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神兵溯源 -- 第三章 坠城
李四见甲子走了,那个钟叔还把胡语豪赖以发威的“宝刀”带了去,心里暗喜,忖道:“现在你是老虎没了爪牙,看你恶到什么时候。”转身对还在发呆的狐儿说道:“胡解头,前方守城吃紧,我们赶快前去支援。”狐儿哦了一声道:“哪里是前方?”李四道:“跟着我走,带你杀贼立功去就是了!”狐儿一听杀贼立功,这正是钟叔的嘱托啊,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两人借着火光觅路往中和门而来,一路但见兵民来往匆匆,不是丁壮挑砖石栋木而上,就是老弱妇幼往下抬伤员。愈近城楼下愈见后方的忙碌。闻着那冲天的喊杀声,炮火声,令人心惊魄动。
狐儿紧跟李四登上城楼,只见长毛攻城尤为勇猛,前队伤坠,后队继登,守城的兵民正俯身截击,居高临下,或乱戳长矛标枪,或缩在垛后放发弹箭。上下争持激烈,炮弹乱飞,矢石如雨。不时便有兵民伤亡。当真是满目凄惨,充耳杀戮。
李四与狐儿向上报了到,领命紧守城头。两人急拿器械摸近城垛。黑夜之中,那长毛捻军漫地而来,各架云梯,鼓噪攀上。狐儿初次临阵,紧张得手心泌汗,双股发抖,持着长矛在后面摸索着头尾。李四扯他道:“上,杀贼。”举枪向着一个刚刚爬近的长毛兵一戳,那兵应声坠了下去。旁边的兵目叫道:“好枪法。”狐儿在另一垛见他如此轻易便杀了一敌人,也欲如法炮制,举起长矛向一个爬上来的长毛戳去,谁知同是一戳,却有快慢之分,那长毛早已侧身避过,反而更上两步,旁边的那个兵目举铳砰声放出一弹,但那长毛料得先机,竟已一跃而上,人在半空,一刀劈出,把那个兵目的一条手臂砍为两截。一旁的兵民都大惊,看那长毛的身手必是勇悍难敌,一个上来了就会有两个三个.…把守城的阵脚打乱,如何才能扳回原来的局面呢?!!也是凑巧,狐儿刚刚收矛回攻,矛头向天,那长毛在半空势尽下跌,正撞在矛头上,掼胸而过,鲜血直喷。尸体就压在狐儿身上,狐儿第一次杀人,虽是敌对方的贼人坏蛋,心头还是忐忑特特的跳。旁边的兵勇都觉得这个一跃上来的长毛实是了得,也只有我们的武魁才有这个本领杀得。
经受生死的洗礼,推开尸体之际,狐儿胆气已是大增,返身再往垛口戳敌。与身侧两三个兵民同仇敌忾,守着一个垛口,敌人爬来一个伤坠一个,上来两个杀他一双。
战争是残酷的,当我们身处其中的时候,早已忘记了自身的安危,眼里只有仇恨,脑里只有杀敌的思索。战斗在继续着,城上城下早已是火焰和死亡交织而成的地狱。但太平军为了胜利,只有冲锋攻城的命令,杀红了眼的军士们更凶猛,更顽强。狐儿身边的战友倒下了一个,又换上了一个,没有经过战争的平民百姓补充上来了,他们由心惊胆战磨练成意志坚强,由善良仁慈变成了杀人魔王。
狐儿唇干舌燥,疲劳不堪。起初还有人送水,喝上一口,现在递水的老人也死了,被大炮轰着。狐儿越杀越勇,独挡一面,李四也还活着,就在他的身旁另一垛口。长矛长枪断了,扔了,再换再拿,李四现在手中已经没了兵器,他俯身捡起砖头石头便砸,拿起木头就掼。伤死在李四手中的长毛数不胜数,但李四也受伤了。杀戮让他变得凶残兽性。
一个长毛又爬上来了,是狐儿的垛口的!狐儿缩在垛口,等他放过了一枪,再长身戳他。但狐儿实在是太累了,他刺出的长矛给那个长毛用肋夹着了,抽不回来,狐儿叫道:“李大哥帮我!”
