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一章
我本以为他会抵赖,恰恰出乎意料,格杜收敛了表情,语气中有显见的严肃。
“没错,奴才是有意的。”
“你还知道我什么?”干脆单刀直入。
“除了这些,其他的奴才真的不知道,少夫人明察。”他有些着急,声音微抖。
“奴才在王府当差二十年有余,从地位低下的仆人一步步晋升到今天的位置,奴才知足了,可是奴才乡下家中尚有百岁老母和有腿疾的内人,生活不能自理,奴才这么大把岁数了还无儿无女。”
我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何用意,惊讶于他会跟我说些私交的话,无奈于这样一来,把我的火气都压住了,只有耐心听下去。
我淡淡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是啊,少夫人,奴才利用你是迫不得已啊!奴才实在没别的法子,一家子人等着我养活啊!”
他居然说‘利用’二字,我强压内心的又突起的愤怒波澜,目露凶光,反问:“你也配利用我?!”
格杜跌跌撞撞的连忙跪下磕头,哪像平日威风凛凛的大总管,我依稀记得当初刚进王府的时候,就因为我的出身不好,连下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那时格杜并无同流合污,反而处处帮我解围,不断提点。我还有感情,我也知道感激,如今才知道,他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亏我平日倾尽所有借银两给他。
“格杜,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银子,是吗?”
“少夫人,我…内人生命垂危…无钱医治……。”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我暗笑自己傻,一直想利用别人,却被人利用。
“原来我是什么处境你应该很清楚,王爷早就把我的钱收了上去,你几时见我出过王府大门?平日辛辛苦苦的攒银子,我念你对我好,你借我就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你扪心自问,你还有脸再来找我?!”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自己想去吧,不怕他对我不忠。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他,他既无势力又无后台,要是没有足够的银子绝不会做上大总管的位置,从上次十五生辰他献的那颗珍珠就可以看出,如不这么做,只怕早就家破人亡了,没有攒下家底是很正常的。
格杜苦笑了一下,一脸愧疚,说:“少夫人,奴才对不住您,是奴才的错,奴才知错,奴才知错,奴才这就走,以后再没脸见您。”
他正要起身退下的时候,我说且慢,他以为我会加罚于他,惊恐的一动不敢动,额上出了一层细蜜的汗珠。我在枕头底下拿出一沓银票,递给他。他茫然的看着我,迟迟不敢接。
我硬塞给他,突然发现他竟然在低头默默哭泣,心头一软,可嘴上还是不饶人。
“大总管,这是2万两,你拿着,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你应该懂,我要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格杜的脸上一会儿迷茫,一会儿喜悦,一会儿不知所措,瞬间变幻着,让我心生厌恶,他到底还是把钱揣进袖子里,脸色变的正常,吸了口气道:“少夫人请讲,奴才定当竭尽全力!”
