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 第六十九章 怀疑
回到小帐篷,苏离弦斜坐在小几旁,指头在小几上无意识的敲着,想着能如何利用当前的局势。非儿陪坐在一旁没有出声,托着下巴,看着公子挺直鼻梁下透着坚毅的薄薄嘴唇,眼神中不时闪着无比的自信,好像天下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只是浓密的好看的眉头此刻却微微皱着,心里好想伸出手去帮他抚平了啊。天珏灵动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看来一会儿,甚觉无趣,在非儿怀里翻了个身,找着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呼呼大睡。
不知过了多久,见苏离弦端起小几上的茶碗,非儿这才恍然大悟,起身去倒了碗热茶,站在苏离弦身后用指肚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听着外边传来的操练集合声响。非儿没话找话的道:“公子,雪崩的场面一定很壮观吧。”
苏离弦啜饮了口热茶,觉得一股热气在肚子里打了个转,浑身都暖和起来。拍了拍她的手,以示谢意,闭着眼睛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非儿转到公子生前,兴奋的道:“他们不是要去饿狼谷下雪崩么,我想,能把山都弄塌的雪崩一定很厉害了。”嘟着嘴遗憾的道:“可惜不能跟过去看一看。”
苏离弦刚被她柔软的手指按得有些舒服,没想到她只是如蜻蜓点水一样敷衍一下,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无辜眼神哭笑不得,心里暗想:“永远不要指望非儿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小丫鬟。”嘴上说道:“是豺狼谷,什么饿狼谷,你就知道吃。”
非儿小声嘟囔:“就知道吃的家伙可不是我。”
苏离弦道:“你想看雪崩,跟着他们去了也没用。”非儿玩弄着熟睡中的天珏,用手指头在它肚子上打转——就如同刚在公子脑袋上做的那样,研究着它那么多东西吃到哪里去了,早已忘了自己刚刚提起来的雪崩话题,头也不抬,只是下意识的应道:“那是为什么?”
苏离弦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实在是没了脾气——他也只有在面对非儿的时候,才有这么轻松惬意的时刻。在非儿脑袋上拍了一记:“因为这样才能更好的骗你这个傻丫头啊。”
非儿捂着脑袋‘啊’的一声,恨恨的道:“哼,那都是被你给打傻的。”心里却觉得一丝甜意在慢慢的沁着。
只听的帐外一个声音道:“哦,公子认为钟清是敌人的苦肉计?”
过来一会儿,李广陵掀开门帘,弯腰走了进来。
苏离弦知道不能指望非儿会给人倒茶,自己起身给李广陵倒了一杯热茶,果然,非儿在一旁若无其事的看着,一点身为丫鬟的自觉都没有。
李广陵笑着双手接过茶杯,却忍不住对这奇怪的主仆生出一丝好奇来。喝了口茶,李广陵道:“刚才郭奉安派出兵马了,完全按照那个钟清的意思,只是在众将的坚持下多派出了一个预备队。”随即将一些会议上的安排一一为苏离弦道来。
苏离弦点了点头,李广陵看了他一眼,问道:“然则,依贤弟之意,那钟清使的是苦肉计?这步步杀招的计谋则是另一个大阴谋?”
苏离弦微微一笑,用碗盖撇开茶水上浮着的碎叶,喝了口茶,看着李广陵道:“将军有何高见?”
李广陵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将军未必就会有高见哪。”
听罢,苏离弦笑道:“我也不知道钟清是不是敌人的一招苦肉计,不过,我可以给将军说说我所见到钟清,”伸出一个手指,道:“初见钟清此人,因为将军的一句话,便举刀自刺,他这一刀,不仅取悦于将军,而且最重要的是表明了一种态度,”苏离弦笑着看了看李广陵,道:“以在下看来,李兄当时也是很受用的。”不待他搭话,接着道:“从这一点看,便足见其人的果决狠辣。”
非儿想起钟清的那一刀,不由暗暗点头,深觉自家公子说的有理。
“然而,片刻之后,他却因为急着表功,居然在言语间冒犯了郭将军,”苏离弦笑着摇了摇头“难以想象,能在片刻间想出用自残来化解尴尬,并有勇气付诸实施的人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看了李广陵一眼“莫非他仅是在提醒我们,他当初是如何得罪墨泽大将军的?”
