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3 -- 第八章 天地之差
顾影却不知这是由“天阙六式”衍变而来的“无缺六式”。
刀剑倏然相接,惊天撞击声中,两人齐齐退出一步。
甫一退出,晏聪立即双腕运力,手中之刀自下而上全速斩出,一道光弧似乎顷刻间将大千世界生生划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边为生,一边为死!
“好刀法!”乌稷由衷赞了一句,短剑划出重重剑芒,全力防范,声势不同凡响。
乌稷用剑之妙已至鬼神难测之境,在间不容发的刹那间,他的剑已自无数不同的角度与晏聪的刀相撞,却一无例外地一触即退,瞬间刀剑已完成了难以计数的接触。乌稷竟以柔克刚,化去了晏聪凌厉无匹的刀击!他的剑本就轻短,更显凶险,以如此短的剑做到这一点,需要极高的自信,稍有差错,便将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仅凭这一点,就足使他赢得任何对手的尊重!
但他却不知自己的对手晏聪一直在隐藏着真正实力!
也许论招式之精绝,晏聪未必能逾越乌稷,但论内力修为,自晏聪被灵使以非常手段强行催至“三劫妙法”的第三结界之后,其内力修为甚至不在灵使之下,若是全力施为,乌稷根本无法抗衡。但如此一来,恐怕就会让顾影起疑,更不用说刑破了。
乌稷见晏聪的刀道修为如此高明,心头不由有了悔意,后悔不该与晏聪单打独斗。他倒并非担心落败颜面无光,也不是担心有性命之忧,而是想到若自己万一真的败于晏聪的剑下,难道眼睁睁看着顾影、梅木一走了之?
若如此,他将如何向灵使交代?
可若让他食言,却又是他所不屑为的。
想到这一点,乌稷暗一咬牙,暗自将自身修为催发至最高境界,剑势大炽,攻势如汹涌之潮,向晏聪席卷而去。
剑芒爆闪,幻影无数,重重剑影组成一团饱含无穷杀机的旋风,将晏聪卷裹其中。密不可分、疾不可辨的剑影似乎无始无终,绵绵不绝。
可惜,如此声势骇人的倾力之击,仍是无法击溃晏聪!仅凭一式“逶迤千城”,一式“刀断天涯”,晏聪竟封住了对手万变莫测的袭击!在乌稷的感觉中,晏聪使出的这两式刀法并非完全无懈可击,但偏偏自己却始终无法一击奏效,对方总是能在最后关头及时弥补足以致命的缺陷。而此番作为,在乌稷看来,已违背了人世间的常理!晏聪数度在决不可能挽回不利局面的情况下匪夷所思地力挽狂澜,这几乎等若将奔泻的瀑布生生止住!
乌稷一生之中尚从未经历如此诡异而被动的战局,以至于感到自己无法战胜晏聪已不再是因为实力的缘故,而是因为某种神秘的宿命。
他却不知这是因为晏聪虽然无法在招式上胜过他,但却凭借浩瀚如海的内力修为,毫不费力地弥补了这一点。对晏聪来说,与乌稷一战,内息绝对是游刃有余,他完全可以在对方已豁尽最高内力修为时,仍有足够的回旋空间。
右是乌稷明白这一点,只怕立时斗志全无。
但此刻对乌稷来说,却是在作着生死悬于一线间的殊死搏杀,死亡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与自己接近,他已无暇再去思索更多的东西,所能做的唯有竭尽全力。
晏聪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居高临下、玩弄他人于股掌间的快意。
对他来说,这已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游戏该如何结束,何时结束,全在于他的决定。
此刻,晏聪觉得是该结束这场游戏的时候了——这时,两人已惊心动魄地攻守互易上百招!
——当然,“惊心动魄”只是外人的感觉,而事实上晏聪却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晏聪冷哼一声,沉声道:“请试试我的这一式‘天地悠悠刀不尽’吧!”
言语间,他已如天马行空般掠起,人刀恍然已如一体,怒射向乌稷!
晏聪反反复复地只使“逶迤千城”与“刀断天涯”两式刀法,却让对方始终无法取胜,这早已让乌稷心烦意乱,听得晏聪此言,乌稷反倒有精神大振之感,大喝一声,亦全力激起自己的最高修为,短剑在虚空划过一道玄奥复杂莫测的轨迹,向晏聪奋力迎去!
刀剑破空之声惊心动魄!
一股改天易地、吞没万物的气势刹那间笼罩了极广的范围!
众人的呼吸亦止于一瞬,每个人心中都明白搏斗双方或胜或败,将在这一刻分晓。
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间,谁也没有留意到晏聪的嘴角再度浮现出了绝对自信的笑意!
在这种时刻,晏聪仍能如此从容自信,堪称已在生与死之间闲庭信步。
刀剑以一往无回之势迅速相接!
竟没有想象中密如骤雨般的金铁交鸣声,而是仅有一声如石破天惊般的撞击声,随即便是极清越而又扣人心弦的刀剑相擦之声。
一声闷哼,血光乍现!
两道人影同时倒飘而出。
乌稷飞出数丈之外,方颓然坠下,曲膝半跪,以剑拄地,左手用力捂着腹部,鲜血若泉涌般自他指掌间不断溢出,情景骇人。
而晏聪倒飘而出后,重重撞在身后的一堵墙上方止住退势,他踉跄了一步,终于站定。
他的嘴角有一抹血迹,看样子他也受了内伤。
谁都能看出与乌稷的伤势相比,他的伤势算不了什么。
乌稷以剑拄地,试图站起,尝试了几次,却都无法成功,心头不由升起悲怆之感。
谁也不知道,其实晏聪根本没有受伤,他嘴角的血迹只不过是他在倒飞而出时借机咬破舌面而形成的。
不二法门众弟子从震愕中清醒过来,齐齐亮出兵器,将晏聪团团围住。
晏聪对此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却投向了乌稷。
乌稷吃力地伸出一只手来,缓缓抬起头,嘶声道:“我……败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众不二法门弟子皆吃一惊,立即有人道:“不可!灵使让我等看守她们,岂能就这样让她们离去?若灵使怪罪下来,我们谁也担当不起!”
