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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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写了许多故事——许多已经被烧成了灰——还有许多毫无疑义应该得到相同的命运。

假如有人为我写传记，他应该在我的房间里大书一笔，因为在这里我消磨掉了大部分孤独的青年时代，我的思想和性格也在这里形成。在这里，我曾经快乐无比充满希望；在这里，我也曾经沮丧失望，意志消沉；还是在这里，我坐了很久很久，耐心地等待世界来认识我。有时候很想知道，为什么它还不快点认识我呢，或者至少，在我进入坟墓之前，是否应该多少知道我一点。有时，我好象已经在坟墓里了，整个人只是一个被完全冻僵而麻木的生命。但是，我却时常感到快乐——至少，像我当时所知道的那样快乐，或者说意识到快乐的可能性。不久，世界在孤独的小屋里发现了我，并召唤我前进——没有用欢呼般的叫喊，而是用平静、微弱的声音；我走向前去，但是我发现世界上空空荡荡，一无所有，以前，我一直认为它比我的旧日独居生活更优越，终于，一只鸽子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有着和我曾经有过的一样深的、独居的阴影。我离鸽子越来越近并向她敞开了心扉，她轻快地飞了进去，合上了她的翅膀——她在那里安顿下来，永远地安顿下来，她使我的心感到温暖，她用自己的生命使我的生命焕发了青春。于是，现在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被囚禁在这个孤独的小屋这么多年，为什么我总是无法打碎那看不见的门闩；假如我早些时候遁身于这个世界，我应该已变得更冷酷，更粗鲁，并被蒙上世俗的风尘，我的心将因为与芸芸众生的粗鄙交往而变得麻木不仁；因而，我绝对不适合将天国之鸽庇护在我的臂弯之中。然而，一直孤身生活，直到时机成熟，我依然保持着青春的朝气和心灵的活力，并将它们全都献给我的鸽子。

亲爱的，在我一直提及的那段时间里，我常常想，我可以想象出心灵和思想的全部激情、全部感受和全部状态；但是我对即将与另一个生命的结合却知之甚少！是你告诉我，我拥有心灵——是你用强烈的光芒照遍我的灵魂。是你将我展示给我自己；因为，没有你的帮助。我对自己的最佳了解将只是知道我自己的影子——看它在墙上摇曳，并且将它的幻想误以为自己的真实行动。千真万确，我们只是影子——我们未被赋予真实的生命，并且，在我们周围最真实的事物似乎只是最空洞的梦境——直到触摸到了那颗心灵。这次触摸造就了我们——然后我们开始存在——从而，我们成为真实的生命，成为永恒的继承者。现在，亲爱的，明白你为我做了什么吗？一些很微小的情形都可能会阻止我们相遇，那样的话，我迟早还会回归孤独，再也没有机会重获新生了！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后怕。但这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猜测。假如整个世界在我们之间停滞不前，我们一定早就相遇了——即使我们诞生在不同的年代，也不能分开。

我最心爱的人儿，你好吗？如果我没有搞错，昨天，南方下了一场雨，现在你正沐浴在天堂般的阳光下，那似乎才是适合你的环境。

一晃半年过去了。

半年的时间可以让许多事情、许多人从记忆中抹去，但有些人、有些事却无法抹去，因为它从来就没有在脑海里消失过。

一觉醒来，陶婧仪看看表已是八点一刻，她没有立刻起床，而是躺在床上想着事情。想想昨天晚上又和吕翔等几个朋友在歌厅里痛快地玩到凌晨，她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空虚。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侵袭她，只不过这一次比前面那几次更强烈而已。空虚过后，她不知不觉就想到了李正卿。他在干什么？这个负心人怎么如此绝情？他是不是也有了新女朋友？一连串的疑问涌进脑海，使她有了一股要了解李正卿的冲动。

向谁了解呢？在她和吕翔开始交往后，同学们已不在她面前谈及李正卿的半点事情，有意无意向她封锁着李正卿的消息。在这种背景下，同学们和她的关系也日渐疏远起来，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分明是李正卿负心无情，怎么到了后来倒像是自己做了负心人？她郁闷地想着，想起前段时间和同学们在一起聚会的一幕：

这次聚会是陆永川正式把省城女朋友介绍给大家的见面会，说好了有男女朋友的一定要带上。她照样把吕翔带了去，想和李正卿来个正面交锋，可遗憾的是李正卿并没有到场。她还不知道李正卿已经暂时离开的事实，而关于李正卿的事她打听别人都不想回答她，更何况她根本就不会主动去打听。

席间，众人谈起了历史，吕翔说到明朝是被清朝灭亡时引发一阵笑声。吴大鹏讥笑道：“大哥，明朝是被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给灭亡的，崇祯皇帝上吊死的时候八旗军还远在关外呢，难道是你把八旗军空运过来赶在李自成之前攻破的北京城？”

