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十九到七十三
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今生,我负你。
此时,房门突然“嘎吱——”一声地被推开。
“你们……”
刚回来的赵湮离自然是把刚才的那一幕都看在了眼里,有些惊讶,柔软的心仿佛被不知什么给狠狠的撞了一下。
有那么些许的莫名的失落。他也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简直是没有来由。
尴尬的笑了笑,想要离开,只是简单的不想看到这两人做什么亲密的动作而已。
然而,却被一个虚弱的轻轻的声音给制止:“请等一下。”
无力的手推开了将他搂在怀里的萧纵若,努力的站起,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费了极大的力气,额
头上的汗水沾湿了发鬓。
然而,刚是下床来没有走的几步,便是一个踉跄,跌倒,瘫在了地上。
柔软的身体仿佛再也支撑不起来似的,撒了一地的如泼墨般浓密的青丝渐渐从发根部开始,又变成了原本的银
色。
发丝遮盖了秀丽的颊,从手边溜走。睫毛微微颤动。眼底仿佛有什么深沉的东西,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有一层雾气缓缓升腾:“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不起。把他,还给你吧,我实在是……要不起呢,连一点点
的幸福都抓不住,都承受……不起……不过,能有那一点回忆,就已经足够。……谢谢你。”
长发贴了脸颊,泪珠倒滚进酸涩的眼,又沿着眼角一路滑下,渗入骨髓的湿。
曾经的记忆如蜿蜒而行的溪水,在空灵僻静的山谷敲击着寂寥的音色。
悲怆吗,绝望吗,还、来得及吗?
落寞吗,还、痛吗?
挣扎,疼痛,然后再挣扎,直到无力的倒下。眼前一片迷蒙,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重重的倒下。
“他……怎么了?”不明白,他不明白。可是,他想要明白。
那么令人心痛的话语,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说。
他受伤了吗,他要死了吗?
那,怎么能让他躺在这里,怎么可以。
伸出手去,却被那惊人的寒冷所震颤,仿佛是一点生气都不存在了,曾经那么鲜活的一个身体,怎么……会变成
了这样。
柔软的仿佛一泓碧水一般无法抓住,似乎都已经不是一具躯体了,淡淡的光芒从内至外不断的流泻而出。
“他,是死了吗?”
萧纵若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有些空洞和茫然,颤抖着的双手向虚空之中伸出,似乎想要抓住那一缕逃逸了的温
暖。
不顾一切的抱住了瘫倒在地上的坠天,心脏有力的跳动着,虽然杂乱却还是跳着的。
“嗵嗵——”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
嘴角扬起一个苍白惨淡的笑容,“还活着,他、还活着。”
“叫大夫吧,我们,叫大夫来看看好不好。”轻轻的扯了扯萧纵若的袖子,赵湮离看着仿佛失了魂一般的萧纵
若,有些心慌意乱。
萧纵若抬眼,空洞的望着他,眼神渐渐开始凝聚,淡淡摇了摇头:“一般的大夫看不了。”
“那要怎么办,他看上去好像真的要死了,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这样吗?他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早
上还是好好的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先走好吗,我想静一静,只和他在一起……静一静。”呆呆的看着湮离,他心乱如
麻,面色如墙壁一般的苍白。
“真的没有关系吗,只要……静一静就会好吗?”赵湮离也凝视着萧纵若,不知为什么,当他说出他想和坠天在
一起的时候,心里竟然一痛。可是,他却完全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他,也想要逃避。于是,等不到回答,或是害怕听到什么回答,掩上门,悄悄退去,黯然。
房间里,两个互相依偎的身影,那么孤单,那么伤痛。
萧纵若将头深深的埋进了坠天的怀里,紧紧的拥抱。
那个弥留之际的人儿恐怕也感受到了自己执念一生的男子此刻正拥抱着自己,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轻盈而欢
快。
光芒散尽。
怀里的男子抬头,看着那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肌肤下仿佛流动着什么深红的液体,在沸腾一般,坠天的体温开始显