晏聪“嘿嘿”一声,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冷笑道:“难道这便是不二法门的所作所为吗?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他并不想与对方过多缠战,尽管他根本无所畏惧。
这些法门弟子都是追随灵使的,一旦陷入混战中,难保不会有所伤亡——虽说也许晏聪可以做到让对方只伤而不亡,但这却有些不合情理了。
他的那一刀本完全可以取乌稷性命,但他刀下留了余地,让乌稷活了下来。他相信乌稷可以使他不会陷入对方的缠战中,这是源于他对乌稷性情的洞察与判断。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乌稷果然守信。
此刻,晏聪的目光就等于无形的鞭子,使乌稷不得不再度坚持自己的决定,否则,他的武者灵魂将会感到极度不安。
而对同伴的责疑,乌稷只能坚持己见。只见他吃力地道:“今日之事,责任……全……全在于我乌稷,若……灵……灵使怪罪下来,与他人无关……”
他竭力想使自己的话显得平稳些,却无力办到。
比肉体的痛苦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为辜负了灵使的重托而萌生的无限自责与懊恼!
晏聪对这一结局很满意,他自忖整个过程应称得上天衣无缝,现在,就等着刑破出现了。
他还刀入鞘,向顾影、梅木道:“我们可以离开此地了。”
梅木看了他一眼,俏脸微红,举了举双手,手上的链锁“当当……”作响。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意思却很明显,是让晏聪想办法替她将这个累赘去了,而这种无声的表达方式则显得有些亲昵。
方才晏聪从容挫败乌稷,其卓然神采以及为救顾影母女二人不畏涉险的胆识侠义,已使梅木芳心暗起涟漪。
在她心目中,父亲梅一笑无疑是最伟大的人,而父亲与母亲的恩爱亦给她以很深的影响。当她情愫初萌之时,便已暗自思忖自己心爱的人应该如父亲那样既有卓然不群的修为,又高大俊朗,更有一颗侠义之心。
而眼前自己从未谋面的舅舅的弟子诸方面与她所希翼的都全然吻合。
梅木的心顿时为之触动!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被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也许是天意要以这种独特的方式成全她的美丽心愿……
晏聪何等聪明,立时察觉到佳人柔情。对他来说,这也是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因为他自幼便被迫以假死回避灾祸,之后又随师顾浪子流浪四方,大多时间是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度过。即使是进入六道门,六道门虽然弟子众多,但由于晏聪进入六道门是为了复仇,所以在看似平常的心态后隐藏的是时刻警惕不安的心绪,这使他不得不忽略了生活中种种美好的情感,以至于在六道门那么多年,他没能与六道门的任何一同门结下很深的交情。他予人的感觉都是看似随和,但又很难真正接近。
而这一次,梅木对他的亲昵与信任,顿让他心头升起几许暖意,几许豪情。他淡淡一笑,道:“师妹放心,我自有办法。现在我们应先离开此地。”
梅木很信任地点了点头,对顾影道:“娘,我们走吧。”
梅木扶着顾影,晏聪随于其后,三人就这样在法门弟子的目光下离开了城堡。
出了城堡,到了城堡外的路口,晏聪道:“你们先沿此路向北而行两里,到时会出现一座玄天武帝庙,那里适于隐身,你们就在庙中等我。”
顾影不解地道:“你为何不与我们同行?”
晏聪道:“我担心他们会改变主意,如果我们同行,一定很难逃脱他们的追踪。但若是由我在此阻截一阵,情况就不同了,他们还奈何不了我!”
顾影听罢,心中暗自点头,深感此子行事谨慎细致,弟弟顾浪子能有如此弟子,实是一大幸事。
梅木道:“你的伤……不碍事吧?”
晏聪这才记起自己也是“受了伤”的,暗叫惭愧,若不是有梅木这句话,他几乎已忘了这一点,时间久了,只怕会露出马脚。
当下他道:“无妨,只是轻伤。”
顾影叮嘱晏聪:“你也要多加小心!不二法门在世人眼中一向是公正的化身,今日之举却不够光明磊落,正因为如此,他们更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因为他们担心这将大损不二法门的声望,所以你要格外小心!”
晏聪道:“晚辈一定会小心的。”
顾影这才与梅木先行离开,向北而去。
待梅木、顾影的身影已消失于视野之外后,晏聪就近拣了一块岩石坐下,慢慢地回味方才的整个过程,想着想着,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志得踌躇的笑意。
城堡中仍有隐隐约约的灯火,却一直未见有人离开城堡向这边追踪而来,看样子乌稷在这些人当中颇有威信,而且乌稷又是一个重诺之人。
晏聪在原地守候了近半个时辰,在这段时间内,城堡方向一直出奇的平静。晏聪估计这时梅木她们应已到达目的地了,于是站起身来,最后看了城堡一眼。就在他目光投向城堡那边时,耳际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本使感觉到你很兴奋,看来,事情一定进展得很顺利!很好!只要你能杀了刑破,就可以前去禅都了。在那儿,你可以见到战传说。当世年轻一辈中,唯一有可能与你一较高下者,也许就唯有战传说了!”
是灵使的声音!
晏聪心头凛然一惊,双目迅速四扫。
以他今日之功力,目光所及,一片明亮,在黑夜中也与白天无甚区别。
但目视四周,却一无所获。
“你不必惊讶,事实上本使并不在你身边,但因为你的三劫妙法是源自本使,而三劫妙法除了是一种武道绝学之外,亦讲求强大的心灵之力,如今,你我心灵如息一脉,即使你在千里之外,你的喜怒哀乐也能为本使感觉到!而你此刻所听到的声音也是来自于心灵而非耳中。”
晏聪惊愕欲绝!
