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掌心那颗朱砂痣
林远第一次见到苏玉,是去公司上班的第一天。那天,苏玉正坐在公司刚为林远安排的办公桌前,帮同事整理资料,见到林远的到来,苏玉冲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声招呼,随后就收拾起资料,回到了楼下自己的科室里。
林远所在的科室在五楼,平时人员来往不多,再加上科室里的人多半是些年长的,相比之其它科室就要冷清的多。但自从林远到来后,这儿似乎一夜之间热闹起来,楼下好多不经常来的女孩子也突然变得爱运动了,每天跑上跑下的来报表,或是查一些无关紧要的资料,忙得不亦乐乎。明眼人都知道,她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也难怪,林远相貌俊朗,家世显赫,又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与文雅,要想不引起这些年轻女孩子的目光实在不容易。但是苏玉却从来不去凑这份热闹。苏玉来自农村,安静而普素。在那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当中,寡言的她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一种。但她的文笔极好,常在一些报刊杂志上发表一些精美雅致的文章,这也是引起林远稍稍留意她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说来挺有意思,这个有着本科学历的苏玉,竟然还会算命,据说她的外婆是她老家一带有名的神算。苏玉从小父母双亡,一直和外婆相依为命,于是耳濡目染地也学会了这一手。林远一想起一个神道道的老太婆,闭着眼睛坐在那儿五行八卦地乱侃一通,心里就想笑。可是,像苏玉这样一个妙笔生花的聪慧女子,又怎会热衷于此呢?林远不禁对她感到好奇起来。
这天中午下班后,林远经过苏玉的科室门口,见苏玉正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他一时间心血来潮,敲了敲门便走了进去。
“听说你懂得算命,帮我算上一卦怎样?”林远眼眸清澈,一笑便露出了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苏玉呆了呆,黑黑的眸子轻飘飘地望了望林远:“你也信这个?”
“当做娱乐吧1”林远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在苏玉面前坐了下来,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这个不太起眼的小丫头。
苏玉笑了笑,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林远左手的手相,又问了他的生辰八字,然后便在一张白纸上奇怪地画起来,边画边为林远讲解。
这回林远是真的有些吃惊了,这个看似普通而又有些寡言的女孩,声音不大却字字珠玑,竟把他个性中的喜憎、爱恨,对红尘俗世的迷茫与无奈说得八九不离十。她是如此的年轻啊,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还想听听你前世和今生所纠缠的那段情缘吗?”苏玉浅笑着,宛若一朵深夜绽放的雏菊,淡然而素雅。
林远一时间竟有些迷惑,他呆了呆,然后笑道:“当然要听,早就听别人说过,苏小姐算命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善于根据别人的生活背景和自身特征,编出一个个贯穿他们前世今生的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我又怎么会错过?”
苏玉轻轻地叹了口气,深邃的目光有些迷漓地飘向了窗外,声音飘渺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你的前世是位富家少爷,爱上了家里的一个丫环,但是你们的爱情遭到了家里人的极力反对,因为他们想让你娶的是一个大户千金。你不愿意,便在一天晚上偷偷地带着丫环私奔了。你父亲带着一帮人紧追上来,情急之下,你把随身佩带的一块玉佩送给丫环,让她坐船先走,自己则留下来拦住父亲。你父亲追上来后,气急败坏扬起手里的皮鞭,狠狠地向你抽去,你抬手一挡,皮鞭正好打在了你的左臂上……”
林远闻言不由的一惊:“我左臂上真有一块鞭形胎记,你怎么会知道?”
见林远吃惊的样子,苏玉不禁菀尔一笑:“别紧张,我是刚才给你看手相时发现的。”
“你被父亲带回了家,第二天却听一个心腹家丁说,昨晚丫环乘坐的小船触礁而翻,水性好的船夫游上了岸,可丫环却不知去向。你疯了似的跑到河边,找了好多人打捞,终于把丫环的尸体打捞上来,在她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你送给她的那块玉佩。你抱着她痛哭不已,却有一滴泪落在她的右手掌心,想必这一世,那个丫环的右手掌心应当有一颗朱砂痣吧!传说中,活人的眼泪如果滴在死人身上,来世那个地方就会变成一颗痣,亲人之间是黑痣,恋人之间是朱砂痣。”
林远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原本清亮的眸子此时有些茫然的看着苏玉,苏玉反倒被他看得有些不安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前世会这么凄凉?”林远的声音隐隐有了些忧伤。
苏玉有点慌乱地站起身来,脸红的像泼了水的胭脂:“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的故事编的这么凄凉,我只是利用从外婆那儿学的一点皮毛,编个故事供大家消遣,你不必当真的,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抓起桌上的包跑了出去。
林远用力地甩了甩头,唉,说好只是娱乐的嘛,自己怎么又当起真来了?不过,这个苏玉看起来文静,想不到竟是个古怪精灵,编起故事来丝丝入扣,蛮像个小说家的。如果,她要是再漂亮点多好啊。想到这儿,林远不禁自嘲的笑了笑,男人,都是很实际的动物。
过了不久,公司又分来了一个女大学生,名叫佳妮。这个佳妮是个活泼大方,漂亮时尚的女孩,刚来公司不久便对林远展开了强烈的爱情攻势。林远不拒绝,亦不承诺,偶尔也会好脾气的和她一起去看场电影,或是去门口的餐馆吃顿饭。其实,依他对爱情的苛刻条件,佳妮的漂亮是够了,但缺乏女孩子特有的含蓄与文静。真正促使他和佳妮交往的原因,是他曾在无意间发现在佳妮的右手腕上,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他奇怪自己怎么一直也未从苏玉杜撰的那个故事里走出来。
五月的一天,公司组织了一次春游。大巴车载着公司的员工,一路欢歌来到了绿草如茵的郊外。放眼望去,只见远山含黛,杂树红英,春色甚是可人。大家伙的兴致都很高,一下车便四散而去,溶入到无尽的春色中去了。
苏玉并未走远,她坐在一条小溪边,悠闲的看着燕儿在溪面上穿梭来往。爱好戏曲的小晴采了一朵野花插在鬓边,对着溪水翘起兰花指幽幽唱道:“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身红裙的佳妮,正挽着身着一袭白衣白裤,如玉树临风般潇洒的林远的胳膊,不停地笑着,跳着,一脸和幸福和甜蜜。
“好一对天作地合的璧人啊!”小晴啧啧叹道。
苏玉并未言语,她把手里的几朵小花向空中轻轻一抛,那些花儿便纷纷漂落水中了。“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苏玉低低地念了一句,然后便一个人抱着膝对着溪水发起呆来。
过了好一会儿,苏玉正要起身,却突然发现林远不知何时已坐在了自己身边,他正用一双研究性的目光悄悄地打量着她。
苏玉莫名的有些慌乱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佳妮呢?”