而易见的增加。
不再是刚才的冰冷冰冷的了,而是有温度的。
他不知这是为什么,有些茫然。
怀里的坠天不安分的挣扎着,嘴角滑落痛苦的呻吟。
将几乎和自己等高的坠天打横抱起,小心翼翼的放置到床上,由于慌张,束发的璎珞磕到了床边,漆黑的长发顿
时披肩坠地流泻如同一条油亮游动的河。也随之打开了他的记忆。
也许只有在颠沛流离之后,才能重新印证时间在内心留下的痕迹。
站在一条河流之中,时间是水,回忆是水波中的容颜。
看到的不是当时,而总是当时之前,或者是当时之后。
所遗忘的是不是曾记起的,而往往是最重要的。
在时间的缝隙里,你可曾偶尔想到我,想到你曾经爱着的人。
月神宫,蔷薇园。
摇曳一袭雪白,团簇坐于树下,繁花几欲迷了眼,细碎中看见有人跑向自己,天真而纯洁,那是曾经的他。
他说了什么,风大,没有听清,只是看着那明媚的笑靥,打心里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轻捻银发上耳边悬挂的一片雪白花瓣,揉捏在手,团团一莹香水。
光洁苍白的脸晕上了两片粉红,他微笑:“月真的很喜欢白蔷薇呢,种了满院子。”
我淡淡的笑了笑,喜欢白色的那个不是我呢。只是因为那个她喜欢白色,所以,日子久了,竟也觉得自己喜欢的
是白色。
她说,白色是幸福的味道。
那个调皮的想让人拥入怀中保护的女子。
不知不觉,竟种了一院子的白色蔷薇,只是,单纯的为了那么一句话。
“月,父王说,要让我和你多在一起玩哦。”眼前的孩子笑,灿烂的如同盛夏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下的阳光。
“那很好啊。”颀长的手指轻轻的划过他吹弹可破的肌肤,我也忍不住扬起了一个笑容:“去玩吧。”
他跑在蔷薇园子里,旋转,旋转。雪衣在风中飞旋起来,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白蝴蝶,很美。
情不自禁的念动咒语。
风起花落,悠扬一生一世。
飞旋的花瓣整整齐齐的落在他的脚前,铺成一条花瓣路。
他和她有一点像呢。
他笑着,闹着,蹦达着,跑到了我的面前,将手摊开。
手里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摘下来的花朵,已经被辗得皱皱的,花汁渗出阵阵芬芳……好闻极了。
我轻轻地揉乱了他的头发,温柔的笑。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有如粉嫩的樱花恣意绽放,飘落。
“月……”
“嗯?怎么了?”我温柔的问。
“我喜欢月,一直喜欢的。”说完,他低着头,像个撒娇的孩子。
“殿下,您不要和臣下开玩笑了。”我笑,其实心里却仿佛被撞了一下。这孩子,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呢。
虽然早有感觉,可是……
“我,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他执着的看着我,仿佛要从我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
“可是殿下,我们都是男人,怎么可以呢?”我摇摇头,无奈的对他说。
“这……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就是喜欢月,就是喜欢。”依然是撒娇,耍赖,全然不顾及自己的未来神主的身
份。
“殿下,男人之间的爱情是不被允许的,是不可能会有结果的。”
我认真,不再是笑着了,我知道,那样只会是纵容他而已。
“我不要理你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话音未落,那个撒娇的男子跑远了。
虚空中只是那一声声,我不要理你了……
我淡淡苦笑,望着记忆从面前快速的移动,自己一动不动。不,真的是一动不动吗,如梭的光阴在不知不觉中改
变了我们啊。
终究还是逃不掉的抉择吗。
时间的流逝就像一条在风中飘舞的丝线,蜿蜒着,飞扬不起来也坠落不下去。
于是,我束手无策,今天是报应的日子了吗。
那个孩子,要走了吗。
执着一生究竟在执着什么。
可惜,我们都是执着的人啊。
谁也看不透。
轻轻的为他盖上被子,静静的听他的呓语。
不记得多久了,没有这样子安静,不记得多久了,没有这样看着他。
脑海里是一片片的空白,一地的碎片。
镜子里的容颜是曾经,未曾苍老,却经沧桑。
看那风起云涌,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不知不觉是多久了,多疼了。
我们都拥有无穷无尽的生,你可曾想过,若是得不到呢,岂不是无穷无尽的孤寂。
寒冷的,寂寞的生,却不如轰轰烈烈的死。这,你是懂得罢。
于是,对于那一点微弱的希冀,我们都曾付出多少不等价的东西。