他的肌肉一点点地绷紧,忽然有种全身赤裸、毫无隐蔽之感。
不,赤裸的只是他的灵魂!
当一个人忽然发现自己的灵魂将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另一个人的视野下时,那种感觉,决不好受。
哪怕晏聪已视灵使为自己永远效忠的主人,这种滋味也不好受!
毕竟,在未进入“三劫妙法”的第三结界之前,他曾有过漫长的有独立思想的时间,这决定了他虽然已甘为灵使之仆,但往日的思想仍会在特定的情形下影响他的性情。
晏聪心神恍惚间,竟忘了他的话并不能为灵使所听到,他道:“但我为何不能感受到主人的心灵?”
话一出口,方知愚蠢。
没想到灵使接着又道:“你的三劫妙法是源于本使,本使能感受到你的心绪,但你却无法感受到我的喜憎。正如水只能往低处流一样,我的心灵之力比你更强大!这便决定了这一点。不过,你我毕竟心灵相系,当我们接近时,你仍是能够感觉到我的存在——这已足够了。”
论内力修为,晏聪达到了灵使所未能达到的三劫妙法第三结界,也许已高于灵使自身。但灵使之所以有“灵使”之称,正是因为他有着他人难以逾越的心境修为,他的心灵之力的确在晏聪之上。
也正因为如此,灵使才敢助晏聪达到三劫妙法的第三结界,而不必担心晏聪会反客为主,不受他约束!
晏聪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有朝一日我的心灵之力超越了主人又当如何?”
心念甫起,晏聪自己立被骇了一跳,暗自道:“我怎可如此想?我当然应永远忠于主人!哪怕真有超越主人的那一天也是如此!”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心生此念时,就已是他自己的灵魂在下意识中对灵使的心灵之力的一种反抗,尽管这种反抗还是十分的微弱,而不易察觉。
晏聪自责的同时,又想到既然主人灵使能洞悉自己的一切,那么方才自己的念头岂非也已被主人灵使洞察?
思及这一点,晏聪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那种自己的心思将为外人洞察无遗的滋味,实是不好受。
晏聪又听到了灵使的声音:“你很郁闷?哈哈哈……也许这是因为你还不太适应,慢慢地就会习惯的。我是你的主人,你的心思为主人所知又有何妨?当你面对芸芸众生时,你的不世修为仍能让你高高在上,睥睨万物!”
晏聪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
“去吧,杀刑破,入禅都。”灵使的声音最后道,其声充满神秘的鼓动性,晏聪的心再一次为之而热血沸腾,仿若看到了自己所向披靡、傲视苍生的情景。
他的双眼像是有两团火焰在熊熊燃烧,明亮得隐然有一股邪魔之气。
……
二里之距对今日的晏聪来说,本可在片刻间逾越。
但为了掩藏行迹,他仍是有意保留了实力。
好在对晏聪来说,掩藏实力乃至掩藏自己的真实情感,都不是陌生的事。在六道门中,他早已习惯了这么做。
换作他人,也许将会在不自觉中暴露了真正的实力。
顾影、梅木正在那座庙中等候着他。
这座庙是晏聪在前去救顾影、梅木的途中发现的,像这种供奉玄天武帝的庙宇,在乐土可谓是处处可见。
但与别处玄天武帝庙的香火鼎盛不同的是,这座玄天武帝庙显得格外破败,像是已年久失修,通往庙内的那条石径也长满了杂草。
晏聪一近庙门,便看见了梅木、顾影二人正盘膝坐在地上,他的脚步惊动了她们,只听得梅木道:“是晏大哥吗?”
“是我。”晏聪应道。他先是有些奇怪梅木明明见己进入,为何还要这么问?随即想到这是因为自己目力在梅木之上,他能看到对方,对方却无法看清他。
一边应着,晏聪已进入庙内。
“山路不好走吧?”顾影有些关切地道。
晏聪略一沉吟,笑道:“晚辈自幼随师父生活在山野之中,已习惯了。”
他这么说,自可使顾影更坚信他是顾浪子的弟子。
顾影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师父这一生,可真是颠沛流离,没有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他现在可好?”
“好,家师常说他很想念家人、想念前辈,可惜他无法与前辈见面。”晏聪道。
“你涉险前来相救我们,你师父一定很担心,你还是快回去向他复命吧,也免得他牵挂。我与梅儿有避身之处,你们不用担心。”顾影道。
晏聪心头一震,本能地觉得有些异常。
“她为何急着要与我分开?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可思议……”晏聪飞速转念,黑暗中,他的目光扫向梅木那边,只见梅木正垂首不语,双手在漫无目的地揉捏着一根草茎,看得出她的心绪一定很乱。
晏聪心头一动,猛地醒过神来:“刑破!一定是刑破!”
他断定当他还在城堡左近逗留时,刑破已与顾影、梅木见过面了。而且极可能刑破已察觉出什么,提醒了顾影、梅木,所以顾影才急着要与他分道而行。
明白了这一点,晏聪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悄悄提聚内息,并有意使之紊乱,顿时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着咳着,“哇”地喷出一口热血。
“你怎么了?”顾影、梅木同时脱口惊呼。
“看来,她们并未真正地起疑,也许是出于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心理才要与我分道而行的。若是我与她们分开,那岂非等于前功尽弃?如何能引得刑破现身?”
心中转念,口中已吃力地道:“无……无妨……那乌稷……好深厚的内力!”
“娘……”梅木像是哀求般道。
顾影沉默了片刻,道:“真难为你了,那名为乌稷的剑手的剑道修为恐怕可跻身当世剑手二十强之列呢!”