“发大小姐脾气跟我吵了一架,不知跑哪去了。”林远的声音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你怎么不去玩?”
苏玉随手摘了朵紫色的野花,放在鼻尖嗅了嗅:“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对郊外的景色熟悉的很,所以感觉不到多么新鲜。”
“哦,”林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昨天我见你在玉器店看玉,你很喜欢玉佩?”
“有点,不过主要是喜欢它的传说罢了,它能让人产生好多幻想……”说到这儿,两人不禁相视一笑,同时都想起了上次算命时,苏玉杜撰的那个故事。
这时,林远从兜里拿出一块翡翠色的玉佛,如拇指般大小,色泽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我姑姑做玉石生意,送给我好多块,你既然喜欢,这块就送给你吧!”
“这怎么可以,这种玉很贵的。”苏玉连忙摇了摇头,然后又用牙齿咬了咬下嘴唇道:“你该送给佳妮的!”
“她不适合带玉佩,她只喜欢黄金水钻,再说你那天帮我算命,我还没感谢你呢,这块玉佩就当做酬劳吧!”林远不由分说便把玉塞到了苏玉手里。
这时,财务室的小李站在大巴车上高声喊道:“快上车啦,去前面的月影湖划船去喽!”
月影湖是个两岸垂柳如丝,碧波荡漾的美丽湖泊,一些精明的商家早就发现了这是个观光旅游的好地方,故在此设置了好多小船,专供游人划船游玩。
苏玉和小晴同上了一条小船,林远刚要一起上去,忽然听到佳妮站在另一条小船旁边大声喊道:“林远,坐这只船!”
林远皱了皱眉头道:“你不生气了?”
“你不上来我会更生气!”佳妮娇嗲地跺着脚大声喊道。
林远苦笑着对苏玉挥了挥手,转身离去。留下苏玉站在船上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一会儿,十多条小船上都坐满了人,像一条条大鱼在湖面上四处游逛。佳妮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不时地撩起一层层水花向林远泼去,正当大家都玩的非常开心时,忽然从湖心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救命啊,苏玉掉到湖里去了……”
是小晴,她正脸色惨白的站在船上,不住的颤抖着。
湖面顿时大乱,所有的小船都有向着小晴所在的地方靠近,林远哑着嗓子大声问道:“怎么回事?苏玉怎么会掉进湖里去的?”
小晴哭道:“她坐在船上拿着一块玉观看,船一转身,她没坐稳,手里的那块玉便掉到湖里去了,可没想到,她也跟着跳了下去,我记得她是不会水的啊……”
林远愣住了,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有种尖锐地疼痛。随即他把外套一脱,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船上的佳妮惊声尖叫道:“林远你不要命了?”
林远在湖里摸索了好一阵子,却始终也没找到苏玉,虽然已是春天,可是湖里的水依然冰冷刺骨,可怜瘦小单薄的苏玉又怎能禁受得住?渐渐地,林远感到四肢有些发麻,不敢久呆,只得在众人的帮助下爬上了船。
半个多小时后,苏玉终于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打捞上来,可她早已停止了呼吸。小睛上前一把抱住她,悲痛地哭道:“苏玉,你这个傻丫头,一块玉能值几个钱……”
林远默默地走上前去,他身上的衣服仍在滴水,可他似乎感觉不到寒冷。蹲下身子,他静静地凝视着苏玉的脸,只见苏玉脸色苍白,黑眸紧闭,第一次,林远发现苏玉竟是这么的美。他用力地掰开苏玉那只紧紧攥住的右手,只见自己送她的那块玉佩,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突然,林远全身痉挛,他一把抓住苏玉的右手,悲痛地大喊一声:“苏玉……”
原来,在苏玉的右手掌心,有一颗小小的、颜色鲜艳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