李广陵喝了口茶,若有所思。
苏离弦接着道:“接着他给我们带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墨泽军队粮道堵着了,为了确保这个消息的不可证实,他把事故的发生地选在了本国望龙关外的向天涯。兵者,凶器也,如此规模的伐国之战,筹划数年,怎会连交通要道会否畅通都算计不到?”
非儿看着公子侃侃而谈,心里一阵平安喜乐,她喜欢看公子意气风发的样子,就像喜欢苏府里张叔的红烧肉一样。
苏离弦笑了笑道:“他接下来的表现倒是可圈可点,不仅说出来墨泽军队内部矛盾,而且最后还得意忘形的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只不过这个计划永远无法实现而已。”说到这里不由怔了怔,愣愣出神。
李广陵见苏离弦突然住口不说,有些奇怪道:“怎么了?哪里不对?”
苏离弦微微一笑,摆了摆了手道:“古语有云:‘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
李广陵点点头道:“说的不错。”却不知道苏离弦突然说这一段话是什么意思。
苏离弦此时压抑住内心的兴奋,暗道:“墨泽大将军,只怕你永远也想不到,是你派出钟清画蛇添足的一段话葬送了你的十万大军!”理了理思路,接着道:“总之,钟清完美的表现了一个有些莽撞,知道一些内幕,也有些小精明的敌军叛将。他给我们送来了两个情报:一,墨泽军队粮草可能出现问题,二、墨泽军内部有隙可乘。当然,如果不是他的那一刀出卖了他,他几乎已经成功了。”
李广陵虽然算不上绝顶聪明,但也绝非庸才,顺着苏离弦的思路想下去,登时就明白了:“墨泽军为了坚定我们的信心,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死守豺狼谷,不会让我们去引发雪崩。从而让我们坚信,墨泽军的粮道的确出现了问题。”
苏离弦点点头,道:“不错,至于计划中围点打援的人能占到多少便宜,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以及墨泽军为了这一计愿付出多大的代价了。只是,敌军本来势大,拼兵力,我们是绝对拼不过墨泽军的。因为,敌人可以输掉三五千人,我们却输不起三五千。”
李广陵听到这里,道:“如此说来,派出去的人岂非,岂非……”说着叹了口气,本来众将都推荐由他率领这次行动。但郭奉安却力排众议,选了另一个将军,看来,郭奉安对他的忌惮越来越深了。
苏离弦皱了皱眉,道:“现在的问题是,敌人虚虚实实,用计如此之深,所谋者大,我们又该如何破局呢?”说着往北方看去,他的目光似乎已穿越时月关,看着磨刀霍霍的墨泽大将军。
李广陵却为苏离弦的分析所折服,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往北方看去,皱着眉冥思苦想着。
只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苏离弦此时脑中想的不是如何破局,而是如何能把这支军队真正握在自己手中。“郭奉安此人刚愎自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定留他不得,倒是李广陵是个将才,只要能把握得住他,完全可以扶植。”苏离弦暗暗想道。
其实他为了震慑住李广陵,隐瞒了许多的事实。比如他的师傅司马明镜曾经游历天下,知道向天涯可能发生雪崩,却不可能会发生山体崩塌,所以他在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就几乎已经确定了这是一个苦肉计。
还比如他最后那似乎无用的问话,却无一不正中关键,使他能清晰的从钟清眼里发现一闪而逝的惊慌。
苏离弦忽然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胸罩豪情顿生:“如果十年前自己是为了能逆天的顺利活到二十岁而努力的话,那么,现在自己是为了拿回属于父皇的一切而努力!”
李广陵自然不知道他已被苏离弦暗暗内定,纳入麾下,收回目光,对苏离弦道:“要想顺利破局,只怕还有知己知彼,既然展家人在军中,我们不如派他们潜入墨泽军中查探消息?”言语间已是商量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