虽然她不谙武学,但以梅一笑夫人的身份说出这番话,仍是颇具说服力。
“但他仍是败给了晏大哥。”梅木道。
晏聪索性将戏演得更逼真,他道:“其实,当时我伤得不轻,但为了……为了迫使……乌稷认输,我……我只有强撑着,若非如此,还真不知能否脱身。不用担心,只要打坐调息一阵子,自然无……无妨。”
顾影道:“也罢,黑夜里也不便赶路,我们也等到天亮再起程吧。”
梅木掩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道:“娘,这神像后面还挺宽敞,又有神像遮挡,不若让晏聪在这后面调息疗伤,免得万一有人追踪过来,立时被发现。”
“也好。”顾影应道。
经梅木的话提醒,晏聪举目打量了庙内的情形。
位于庙堂正中央的,自是乐土人再熟悉不过的玄天武帝的神像,虽然只是一尊雕像,却已让人感到唯我独尊的绝世气概。
紧接着,晏聪的目光便被神像下方神台上所贴挂着的一条字幅吸引住了。此字幅长约七尺,宽约三尺,上面写了一行字,晏聪稍加打量,识出是这样一行字:“此庙凶邪,切勿入内!”
字体甚大,但庙内一片黑暗,所以梅木、顾影都未看见,否则也许会受这句话的影响了。
晏聪心头凛然一惊,暗道:“怎会有凶邪?”但他毕竟是武道中人,对此并不十分在意。何况他好不容易设计骗得暂时仍与顾影、梅木在一起,又怎愿因这种小事而改变?
不过,这条幅倒也解开了晏聪心头的一个疑团,那就是为何此庙会如此荒凉,与其他的玄天武帝庙大不相同。
玄天武帝在乐土万民的心目中无比崇敬,若非真有非比寻常之事在这庙中发生,一般人是万万不敢冒犯神威而将这样的条幅留在庙中的。
甚至,晏聪还想到了那座废弃了的城堡。那座城堡与这座玄天武帝庙相去不过二里之距,它的废弃会不会与这座庙有关?
晏聪满怀心思,忍不住又打量了那玄天武帝的神像一眼。
也不知是否是心里作怪,晏聪竟隐隐觉得这神像有些不同寻常。
但具体有何不同寻常之处,却又一时无法明了。
三人隐于神像后面,晏聪居外侧,顾影、梅木居内侧,一人都背倚着神像的台座坐下。
晏聪假作在调运内息,暗地里却凭借深不可测的内力,捕捉着玄天武帝庙四周的每一点不寻常之处,他自信只要刑破接近此庙,定能准确感知。
可惜,时间悄然流逝,他却一直无所收获,所捕捉到的只有夜风拂动草木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一直风平浪静,晏聪暗暗心焦,不由得记起灵使曾说过的话,心忖这刑破果然不简单!
忽闻梅木低声道:“好热……奇怪……”
顾影紧接着也道:“是啊,我感到背靠的地方竟有些微微发烫。”
晏聪一惊,立时也感觉到了!方才他之所以忽视了这一点,是因为他所有的心力皆全神贯注于寻找刑破的下落!
神像的底座怎会无故发热?
晏聪立时联想到那条幅上所写的内容:此庙凶邪,切勿入内。
难道,此庙真的有凶邪?!
思忖间,晏聪忽然心生警兆!
有高手接近!
而且是绝对可怕的高手!晏聪既已至三劫妙法的第三结界,其心灵的感应力便远逾常人。
好强横无匹的霸者气息!
以晏聪此刻的修为,竟也不由心头一阵狂跳。
难道,来者会是刑破?!
“你为何如此紧张?”
灵使的声音突然在晏聪心头响起,仿佛就在他身边言语。
猝不及防之下,晏聪骇了一跳,脱口“啊”的一声低声惊呼。
“你怎么了?”梅木急忙关切地问道。
晏聪这才回过神来,低声道:“有高手向这庙接近!”
梅木轻笑一声,道:“那有何妨?”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只要不是不二法门的人就无妨,是了,为什么不二法门的人要这么做?”
晏聪却早已从梅木的反应中推断出梅木之所以不紧张,是因为梅木认为晏聪所感觉的高手气息是来自于刑破!
但晏聪却已相信此人应不会是刑破!
当然,他也不会对梅木作此解释。
这时,天边竟传来了隐隐雷声,而那惊世高手的绝强气势正越来越盛,显然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接近。
晏聪本能地感到此人应该是冲这玄天武帝庙而来的,心中飞速思忖着对策。
虽然来者敌友难分,自己未必会与之发生冲突,但晏聪却委实不愿因为不可测的变故,而错失了引诱刑破出现的机会。
但梅木、顾影多半已认定他所说的高手就是刑破,那么自己是很难说服她们回避的。
左右为难,该当如何?
未等晏聪想出两全之策,他忽然察觉除了方才那惊世高手之外,竟又有人向这边接近!而且是与先前那人不同的方向向这边接近!
看来,此刻要想不为人所知地离去已决不可能!
既然如此,晏聪索性决定留下来静观事态变化。
这时,忽闻半里之遥的地方有笛声传来,笛声清越欢快,似在迎颂宾客。但在这样的荒野孤庙中忽闻笛声,予人的感觉仍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笛声悠长绵绵,足见吹奏者的内力修为不凡。
晏聪很快由笛声的变化判断出吹奏之人在向此庙而来,且来速甚快,不过片刻,已在庙外!
这时,梅木自也意识到事情不同凡响,而晏聪所言之高人,未必就是刑破!
“若非刑叔叔又是什么人?会不会是不二法门中人?”梅木心头暗自转念。
天边的惊雷声滚滚而来,却掩不住清越的笛声,谁也捉摸不透为何会有人在夜深人静的荒野中吹笛。
笛声忽止。
只听得一娇媚动人的女子的声音高声道:“属下恭迎主公大驾!”
“主公?这女子是什么人?她所称的主公又是谁?”晏聪没有料到吹奏笛音的会是一女子,吃惊非小。
“为何只有你一人?恨将何在?”
