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葫芦武魁 -- 第四章 晋名
却说狐儿觑着看台前人稀疏处便挤。有些人被他挤挨得急了,回头看着他衣衫褴褛,两条裤管颜色长短不同的,正想喝骂,忽瞥着他手持降魔木棒,腰悬刀器,隐然便是今科的武秀才来迟了,到口的脏言不禁咕声和着唾涎吞了落肚,脚下也自觉的挪了开来,让他往前优先了。
狐儿没想到观众这么慷慨就让他挤到了最前沿,也就搁了木棒在身前隔离用的横栏上,伸长条脖子,睁大对眼睛来看。
原来此时校场中却是最后一名武生在跑马射箭了,第一箭正中耙子的红心,即时全场爆彩。狐儿也就伸出两只大手拍掌,随着众人喝彩,那高兴的劲儿倒像自己射中的。
这个武生正是连中童生.武生二元第一的武昌府本地人氏赵大力,今科大家都觉得头名非他莫属,私彩暗赌的赌徒拿着真金白银就知一味的往他名头押,害得一些庄家早早就不敢吃赌注了。
只见赵大力勒马横走,来一个后仰,嗖声第二箭飞出,正是开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恰恰又着红心。全场再次轰动,某些有恃无恐的庄家却是心也提到骨节眼上了,为什么暗中做得的手脚还不见生效的??!!
主考官本来是钦差大臣,新派到此,却也给一个副主考罗大人贿赂串通一气,暗中坐享抽红的了。眼见着这个赵大力果然英雄了得,众目睽睽之下,倒实是难以贬赖,只急得肝火上窜,心下暴躁,早就把两壶好茶喝得点滴不剩了。还是副主考罗大人镇定,此时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吩咐擂鼓助威。
赵大力本来再来一箭,便赢得满场红的了,但听得鼓声咚咚,大有摧他再显神通之意。所谓持艺者骄,何况得意忘形??赵大力正觉得今日应该把自己的本领好好卖弄一下,也不辜负满场观众的如雷彩声啊!于是勒马绕场而走,反身离鞍,只一足挂镫,先把骑术玩了一回,待得返马冲着考官看台前而来,心下算着射程恰当矣,搭箭扯弓,觑得亲彻,便要收取第三箭的成绩。
说时迟那时快,赵大力那骑忽然一声嘶鸣,上蹦下跳。饶你赵大力骑术再精也措不及防,早已颠下马来,那箭也不知射到爪哇国去了!!
看那马便似发了狂一般,在地下打了滚,再窜而起,得得得得的向着人群奔去。说书人的话:无巧不成书。果然这匹高大威猛,体重有吨的畜牲竟直向狐儿的位置就冲。见着这马扬蹄跃来,这里的观众人潮哄动,早已先自倒了一片,诸多人相互踩踏,呼天抢地的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逃跑啦。
狐儿何尝不想逃跑,但站在他背后的两个扒手刚伸手搭在他的腰身处摸着呐,扒手长期的职业习惯养成了镇定和机智,在狐儿背后喝道:“别动,撑着。”死死的抵着狐儿不让转身后退,他们倒先蹲了半身躲着。
狐儿哪想到别人是想自己首当其冲啊,电光火石中觉得有理,但也总不能让马踩死自己吧,心下一急,潜能爆发,不知怎样的双手已抓着那马的两个前蹄,嘿声已把那头畜牲乘势举起,那马在半空来了几个倒蹬,慢慢的翻了过去,嘣声压在躲在后面的两个扒手背上,只压得两个扒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马挣扎数下,口吐白沫,即时断气。
台上的主考官见赵大力的一箭落了空,刚舒得口气,顺手便呷了口茶。岂料风云突变,那马已跃过围栏,眼见四蹄下去,正不知要践踏几多生灵,增添多少亡魂。他日皇上追究起来,自己亦受牵连。是以心头一惊,口中的茶水已狂喷而出,恰恰七彩虹下现出个高大威猛的少年举马过顶,那阵势便如神人般威风凛凛。主考一呆之下,拍案叫绝,当机立断下笔成文的传令:有霸王举鼎之神勇,力挽狂澜,救民于危难,此诚遗漏英豪于野,临阵补缺为武举第一名。
一时不知姓何名谁,留了空格。
传令官精明,即时走去台角咨问姓名,狐儿此时还不知那马已暴毙,犹死死的用背顶着马首,捉着马蹄不放,这可是拼命和用力的活儿,早弄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胡胡直喘。却见台上站来了个官爷对着自己指手画脚的,心想糟糕,刚才事发突然,自己或应该让它踩着身子过去才是的,却干啥抓着别人的马蹄了??耳听旁人说马死了,联想到前几天,有个路人帮忙抓骑马抢劫女人金银首饰的匪盗,致使那飞贼从马上摔了下来,跌了个残疾。飞贼家属告状,官府还判那个见义勇为的路人赔偿。自己更惨,这马知值多少银两啊??
眼见那官爷还在嚷嚷,于是哭丧着认错:“我我,胡胡,以后以后不敢了。”
那个传令官办事干净利落:嗯,姓胡名语豪,姓得好,名也好。于是传上去:“新晋举子一名,胡语豪!”
