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16回 相视凝望

越是找不到，龙扉的兴致反而越高。他干脆摞起袖子，一点一点细细地查找。

可惜，这本不是机关，他又怎么找得到呢？

汗水渐渐浸透了他的衣衫，与飘飞的灰尘亲密接触，沉淀。脸上也被汗水冲出了横一块，竖一条，黑白分明。

当艾依蓝提着灯笼推门进来的时候，龙扉正是这样一幅模样蹲在地上，一手捏着火折子，一手摸着地面，乌黑乌黑。

两人俱是一愣，互相打量对方。

在龙扉的眼里，眼前的女子长裙雪白，外罩淡紫薄纱，碎花环髻，柳眉弯弯，红唇嫣然，若非眉宇间露出幽幽愁思，真疑是那天仙下凡。可就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竟让他隐隐地闪过一丝心疼。素日里挂在嘴上的轻浮唐突语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静静地凝望，像是要望穿秋水，望到天荒地老。

而在艾依蓝的眼里，眼前的男子衣衫脏兮兮，脸颊脏兮兮，认真地摸索，像是在做最精细的活。抬起头时，眼神大胆放肆，热情如火，竟让她全身莫名地燃起一阵燥热，脸上不自觉地红了。眼神不好意思对视，瞥到了旁边，但忍不住偷眼相望，满脸的脏污掩不住他的眉清目秀，蹲下也蹲得那么好看，一时间将自己进来的初衷也忘了。

街头轻薄调戏美女不知几何，无一心动，为何那颗心此时蠢蠢欲动。明明是深秋，却像是春天到了，万物复苏，狗熊撒欢……

出嫁五次，招赘四次，新郎几何，素无感觉，为何此时心中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些甜蜜，有些欣喜……

一眼，就一眼，仿佛相识千年！

不知何人先，或许两人同时，相视一笑，龙扉站了起来，退后两步，小心地拍着手上的灰尘，而艾依蓝也终于想起了正事。

“你……”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顿住。

龙扉笑道：“你先。”难得正经，没有轻浮地喊她小娘子。

艾依蓝抿嘴一笑，眼里带着丝淡淡的疑惑：“半夜三更，你怎么闯进这里来了？”不问他是谁，从哪里来，就问为何进小楼。

“……”龙扉突然觉得这问题很难回答。换作以前，他脑子一转，就是N种答案，可面对艾依蓝，竟有些不敢说假话，嗫嚅了半天，道：“我追人进来的。”

超级大实话。他确实是追着郁焰进来的。

“这里……危险。”艾依蓝的神色有些古怪。

“这里是不是有密室？”龙扉直截了当地问。

艾依蓝一愣：“密室？”摇头，“没有。”抬头看了看边上，神情有些许紧张，“你快跟我离开。”

龙扉站定了没动：“之前有人进了这里……不见了。”

“有人？”艾依蓝抬眼望望楼梯，目光凝重。

沉默了片刻，仿佛沉默了良久。艾依蓝轻轻咬了咬下唇，低声道：“你先出去吧，我上去看看。”

龙扉脱口而出：“我陪你去。”

艾依蓝黑亮亮的眼珠盯着龙扉脏兮兮的脸看了一会，默默地点了点头，往着木梯走上去。一步，就一步，木梯仿佛变魔术般出现在了龙扉的跟前。

龙扉很是惊讶，张了张嘴，看艾依蓝已经拾级而上，就什么都没说。

就这样，艾依蓝带着龙扉上了二楼，察看了下没人，再上三楼，也就是顶楼。

***

郁焰看着剪纸扭着腰走过来，突然脱口道：“你是自杀的还是被杀的？”

剪纸的脚步突然顿住。乐小倩拿着剪刀的手也停住了，喃喃道：“自杀，被杀？”

“传说澹云国第一鬼剪师死于花轿，最后鉴定为自杀。”

“自杀，自杀？”乐小倩喃喃重复，声音渐渐凄厉起来：“不，我不会自杀，我怎么会自杀！艾之若，我要杀了你！”伴随着喊声，长发飞扬，露出了她那张没有五官的脸。

郁焰往后退了几步，心中惊恐欲死，可脸上还勉强保持着平静：“你是艾之若杀的？艾之若不是艾祥安吗？你既然恨他，为什么还住在他家里？”

疑问，太多疑问了。

“我为什么要住在他家里？”乐小倩喃喃道，“小蓝，小蓝求我住在这里。”

“艾依蓝？”

乐小倩的声音异常柔和：“小蓝答应帮我剪出本像，帮我找到叶哥哥。叶哥哥……”长发垂落，手中的剪刀再次快速开剪。

郁焰很想问问那她为何要在桥上找新娘替身，可看她难得平静下来，怕触怒了她，保持了沉默。

也许是乐小倩遗忘了那张剪纸，复活的剪纸像是个石雕木塑，一动不动。

一张张红色剪纸飞向身后的墙，整整齐齐地排列。

郁焰偶尔瞥了一眼，再也没有移开目光。

这次，乐小倩没有剪美女，她在剪一个故事。

三个小乞丐，男童一个瘦削修长，一个肥胖笨拙，女童娇小玲珑，拎着捡来的垃圾，在弄堂深处遇到病恹恹的长须老头。

瘦童继续翻捡垃圾，胖童在药房买药，女童熬药喂老头。

病愈的长须老头，手持剪刀，运剪如舞，身前三童盈盈拜倒。

流氓欺女童，瘦童身前保护，胖童惊怯后退。

老人携女童及瘦男童离去，肥童拿剪拿书，茫然站立，泪流满面。

青山绿水，瘦童与女童共剪，四目相对。

男子玉树临风，女子亭亭玉立，边剪边舞，老头卧榻捂胸咳嗽。

黄土坟墓，男子女子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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