一个具有无限威仪、气势慑人的雄浑声音响起!晏聪心头一阵狂跳:“是他!他一定就是那气势强得可怕的惊世高手!”仅闻其声,已足以让人深信此人必是雄霸一方、惯于发号施令的强者!
“回禀主公,恨将他……他已战亡!”娇媚女子似乎有所惊惧,声音略显颤抖。
一阵可怕的沉默!
“是什么人,竟敢杀我大劫主之将!”声音森寒入骨。
庙内三人无不是凛然一惊,“大劫主”三字有如惊雷般在他们心头炸响,短时间内难以回过神来。
即使如今的晏聪已今非昔比,但乍闻“大劫主”之名,他仍是本能地有如雷贯耳之感!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心头不由升腾起莫名怒意!
“我已达到三劫妙法的第三结界,纵是大劫主又如何?我未必就不能与他一战!”
虽然如此想,但对雄霸一方的劫域大劫主突然驾临这荒郊野外,仍是吃惊非小。
至于梅木、顾影心头之惊愕更不待言。
那女子自是劫域乐将。此刻,她正领着自己的十二女婢跪伏于庙外空地上,方才的笛声正是她为迎候大劫主所奏。
乐将由大劫主森寒无比的语气中听出他已真正地动了杀机!
也难怪大劫主会如此震怒,他的三大战将在短短的时间内已在乐土连折其二!
乐将壮着胆子回禀道:“恨将……与哀将一样,是被同一个年轻人所杀,此人名为战传说,乃当年在龙灵关迎战千异的战曲之子!”
乐将之所以对战传说的事知悉不少,是因为当她将恨将救走后,恨将把他所知道的告诉了她。战传说在苦木集时,并未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虽然恨将所知的也并不多,而且在被乐将救出不久之后又很快亡于战传说剑下。但此后乐将又设法打听了与战传说有关的事,而对乐土人来说,又有几人不知战曲、战传说父子二人?即使四年前的那一战已时日遥远,但灵使之子术衣所掀起的风浪却是近在咫尺的事,这足以让战传说之名再度广为相传。
“战——传——说?”每一个字都像是自大劫主的牙缝中挤出,尤带丝丝寒气!倏而仰首狂笑,笑声竟压过了滚滚惊雷,“哈哈哈……战传说,你将死无葬身之地!与劫域为敌,将是你一生最大的错误!”
两大战将皆是亡于战传说剑下,大劫主如何能不对他恨之入骨?
“大劫主乃魔界第一人,他手下的三大战将的修为不言自明,战传说却连杀大劫主两大战将,殊为不易!无怪主人说甫天之下能与我抗衡的年轻人,唯有战传说……”晏聪兀自沉思。
“主公有通天彻地之能,取战传说性命便如探囊取物,主公大可不必为此事烦恼。‘天瑞’历经千年天地之劫,将要问世,此乃劫域天大的喜事啊!”
这分明是男子的声音,但入耳却予人以“妩媚”之感,庙内三人听来,不由毛骨耸然,好不难受。
说话者正是大劫主身边的内侍总管牙夭,此刻他正立于大劫主身后。其身材比大劫主足足矮了一头有余,整个人仿佛都置于大劫主的阴影之下。
在大劫主身后另一侧则站着一身材庞大、背负高达九尺铁匣之人,此人袒露上身,肌肉有如精铁铸就。
大劫主沉声道:“不错,‘天瑞’经历千年的天地之劫洗礼,当可成为助劫域雄霸苍穹的神器!”略略一顿,他森然一笑,接道,“虽有天地之劫洗礼,但尚缺了人之劫!乐将,你是否已感知在这庙中有人隐身,而且还应是修为不低之人?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天意要以人之劫来迎接‘天瑞’!”
晏聪心中一沉,低声对梅木、顾影道:“他们已发现了我们!”
乐将见大劫主自听说恨将也已战亡后神色阴郁,心中不由惴惴不安,听得大劫主此言,她立即讨好道:“让属下杀了他们,算是献给主公的一份贺礼!”
“你去吧!”大劫主微微颔首。
乐将双掌在地上一按,人如轻烟般掠起,直入玄天武帝庙中。
事已至此,已绝无其他选择,晏聪霍然起身!
“晏大哥多加小心!”梅木在这种时刻还不忘关切晏聪。
晏聪已无暇应答,他一步跨出,“铮”的一声拔刀出鞘,却并未立即出手,而是大喝一声:“我等偶过此路,暂作休憩,无意与他人为敌!”
大劫主的名声实在太响亮太可怕了,饶是晏聪已拥有了三劫妙法第三结界的力量,也宁可回避与大劫主正面冲突。
“咯咯!你只配死于我主公脚下,怎配与我主公为敌?”乐将手中的“风摇笛”已闪电般向晏聪当胸刺至!
既然和解无望,晏聪自不甘束手待毙,双臂一抡,刀身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已及时挡向对方的风摇笛。
扫式简练朴实,但却绝对的快极!以至于竟能后发先至。
“当……”风摇笛重重戳击于刀身上。
一股空前强大的力量立时由笛身迅速向乐将席卷而来。
乐将心头凛然一惊,她显然低估了晏聪的实力!甫入庙中,她便看出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年轻人,一个与花犯、战传说一样年轻的人。但她万万没有料到此人的修为竟也如战传说、花犯一样惊人!她实不明白乐土何以突然间出现如此多的年轻高手,而这些高手又偏偏让她一一遭遇。
纤腰轻摆,左臂倏扬,一道绸带如毒蛇般缠向晏聪的颈部,而她的身躯则借力斜斜飘掠而出。
因为轻敌,甫一出手,她已陷于被动,此举并不求能伤敌,而只是欲为自己赢得时间。
但,晏聪似乎早已看穿了她的意图,在第一时间急速挥斩一刀。
刀断天涯!