我轻笑:“大总管言重了,没什么大事,只需你在大都放出风声,就说大都有一个极像玄湖的女子出没在云府。最好要传到将军府,我知道你在将军府有熟人,还有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我还活着。”
他一直点头,一码归一码,格杜办事我还是很放心的,量他也不会忤逆我,那样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要走时,我叹口气,缓缓的说:“格杜,如果当初你跟我说这些,我一定会不计回报的帮助你,可是你却选择‘利用’,有些东西一旦选错,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半天答不上话来。
我说,你下去吧,等事成,我会再给你2万两。
我承认,我心中还是有柔软的一部分,可是自古就没有白食之说,做一件事必然要牺牲一些来促成,我牺牲掉了我的所有,只想换来和十三的缘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变的钢铁不入,只有看淡了所有,才不会与情绪纠缠,傲立于世,那时,做任何事都会变的容易,任何事。
我叫来丽珠,让他谴人去格杜老家打探虚实,他这个老奸巨滑的奴才,演戏是信手拈来,我吃一堑长一智,免得又被他虚情假意迷惑。我又让丽珠告知守门的仆人日后只要有人上门来找像玄湖的女子,就让他们进来,她应声记牢。
自从丽珠跟了我开始,我知道她是云笙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定期都会巨细无遗的上报我所有一言一行,我没有戒备,做的都是自己的事,无须他人说什么,看的出来,丽珠是个心思细蜜的女子,办事能力也有目共睹,眼力介极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不用提点,她完全知道。
丽珠才十六岁,谈不上绝色,但眉目清秀,气质不凡,没有半点奴婢的自卑,也不哀怨自己的身世,云笙曾经告诉过我他府上的下人都是他云游各地时带回来的,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凄惨过去,走投无路才投靠云笙为活,从丽珠身上我无法看出她原来经历过什么,她倔强,自信,说话的时候铿锵有力,内心成熟的不符合她的年纪。
云笙自以为他们做的滴水不陋,其实我都已在暗处撞见他们多次,两人总是挨的很近,说话也很大声,无非是小姐今天去了哪,干了什么什么云云。丽珠的脸是通红的,不敢直视云笙的眼眸,低低的垂着头,那模样既害羞又紧张,我不禁想起了十三第一次说喜欢我时的情景,我也是这个傻傻的样子,十三迅速在我脸上轻啄一下,飞也似的跑开了。
少年的我很单纯,以为那一个淡淡的,浅浅的吻就是一辈子信手的承诺。
大约亥时左右,我已打算入睡,忙碌了一天,身心疲惫,门却被推开了,屋外知了的叫声顿时大了起来,知了,知了,知了,知道了,我知道了。
来人是云笙,我大概猜到他会来,起身坐在床沿,他站我面前,仰视着他,晕暗的烛光模糊的映着他的脸,沉默了一会,他嘴角动了动:“好久没来看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我爽快的笑着,摇摇头,说:“云笙,应该换我问你,你在忙什么?”
他细细道来:“酒楼太忙,也不知最近怎么了,客人特别多。”他干笑几声。
说谎都不会,丽珠说他几天都没去过酒楼了,看他这样我就越是想逗逗他。
“哦?是吗?可惜啊!我这几天都一个人出去玩的,今天还去酒楼想看看你。”我略略一带的失望语气。
没想到他如此禁不起试探,吃惊的问:“你去酒楼了?等很久吗?我不是告诉他们有急事就去赌坊喊我啊!”话一出口,他立即后悔了,懊恼的看着我,涨红了脸,张了嘴,还是没有解释。
我若有似无的笑着说:“丽珠告诉我的,别怪她,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天干了什么?丽珠也应该告诉你的啊!”他更是被我说的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
“你要是想知道我的一举一动,直接问我就好,别让丽珠在中间为难。”
“怎么?你都会关心下人?”
“怎么不会?我说了,在你这里,我就只是个孩子,也只有你了,能让我有这种感觉。”
“真心话?”他不可置信。
“真心话!”
他转过身,轻咳一声,叉开了话题,“你还真是固执,说做就做,还是留不住你。”
我也起身,走过去,站在他身后,高大的身影把我团团罩住,像避风的港湾。
“至少最近不会,不过,最终还是要走的。”
云笙微微动怒:“说的好轻松,我佩服。”
我不想一见面就争吵,悻悻的说:“我很自私,一直只考虑自己,对不起,可是你什么都很好,我真不知道应该回报你什么。”
他倏然转身对着我,表情很期待,呼吸不紊。
“不要你回报什么,只是……只是……”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出个所以然。
我抢先说道:“男大当婚,丽珠很喜欢你,你不要去问她,我自己猜的。”说完咯咯的笑了,觉得自己也当起了媒婆。
云笙脸色说不出来的奇怪,也是知道是怎么想的。
“我相信你不会搞礼教那套,也不会在乎门当户对,看你们默契十足,男才女貌,还真是相配,你好好想想。”
他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白,肩膀都颤抖起来,甩袖离去,愤怒的留下一句话:“不要你多管闲事!”
我也很委屈,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算了,不和他计较!