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七十章
苏安和在香港九龙公共屋邨留意了一家制衣厂，香港小型作坊式的制衣厂，多如牛毛，庙街贩卖的许多廉价的和仿冒的服装都来自这种作坊，象改革以后的广州流花商业区的制衣业，十几块几十块的成品衣充斥市场。这种大众的制衣作坊，十几台的缝纫机，没有任何销售策略，没有固定的销售渠道，大陆仿制衣业雄起以后，破产的前仆后继。
九龙公共屋邨的这家制衣厂的老板急于脱手，手下还有十几个女工，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刚来香港的大陆妹，作坊开价十五万港币。
苏安和不置可否，我认为太高了，跟他讲时间不急，货比三家。
另外我迫切地想先见见苏大才子口中那位强人。
苏安和满脸的坏笑说：“他是无数老板眼中又爱又恨的强人。”
听着象恃才傲物的主，我说：“有没有这么夸张。”
“跳过八次槽，你是怎么认为？”
“他不是跑马地的骑师，就是真高人。”我说。
苏安和高深莫策地一笑，还是眼见为实。
……………………
过了一天，我坐在苏安和办公室沙发上看在余伯伯那里借来的《资治通鉴》，等苏安和把他那位厉害的朋友带来。
期待了一天，真见面的时候，我主观以为眼前这位夹着公文包，身穿西装，头发却留到肩膀，象二十一世纪网络工作的男青年。
他主动伸手，打招呼：“你好，免人姓李，叫家强。”
广东这边好象叫家强的很多，记得九十年代香港很有名的乐队里有个叫黄家强的乐手。
我同他握手，说：“我叫王喜，很高兴认识你。”
这个李家强挺有礼貌，递了一份简历，说：“我是苏安和介绍的，对王先生的服装产业很有兴趣，想在这行业求发展。”
普通话说得不错，我点点头，心想这服装业差点没开成，望望苏安和，他表情微笑，有点心里没底，客套地说：“服装店还没下文，我们是双相选择。”
看李家强点点头，我看了他的个人简历，果然够简单，除了照片，姓名，性别，不整整齐齐地排列上那八家曾经有工作经验的公司，应该算是一份相当完整的审讯笔录了。
长江工业有限公司这种公司都榜上有名，学历竟然是哲学系，我认为一般哲学系的毕业生可以做两件工作，一是做哲学老师的哲学家，一是培养哲学家的老师。
苏安和看我们互相介绍了，尽地主本分，要我们坐下了。
刚坐到沙发上，李家强看见我放在茶几上的《资治通鉴》，正是魏征传，他说：“魏征的优势是碰到个好顾主，有时候唐太宗做到了许多皇帝都没做到的事情，比如这个魏征。”
我笑了，说：“但是《资治通鉴》里只说魏征是个诤臣，暗示他并非臣子的典范。”
“因为他一生跳过八次槽，难为是名君忠臣的典范。”算是面试的问答，李家强回答：“他跟唐太宗也说过自己是个良臣而不只是忠臣，专门解释了使自己身获美名，使君主成为明君，子孙相继，福禄无疆，是为良臣。”
我说：“李先生说的很好，我倒觉得这个魏征是个直人，敢当面指出当权者错误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李家强摇摇头说：“‘直’只是政治资本，有的时候需要能臣，有的时候则非得要小人出面。”
“有些偏颇了，他也可以堪称‘一面明镜’。”
“可以这么说，魏征其实和你们大陆周恩来总理很象，他们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处事圆滑又不失大将风范，都是聪明人。”李家强也回敬地试探了我。
苏安和看着我乐了。
我笑着说：“台湾的那群国民党人曾经惋惜过得周恩来者得天下，委员长若有周辅佐，何至于有今天的局面。哈哈，天赐给我们好总理，在全世界人民看来总理就是个完人。”
“没想到你也是有这种政治立场的人。”苏安和说。
“谈不上立场，升斗小民一点安身立命的想法罢了。”
“得得。再说下去就世界大同了。”乱扯淡，让准备看好戏的苏安和很不满。
我和李家强都笑了，李家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正色地说：“这是我对服装业的一点点调查，请您看看。”
“李先生可以叫我阿喜。”李家强比我大三岁，按时间推他二十岁就读完了大学。
我笑着说：“李先生，我刚好也做了一份，请过目。”
李家强的策划案比我厚一倍，各方面的调查都很详细，在成品衣销售对象、渠道、营销下过工夫，理念也算是很新，比我要大毛他们目测地调查结果，强不知道多少倍，但好歹老子是从二十一世纪信息爆炸的时代走出来的人，看过的匪夷所思的经营策略多了去了，不然真被李家强的商业素养给震住了，多出来的那三十年的见识算活到狗生上了。
我也不客气了，说：“李先生把市场对准年轻人，我很赞同，在香港正装早被瓜分干净了，走青年人休闲服饰的路，我认为是非常正确的想法，但是，对于一个只是刚起步的小作坊式制衣厂来说………………”
“这个，我明白了，王先生的想法比我的想法要好得多，也合适得多，把销售定位在价格低廉的中低档成品衣上，比较符合年青群体的消费习惯，给每个量身定做各种时尚休闲成品衣的想法也很灵活，策划案里夹带的时装设计图也很有特点，但是我不明白，什么是时尚是以设计为主，衣饰是用丰富的款式打动人，销售要用快速更新的速度抓住消费者的购买心理？”
“也就是：一旦看中而不购买，很快就会没有货。”我望着李家强解释道：“设计多样，而每项设计的成品又很有限，当季生产当季销售，当季时尚当季生产，永远领先或紧跟着时尚的步伐，想跟得上时尚就必须没买，想买就必须眼疾手快，明白这个消费心理，是我认为的重点，不管是小作坊，还是我们有可能发展成为大公司，这都是一成不变的策略。”
通俗一点说是利用攀比心理，但比那个要隐蔽和复杂，至于什么售后服务，免费打边，免费上纽扣，免费印花等等，是以后买包子大婶都明白的事，但在这边谁先做到王永庆谁就有市场。
李家强仔细地又看了一遍策划书，说：“有点意思，不知道王先生准备的如何。”
我耸耸肩说：“香港这个地方我不熟，事情都交给了苏安和。”
苏安和倒也干脆地指着我说：“这家伙没钱。”
李家强笑了，手指瞧了瞧下巴，把策划案放在茶几上，说：“钱是好解决的问题，找银行吧，我有熟人，低息的。”
我落下风地说：“李先生肯跟我贷款？”
“不。不是我。”李家强说：“我们要找个银行信得过的担保人才行。”
于是，我和李家强把目光投向苏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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