这是无缺六式中最直接最简练的一式,也正因为其简练,方使之能达到最高速度。
而这正是晏聪所需要的。
一刀斩出,虚空因剧烈的摩擦而发出惊人的“毕剥”声,似有微弱的火星闪现,或许这只是因速度过快而形成似虚似实的错觉。
绸带在未及眨眼的瞬间已化作千万碎片!
这是为无形刀气劈斩的结果,比有形之刀更为可怕。
而这千万碎片因刀气的挟裹之故,并未立即散去,而是有如刀的影子般紧附于刀身上。
乐将几乎是在掠身而起的同时,就已看到自己射出的绸带化为碎片,而森寒刀气即刻直抵面门!
来速之快,已让她有不可抵御之感。
这种感觉,对乐将来说,实是生平罕有!恐怕唯有面对大劫主这等级别的惊世高手才会有。
可她的对手却是如此年轻!
风摇笛几乎是在她本能的驱使下横封胸前,因为一切的变化几乎已超越了她的思想。
她的封挡总算及时,勉强挡下了晏聪势如奔雷的一刀!
全如此勉强为之终为她带来祸患,虽勉强挡下晏聪一刀之击,却已觉逆血上涌,喉头一甜,几乎当场喷血。
而她身后的庙墙更难挡无俦刀气,“轰隆”一声,庙墙已被自上而下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土石迸飞,好不骇人。
晏聪一眼可以望见庙外的一干人马。
对方来人之众显然出乎晏聪的意料之外,除了乐将之外,还有乐将的十二美婢、大劫主、牙夭以及那丑汉。在晏聪看来,劫域的人即使敢进入乐土,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而应是悄然潜入。
他的目光透过夜幕,正与大劫主投向这边的目光相遇!
目光相遇的那一刹那,晏聪心头剧震!
他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时,他的举手投足乃至一个眼神,都足以给对方形成强大的无形威压。
若非晏聪已达到三劫妙法的第三结界,又挟力挫乐将的余威,只怕他与大劫主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便已是高下立分之时。
而现实的结果却是晏聪有惊无险地与大劫主对视一眼后,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乐将身上。
只是极短时间的分神,却使乐将有了喘息回旋的余地。
与晏聪相比,她的修为并不会如此不济,之所以如此快便受挫,只是因为她的轻敌。当武道修为达到一定的境界时,任何极为微小的事都可能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何况是临阵轻敌?
大劫主就在一侧观战,这使乐将既有了底气,又必须全力以赴。借晏聪微一怔神的时机,她身形暴旋,形成了一道惊人气旋,向晏聪反仆而至,风摇笛与其融为一体。
高速旋转引得周遭的空气产生扭曲与激荡,气流以无法描述的方式急速奔窜,有如无数的可以任意扭曲变形的气箭以乐将的身躯为中心飞旋,引得风摇笛发出惊魂动魄的可怕啸声。
刹那间,乐将连人带笛已成一股声势骇人的龙卷风!
而最具杀机的不是别的,而是那时而高亢入云,时而低沉如来自九幽之地的笛声!
一旦连声音也具备了杀伤力,那么其杀伤力一定比任何兵器都更可怕。
因为唯有声音才能真正地做到无孔不入!
而乐将对声音的驾驭显然已达到巅峰之境。
修为稍有不济者,只怕当场就会为这无形无质、无迹可循却偏偏隐有无穷杀机的笛声引得内息大乱,更不用说如何面对这幻变无穷的重重笛影了。
顾影不谙武学,毫无内力修为,在这有如鬼哭神泣的笛声中,如何能够抵挡?只觉胸口如有千斤重压,周身有如被抽尽了所有血液,内息紊乱,难受至极。
她尖叫一声,狂喷热血,当场昏死过去。
梅木亦是极为不适,但其情形毕竟比母亲顾影好上不少,耳中听得母亲大叫一声后突然无声无息,梅木顿知不妙,急忙呼道:“娘……”
却无人应答!
这才是乐将真正的最高修为!能在如此可怕的笛声中保持冷静者只怕屈指可数!
只可惜,她所遇上的偏偏是晏聪!
晏聪有今日修为,皆因灵使之缘故,因此可以说他的武学有不少是源自灵使。尤其是心境修为,更是受灵使影响,已臻惊人境界。
何况他与灵使的心灵已系于一脉,此刻当晏聪的心神受到笛声的强大冲击而有出现突破的迹象时,灵使已然察觉,立即予晏聪以强大支持。个中玄奥,实非言语所能形容描述。晏聪的心灵重新变得无比强大,毫无缺口,对方的笛音也不再能够惊扰他的心神!
晏聪此时的心境显得无比冷静!
而这一点,显然是乐将万万没有估计到的!
这也就注定了乐将会败得极惨!
事实上若单论内力修为,三将之中,以乐将的修为最低,但她风摇笛的笛音却常常可以助她出奇制胜,她也由此而跻身于大劫主驾前三大战将之列。
但这一次进入乐土后,她先是与花犯遭遇。花犯乃九灵皇真门的传人,请求清心明性,其“空灵心诀”正好是对付风摇笛魔音的克星,所以与花犯一战,乐将并没有拣得什么便宜。
而今日她所遇到的晏聪,亦是如此!灵使的心灵之境之高明可谓天下共知,乐将实是时运不佳,先后遇到的两个年轻高手皆是正好可以克制她的风摇笛魔音之人!
晏聪先是屹然不动有若山岳,在乐将看来,这显然是因为晏聪为她出神入化的魔音所惊慑,完全乱了分寸不知如何应对,取其性命已是情理中事。
殊不知,晏聪却在乐将兀自自鸣得意时,凭借自身超越常人的心灵之力,排斥了魔音的干扰,将风摇笛的来势判断得清清楚楚。
心中一声冷笑,必杀一击以足令风云变色之势击出!
刀势丝毫不受魔音影响地破空而入,直入乐将空门!
