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五章
转眼三月飞花,柳絮轻飘,春夏秋冬轮回了一转,无穷无尽,更替不息。
我进风吟楼整整满一年,成天有青鸾和御天陪着,倒也不觉得日子漫长,只是要学的技艺愈发的多,好在还有些资质,勉强能应付,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期间发生了好些事,都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
当初和我一起进楼的姑娘因技艺太难,走的走,死的死,已然剩了不到百来人,走的,是被石珊瑚逼走的;死的,也是被她打死的,拿鞭子一鞭一鞭的抽死,她说,活该!
我和御天幸免于此,连青鸾有时都被打的遍体鳞伤,我问这是为何,她说只是弹错了一个音,许是我不想惹事生非,其他姑娘受刑时,尽管难过愤恨,却不曾挺身而出,御天说这不像我的性子,我也只是笑笑,摇摇头,说,自身难保,她也笑了,说,彼此彼此!
青鸾的右手已经肿了一个月了,红肿没有消退反而增大不少,无法弹琵琶,石珊瑚竟不闻不问,眼看其他姑娘每天都在进步,她已经哭的不成样子,一见我就求我救她,整个人憔悴不堪,我心疼她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实在是气不过,我练完了曲子,别了御天,便气冲冲的去找石珊瑚,一路小跑,脑子里根本不知道要与她说什么,是求她救青鸾?还是只是气昏了头?无论如何一定得见到她,逾矩的事不敢做,但她总得给我个解释。
气喘吁吁的停驻在她房门前,迟迟不敢扣门,刚抬起手来,只听里面传来声音,“玄湖,进来吧”。我惊讶她怎会知道我来找她,便战战兢兢的推门而入,这是我第二次进她的房间,和原来一样,漫天的红,围帐是红的,桌椅是红的,地毯是红的,她安静的坐在古琴跟前,不同于往日的聒噪,有种尊贵的气势,她眼神凛冽的望着我,不说话,不知怎的,怒气渐升,也许我不该来,怕是要顶撞,想退下去,可言行却不由自主,声音十分不悦:“给青鸾敷药!”
她‘哦’了一声,笑道:“怎么?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玄湖不敢,但青鸾的手要是再不上药,可能就要废了!”我带了哭腔。
“她自己犯错,活该!”
我挣扎了一会,‘扑通’跪在地下,膝盖生疼:“石妈妈,玄湖求你了,她以后绝对不再犯了。”
“先管好你自己吧,听师傅说,你的品酒总是学不好,难道被罚了才知道悔改吗?恩?”她的声音里带有不可小觑的威慑。
我不知如何回答,默默的低着头,前方却传来几声古琴的单音,一声比一声尖锐,煞是难听,她连弹几个,慢慢变的连续起来,听了一会,方知是《十六天魔曲》,当今圣上最喜爱的曲子,鼓惑优美,异域风情贯串,高低起伏变换的很好,手到之处,铮铮弦音,高潮迭起,天地仿佛连在了一块,只隔一线,眼前顿时朝霞漫天,诱人心魄,我从没听过石珊瑚弹曲,今日大开眼界,的确是与世无双,想那宫廷乐师也比不上她半分,不得不佩服。
她笑的风情万种,仪态百媚,高潮时停了手指法,问:“知道你和御天为什么安然无恙吗?”
我摇摇头,她眼神变的温柔,却充满欲望,起身走到我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再过一个月,你们就要见客了,我知道你和御天卖艺不卖身,我不会勉强,想要救青鸾,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青鸾的手再不医治怕是要废掉,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也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条件,只盼不要让我为难才好。
她得逞般笑道:“好,我打算让你和御天做风吟楼头牌。”
我是求之不得,这样一来,名声在外,不怕没有机会,于是干脆的答道:“好。”
她抬手一滞“慢着,还有。”
“时间是5年。”
“什么意思?”
“五年之内,不得离开风吟楼,自赎还是被赎都不行。”她耐心的解释,我却冷汗直冒,心里忐忑不安,五年,我等不了。
“不行!”我不能答应,莫说是我,还有御天,我总不能替她做了主。
石珊瑚没有生气,只是笑着说:“回去想吧。”仿佛有不可觉察的深意。
我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房门,又失魂落魄的想去找御天,可是脑中却混乱不堪,不知不觉走到青鸾房门口,心下一紧,竟不敢进去,我没有答允石珊瑚,对不住青鸾,内疚的从窗户望进去,只见她痛苦的闭着眼,忍受着莫大的痛苦,脸色煞白,身边没有一人伺候着,喝水怎么办?吃东西怎么办?回想她活蹦乱跳的样子,机灵古怪的样子,高兴的样子,她对我那么的好,实在不忍,我还是心软了。
“什么?”御天听了事情原委,不可思议的问我。
“你呢?你怎么想?”
“我……我……不知道……”她吞吞吐吐,不奇怪,我也思忖了许久。
“青鸾对我们很好,我们要救她。”
“玄湖,你总是这样,别人对你一个好,你就要一百个好的回过去,有些事是无能为力的,你知不知道?”
“恩,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我会一辈子内疚,良心不安。”
“我不答应!”
“为什么?”
“不为什么!”
“算了,我算认识你了……”我气愤的夺门而出,却没听到御天的哭声。
此时此刻站在御天的坟前,回想起那些过往与经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蚀骨的凄凉,什么一辈子内疚,什么良心不安,都是为御天一个人准备的,它已经深深烙进骨髓,终身难忘。
风渐起,坟前的绿芽繁茂,摇摇晃晃的,我轻轻闭眼,拢了拢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一滴眼泪无声滑落,云笙紧紧的搂着我,为我拭泪。
他问的小心:“后来呢?”“忘了。”他见我不愿多说,也不勉强,只讪讪的说:“好吧,等你想起来再说。”
我转身对云笙说:“走吧。”
“不和她聊聊吗?”
“不了,想说的话在心里。”他紧跟一步,走了过来。
我走的很慢很慢,每一步都如千斤重石,一步一回首,云笙笑着问:“再留一会儿吧?”
我摇头,坚定的走了,御天,原谅我,我会帮你报仇,等我。
御天她闭眼之前,我轻轻抚上她被刮的面目全非的脸庞,殷殷鲜血不停的从我指间流出,她疼的瑟瑟发抖,全身痉挛,我哽咽的说不出话,御天紧紧扯住我的衣袖,我知道她很疼,很疼……
“本想…凑足了…银子就再也不用回这个人间炼狱了……没…没想到…”她断断续续的说着,每发一个音口中就会流出鲜血。
御天没有哭,她曾说,只要有恨,就会没有悲伤。
我的泪水滴在她脸上的伤口上,蛰的她痛苦的呻吟起来,我忙狠狠的擦泪,脸被搓的生疼。
“玄湖,帮我报仇!”
“帮我报仇!!”
御天,安心的去吧……
风风雨雨梨花,窄索帘栊,巧小窗纱。
甚情绪灯前,客怀枕畔,心事天涯。
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
蓦见人家,杨柳分烟,扶上檐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