李四应道:“好。”瞥觑附近无人注意,上前一把抱着狐儿的腿,往垛外一抛。这是名列第四的武举的力气,狐儿哪里抵得?哎呀一声,飞出了城垛,向下便坠。那个与狐儿争持长矛的长毛猝不及防,也在狐儿一带之力下从云梯上倒翻而下。
李四狞笑一声,假惺惺哭叫道:“胡解头,胡解头阵亡了!!”话口未完,一个炮弹飞打在垛口,砰声炸开,砖碎混着铁珠射来把李四炸得脑浆迸裂,烂布碎肌四飞。
武昌城楼有七八米之高,跌落之人不死也伤。狐儿飞身下坠,心想,这一次不摔成个肉饼也断手瘸腿了!还幸好有哪个长毛拉着阻了一阻,把那落去的势头消了不少。未料彭声落去,水花四溅,原来却是坠落在护城河沟里了。狐儿虽习水性,此时却猝不及防,霎时耳眼口鼻都灌入了水,一沉到底,张口已喝了数口。哎?!那水入口腥咸,还似有火药的味道。狐儿浮身探头出水面,撩开掩面的长发,换了口气,借着隐约的火光一看,河水殷红,眼见是鲜血混染红的了!!
猛听得沟边上头有人喝问道:“是天兄弟还是妖人?”原来狐儿刚才经过一场血战,战火烧烤,早已披头散发,而除了头部其余身体部位都泡在水中,沟边上的长毛也看不到他身没有穿着有别于清军的太平军服饰。
狐儿暗暗叫苦,心想若说不是天兄弟必死无疑,只得道:“我,我不是妖人。”这时瞧得清楚,沟边上伏了几个可能是准备后继登梯攻城的长毛,为首这个发话的显然是个头目。那人以为是自己人,关心的问道:“你没受伤吧?快爬上来,我们要收队退走了!”隐隐的听到长毛队那边号角呜呜,筚篥喵喵,果然是收兵的信号声。狐儿心道:“我一爬上去,肯定给他们认出来,还是在水里呆多一阵的好。”于是把头一歪,装作痛苦的呻吟声叫道:“我,我不不行啦,你们快走,走吧。不用管我了。”说着一沉入水,顺堑濠泅水钻凫而去。
岸上的几个长毛兵感动得热泪横流,为了不拖累我们的行军,这样的一个好兄弟就自我牺牲了!军令如山,也顾不得太多,数人急急结队退走。
狐儿凫出了十数米,水里不时就摸碰到死尸器械,嘿嘿,还有断肢人头。狐儿悄悄的伸头出水面换了口气。黑夜之中,炮轰声和喊杀声已廖不可闻,长毛来如兽聚,去如鸟散,刹时走得无影无踪,却弃下了无数死尸于这濠河城边。
武昌城里的清兵也不知长毛退走的意图,哪敢黑夜出城来追?只是传令检点伤亡,扑灭火苗,补修城墙,严防待敌回袭。
狐儿在水里待了小半个时辰,听得战场上静悄悄的,心下迟疑,未敢多动,又等了一会,还是寂无人声,却见夜空中打了个闪电,过了一会,隆隆雷声方才传到。听到了雷声狐儿的思绪一下牵扯到甲子少爷,忖想:“不是甲子在施法吧?难道钟叔?钟叔……!”狐儿不敢想下去了,只恨不得立刻赶回去见到钟叔。
此时天空中的闷雷一声紧似一声,跟着倾盆大雨啪啪而下,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把城头上的火把灯笼浇熄了不少,轮侯守城的军士只好稀疏的打着油伞点着灯笼照着城头。
狐儿见城上火光微弱,城下数丈内肉眼难辨人影,心想不趁此时溜回去见钟叔待会城里有人出来撞见自己就难脱身了,急游到一个低洼处手足并用爬上地面来,那雨水打在身上竟是隐隐生疼。趴在地上望去,四野白茫茫的一片,数步之外已难瞧得清楚事物,只有借着电闪光辨明方向,蛇行鼠伏,弯身往长江岸边而进。待离得武昌城池远了,这才舒了口气。定下心神相了相地形,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自己差一脚就踩进了长江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