大劫主蓦然色变!
不再犹豫,已不知多少年没有亲自出手的大劫主此刻竟已亲自出手!
因为他已失去两大战将,决不愿再失去乐将!
在大劫主与晏聪之间,足足有十余丈之距,却在瞬息间被大劫主轻易超越!
不可思议地急速掠走顿使人心生错觉,只感到空间的概念已不复存在!空间的更易也只是在心念变化之间。
换了常人,只怕早已心胆剧烈,更不用说抵挡大劫主的攻击了!
大劫主掌势如刀,破空斩向晏聪。
简单得无以复加的攻击,却因为兼具了最高的力量与速度而拥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怕威力。
刹那间,晏聪连人带刀已完全被这一击之势所笼罩。
晏聪的刀已经斩入乐将的肋部,他甚至由刀身传来的某种震颤感觉到了乐将的肋骨在刀下断折!
刀,只要再顺势一送,便可立时断送乐将的性命。
但大劫主的出手却使晏聪不得不放弃击杀乐将的机会,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晏聪一声大吼,刀势一带,划出一道似可一斩开虚空的弧迹,几乎是以自己的生命与灵魂挥出了惊世一刀!
在大劫主的攻击下,晏聪的潜能立时被激发!
也许这便是人在面临致命威胁时必须的选择!
一刀斩出,赫然是“无缺六式”中最具威力的“刀道何处不销魂”!
事实上,这一式刀法并无定式,应敌之变而变,应心之动而动,不变的只是那可立判对手生死又超越自己生死的绝卓气势!
所以,当顾浪子与灵使一战时,浸淫刀道数十年的顾浪子能不为刀所累,以弃刀这一绝对出乎灵使意料的方式一举挫伤灵使!
晏聪虽师从顾浪子,但因多年潜隐六道门,真正受顾浪子教诲的机会并不多。在此之前,他的“无缺六式”根本谈不上大成,但今日凭借自己突飞猛进的内力以及由此变得更出色的悟性,竟使出了比顾浪子更具气势的“刀道何处不销魂”!
一方是魔界强者为救部属全力一击,一方则是已达三劫妙法第三结界的年轻高手的豁尽自身力量的奋力反噬!两大惊世之技以不可逆违之势全速相接,顿时产生了可怕的破坏力!
“轰……”双方甫一接实,强横无匹的气劲顿时如奔涌流泻之怒涛,疯狂冲向四方八面,冲激着每一寸空间。
在这狂野无匹的气劲中,空间似乎已然扭曲变形!
气劲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四周,整座玄天武帝庙轰然倒坍。
梅木的身躯在空前绝后的强大气劲冲击下,如弹丸般被高高抛起,顺着气劲的去势被抛向茫茫夜色之中,飞出二十余丈开外,方止住去势,坠落时只听得一阵树枝被撞得折断的声音,显然是落入了一片丛林之中。
梅木几乎当场昏迷!
但她仍念念不忘母亲顾影,不知母亲能否在这可怕劫难中幸存下来。
梅木重重摔在了一丛灌木之中,当她吃力地支撑起身子之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高低参差的树木,如何能见到母亲顾影?
连她自己方才都有不堪承受之感,何况不谙武学的母亲?
梅木想到此处,心如刀割!忍不住悲呼一声:“娘!……”
“小姐!”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刑叔叔……”梅木立时听出这是刑破的声音。对刑破会在这时出现她自不会惊讶,正如晏聪所猜测的那样,当他独自一人留下在城堡那边时,刑破已与她们母女二人见过面。
原来,自顾影、梅木二人受伏被擒后,刑破便开始全力寻找主母与小姐的下落。
按理,如果灵使不愿让他人知道顾影、梅木的下落的话,完全可以做到,毕竟她母女二人受伏击时,没有任何外人在场,而且又是在荒野之中。
但灵使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对付顾影、梅木,而是为了南许许、顾浪子。
对灵使来说,他所希望的恰恰是南许许、顾浪子会追踪而至,所以他非但没有消抹痕迹,反而有意留下了可以追踪的线索。
对于曾是名动一时的杀手的刑破来说,只要有蛛丝马迹,便可以让他展开追踪,更何况是有意留下的痕迹?所以,刑破很快便找到了那座废弃的城堡。
但正如灵使所言,刑破有着惊人的敏锐感觉,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事情决不会如此简单,尤其是有几处线索实在太过明显,按理只要不是太过愚蠢的人都不会出那么大的纰漏,但事实上却出现了,而且不止一处。
这足以引起刑破的警觉!
作为曾经是极为出色的杀手的刑破,能够清晰地推测出对手的目的并不是在于梅木、顾影本身,而在于以她们为诱饵,引出其他的人。当刑破在城堡附近的山岩后整整观察了城堡一日之后,他更断定了这一点,显然在那座城堡中隐有埋伏,只等有人自投罗网。
正如狼对猎人的陷阱有着惊人的警觉一样,杀手对于伏击也有着惊人的感知力!
而与梅木、顾影关系最密切的人显然就是刑破自己了。
换而言之,对方所真正针对的十有八九就是他!
明白了这一点后,刑破更不会轻易出手。
这并非因为刑破贪生怕死,而是因为他绝非一个只有一腔热血的莽撞之人。对于杀手来说,最需要的是冷静!莽撞的杀手往往活得不久,他们非但不能杀人,反而很快会为人所杀!
同时,刑破知道如果对方的真正目标是在对付他的话,那么只要他一日不出现,梅木、顾影母女就有一日安全,一旦他也落入对方手中,梅木、顾影就将十分危险了。
正因明白这一点,刑破才没有仓促出现救人。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成功倒也罢了,一旦失败,累及的将是三条人命!若顾影母女有何闪失,他有何颜面面对九泉之下的主人梅一笑?