胡语豪。
不错,狐儿就是胡语豪,就是本书的主人公了。
这时陪考的总督和提督已忆起自己的赌注是押在赵大力的名头的,而总督也是一名副考官,纷纷上前提醒主考官道:“钦差大人,这个胡生员果然天生膂力过人,就这一次也是他勇制疯狂劣马,不致马踩死人,可谓有功,但新来乍到,就封赐给第一名,恐怕那个嗯嗯那个不是很能服众吧?!”
主考官钦差大人朝南拱手道:“诸位也许不知今科乃皇上特恩选的武举人,目的就是发掘遗落或隐于民间的豪杰,所以本职有心提拔后进,也让百姓知道大清的诸般好处。”
总督心下暗骂:好个老奸巨猾,皇上一个幼儿懂得什么,这是你托出来压人的借口罢了!当下皮笑肉不笑的道:“现在本朝长年与长毛开仗,选一个文武双全,能征惯战的将才也是当务之急,而能获第二第三名的举子何尝不是深沐皇恩呢!”
主考官拿眼来瞅另一副考官罗大人,两对贼眼交换了一下眼色。罗考官插话道:“依总督大人和提督大人的意思是?”
总督推了一下提督,言下之意是武官最有话事权了你上代表发言啦。谁知提督大人一介莽夫,见上司动手动脚的,恍然大悟道:“不错,就干上一架,大家比划比划。”
钦差大人心下微恚,明知那个樵夫小子有一点膂力而已,偏偏就要比武啊,不禁摇头道:“武举比武争武魁这个在大清开国以来,是没有先例的,我们破了例以后不好向后人交待了,下一场就是举石献印,正该比膂力啊”
总督见钦差不答允比武,心下暗喜,看来这正是对方的弱点啊,急忙道:“我们武昌民风倡武悍武,还是让现场的观众心服口服的好。”
此时的武昌因长期与长毛开仗,总督提督的实权大得吓人呢,钦差大人见他们总督提督眼中隐隐带有凶光,倒不敢一句否定压杀了。转头问罗副考官道:“罗大人的高见呢?”
罗大人心想,你倒会推啊,你是抽成分红,我却真金白银陪你玩,不过利好还是命好呢?看来还是听天由命了!于是满脸推欢道:“请问武举子他们,由他们决定如何?”众官一齐点头。
消息传到在后面歇息的武举子们,那成绩本排前三名的张二赵大力李四联名要比武,并派武艺万人敌的赵大力为代表上台请战,争那武魁第一。
这时狐儿胡语豪已由数个兵卒又请又扯的上了台。狐儿幼小时家里曾请过大戏演出,加上这一次算是第二次上台了,时隔多年,本该长进的他谁知却越见紧张了。
总督观颜察色,见胡语豪面露徨急之意,心想再吓一下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便武也不用比了,于是猛喝道:“胡语豪,这个万人敌赵大力要你比武,你意下如何?”
狐儿从台下挨上台上的每一步脑里只一个念头:是我错了,我赔他一匹马就是啦,何必一定要治我的罪呢。果然现在这个大官就是问意下如何,凶是凶了点,但有得商量哇,急忙跪下禀道:“草民一百个情愿,我赔他赔他就是。”
提督哈哈笑道:“好,好好,你就陪他玩一回。”以眼示意赵大力,要他再次请缨,以确定为比武争魁。可赵大力却见胡语豪应得干脆,心下反而踌躇了:“难道他真的怀有异术不成?”想到刚才他举马之膂力,自己的而且确难以办到。
罗大人急得暗暗跺脚,上前提醒道:“你用什么来陪他,你想清楚了吗?”
狐儿见他们口气松了,想到牛和马差不多一样的大啊,应该价钱差不多了:“我,我用牛赔他可以不?”
总督和提督闻言相视莞尔,心想这个傻瓜竟然骑牛对骑马跟这个万人敌争高低啊,看来不发财也难啊!!
主考官钦差大人这一急比他人更甚:“你为甚么用牛啦,你是怎样想的?”
这一句着实提醒了狐儿,他摸了一下腰间悬着的柴刀,说道:“我有刀和木棍就能挣挣挣钱啊呀,我的木棍还在下面呢。”忽发觉砍柴挣钱还欠那条倚在下面的木棍,急急爬起去台边眺望,幸好还在。
提督忍俊不禁,总督急忙暗下摇手制止,说道:“胡生员出言不凡,必有惊世骇俗的艺业,看来武昌今科的解元必定能在来年的段试中勇夺桂冠了。”
赵大力见他言行举止确实是乡下樵子之类了,于是上前跪禀道:“请诸位大人下令,由小人与胡生员校场上比试,一决高下。”
总督首先点头道:“好,既然你们两家都无异言,正该马上见个真章。”此时校场内外人声鼎沸,呼嚷着支持比武,支持赵大力,甚至有的口号直叫赵财神爷必胜了。
三个主考官眼见群情汹涌,比武势在必行,只得下令进行比武争武魁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