已被激起灵气,取得天瑞是我劫域千年夙愿,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此刻,玄天武帝庙周围十里之内决不可能有活人,正是取天瑞的大好时机,不可错过!”
“主公所言极是!不过这九幽地火实在太厉害了,虽然未必能伤主公,但若是过早接近玄天武帝庙所在之地,万一九幽地火再次肆虐,终是让人有些担忧。”牙夭道。
牙夭所言,大劫主何尝不知?但“天瑞”对劫域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大劫主宁可自己冒险,也不愿在最后的关头再出什么偏差。天瑞一刻没有到手,他就一刻不能安心。
于是,大劫主道:“你们留在这儿,一旦有人试图接近玄天武帝庙所在的地方,即刻全力围截,我去取天瑞!”
众人恭然应道:“遵命!主公多加小心!”
大劫主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地道:“谅也没什么大不了,劫域的千年夙愿,定将如愿以偿!殃云,刀来!”
那身形高大的丑汉答应一声,双足分立,将他所负的九尺长的铁匣取出,双手捧着,稳稳地走到大劫主面前,恭然奉上。
铁匣内所装正是大劫主的兵器,平日由丑奴殃云背负。以殃云高大结实有如铁铸的身躯,背负此兵器时,半指宽的肩绳仍是深深地勒进了他的肩肌之中,日长月久,他的右肩肩肌已被压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殃云与这铁匣向来形影不离,仿若他与铁匣已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所以当他将铁匣交与大劫主后,众人看他竟有些不习惯了,而殃云自己亦感到浑身不自在,连手脚都不知当如何摆放,显得怅然若失。
事实上自他追随大劫主后,几乎从未离开大劫主,而这些年来,大劫主已极少出手,即使出手,也无须动用兵器,所以此时殃云才会如此的不习惯。
大劫主接过铁匣,将之背负身上,再也不看众部属一眼,蓦然掠身而起,向玄天武帝庙所在的方向疾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