从此刑破一日复一日地在城堡四周出没,他常常在某一隐蔽处一待就是几个时辰,一动不动地观察城堡内的情形,包括任何极为细小的事情都要为他反复地琢磨、推敲。对于常人来说,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在杀手眼中却别有一番意味,他们必须学会洞察一切,利用一切。
对于杀手来说,他的一生就是在重复着一种赌博的游戏,一种以生命为赌注的赌博。这样的游戏,输了一次,便结束了一生!
渐渐地,刑破看出了许多东西,也看出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而成功与否的关键就在于城堡中的一个人。
一个地位显然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人,乌稷固然可怕,但此人比乌稷更可怕,更不易对付!尽管刑破一连潜伏数日也没有看到此人身携任何兵器。
而且,此人极少在神堡内走动。有好几次,刑破都以为此人应已不在神堡中,因为他已目不瞬转地注视城堡数个时辰,但就在他做此想法时,此人却突然出现了,如幽灵般在城堡的某一个角度闪现片刻,旋即再度隐身。
刑破明白了,这个人正是对付可能来救梅木、顾影的人的主要人物。
此人就如同刀之刃,虽然是最重要最具杀机的部位,但也往往是隐藏最深的部位。
同时面对此人与乌稷,刑破实在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
他所能寄以希望的,唯有等两人当中有一人离开城堡。
有几次,此人也的确离开了城堡,但刑破杀手的天性使他有着惊人的耐心与警惕心,即使明知自己很可能错失天赐良机,他也强迫自己再忍耐、等待。
他的决定并没有错,那人的离开只是假象,其目的只是为了引刑破出手!离开城堡不久,他立即杀了一个回马枪!
可惜却一无所获,刑破并没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出手。
也许,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刑破的忍耐力使他暂时占了上风,但事实上只要梅木、顾影不被救出,他就永远处于被动,其忍耐力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渐消退。
也就在那可怕的对手再一次离开城堡时,晏聪出现了!
尽管晏聪已处处作了掩饰,但在一直默默注视着城堡一举一动的刑破看来,晏聪仍是未免太顺利了点,尤其不可思议的是那最可怕的对手竟没有在晏聪闯入城堡后及时掩杀而回!
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刑破更偏向于后一种可能。
与那人无声地较量了这么久,双方虽然没有直面相对,但却像是都已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刑破绝难相信此人会出如此大的纰漏。
所以,当晏聪将梅木、顾影救出时,刑破在惊喜之余,仍有所警惕!他借晏聪与顾影母女二人分开之际,与顾影她们相见了,并说出了自己的疑虑,说服她们暂时与晏聪分开,由他慢慢追查出晏聪的真正身份,若晏聪的确是顾浪子弟子,再设法与之相见也不迟。
这正是顾影忽然打算与晏聪分道而行的原因,只是晏聪见机得快,察觉了异常,立即以计骗过了顾影。
只是他没有料到留在玄天武帝庙竟会遭遇劫域大劫主!
刑破一直就潜伏于玄天武帝庙附近,只等晏聪与顾影、梅木分道而行后,由他来照顾顾影、梅木。没料到他们都留在了庙中,刑破由此反而更坚信晏聪来历蹊跷。
之后事情变化之诡之快,完全出乎刑破的意料之外!从大劫主、乐将的出现到晏聪先挫乐将,再战大劫主,前后其实不过只有极短的时间,根本未容刑破作出什么反应,便已必须面对惊人一幕之时了。
随后他便听到了梅木的呼喊声,这让他既喜又忧,喜的是这证明梅木还活着,忧的是梅木的呼喊说明连梅木都不知其母亲凶吉如何,所以显得十分的焦虑不安。
刑破急忙招呼梅木,随即穿过丛林,与梅木相见。
刑破一见梅木,立即安慰道:“小姐别担心,主母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事实上他自己对这一点也丝毫没有把握,毕竟方才他已清晰地感受到那毁灭性一击的可怕!对于不谙武学的人来说,若能避过此祸,足称奇迹。
两人四下寻找,不久,竟听到了轻轻的呻吟声,两人心头一震,一时间分不清是喜是忧,急忙循声赶去。
果然是顾影!
但当梅木、刑破见到顾影时,两人却是如坠冰窖,寒意直透心底!
他们赫然发现顾影仰身躺于地上,一截被砍去上段只剩下半段的竹子无情地穿透了她的胸膛,鲜血正如泉水般汩汩涌出,早已将她的身躯浸湿。
便是神仙也不可能救得了顾影了!
梅木的身子晃了晃,终于倒下。极度悲痛之下,她竟吐不出一个字,亦哭不出声来,而只能一下子跪倒于母亲顾影身旁,身躯像是怕冷般剧颤。
秋风凛冽,寒意入骨。
刑破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凉。
终于,这早已不知在生死之间走过多少遭的人,亦无力跪下,跪于自己此生最敬重的主人的妻子之前!
自主人梅一笑战亡之后,刑破暗自在心中发誓,一定要以生命保护主母、小姐,唯有如此,方能报答主人的知遇之恩!
可如今,自己还好好地活着,而主母却已将撒手人寰,这如何不让刑破悔恨悲痛不绝?!
“娘!……”梅木终于哭喊出声,其声悲切,让人不忍耳闻。
刑破热泪夺眶而出。
顾影的手动了动,梅木忙将母亲那已沾满了鲜血的手紧紧握住,颤声道:“娘,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不会抛下我一人的,对不对?对不对!……”
顾影的双唇轻轻动了动,似欲说什么,梅木忙俯身近前,只隐约听得母亲断断续续地道:“……娘终于……可以见你……爹了,只是……有点……放心不下……不下你……”
后面的话未能说出口,她的口鼻忽然齐齐有热血涌出,身子一阵抽搐,已然了无声息!
“娘!”梅木悲恸大呼,一下子扑倒在母亲怀中。
……
心既已碎,夫复何言?
亲人已近,夫复何言?!
除了悲天恸地之外,梅木又能有什么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