最后,才发现,除了那富裕的用不完的生命,什么都没剩下了。
……
一不留神竟在坠天的身边睡了一夜。
当然,他没有发现,在门外,对月而立,薄霜上的一个寂寞的影子。
整整一夜。
北京,紫禁城。
轻摇漫步,绚丽的舞姿迷了眼。
仿佛麻木了一般的旋转,旋转。
连带起的裙袂在空中随着节拍翻飞,跳跃。
尽力的舒展着柔软的身体,一举一动,尽是百媚千生。
回身,一笑,凄美而绝世,如同一即将死去的蝴蝶释放生命最后的光华。
披肩坠地的长发遮住了半边秀丽的颊,隐约之中却看得到那闪动着微弱光芒的漆黑水眸。
似乎是未施任何的脂粉一般,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
挽发的珠钗,饰物散落,掉了一地,莹莹烛光,照耀的分外璀璨。
抬眼,仰头,转身,侧腰,旋转……
恰到好处,一点都不过分,尽显是其婀娜身姿。
迷人。仅是一笑,哪怕是无奈。仅是叹息,轻轻一声,就足以勾人魂魄。
更何况还有层层无重数的纱帐,只是光那影子就足以令人遐想翩翩,想象着帘幕之后的那位女子是如此的兰心蕙
质,如此的美丽袭人。
如此,便是不思其他了。
欣赏着这一切的自然是天下之间最为尊贵的帝王。他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权势,他拥有着全天下美丽的女子,他生
来似乎便是为了享受这一切。
他亦倾心于那女子。
不为她的娇柔,只为她的冷傲。
她那么像一朵带刺的白蔷薇,她的柔弱,她的哀伤,她的笑,她的泪,都会从心里的最深处激起他保护和征服的
欲望。
他想要得到她,很容易,可是换得了她的泪。
他不愿意放她走。他得不到她。
也或者,这女子本身就不是人间所有的。只可欣赏罢了。
一曲悠扬,也终将结束。
女子闭眼,扑到在那一地的丝绸之中。
舞是悲伤的舞,最终女主人公死在了一地的花瓣之中。
她仿佛是真入了戏一般,眼泪顺着便不住了淌了下来。
不知是谁说过,多愁善感的女子最是令的人心牵。
隐秘的伤在不为人所觉的角落疼痛起来,可是,还是要笑的很漂亮。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假装什么都好。
而当皇帝撩开层层纱帐之后见到的——
绛色丝带上系一银铃子绑在雪白的足踝,随着节拍发出悦耳的声调。
修长细腻的腿撩起纱帐,晶莹的眸子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仿佛是亿万星辰都坠落其中一般的耀眼,萦绕之中隐约
有些雾气,却显得迷离。
笑脸盈盈,似乎是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
细而长的睫毛之上仿佛还带着些许细微的水珠。
长发贴了脸颊自然的垂落,铺了一地。
大红色调的绸质抹胸,妖艳又显得调皮。
皇帝看得有些呆了,今日的琴妃真是不同于往日。
往日的琴妃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淡定,安静,不喜言语。孤傲,清美如同一朵出水芙蓉,与世无争。
而今日的琴妃却是格外的俏皮,先是以一曲柔美的舞姿撩人,再是现在的妖娆媚惑,然而又有一种别样的风味在
其中。
忍不住,当然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搂住琴妃盈盈一握的纤腰。将她横空抱起。
琴妃笑骂着,语气比平日里是多了几分娇柔,仿佛要叫人酥麻了一般。
捻起手指从袖中抽出一方丝绢,带着一阵疑似丹桂的馨香,掩住了脸,后又从皇帝的脸上轻拂而过,痒痒的,却
很说不出的舒服。
“啊呀,快放我下来,琴儿还要给皇上抚琴呢。”
皇帝此时的兴致正高,怎愿意就这么放过这么一娇俏的人儿。然而,却也是有一段日子没有听得琴妃抚琴了呢,
作如此想,便是应下来,将她放了下来。
琴妃的足尖一着地,便是灵巧的一个闪身,笑闹着,跑到琴边,规规矩矩的坐下来。
颀长的手指在琴上轻抚,仿佛在感应着什么,聆听什么。
然后,抬起头来,问道:“皇上今日想听个什么曲子?”
皇帝笑了笑:“爱妃弹些什么,朕就愿意听什么。”
“好。”
琴妃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于是抬手。
连续的几个音颤颤巍巍的跳了出来,音区不高,十分的平稳,淡定。没有什么华丽的转音和修饰,朴实,有一种
能够安定人心神的味道。在琴曲之中,仿佛能看见小桥流水,一位不出世的高人隐居深山,与鸟兽为伍,以田园
山水为乐的情景。日子是那么的惬意舒适,令人由衷的向往。
而在后一段中,音调开始变低,紧促起来。仿佛心神都被那一根根的丝弦所牵绕,不由得抽紧了身体,细细聆
听,要将这每一丝的韵味都听出来不可的感觉。
最后,又是趋于平静。
什么也未发生,只是遐想。余音仿佛是在屋子里久久的不肯散去。回味无穷。
一曲山居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