吕翔脸色一红道：“大清朝的天下也是从山海关一直打到云南、缅甸打下来的，李自成当时只不过占了北方几个省，所以说清朝灭了明朝，夺了大明朝的天下也不能算错。”

吴大鹏又笑道：“如果李自成休养生息几年，打好根基后再攻打北京城，清兵会在1644年入关，席卷天下吗？连多尔衮自己都说大明朝的天下实取自于李自成之手，你还在狡辩什么？”

吕翔脸上挂不住道：“不管怎么说，清朝是出好皇帝出得最多的一个朝代。”

吴大鹏显然是故意和他较劲，说：“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耳！若李自成是高欢、宇文泰之流，则必和大清形成或东西、或南北对峙的局面；若李自成是曹操、刘备之流，则必让大清蜷缩关外，不敢窥视我中原一眼；若李自成是李世民之流则必让满洲八旗死无族类矣。”

看看吕翔没有接上话，吴大鹏又道：“你让努尔哈赤早出生五十年，和张居正、戚继光他们同处一个时代，看看他的后金能不能建立起来？”

陶婧仪见吴大鹏如此针对吕翔禁不住想说几句，但她看到陆永川、刘园园等人的眼神后又犹豫起来。这时吴大鹏见目的已达到，不想让气氛太紧张，笑道：“我这些都是从李正卿那儿学来的，纯属一家之言，不足为信，别往心里去。”说完之后他意识到说错了什么，脚被旁边的陆永川踢了一下。

陶婧仪一听李正卿心里就来气，刚想要反击，不料陆永川的女朋友朱婷婷在一旁道：“这些观点蛮新颖的吗？只知道李正卿讲《巴黎圣母院》《茶花女》讲得头头是道，背泰戈尔、普希金的背得滚瓜烂熟，想不到对中国历史也颇有研究，看来真有点学贯中西的味道。”

陆永川马上接口道：“行了，你可别夸他！我看他对于人情世故不够练达，对世事不能洞明，只会舞文弄墨、寻章摘句而已，充其量就是个穷酸书生。”说完向朱婷婷使了个眼色。

朱婷婷没有领会，偏偏又道：“你别贬低人家，我看他比你强。他找女朋友没有？我给他介绍一个怎么样？”

陆永川心里暗暗叫苦，好在吴大鹏接过话茬道：“嫂子，你别不够意思，我求你给我介绍女朋友你不干，李正卿这你倒主动介绍，未免太偏心了。”

朱婷婷笑道：“不是我不给你操心，而是我手头上这个姑娘配你不合适，和李正卿倒挺般配。”

吴大鹏道：“只要不是上次我们吃饭碰到那个姑娘就行。”

朱婷婷笑意更浓，道：“正是她！”

吴大鹏作捶胸顿足状，道：“我要和李正卿决斗，他怎么老是搅了我的好事。既生瑜，何生亮？”

陆永川刚想说话，刘园园道：“嫂子，你给李正卿介绍的时候可要把他的家庭条件和人家姑娘说清楚了，省得到时候落埋怨。”此言一出急得陆永川瞪了刘园园一眼，再看陶婧仪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朱婷婷道：“我这朋友兰心慧质，不大在乎金钱地位，在乎的是心意相通。能不能成那也要看李正卿的造化。”

刘园园又道：“李正卿这个人心胸狭隘、小肚鸡肠，怎么能配得上你这位朋友！是不是，婧仪？”

陶婧仪瞅了刘园园一眼，说道：“你和我提他干什么？我和他已没有任何关系。”

刘园园冷笑一声，说：“嫂子，你赶紧给李正卿张罗，反正他这边已没有牵挂了。”

陶婧仪当着朱婷婷的面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脸阴沉下来。

陆永川忙道：“说李正卿这个熊人干吗？打扰我们的兴致。”说着他聊起了别的话题。朱婷婷得到他的暗示后也没再说什么。

通过这次聚会，陶婧仪明显感觉到同学们对自己的疏远，不禁有些赌气，和同学们的来往少了起来。

想到这儿她有点被孤立的感觉，心头有些烦乱。再想想和吕翔一个大学毕业的表弟说吕翔在大学期间就和女同学在外面租房同居，并让两个女同学怀孕流产的事情后心里更加烦乱。

自己这是干了些什么？她感到后背发凉，有一种偏离轨道的感觉。李正卿再一次进入她的脑海，眼泪随之从眼角流了出来，打湿了枕巾。我这是怎么了？她在心里叹道。又一想到李正卿的狭隘无情，她强迫自己打消思念李正卿的冲动。

今天是星期天，她想到小姨家去看看表妹，莹莹已有半年没到她家里来了。想到这里，她开始起床洗漱，准备到小姨家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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